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謠言心理研究專家奧爾波特曾說過:“每一則謠言都有聽眾”,因此,研究“聽眾”中的易感人群,對謠言傳播的規(guī)律具有很重要的價值和意義。本項研究的數據來源主要是:1.基于騰訊移動端產品含新聞客戶端、視頻客戶端、天天快報、微信等提取包含謠言關鍵詞的相關內容,含謠言和辟謠內容,以及來自于網友舉報、經篩選鑒定的6000多條謠言;數據維度涉及瀏覽量、評論數等;2. 北京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中國人民大學新聞與社會發(fā)展研究中心等數據平臺的用戶行為樣本。數據分析發(fā)現:
一、易感人群的群體特征
根據騰訊較真平臺2017年4月通過對網絡大數據分析、梳理,發(fā)布《謠言易感人群分析報告》顯示,易感人群在群體特征上具有以下相關特征:生活在農村或三四線小城市、低學歷、中老年婦女群體是社交網絡的謠言傳播中最主要的易感人群。調查表明:
(一)在傳謠人群中,以女性居多,而在造謠人群中則以男性為主體
從性別來看,女性比男性更容易相信謠言,數據顯示,謠言易感人群中女性高于男性,且防騙高手的人群中女性占比明顯低于男性。
而本報告中通過隨機抽取416條謠言的首發(fā)賬號的注冊主體也可以看出,男性是造謠者的主要性別特征,平均占總體的81.2%,而女性僅為18.8%;而在隨機抽取的傳謠的賬號主體中,女性“個人賬號”則占總體的64.7%,從性別上講可以說,男性是造謠的主要群體,女性則是傳謠的主要群體。
(二)老年人和未成年人是信謠的主要人群
從年齡來看,老人和未成年人更易受騙。數據顯示,60歲及以上的老人和未成年人超過三成都是謠言易感人群。而防騙高手這個群體中,60歲及以上的老人和未成年人所占比例最少,同時,他們對 于謠言的鑒別能力低于其他年齡段的群體。
(三)農村或三四線小城市地區(qū)是謠言易感重災區(qū)
從地區(qū)來看,農村地區(qū)是謠言易感重災區(qū)。數據顯示,北京、上海、廣州一線城市、省會城市以及非省會地級城市防騙高手這一群體占比較高,分別為54.4%、52.9%、56.6%,農村地區(qū)防騙高手群體占比較低,為43.7%。同時,北、上、廣一線城市、省會城市以及非省會地級城市謠言易感人群占比較低,分別為22.6%、22.1%、19.0%,農村地區(qū)謠言易感人群占比較高,為28.7%。
(四)低學歷人群是謠言易感人群
從學歷情況看,低學歷人群更易相信謠言。數據顯示,碩士及以上學歷的人只有一成左右是謠言易感群體,而初中及以下學歷的人占比超過30%。
二、易感人群的心理特征
信息在社會分布中的不對稱是造就網絡謠言的現實基礎,換言之,在實際生活中人們不可能對所有相關信息都了解和掌握。于是,造謠者便利用易感人群的心理盲點,操縱他們的社會認知,而這些人的社會心理則是謠言滋生的土壤。綜合來說,易感人群的社會心理特征可以概括為以下幾點:
(一)具有較為明顯的對權威的膜拜心理
很多謠言都帶有“央視都曝光了”“公安局已經確認”“中科院專家說”“媒體都報道了”等詞句,這類謠言標題也更容易在社交平臺上出現大規(guī)模的傳播,這種謠言敘事利用權威機構、權威人士作為符號資源,試圖“提升”謠言本身的權威性和可信度,并利用網民對權威的膜拜和追隨心理擴大謠言的傳播范圍。
(二)具有較為強烈的安全感缺失的焦慮心理與恐懼心理
有數據顯示,最易使受眾產生焦慮與恐懼心理的是接近性謠言,一般來說,某個謠言的發(fā)生地距離網民的地理位置越近或者謠言主題跟網民日常生活的關系越接近,越能夠激發(fā)網民的關注和傳播,這也就是利用謠言指向與民眾生活的緊密度來進行造謠、傳謠。
(三)具有“守護家庭利益與安全”的強烈心理
通過上面易感人群的社會特征可以看出,易感人群多是生活在農村或三四線小城市的低學歷、中老年婦女群體。這類人群對“守護家庭利益與安全”相對重視,又扮演家庭主婦的長輩角色,有些謠言就利用這種心理,通過讓人們減少不確定性的東西,一些聲稱能產生某種利益的謠言,容易吸引具有相關需求的受眾。
(四)具有較為強烈的好奇或惡搞的心理
以往傳統(tǒng)媒體流傳的“都市傳奇”“志怪故事”,單調的敘事結構加上狗血的情節(jié)渲染,被搬運到新興媒體上(比如畸形婚戀、靈異、外星生物等謠言)之后,往往能吸引眾多受教育程度不高的三四線城市的網民,滿足他們的獵奇心理。
(五)具有社會觀察中的陰謀論心理
陰謀論思維是人天性中的缺陷,現實中很多傳謠者可能認為這個信息不是真實的,但很容易進入到一個陰謀論怪圈,認為自己一直被主流意識形態(tài)欺騙,有一種反抗和宣泄的快感,尤其是很多謠言善于利用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的那套說辭,動不動就是“是中國人就得要轉”等之類的,在陰謀論的外衣之下進行“輿論綁架”和“輿論架空”。
(六)具有凡事從眾的隨大流心理
從眾心理是人性的一個永恒弱點,希望自己的觀念是被大多數人認同的,如果大多數人不認同,就會懷疑自己。心理學有個非常有名的實驗,美國心理學家阿希1951年設計的著名的“從眾實驗”,實驗者準備兩張圖,圖上有一樣長的線條,實驗對象每七個人分成一組,在同一個房間依次序回答“這兩張圖哪一張的線條比較長?”但實際上前六個人是安排好的托兒,真正的實驗對象只是第七個人。六個托兒被安排一起故意選擇錯誤的答案,這時的結果是:第七個人竟然有三分之一跟著做了錯誤的選擇,他們選擇了兩根線條不一樣長。心理學家用這個簡單的問題在多組人群中做了多次的實驗,結果75%的人至少有一次錯誤地從眾選擇,真正一直堅持自己獨立正確選擇的只占25%。如此簡單的問題,竟然得到這么可怕的結果。如果是素質和學歷更加參差不齊的人群,面對更加復雜的問題,情況可想而知,這就是典型的“從眾心理”,很多傳謠者可能也是質疑謠言本身的真實性,但看著別人轉,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理隨手一轉。
三、現階段社交網絡中謠言傳播的新效應
(一)逆火效應
在現實生活中經常遇到這種現象,謠言發(fā)生后,相關部門尋找謠言傳播源頭,邀請專家科學辟謠,第一時間發(fā)出聲音……公眾在辟謠的當下意識到了這則謠言的危害,但是過段時間,類似謠言又出現了,再次引發(fā)公眾的集體恐慌……造謠-信謠-傳謠-辟謠,謠言周期性“發(fā)作”,這就是謠言的逆火效應(Backfire Effect)?!澳婊鹦眮碜杂谟⑽摹癇ack fire”,最早是內燃機術語,引申意即“適得其反,事與愿違”。
一般人認為,最好地改變別人錯誤觀點的方式就是用事實說話。但實際上,這種我們認為溫和而有效的反駁很可能產生反作用,即當人們遇上與自身信念抵觸的觀點或證據時,除非它們足以完全摧毀原信念,否則會忽略或反駁它們,原信念反而更加強化。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經??吹?,一些人受騙后非要打錢給騙子,警察和銀行怎么解釋都不信,怎么攔都攔不住。抑或老人喜歡保健品,而子女擺一堆科學道理甚至是產品欺詐的證據也無濟于事。因為從記憶生成的角度來看,是因為大腦中有無數的神經元相聯(lián)結,而神經元在一次次接受刺激后就會逐漸被強化,所以當我們堅信一個觀點時,同時也就是反復強化了神經元的聯(lián)結,從而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思維。同時,當自身的觀念被攻擊時,就跟自己被攻擊差不多,所以人們就會想要捍衛(wèi)自己的觀點。
在2013年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的研究中發(fā)現,如果一個錯誤信息在出現后立即被糾正,那么乍看起來,這種糾正是起了作用,一些人改變了自己的看法。但是當他們再仔細去考察這個現象的時候,他們發(fā)現,這種改變只發(fā)生在起初就對錯誤信息傾向于不信任的人身上。如果一個人本來就很相信錯誤信息,那么糾正信息不但不會起作用,反而還會加深此人對糾正信息的信源的不信任。2015年美國西北大學發(fā)布的一項研究提出了另外的解釋:當人們接收到那些低估他們自身認知的信息時(比如新的信息證明了他們原來堅信的事物是錯誤的),這就激發(fā)了憤怒和驚慌的感受,使得他們很難去接受新的事實,用中國的文化來說的話,這其中的很多情況用“丟面子”就能解釋清楚,逆火效應與信息接收者的自我認知有關,新信息威脅到了接收者的自我認知,激發(fā)了負面情緒,而眾所周知,負面情緒能阻礙我們的認知和理解能力,因此,產生的這種負面情緒同時影響了接收者對新信息的消化。
所以在試著說服他人時,即使作為辟謠主體表達的觀點非常正確,但是與其直接否定他人的看法,試著用委婉的語言風格不失為一個更好的方法。
(二)可視化負效應
美國前總統(tǒng)第一夫人南?!だ锔浥臄z了一部反毒品的廣告,希望通過大規(guī)模傳播,使得觀看到的人們不要去吸毒。但研究結果顯示:這則廣告讓更多的青少年吸毒。因為它讓吸毒這種行為可視化,似乎是一種常見的社會想象。因此,有些辟謠則是扮演著謠言的幫兇角色,在辟謠的同時也在向人們強調這些錯誤認識和想法,比如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會導致更多人企圖獵殺,這則廣告只是為了募捐更方便。再比如,經常報道女大學生失蹤的案件,會導致更多女大學生失蹤,這都是可視化的結果。因此,在辟謠時一定要注意,有些辟謠采用視頻的形式來展示謠言的不可信會反而加強人們對謠言本身的認知,這就是網絡謠言的可視化負效應。
(三)時滯效應
謠言的傳播主要是基于圈群化的嵌套結構而傳播的,相較于傳統(tǒng)社會的人際傳播,網絡謠言的傳播速度有所提升,但相較于大眾媒體傳播的堂而皇之,網絡謠言又具有一定的隱匿性和時滯性,是逐步擴散開來的,而不是大眾媒體那種“高射炮打蚊子”時的瞬間傳播,基于虛擬社群傳播的網絡謠言則具有一定的時滯性,并且是從核心城市向邊緣城市和地區(qū)傳播、從核心網絡群體向邊緣群體傳播,這個時間段大約為1-3天,這為網絡辟謠提供了黃金時期。
(四)少數群體啟動效應
任何輿論操控首先就要控制信息,雖然隨著互聯(lián)網的發(fā)達,信息流通呈現秒傳播的趨勢,但網絡謠言的數量和頻度卻不見減少,最主要的原因是造謠者和傳謠者充分利用少數群體啟動的效應,即不需要瞞天過海讓大多數人信,而讓一小撮人信,造謠者和傳謠者就成功了。在現實中,我們都遇到過街邊的算命先生,其實他只有幾套說辭,一般都說在哪一年會有血光之災等等。大多數人情況不符合,但是總有一個人踩狗屎運,跟算命先生說的一致,馬上這個人就哭著、喊著求“大師”幫忙。所以,造謠的人只要爭取到少數人的支持就行了。信息控制通常騙不了所有人,但對特定人群效果極佳,這群人信任惡意的信息源,往往聽不進反面意見。
四、研究啟示:關于社交網絡辟謠的對策與舉措
綜上所述,現階段社交網絡辟謠的工作就應該有針對性地做到如下幾點:
(一)構建信用分級的造謠者、傳謠者和易信謠者數據庫
網絡謠言的治理從根本上講是對人的治理,對人的治理要考慮針對性和精準化,按照謠言傳播鏈條的角色和地位,可以將之分為造謠者、傳謠者和易信謠者,并對之進行傳播信用等級的評估,類似于征信體系,并在賬號主體明顯的位置上予以標識,并對信用等級較低的賬號進行預警,一旦用戶點開其傳播的信息,自動預警提示。
(二)充分利用謠言的傳播時滯性,變事后“滅火”為事先防范”
從上文的論述可知,網絡謠言從核心地區(qū)向邊緣地區(qū)、從核心人群向邊緣人群的傳播是有時間周期的,大約為1-3天,生活在北京、上海、廣州的人們經常發(fā)現其在三四線城市的父輩傳回來的謠言是幾天前就看到的。因此,網絡辟謠需要抓住這個傳播的時滯周期,及早切斷傳播路徑,實現網絡謠言預警的主動性。進一步而言,我們還可以根據謠言傳播的信息源具有唯一性的有效識別特征,通過大數據回溯技術,可以準確對網絡謠言進行有效識別,進而進行傳播干預,只有在謠言產生的傳播初期就能夠將其識別,才能將謠言的危害降至最低。
(三)打通辟謠的數據平臺,構建國家層級的網絡謠言治理大數據平臺
目前,微信平臺的辟謠助手、較真辟謠平臺的事實查證已經進行了有效的嘗試,但整體來說數量不大,未來需要在打通各個平臺的層面上,通過社會化的合作,在整個國家層面構建網絡謠言治理大數據平臺,融合網站、報紙、電臺、電視臺、社會組織,建立融合新媒體、傳統(tǒng)媒體的綜合辟謠機制,因為網絡辟謠并不是一個平臺、一個網絡公司的事情,而是整個國家層面的民眾新媒介素養(yǎng)養(yǎng)成的大事情。在此基礎上,建立一套成熟的謠言觸發(fā)機制,設定謠言關鍵詞,當含有關鍵詞的傳言在微信群或者朋友圈傳播達到一定數量時,自動觸發(fā)預警,提醒相關專家和辟謠平臺關注,并判斷其是否屬實。
同時,加強日常的預防式科普宣傳,尤其是針對敏感人群進行通俗易懂的識謠、辨謠傳播,加強專業(yè)術語的“轉譯”能力,學會講故事,避免簡單的說教和告知,強化辟謠的情緒性引導,改變目前的知識堆砌和過于理性的狀況,充分利用傳媒的影響和傳播渠道,注重將信息公開和政策解讀同步推出,有效避免謠言的進一步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