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的文化依賴性及其翻譯策略
——以《圍城》英譯本為例

李 健

（南京工程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江蘇 南京 211167）

幽默是特定環(huán)境和場景下社會行為的一部分，是人類展示智慧的手段。幽默不僅是一種語言現(xiàn)象，更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通常與宗教信仰、意識形態(tài)、社會觀念、政治制度及文化習(xí)俗等有密切的關(guān)系。在幽默的翻譯實踐中，直譯、替換、歸化、異化以及注釋法是重要的策略。《圍城》是著名的諷刺性小說，幽默是其最重要的特征，學(xué)貫中西的錢鍾書那些貫穿始終的嬉笑怒罵，笑中帶淚的幽默道盡了小人物們的悲喜劇。該作品的英譯本中幽默翻譯的處理對譯文的質(zhì)量具有至關(guān)重要的影響。本文以《圍城》英譯本為例，從文化和翻譯關(guān)系的宏觀角度分析翻譯中文化內(nèi)涵傳遞困難的原因，進而著重從文化缺失的角度解釋幽默翻譯困難的原因，強調(diào)翻譯活動的文化輸出，尤其是漢語文化輸出的重要性，同時對《圍城》英譯本中幽默翻譯采用異化的翻譯方法進行利弊分析。

一、幽默與文化

離開了語境和文化，就沒有幽默。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幽默面對不同的受眾時，就需要翻譯這個語言中介，在這場跨文化的交際中，幽默翻譯需要承載的是兩種文化之間的交流，在漢英兩種語言之間，“雙方語言的文化缺失必然造成翻譯和理解的困難”[1]。

（一）幽默及其分類

幽默是一種具有制笑功能的交際形式，在人際交往中起著特殊的作用。根據(jù)幽默與語言的關(guān)系，幽默可以分為言語幽默（verbal humor）和非言語幽默（non-verbal humor）。本文言語幽默主要以語言為媒介，根據(jù)特殊的語境，運用輕快而詼諧的筆調(diào)，通過影射、諷刺、夸張、雙關(guān)等手法批評和揭露現(xiàn)實生活中的乖謬，以達到表達思想、發(fā)人深思等效果。無論幽默語的意義有多廣泛，幽默語主要分為三類：第一類來自情景和現(xiàn)實，稱為情景或現(xiàn)實性幽默；第二類屬于文化性或基于文化的幽默；第三類稱為語言型幽默。

（二）幽默的文化依賴性

了解中西方的文化淵源與差異，對有效的跨文化交流具有深遠的現(xiàn)實意義。幽默翻譯是一項具體的跨文化交際活動，在翻譯實踐中尚存在諸多困難，常常出現(xiàn)出發(fā)語的幽默進入目的語之后，完全無法傳遞原來的幽默因素，因而達不到幽默的效果。這是因為幽默與文化之間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可以說特定的文化下產(chǎn)生了特定的幽默，離開了特定的文化環(huán)境，幽默就沒有了賴以生存的環(huán)境。在英語和漢語兩種語言之間，如果對對方的文化背景，包括國家或民族的歷史、地理、風(fēng)土人情、傳統(tǒng)習(xí)俗、生活方式、文學(xué)藝術(shù)、行為規(guī)范、思維方式、價值觀念等沒有深入的了解，不熟悉對方的日常生活，讀者面對來自對方文化的幽默時，是不可能笑出來的。幽默的文化依賴性一方面告訴我們需要進行他國文化的輸入，也要進行本國文化的輸出；但另一方面由于在如今的全球化的時代背景下，英語作為強勢語言已滲透到其他國家，西方的文化也隨之向許多弱勢國家輸入，處于弱勢的漢語在漢譯英時文化內(nèi)涵的傳遞就面臨著很大的缺失，造成了漢譯英的困難，在進行幽默翻譯時顯得愈加明顯。

二、幽默的翻譯

文化和翻譯之間聯(lián)系密切且相互依存，文化內(nèi)涵的傳遞給翻譯帶來了一定的困難，所以“只有熟悉和理解了翻譯處理中的文化內(nèi)涵，靈活的選用恰當(dāng)?shù)谋磉_，才能完成文化信息的正確傳遞”[2]。

（一）幽默翻譯的文化制約性

幽默翻譯的文化依賴性會制約幽默向目的語傳遞。就英語和漢語的互譯來看，一方面中西方文化的巨大差異造成了翻譯和理解幽默的困難；另一方面，文化的缺失尤其是西方對中國文化的缺失，造成了翻譯和理解的困難?？梢哉f，客觀的差異是造成理解和翻譯困難的主要原因，而動態(tài)發(fā)展的文化交流中，中國文化處于劣勢，造成了文化輸出的逆差，致使?jié)h語幽默英譯的障礙。在翻譯實踐中會產(chǎn)生一些誤區(qū)，主要表現(xiàn)為：對原文化不理解和理解不到位；譯者只注重字面表達而忽視對文化內(nèi)涵的傳遞；忽視讀者的認知能力和理解能力。同時，“文化缺位也造成了文化傳遞和理解的困難”[3]。

（二）從《圍城》英譯本看幽默的異化翻譯法

珍妮·凱利和茅國權(quán)的《圍城》英譯本對《圍城》在英語世界的推廣發(fā)揮了重要作用，英譯本中對幽默翻譯的處理在整個翻譯中至關(guān)重要，在大量文化缺位的情況下譯者多采用了異化的翻譯策略。

例1.鴻漸道：“哎呦，你又來了！朋友只好絕交，你既然不肯結(jié)婚，連內(nèi)助也沒有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朋?！盵4]66

“Aiyo!Then you go again.I might as well cut off my friends since you refuse to get married.I do not even have a wife.It’s true case of‘losing a wife and having one’s friends destroyed’”.[5]87

Note： losing at both ends， from a story in the Three Kingdoms.

“賠了夫人又折朋”出自典故“賠了夫人又折兵”，雖然直譯的方法讓英語讀者可以從字面上體會到雙重損失的含義，但周瑜當(dāng)時被劉備眾兵的“賠了夫人又折兵”一言，氣得吐血的場景，以致后世用來表現(xiàn)得不償失的慘痛損失幾乎無法體現(xiàn)。原文對這句典故進行了注釋，直譯加注釋的異化方法保留了原文的表現(xiàn)形式，增加了漢語文化的輸出，但即使是增加了注釋，譯文還是較生硬難懂。

例2.以后飛機常常光顧，大有絕世佳人一顧傾城，再顧傾國的風(fēng)度。[4]95

Later，the planes kept coming in much the same manner as the peerless beauty whose“one glance could conquer a city and whose second glance could vanquish an empire.”[5]132

“一顧傾城，再顧傾國”出自東漢班固的《漢書·外戚傳下·考武李夫人》，原指因女色而亡國，后約定俗成指婦女的容貌極美。錢鍾書把敵機光顧比作美人顧盼，新奇而又諷刺，在亡國亂世的時候，錢老的樂達精神體現(xiàn)無疑。譯文采用了直譯的方法，但“顧”的翻譯“glance”沒有顧的兩重意思，一為顧盼，二為光臨。而此處的“顧”在強調(diào)美人顧盼的同時，諷刺了敵機的“光顧”。如果英文讀者不了解中國古代妲己、褒姒等亡國禍顏的歷史的話，很難體會原文幽默中強烈的諷刺意味。所以筆者認為，此處如能加上對傾國傾城典故的注釋，英語讀者將會更好地體會到原文的幽默意圖。

例3.桌面就像《儒林外史》里范進給胡屠戶打了耳光的臉，刮得下斤把豬油。[4]156

The table top looked like Fan Chin’s face inThe Scholarsafter Butcher Hu had given him a slap.[5]201

《儒林外史》是清代小說家吳敬梓創(chuàng)作的章回體小說。作者對生活在封建末世和科舉制度下的封建文人群像的成功塑造，以及對吃人的科舉、禮教和腐敗事態(tài)的生動描繪，使小說成為中國古代諷刺文學(xué)的典范。西方讀者如果對《儒林外史》這部小說中所要諷刺的社會現(xiàn)實和古代科舉制度下的文人沒有了解的話，從譯文幾乎不能體會原文那啼笑皆非的諷刺幽默。譯文對“一層豬油”也沒有進行翻譯。此處是西方對中國歷史文化的缺失，造成了翻譯的困難，即便是加入了“一層豬油”的意象，英語讀者體會到的幽默也只是表層的幽默，并不能了解這段幽默深層的調(diào)侃和諷刺。

例4.日記上添了精彩的一條，說他現(xiàn)在才明白為什么兩家攀親要叫“結(jié)為秦晉”：“夫春秋之時，秦晉二國，世締婚姻，而世尋干戈。親家相惡，于今為烈，號曰秦晉，亦固其宜。”[4]223

One day after hearing his wife criticize Mrs.Sun，Tun-weng in a sudden inspiration added a splendid passage to his diary stating that now at last he understands why two families seeking a marriage alliance called it“joining together as Ch’in and Tsin”.In th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the two states of Ch’in and Tsin were allied through marriage，and yet every generation thereafter took up arms.The mutual hatred between in laws being at its fiercest today，to call it Ch’in and Tsin is quite fitting.[5]308

此處，錢鍾書對婚姻這個圍城做了一場徹底的諷刺?！扒貢x之好”是指結(jié)為親家，但他考據(jù)歷史，發(fā)現(xiàn)結(jié)為“秦晉之好”的典故中，兩國甚為交惡，來諷刺現(xiàn)實婚姻親家冤家路窄、不得和平。原文采用了直譯的方法，基本上傳遞了原文的幽默內(nèi)涵，西方讀者理解起來不會有文化的障礙，因為婚姻的“圍城”絕對不是一個獨特的現(xiàn)象，在得到廣泛共鳴的同時也傳遞了中國的文化。

例5.二奶奶三奶奶打扮得淋漓盡致，天氣熱，出了汗，像半融化的奶油喜字蛋糕。[4]109

Second Daughter in-law and Third Daughter in-law had done through makeup jobs，which became they had perspired so much in the heat，like the half melted“happiness”character on wedding cakes.[5]148

本句同樣采用了直譯的方法，因為在理解妝容在汗水下變花的景象，中外讀者都有同樣經(jīng)歷，所以在理解用融化的蛋糕比喻花了的妝容上沒有障礙。但奶油喜字蛋糕是中國特有的食物，對于這一物質(zhì)詞匯的文化缺失，譯者采用的是英語中相近的意象替換，使英語讀者更易理解。

在當(dāng)今全球化的大語境之下，任何一種文明或文化的發(fā)展都離不開來自異域文化的營養(yǎng)成分。而翻譯是促進不同文化溝通與交流的重要途徑，如中華文明之所以能夠永葆活力，源遠流長，就與歷史上出現(xiàn)過的四次翻譯高潮是密不可分的?！巴ㄟ^翻譯，中華民族積極地汲取異域文化的精華，為我所用，在不同文化的融合中不斷地豐富和發(fā)展?！盵6]因此，對于以傳播文化為己任的譯者而言，盡量采用異化的翻譯策略是必然選擇，以便盡可能地保留和傳達原語的文化信息。這對于豐富譯入語的語言和文化，促進文化傳播和不同文明的交流具有深遠的意義。

中國文化偏好引經(jīng)據(jù)典，婉轉(zhuǎn)隱晦，異化的翻譯方法可以保留文化的表現(xiàn)形式，但過于單純的異化方法容易喪失深層的文化內(nèi)涵，使譯文生澀，增加了讀者的理解難度?！霸谌缃袢蚧谋尘跋拢瑵h語文化的輸出在作為強勢語言的英語面前還處于弱勢地位，所以只有在英語讀者具備一定的中國文化的基礎(chǔ)上，異化翻譯才會加速中國文化的傳播?！盵7]雖然異化翻譯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會受到譯入語讀者接受程度的限制，但是全球化的深入發(fā)展以及不同文化之間相互了解、借鑒和交流不斷增強，都為異化翻譯提供了肥沃的生存土壤。同時，社會的發(fā)展和技術(shù)的進步也為讀者開闊視野、了解異域文化打下了良好的基礎(chǔ)。因此，異化翻譯的應(yīng)用前景十分廣闊。

三、結(jié)語

幽默的文化依賴性決定了其翻譯的困難性。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處于文化輸出逆差的中華文化在漢語到英語的翻譯中更是處于不利位置，文化的缺位和錯位本身就造成了幽默翻譯以及整個文化翻譯中文化內(nèi)涵傳遞的困難?！秶恰酚⒆g本的出版對推動中國文化起到了促進作用，其中對整篇著作的幽默的翻譯策略值得以后的翻譯研究人員，尤其是漢譯英研究人員學(xué)習(xí)和借鑒。通過對文化和幽默關(guān)系及中西方文化差異淵源和表現(xiàn)的探討，揭示了幽默的文化依賴性以及幽默翻譯難之所在，其深層原因是：一方面，客觀的文化缺位和錯位造成了幽默翻譯的困難；另一方面，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漢語文化的輸出逆差也加劇了幽默漢譯英的困難。在翻譯的文化研究還處于初級階段的宏觀背景下，幽默翻譯若要取得切實有效的進展尚有一定的困難。一方面我們要加強漢語文化的輸出，另一方面在研究《圍城》個案的過程中，我們認識到單純的異化翻譯方法雖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漢語文化的推廣，但一味的單純、生澀的異化會造成文化內(nèi)涵的喪失。在選擇可行的翻譯方法的同時，需從文化的宏觀方面做好漢語文化的輸出，減少文化的缺失，而這與幽默翻譯是相輔相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