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君 貴州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
從《古都》的中譯本看色彩詞的誤譯
陳君 貴州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
在日本第一位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得者川端康成的文學(xué)世界中,色彩是極為重要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段,有著不可替代的傳情達意的奇妙作用。川端康成以京都為背景創(chuàng)作的中篇小說《古都》,色彩表現(xiàn)十分奇特?!豆哦肌返闹凶g本由著名翻譯家唐月梅翻譯,譯文對原著進行了基本再現(xiàn),該譯本是川端康成翻譯作品中的佳作,一直以來深受讀者的好評和認可。但是,細微之處仍有待商榷。本文對比《古都》原著和唐月梅中譯本,將中譯本中出現(xiàn)的部分典型誤譯進行了剖析,并提出可供參考的改譯意見。
《古都》 色彩詞 誤譯
色彩詞即描述色彩的詞語,是我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它們除了與人們對色彩的主觀認知有關(guān)以外,也能反映社會和民族的色彩意識。色彩詞在文學(xué)作品中非常常見,川端康成是色彩描寫的大師,他總能用不同色彩準(zhǔn)確而形象地表達出自己對自然之美的感悟,展現(xiàn)對愛與美的獨特理解。
《古都》是川端康成的一部非常優(yōu)美的作品,景美、情美、人美。小說描寫了,在北山杉郁綠的背景下千重子和苗子兩姐妹從思念到相識再到離別的悲歡離合的故事。呈現(xiàn)了一派悠悠綠意的古都景色,充滿大自然的律動色彩。郁郁蔥蔥的古都孕育著希望,同時也具有無限魅力。
據(jù)筆者統(tǒng)計《古都》原文中色彩詞共出現(xiàn)有108處,筆者選用的唐月梅《古都》譯本中,色彩翻譯上存在問題的有27處,誤譯比率達到了25%。
本文將通過分析川端康成的《古都》唐月梅中譯本的具體實例,從“紅”、“綠”、“白”三個色彩方面分別對《古都》中的色彩詞誤譯進行分析和探究。
從色彩學(xué)上看,紅色是一種暖色調(diào)的顏色。從情感上看,紅色是一種較為積極的色彩,在很多情況下都能喚起人們正面的情感。在《古都》中,紅色先后出現(xiàn)了33處,唐譯本中翻譯上存在問題的有9處,誤譯比率達到了27%。
1.1 「赤い」一詞的翻譯
例1:西山からの春のやわらかい夕色は、京のほとんど半天に、ほの赤いもやのようにひろがってきた。P457
唐譯:春天,西山柔和的暮色,幾乎把京都的半邊天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霞光。P115
「ほの赤い」是由接頭詞「ほの」和「赤い」構(gòu)成,意思是“微紅”。唐譯本中將「ほの赤いもや」合在一起譯為“淡淡的霞光”,用“霞”的顏色來體現(xiàn)紅色。但是筆者認為這種譯法不正確,「もや」并不是霞,而是“霧”,所以應(yīng)該按照原文意思譯作“微紅色的霧”。
例2:神護寺にある、平重盛と源頼朝の肖像畫、アンドレ?マルロオが世界の名畫とする肖像畫、その重盛のほおかどこかに、かすかに殘る赤を思い出していた時に、眞砂子の言葉なのだった。P485
唐譯:真砂子在想神護寺的平重盛、源賴朝的肖像畫和世界馳名的安德烈?馬爾羅的肖像畫,她好像發(fā)現(xiàn)在重盛的臉頰上還是什么地方隱約殘留下緋紅的時候,才說出那句話的。P147
例3:苗子は赤くなって、髪をかき寄せると、巻き上げて、ピンを口にくわえて刺したが、そこらに落ち散らばったらしいピンは、足らなかった。P536
唐譯:苗子倏地滿臉緋紅,趕緊把頭發(fā)捋在一起,卷了上去,然后準(zhǔn)備用銜在嘴里的發(fā)夾別上,可是夾子散落一地,不夠用了。P204
例2和例3中均出現(xiàn)了「赤」一詞,唐譯本中均譯作“緋紅”。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中對“緋紅”的解釋為“深紅色”,與「赤」和「赤い」的本意“紅色”有出入。筆者認為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沒有仔細考慮中日文顏色詞匯上的對應(yīng),導(dǎo)致誤譯的產(chǎn)生。
1.2 「べんがら」一詞的翻譯
例1:「店のべんがら格子の前に、捨てられてた捨子どす」p456
例2:だから、そのあたりに、べんがら格子、二階のむしこ窓の、古い京風(fēng)の店がのこっているにしろ、じつは、百年とは経っていないのである。P463
例3:やや低いへいの、下半分は板張りの、べにがら塗で、上半分は白壁になっていて、瓦の小屋根がついている。P552
「べにがら」一詞在『大辭林』中的解釋為“ベンガラに當(dāng)てた漢字「紅?!工蛴?xùn)読みにした語「ベンガラ」に同じ”,說明「べにがら」和「べんがら」是同種顏色?!豆哦肌吩闹小袱伽摔椤购汀袱伽螭椤构渤霈F(xiàn)5處,但是在唐譯本中例4至例6分別被譯為了“橙色”、“紅”和“黃紅色”,同種顏色卻譯作了不同的顏色,這樣的翻譯首先易誤導(dǎo)讀者。
實際上「べんがら」在『大辭林』中的解釋為“インドのベンガル地方で産したこと。赤色顔料の一。暗く黃がかった赤色”,根據(jù)釋義,上面的三種翻譯都不完全正確。筆者認為應(yīng)譯為“帶有暗黃的紅色”或者直接譯為“印度紅”并加腳注。
綠色是一種較為平和的色彩,與紅色一樣,綠色同樣能夠帶給人正面的情感,煥發(fā)人的生命力,同時綠色也呈現(xiàn)出大自然生機盎然的氣息,讓人感受到自然的律動。綠色也是川端康成文學(xué)作品中出現(xiàn)的一種重要的色彩。
《古都》是一部充滿濃郁日本傳統(tǒng)美的作品,古都之美表現(xiàn)在景色的迷人和人情之美,其中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景色,便是古都那一片片醉人的綠色。同時,綠色對于主人公千重子的心靈和外在尤其重要。
在《古都》中,綠色先后出現(xiàn)了22處,其中「みどり」一詞出現(xiàn)12處,唐譯本中對「みどり」一詞翻譯上存在問題的有6處,誤譯比率達到了50%。
例1:桜の花がなければ、松のみどりに目をひかれるだろう。いや、今も、よごれのない松のみどりや池の水が、しだれた紅の花むれを、なおあざやかに浮き立たせているのだった。P454
唐譯:倘使沒有櫻花,那勁松的翠綠倒也能引人入勝。不,就是現(xiàn)在,松木的蓊郁清翠和池子的悠悠綠水,也能把垂櫻的簇簇紅花,襯得更加鮮艷奪目。P111
原文中「みどり」出現(xiàn)兩次,分別被譯作“翠綠”和“蓊郁清翠”,并增譯了池水的顏色“綠”。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中“翠綠”和“清翠”詞義相近,都是指青綠色,但是原文中描寫的是京都的松樹。京都擁有長年的歷史積淀和文化內(nèi)涵,用這兩個詞來形容京都的松樹無論從詞義還是從文化角度來看,都是不可取的。
筆者認為應(yīng)該將「みどり」直譯為“綠”,綠是京都作為大城市的第一魅力所在,讀者既能感受到大自然的美麗,又能發(fā)揮自己的想象力?;蛘邔⑵渥g作“蒼翠”以體現(xiàn)古都松樹的生命力。
例2:そして、夢の終わりに、青いなかを落ちていった、その青いも、心に殘る杉山なのかもしれなかった。P492
唐譯:后來,在夢的結(jié)尾,她掉進了一個郁綠的深淵里。那綠色也許就是留在她靈上的杉山吧。P154
這句第一個「青い」被譯作“郁綠”,而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中對“郁綠”的解釋為“深綠”,而結(jié)合語境文中并沒有體現(xiàn)“深綠”這一層意思。筆者認為按照「青い」一詞的原意,譯作“綠色”即可。
在日本,白色是一種至高無上的顏色,自古以來就受到日本人的崇尚和喜愛。白色,總是給人視覺上的一片清爽,干凈無比,簡潔而美麗,又像是一個虛幻世界,容易引起無限的想象。
純凈的《雪國》就是川端康成塑造的理想境界,他用大量素樸的白色,營造了淡和雅的意境。日本傳統(tǒng)審美文化著重樸素,較少表現(xiàn)出對華麗風(fēng)格的追求。這種雪國的意境之美,與日本傳統(tǒng)審美一脈相承。
《古都》同樣是一部景色迷人的作品,文中也大量出現(xiàn)“白色”。與《雪國》不同的是,《古都》增添了一份真實感,少了一層虛幻色彩。在《古都》中,白色先后出現(xiàn)了30處,唐譯本中翻譯上存在問題的有4處,相比“紅”“綠”兩種色彩的翻譯,誤譯比率較小占13.3%。
例1:月が出ているのか、盛り場の明かりが映っているのか、夜空は薄白んでいた。P490
唐譯:是月亮出來了,還是繁華街的燈火映照,夜空顯得一片白茫茫的。P152
譯者將「薄白む」譯作“白茫?!保凇冬F(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中對“白茫?!钡慕忉尀椤靶稳菀煌麩o際的白(用于云、霧、雪,大水等)”,這里翻譯成“白茫?!憋@然是不合適的。原文意思是夜空不知是因月亮出來了還是燈火照耀的原因,浮現(xiàn)了淡淡的白色,筆者認為譯作“夜空泛白了”較合適,體現(xiàn)了文學(xué)效果。
例2:千重子は酒がさめて、額が白くなってきた。P534
唐譯:千重子醉意減退,額頭變得蒼白了。P212
原文按照直譯,意思是“額頭變白了”,而譯者使用了“蒼白”一詞,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中對“蒼白”的解釋為“白而略微發(fā)青,如臉色蒼白、蒼白的須發(fā)”,這里使用“蒼白”有失偏頗。如果直譯為“額頭變白了”,讀者肯定不明白意思,筆者認為根據(jù)語境,可以采用意譯的方式譯作“臉色蒼白”。
綜上所述,通過對《古都》中“紅”、“綠”、“白”三個色彩詞方面的誤譯分析,可以看出一個簡單的色彩詞,但是它的翻譯處處體現(xiàn)了文學(xué)作品詞匯翻譯的基本原則。筆者認為由于中文比日文具有豐富的色彩詞匯,才造成了唐譯本對《古都》中色彩詞翻譯的不到位,一味的追求語言的上豐富而忽略了文字本身是不可取的。
但是在中日文詞匯意義不對等的情況下,譯者可以選取一個既能傳達原作真實意義,同時又符合中文表達習(xí)慣的詞;或者是在體會原文意義的基礎(chǔ)上對該詞采用合理的意譯方式,以達到忠實原文的文學(xué)翻譯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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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君(1992—),女,貴州省貴陽市人,貴州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2015級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日語語言文學(xué)。導(dǎo)師信息:王曉梅(1970—),女,貴州省遵義人,貴州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日文化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