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法國中尉的女人》是英國小說家約翰·福爾斯最著名的小說。作者獨具匠心的運用了反諷技術,本文將運用反諷的相關理論,從人物塑造的反諷和情境反諷來解構該小說,探索作者對維多利亞時期,對宗教,對現(xiàn)實社會,兩性關系等的獨特見解。
【關鍵詞】:約翰·福爾斯;反諷;人物反諷;情境反諷
一、引言
《法國中尉的女人》是英國小說家約翰·福爾斯最著名的小說榮獲史密斯文學獎和國際筆會銀獎。該小說從出版以來,深受批評界的厚愛,很多批評家對其進行了研究。批評家主要是從主題和形式對其進行研究。主題方面,批評家主要探索其中的存在主義思想,自由的觀念,女性主義思想,身份認同以及對維多利亞時期的社會,文化,歷史的研究。形式方面,批評家熱衷于研究小說的敘事技巧和后現(xiàn)代特征,比如對小說中元小說特點,多重結尾,互文性的研究。比如有些批評家認為《法國中尉的女人》是對《德伯家的苔絲》的互文,研究兩個文本之間的聯(lián)系和異同。另外,批評家還對《法國中尉的女人》中的人物進行了研究,批評家不僅研究小說中的主要人物薩拉,查爾斯,還對小說中的次要人物進行了研究,比如波爾坦尼太太,山姆等。
雖然批評家對《法國中尉的女人》研究的全面而又深刻,但是很少有批評家關注其中的反諷技巧,對《法國中尉的女人》其中的反諷研究的不夠深入而且研究較少。本文意在研究《法國中尉的女人》中的反諷藝術,約翰·福爾斯嫻熟的運用了反諷技巧,通過對人物塑造的反諷和情境的反諷來表達其對維多利亞時期,對宗教,對現(xiàn)實社會,兩性關系等的獨特見解。
二、人物的反諷
反諷即是指言非所指,甚至是正話反說。原先是一種單純的修辭手法,直到19世紀德國批評家對其進行改造,使其從單純的修辭技巧成為一種文學創(chuàng)作原則?,F(xiàn)如今,反諷成為小說創(chuàng)作的重要藝術技巧。在《法國中尉的女人》中,約翰·福爾斯嫻熟的運用了反諷技巧,對小說人物進行了反諷,塑造了一系列似是而非,虛偽做作的人物形象,從而對整個維多利亞時期的社會風貌,社會現(xiàn)實進行了批判。
約翰·福爾斯把查爾斯塑造成一個所謂的紳士形象,但是又反諷其自我認知不清,無法找到自己的準確定位,身份問題的不確定性,最終導致其走向悲劇的命運。查爾斯貴族出身,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貌似是個維多利亞時期的紳士形象,比如查爾斯的穿著是維多利亞時期紳士的經(jīng)典打扮,他對婚姻的態(tài)度也不是因為自己想要結婚,而是當時的維多利亞時代,人們認為紳士到了一定的年齡就該結婚,娶個門當戶對的姑娘或者有錢人家的小姐。查爾斯之所以會與歐內斯蒂娜締結婚約,完全是遵守維多利亞社會對紳士的要求。表面看查爾斯是個典型的維多利亞的紳士,被當時的社會所馴服。而隨著小說情節(jié)的不斷推進,讀者會發(fā)現(xiàn)潛藏在查爾斯紳士外表下是一顆反叛的心。查爾斯對紳士傳統(tǒng)的涉獵,騎馬活動并不敢興趣,他熱衷的是散步,而散步是作為一名維多利亞時期的紳士所不應該喜歡的活動。甚至隨著故事的發(fā)展,最后查爾斯愛上了莎拉,這個法國中尉的女人,并為了莎拉解除了與未婚妻歐內斯蒂娜的婚約,最后在其未婚妻父親的逼迫下承認自己不是個紳士,被維多利亞社會所唾棄放逐,旅居國外。由此可見在查爾斯紳士身份問題上,約翰·福爾斯對其進行了反諷。然而約翰·福爾斯對其更為辛辣的反諷體體現(xiàn)在查爾斯自己對其自身身份認識不清,查爾斯自己對其身份的認同都是不確定的。查爾斯貴族出身,但是在維多利亞時期,伴隨著工業(yè)革命的進程,新的資產(chǎn)階級開始崛起,而傳統(tǒng)的貴族勢力開始衰落,尤其在經(jīng)濟領域,很多貴族開始沒落。查爾斯也是屬于沒落貴族一類,所以他需要娶歐內斯蒂娜,一個布商的女兒,因為其有豐厚的嫁妝。然而查爾斯雖然知道貴族是一個必然消亡的物種,他又無法融入新的階級在社會中找不到自己的定位。雖然查爾斯認為自己是個達爾文主義者,然后他自己的所作所為卻證明他不是個達爾文主義者。達爾文的理論是叢林法則,適者生存。然后查爾斯在一定程度上卻因循守舊,不愿改變,保持原有的生活方式。一方面查爾斯本身十分懷舊,這也是他為什么喜歡收集舊化石的原因;他也對溫思亞特莊園非常喜愛,因為莊園代表著整個維多利亞時期的貴族文化。另一方面,當查爾斯得知由于他的叔叔結婚,自己喪失繼承權。歐內斯蒂娜的父親邀請查爾斯成為他的商業(yè)合作伙伴,查爾斯卻覺得經(jīng)商是有損他貴族身份的事情,不愿意經(jīng)商,而不是順應時代潮流,投入商業(yè)化社會的懷抱。最后,查爾斯愛上了莎拉,在小說的第二個和第三個結局中,他居然拋棄了未婚妻,選擇了一無所有的莎拉,這明顯不符合達爾文的從利原則。更具諷刺意味的是,查爾斯認為歐內斯蒂娜的父親不是達爾文主義者。但是實際情況是,可能歐內斯蒂娜的父親是不太能理解達爾文的思想,可是在實際行為上卻是個達爾文主義者,遵守適者生存的游戲規(guī)則。其父通過經(jīng)商獲得很好的經(jīng)濟地位,并且知道自己社會地位不高,所以把女兒嫁給查爾斯這類貴族,以謀求良好的社會地位。與查爾斯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的仆人山姆,當山姆認為可以從查爾斯獲利時,他追隨查爾斯,當查爾斯被剝奪繼承權,和歐內斯蒂娜解除婚約時,山姆自覺不能從查爾斯那獲得好處,轉而投奔歐內斯蒂娜的父親,甚至出賣查爾斯以獲得職位和利益。最后山姆的經(jīng)濟地位得到了提升,甚至自己在家也雇傭了仆人。福爾斯通過塑造歐內斯蒂娜的父親和山姆這樣徹頭徹尾的達爾文主義者的形象,進一步反諷了查爾斯其實并不是他自己認為的達爾文主義者。福爾斯通過對查爾斯紳士形象和自我身份認同困惑的反諷,表達其對維多利亞時期貴族衰落卻又無法進行改變融入新的社會現(xiàn)實的反諷。
福爾斯不僅對小說中的主人公查爾斯進行了辛辣的反諷,他依舊對小說中的次要人物進行了反諷,主要體現(xiàn)在對波爾蒂尼夫人和歐內斯蒂娜的反諷。福爾斯通過對波爾蒂尼太太人物形象的塑造,反諷其是虛偽的基督教徒。波爾蒂尼太太從表面上看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實際上則是道貌岸然的偽基督徒。雖然波爾蒂尼太太為教會捐助一些財務,資助牧師,雇傭莎拉,但實質上在她眼中牧師一定程度上只是個“是地位低于她的下等人,吃喝要靠她,教堂各種活動的大部分費用要靠她,向窮人發(fā)放救濟品也要靠她”( 福爾斯28),波爾蒂尼太太本質上有種經(jīng)濟地位的優(yōu)越感,根本瞧不起牧師。對于莎拉,她也不是會了幫助莎拉而雇傭她,只是為了教化莎拉,以顯示自己的善心,好讓自己死后升入天堂。波爾蒂尼太太還喜歡與科頓太太攀比,不愿在所謂的慈善競賽中輸給科頓太太,有著強烈的虛榮心。雖然波爾蒂尼太太要求她的仆人星期天都要參加早禱和晚禱,可是她自己本人卻沒有基督徒該有的半點仁慈和博愛,對待仆人極壞,對仆人要求很苛刻,完全就是暴君的形象,冷酷無情,如果仆人犯了點錯,就會受到苛責,所以仆人在波爾蒂尼太太家都呆不長。甚至還有仆人對波爾蒂尼太太講“太太,今天我寧肯呆在我那窮透了的家里,忍饑挨餓地過一輩子,也不想多在這兒呆一個星期了?!保?4)福爾斯戲稱波爾蒂尼太太是“虐待狂的老祖宗”(24)。波爾蒂尼太太是莊園主,實際上代表了維多利亞時期的上流社會,福爾斯通過塑造波爾蒂尼太太這一表里不一,道貌岸然的形象,反諷其作為虛偽的基督徒,進一步反諷了維多利亞社會的虛偽,信仰的缺失。
福爾斯對歐內斯蒂娜也進行了一系列的反諷,反諷其作為維多利亞時代的傳統(tǒng)女性的虛偽做作。歐內斯蒂娜作為其父親唯一的女兒,自幼被過度保護,她根本就沒有病,其父母對待她仿佛其嬌弱生有肺結核,結果“歐內斯蒂娜比她的同輩人都活得長久”( 34).歐內斯蒂娜作為傳統(tǒng)的維多利亞女性對查爾斯基本都是順從狀態(tài),認為只要自己溫良恭儉讓就可以獲得查爾斯的心和幸?;橐?,然而查爾斯卻被叛逆,神秘的莎拉所吸引最終拋棄了蒂娜,這一巨大的反諷讓人覺得可悲。蒂娜鄙視莎拉這個所謂法國中尉的女人,覺得莎拉放蕩,在維多利亞時期,女性的性欲是不被重視的甚至是可恥的。然后作為女性的歐內斯蒂娜,她自己本身也有性欲,“她的腦海里閃過性的念頭,一種想象,一種赤裸裸的四肢被緊緊抱住的幻覺”(36),只是盡力克制,維持其外在的淑女形象。福爾斯對于蒂娜更為巨大的反諷體現(xiàn)在其對貴族的態(tài)度上。一方面,歐內斯蒂娜認識到貴族是寄生蟲,鄙視查爾斯的叔叔羅波特男爵。另一方面,她又很羨慕貴族的社會地位。歐內斯蒂娜作為大富豪的女兒,其祖父是布商,雖然家財萬貫,享有很高的經(jīng)濟地位,但是其心理還是充滿了自卑,她選擇嫁給查爾斯的原因之一就是為了獲取貴族地位,骨子里,歐內斯蒂娜很羨慕查爾斯的貴族頭銜。 “歐內斯蒂娜對財主伯父抱怨了幾句。不過她想到自己——查爾斯·史密遜太太——安閑地住在溫斯亞特的莊園里,不禁飄飄然起來。”(238)甚至當她得知查爾斯喪失繼承權的時候,她認為是其伯父嫌棄她是布商的女兒才剝奪查爾斯的繼承權的?!岸脊治?。我知道他看不起我”( 246)“不是胡說。我很清楚,對他來說,我只不過是個布商的女兒”(246)福爾斯對歐內斯蒂娜的反諷,體現(xiàn)了他對整個維多利亞時期傳統(tǒng)女性虛偽做作的反諷和維多利亞時期新興的資產(chǎn)階級對貴族鄙視卻又羨慕其貴族地位這一矛盾心態(tài)的反諷。
在《法國中尉的女人》中,福爾斯通過塑造查爾斯,波爾蒂娜太太,歐內斯蒂娜這一系列人物形象,反諷其自我認知不清,虛偽做作,表里不一。實則,查爾斯,波爾蒂娜太太代表了維多利亞時期的貴族階層而歐內斯蒂娜則代表了維多利亞時期的傳統(tǒng)女性和新興的資產(chǎn)階級;這兩個統(tǒng)治階級代表了整個維多利亞時期社會的現(xiàn)實風貌。福斯特通過對人物塑造的反諷,表達了其對整個維多利亞時代貴族,虛偽的宗教文化,信仰缺失的反諷,反諷了整個維多利亞時代虛偽做作的社會現(xiàn)實。
三、情境反諷
福爾斯不僅在《法國中尉的女人》中對人物進行了反諷,其更為辛辣的反諷體現(xiàn)在對小說中情節(jié)的設置,語境之間的關系,最后形成情境反諷。在該小說中,福爾斯的情境反諷主要體現(xiàn)在小說中的權力邊緣人物通過自身的手段使其從權力話語的邊緣到權力話語的中心,從權力的受者到權利的施者。其中最為明顯的情境反諷就是莎拉從權利話語的邊緣到權力話語的中心,通過權力在莎拉身上的轉移,反諷了維多利亞時期的當權者愚昧無知,自以為是。莎拉被認為是法國中尉的女人,她被社會邊緣化,受到人們的唾棄;而現(xiàn)實是莎拉根本就是處女,“他占有的是一個處女”( 426)。莎拉從不解釋自己是處女的事實,只是任由人們誤解,其實她只是利用人們對她的誤解,社會對她的邊緣化尋求自我的安靜,不被外部世界所擾,這對那些站在道德制高點詆毀莎拉的人,各種虛偽的衛(wèi)道士是莫大的諷刺。莎拉從權力的受者,最終到權力的施者,鮮明的體現(xiàn)在莎拉與波爾蒂尼太太的關系上。從表面上看,波爾蒂尼太太是莎拉的雇主,是權力的施者,她要莎拉為她服務,要莎拉為自己是法國中尉的女人而懺悔,禁止莎拉去康芒嶺散步。但是莎拉卻聰明機智,一眼就看出了波爾蒂尼太太作為虛偽的基督徒的本質,在默默中反抗波爾蒂尼太太的操控,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操控波爾蒂尼太太,成為權力的施者。莎拉在波爾蒂尼太太面前偽裝成低眉順眼,可憐憂郁的模樣,但是她利用自己的憂郁獲得了一定自由的時間。雖然波爾蒂尼太太禁止她去康芒嶺散步,可是背地里莎拉依舊 去康芒嶺散步,實際上是對波爾蒂尼太太權威的挑戰(zhàn)。當女仆米莉因為忘了給花澆水,要被波爾蒂尼太太解雇時,莎拉用自己的聰明才智使波爾蒂尼太太改變主意,保住了米莉的飯碗,并且波爾蒂尼太太實則被莎拉所操縱了,卻依舊感到高興?!安柕倌岱蛉烁械阶约旱拇_很慈善,因此異常高興。。。。。。莎拉已經(jīng)摸透了波爾蒂尼夫人的脾氣,不久便能夠象一位精明的紅衣主教擺布無能的教皇一樣,老練地擺布起波爾蒂尼夫人來,當然那都是為了達到高尚的目的?!保?0-71) 最后,莎拉正面的反抗波爾蒂尼太太的中心話語權利。薩拉故意讓波爾蒂尼太太把她解雇,并且拒絕接受她給的薪水,最終波爾蒂尼太太對莎拉的控制徹底喪失。
在莎拉與查爾斯關系中,更能體現(xiàn)莎拉從權力的弱勢方到權力強者的體現(xiàn)。莎拉的憂郁神秘吸引著查爾斯并使查爾斯一步步淪陷,使查爾斯從兩性權力關系的強者到弱者的轉變。莎拉一開始偽裝成法國中尉的女人,利用其被社會邊緣化的身份,讓查爾斯對其進行憐憫,主動接近引誘查爾斯,并且編織自己失身法國中尉的故事,主動跟查爾斯講述自己悲慘的故事,激發(fā)查爾斯作為男子對弱勢女性的保護欲。在恩迪克特賓館偽裝自己受了腳傷,令查爾斯產(chǎn)生了強烈的同情與保護欲,并與其發(fā)生了性關系,最后查爾斯為了莎拉拋棄了其未婚妻與社會地位。而查爾斯自認為莎拉是弱者需要他保護,帶有傳統(tǒng)的父權色彩;最后一個結局,雖然查爾斯為了莎拉背叛了一切,失去了名譽與地位,而莎拉最終卻不愿意嫁給查爾斯,堅持的追尋自我和自由。查爾斯徹底的從父權,貴族的權力的施者變?yōu)槭苷?,一步步被莎拉所操控,最終形成對父權制的反諷,弱者最終操控了強者。
莎拉從權力話語的邊緣人物慢慢轉變?yōu)闄嗔υ捳Z的中心人物,從權力的受者轉變?yōu)闄嗔Φ氖┱撸耐呓獠闋査购筒柕倌崽臋嗔χ行脑捳Z和施者的地位,在潛移默化中操縱著查爾斯和波爾蒂尼太太,從而形成了對整個維多利亞時期當權者的反諷。福爾斯通過創(chuàng)造一系列反諷的情境,實則諷刺了維多利亞時代父權制,社會規(guī)范對女性的迫害,塑造了莎拉這一追求自由的新女性形象。
四、結語
在《法國中尉的女人》中福爾斯利用反諷的技能,正話反說,創(chuàng)造反諷式情境,通過對人物的塑造反諷了其表里不一,虛偽的特質;并且設計了莎拉這一處于權力話語邊緣人物到權力話語中心人物的轉變這一系列反諷情境,對維多利亞時代當權者進行了辛辣的反諷。福爾斯通過反諷這一技能,再現(xiàn)了維多利亞時代的風貌,批判了整個維多利亞時代虛偽做作的社會風氣,貴族衰落及其自身身份認同的不確定,也對父權對女性的迫害進行了批判。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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