紅酒、馬匹、柴火與世界 格魯吉亞的詩意之旅

撰文_姚璐 攝影_李若漁（署名除外）

紅酒、馬匹、柴火與世界 格魯吉亞的詩意之旅

撰文_姚璐 攝影_李若漁（署名除外）

十一黃金周，正當(dāng)國內(nèi)各大景點游人如織、人頭攢動時，我再次坐上了第比利斯到梅斯蒂亞的面包小巴。車子被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提前40分鐘就離開了車站。如一個月前一樣，車上全是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我有種穿越的感覺；如同一個月前一樣擁擠的空間、一樣的路、同類型的人，只是這次，我所奔赴的，并不是夏末的那場高山徒步，而是令人期待的秋日序曲。

格魯吉亞位于亞歐板塊交接處，是古時兵家必爭之地。這片戰(zhàn)火紛擾的土地上毅然堅強地保留著原始的文化、文明和語言

沿途的綠意盎然增加了我的不安和焦慮，生怕這重返的決定最終換來一場空。一個月前的徒步，讓我深深迷戀上了外高加索的雪山、森林和村落、遺跡。為了見證這里的夏秋交替，我在格魯吉亞和阿塞拜疆游走了一個月，最終如愿回來了。

氣溫驟降的梅斯蒂亞（Mestia），此刻冷冷清清，就連鎮(zhèn)中心的Laika Café，都不再如夏天那般熙熙攘攘。熱烈的徒步氛圍悄然消逝，這里迎來了盛夏過后空前的靜謐。

為了更靠近森林和雪山，我搭車來到附近的村子拉塔利（Latali）。到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是傍晚，村子里一個游客都沒有，也沒有用來招待游客的客棧。我只能往看上去是村中心的小賣部走去，試圖尋求幫助。比劃了一陣手勢后，老板示意讓我稍等片刻。我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家不足10平方米的小賣店，貨架上有一些簡單的食品和生活用品，這讓我想起了李娟筆下的阿勒泰：在那些遠(yuǎn)離城市的大山里，小賣店承載了人們對于外部世界的所有期待和欲望，哪怕什么都不買，只是在這里盯著貨架看一遍，便能獲得心理上的滿足，仿佛那個物欲橫流的世界，和自己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

正當(dāng)遠(yuǎn)離城市的我盯著貨架上各種商品看得入神時，一位年輕姑娘帶著一位老人走進了店里，和我用英語打招呼。在這語言不通的小村子里，能遇上一個可以溝通的人，就像見到救世主一樣。女孩為我找了一戶愿意接待客人的當(dāng)?shù)厝思?，開出了含三餐和住宿的非常樸素而合理的價格。謝過她之后，我便跟著老人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在漆黑的夜色中走進了他家的院子。

始建于13世紀(jì)的阿納努里城堡，曾被評為世界上最美的古堡之一

鮮活的、有生命力的村子、森林，被遺棄的、有著廢墟之美的石塔，在秋意闌珊下，共同組成了外高加索一幅充滿詩意的畫面（攝影_姚璐）

大門一開，溫暖和光明撲面而來。這并不是為游客準(zhǔn)備的客棧，目之所及，全是濃濃的生活氣息。整潔的廚房里燒著火爐、烤著熱餅，香氣襲人，衛(wèi)生間里有洗衣機、浴缸和熱水器。在散落著無數(shù)村莊的外高加索斯瓦涅季（Svaneti）地區(qū)，這里的硬件設(shè)施著實令人驚喜，和我腦中的“村莊”概念相去甚遠(yuǎn)。即使是那些徒步抵達的村子，大多數(shù)家庭也有完善的現(xiàn)代化生活設(shè)備。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推開房門，便可以看到滿目的森林、草甸和雪山。夜晚的寒冷讓樹葉一天天變成彩色，清晨的側(cè)逆光點亮了那溫柔的色彩。我沿著村里的小道散步，呼吸著散發(fā)出泥土芬芳的空氣。山里的牧場如此寂靜，甚至大部分時間，這里一個人都沒有。草叢偶爾發(fā)出陣陣攢動聲，一頭牛從樹叢中探出頭看著我，掛在它脖子上的鈴鐺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給這秋色伴奏。

不同于其他地區(qū)，斯瓦涅季有著獨特的地標(biāo)——石塔。這些屹立于每個村莊的石塔，建造于9至13世紀(jì)，曾作為抵御外敵的避難之所，戰(zhàn)爭時期，村民們帶上足夠的水和食物，躲進高高的塔中。如今，鮮活的、有生命力的村子、森林，被遺棄的、有著廢墟之美的石塔，在秋意闌珊下，共同組成了外高加索一幅充滿詩意的畫面。

散步回到住處，我才有機會打量這個再平常不過的普通家庭：柴垛整齊地靠墻堆積在院子的墻角；雞滿地亂跑；一些野花倔強地抵御著寒冷，依舊盛放；洗過的衣服，就這么曬在雪山之下。這個普通的家庭，反而讓我感到空前的舒適和隨性，一切都不刻意，一切都只是生活原態(tài)。

格魯吉亞首都第比利斯的市井百態(tài)

無數(shù)信徒跋山涉水來到季瓦里朝拜，微弱的星芒在光年里照亮了他們的世界

一對夫妻走累了坐在路邊休息

女主人招呼我進屋吃早餐，踏進廚房，她正在從烤箱里拿出新鮮出爐的巧克力面包、剛擠出的新鮮牛奶和許多用野果自制的果醬。我一邊吃著這熱騰騰的美味早餐，一邊試圖用手勢、翻譯軟件和這家人做簡單的交流。孩子看到我這個外人，興奮異常，拿出了他幾乎所有玩具，一件件向我展示，連作業(yè)都顧不上寫。老爺爺抱著他的兩個外孫，跟我表達著斯瓦涅季是個好地方的驕傲之情。

是啊，斯瓦涅季真是個好地方?？粗巴鉂u漸被陽光照亮的彩色森林和雪山，那份對于風(fēng)光的熱忱被點燃，在我的心中熊熊燃燒。我整日地坐在院子里，喝著紅茶，貪婪地看著一草一木細(xì)微的變化。熱情而又克制的格魯吉亞人總是能保持既照顧周全、又不太打擾我的完美狀態(tài)。家里的青年男人出門去干活，老爺爺則在院子里做一些木工，自制“家具”，女人們?nèi)嗝?，做各種口味的面包。不善于干精細(xì)活的我，倒是很樂意幫助老爺爺砍柴，海子的詩“喂馬、劈柴、環(huán)游世界”，說的便是我眼前所發(fā)生的一切吧。

格魯吉亞是世界葡萄酒的發(fā)源地，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葡萄酒生產(chǎn)國

每到晚上，女主人便會拿出葡萄酒，給我倒上一小杯。格魯吉亞是世界葡萄酒的發(fā)源地，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葡萄酒生產(chǎn)國，即使在遙遠(yuǎn)如斯瓦涅季深處，都能喝到各種醇正的葡萄酒，更別提第比利斯繁華的市中心，三五步便是一個酒莊。

喝著葡萄酒，我腦中浮現(xiàn)出了西納吉（Signaghi）的面貌。這個小鎮(zhèn)被描述為卡赫季 (Kakheti)地區(qū)最漂亮的小鎮(zhèn)，而在我看來，這是格魯吉亞最漂亮的小鎮(zhèn)。這個18世紀(jì)發(fā)展起來的地方，最初是作為抵御侵略的避難所，而如今，它是紅酒之鄉(xiāng)卡赫季的中心。當(dāng)車子駛過觀賞小鎮(zhèn)的最佳位置時，車?yán)锏挠慰蛡儼l(fā)出陣陣驚嘆，紅頂?shù)姆孔颖粯淞职鼑?，屹立在一片高地之上，如童話般令人不可思議。我坐在看得見風(fēng)景的露天飯店里，看著午后烈日、夕陽西下到華燈初上的過渡，仿佛做了一個冗長而美妙的夢，夢里有酒、有詩、有遠(yuǎn)方。

格魯吉亞傳統(tǒng)美食——亨卡利，像是煮熟的包子

一個年輕人若有所思地從閣樓上眺望遠(yuǎn)方

小鎮(zhèn)并不大，步行即可到達所有地方。起起伏伏的石板路、小巧而精致的民宅、古老的城堡和城墻，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恰到好處。如今，西納吉又名“愛之城”，許多格魯吉亞人結(jié)婚都會來此，大約是因為這里滿足了人們對于“浪漫”的想象吧。

我住在一戶人家里，晚上，店主大叔叫來了兩個朋友，開了一瓶葡萄酒，煎了幾個雞蛋、拌了點沙拉，配著面包，便開始了“酒席”。他們告訴我，格魯吉亞的葡萄酒完全不輸法國，這里的許多酒莊依舊延續(xù)傳統(tǒng)的陶罐釀酒工藝，而用葡萄渣釀制、蒸餾而成的高度酒“恰恰”，也是格魯吉亞酒桌上司空見慣的品種。夏天徒步時，我便在外高加索山脈深處喝到過濃烈的“恰恰”，酒精度數(shù)完全不輸中國的白酒。但格魯吉亞并沒有灌酒的酒文化，酒的作用，只在于“助興”和“品嘗”，大家禮貌性地互相敬酒，借此機會談天說地，鮮少有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

我的思緒又回到了外高加索，此時，夜幕降臨，雪山借著月色的光輝，煥發(fā)出醉人的銀白色。飯后，女主人照例給我倒上一小杯“恰恰”，這便標(biāo)志著一天的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