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琦來
(一)
不知道從哪里聽說的“故瑀”這個典故,起初并不在意,但到后來,也就是不久前,這個詞突然從我記憶的角落里走了出來,甚至還大大方方走到我腦海中央,擠走了“數(shù)理化”,蠻直卻又理所當(dāng)然地盤旋在那里,勾起了我大腦無數(shù)神經(jīng)元的興奮律動。當(dāng)它們律動的是如此劇烈以至于我難以在繼續(xù)構(gòu)思我這篇作文時,我覺得,我唯有舉手投降,用文字來安撫它們罷。
“瑀”字,有些辭書上說是“美玉”,但又有的說,是像“玉的石頭”。姑且不論吧。在兩前,我去到了西藏的一個小景區(qū)“紅河谷”。說小景區(qū)倒不是因為它的星級,而是它那壓抑的空氣。一道柵欄破破爛爛,它上面歪歪扭扭的幾個漢字“藏民區(qū),獒咬人,勿入”,幾個藏文“圣山葬靈”把所有人嚇退,只能遠(yuǎn)望一片濕地之外的雪山。
然而當(dāng)時的我并不認(rèn)識上面藏文,正巧,一個胖碩的卷浪頭大媽在自拍時把漢字擋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阿彌陀佛,多虧了這位大媽,我當(dāng)時才天不怕地不怕穿過濕地想去雪山腳下浪,也才能使我一腔熱血踩石頭跳過一條小溪,雖然一腳滑下被溪水沖了老遠(yuǎn),還能奮勇爬起來,隨手拾一塊溪石以證明我來過。
我隨手拾的那塊石頭——對,這才是重點——就是我所謂的故瑀。乍一看它,并沒有什么,但到了夜里,用手電一照,老天爺,這玩意锃光刷亮地在那里反射著各種稀奇古怪的光線。跑去問爸爸,他半笑著:“是塊晶巖吧!”好家伙!晶巖!我再次向爸爸確認(rèn),他幾乎都要笑出聲了(鬼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最終還是說:“好好,晶巖,你拿去玩吧!”,我的爺!當(dāng)我激動得跟個觸了電的“希普”似的。
這些都是兩年前的事。
現(xiàn)在我桌案上的是一塊羊脂玉的壓臺。對我來說,它是太昂貴了些,也沒有什么色彩,但當(dāng)臺燈的光打到它身上時,一份涼意,一份輕柔,再加兩份沉靜,半份高貴,半份平易均勻混合后所能產(chǎn)生的感覺在它身上滾動著,呼之欲出,含羞未放。這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學(xué)生之間,這似乎太昂貴,但他卻實心給我,這令當(dāng)時的我有些疑惑了,便也學(xué)著他那么實心地問他,他抵不過,笑一笑,指著我桌上的那塊“晶巖”說:“我也不和你爭了,你在我生日的時候把那塊塬巖送給我吧?!薄败珟r”“對呀,塬巖”“老天爺,這是晶巖好不好,只是我還沒有去開它,你小子獅子大開口......”“天,你當(dāng)我在我爹的實驗室混了一個暑假是去上機油的呀!要不是我爹懶得自己去采塬巖,鬼才要你的呢!”他說完,一臉驚愕,不知是怪我把這普通的石頭當(dāng)寶貝藏了太久,還是怪我把一塊極難采到,除了做實驗別無它用的石頭珍藏了那么久。
一個星期后,他就移到澳大利亞去了,走的悄無聲息,學(xué)校都只是默默的抹去了他的學(xué)籍了事,大約是因為他父親的工作他才這樣不辭而別,但我極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那塊塬巖,自然,也就留在我的桌案上。
我曾經(jīng)把兩個“石頭”一同擺在桌上。塬巖還是在做著晶巖的夢,但沖動的年齡早已過去,它曾獨占我的案頭很久,它的光芒依舊美麗,但卻不能激動我的心了。我叫它故瑀吧!它們兩個擺在一起時,影子往往重疊,相似相融,如同鈉遇到了水——它們相像卻也 僅是相像呀。到后來,那塬巖被我撤去,爾后又轉(zhuǎn)手送給了一個五年級熊孩子。桌案上的羊脂般的璞鈺立在那里,就是一個影子,跟隨著長大的我,白晝相伴,黑夜相融,淡淡的幾絲塬巖的印象也渾渾地沒了。
于是我終想起了“璞鈺與故瑀”的典故,那是一首老長老長,并不高明的詩——有專家考證過,那大概是出自一個十五六歲童子生之手吧。
(二)
其實不到一年,或說將近一年,我已經(jīng)四次回七萬了。倒不是我有多不舍。只是好像突然掉下了許多個讓我“非回不可”的事件,落在我面前,讓我原先微弱的藏在心里的回去的欲望變得理直氣壯了起來。
但這些東西又不是應(yīng)酬一般的,我甚至常常是不請自去,看望的對象也常常只有同學(xué)(我們班上直升本校了一半,近乎只是把書,桌搬到了高中部一樣)。
而這些同學(xué)中我常常是以小H為中心的,小H比我小三個月,文文弱弱,看上去像個小孩子一樣,但為人做事卻是我們這些頗有些“城府”的男孩子所不及的。她也沒有鳳姐那股子潑辣,沒有寶釵那份心機,臉蛋圓圓,把林黛玉那份冷傲也化開了。而她那超越時代的思想,也常令我們欣慕不已,至于學(xué)業(yè),他未曾很放在心上,但也能應(yīng)付過去,剩下便是在各個領(lǐng)域跳躍??僧?dāng)她停下來,坐在我身邊,抽走我的隨筆開始抄時,她又變回一個平易的中學(xué)生了。對她,我著實是贊揚與喜愛的。
我回校四次,第一次是在中考剛結(jié)束,我去組織了一場籃球比賽。大家打得很開心。我向來是討厭各種離別傷感的文字的,畢業(yè)時的贈言也多不愿寫得,于是那場比賽打完,大家也都只有單純的考完放松的心情。然后是畢業(yè)典禮與中考總結(jié),我是初三便轉(zhuǎn)去其他學(xué)校借讀的,來參加畢業(yè)典禮也是出其不意,但我卻發(fā)現(xiàn)我的桌上仍有一堆明信片,紀(jì)念冊,?;?,我心中是深受感動,但這都如同放學(xué)一般,搞完了,就走了,沒什么稀奇的。
我曾在轉(zhuǎn)學(xué)前對小H說:“你高中開學(xué)時我給你一個驚喜?!碑?dāng)時她尚不知我要轉(zhuǎn)學(xué),只是一昧奇怪。等到過了春天。過了中考,到了秋天,我翹掉了開學(xué)典禮,一個人來到七萬,敲開直升班的門時,我永遠(yuǎn)忘不了她那雙把校服擰爛了的手,想叫卻叫不出來的嘴巴,一臉狂喜的表情,以及講臺上那位實習(xí)老師抓狂的樣子。
我并不知道回去的目的,甚至不想去初中部走一走。但一看到小H,卻又有一種極大極大的滿足與成就感。那一個下午,我和小H談了好久,直到無話可說,只是無話可說,只是對著笑罷了。我給她買了一雙紅色的keds,大半年積蓄花去了。我的初中語文老師說小H就像是被阮籍施以青目的“婦女”一般。老師這一喻倒是很恰當(dāng),我肯定不能比那個“阮籍”,但小H的男友確是很實在的“未嘗慍怒”
前日小H過生,我便又回去了一次。但此時我卻開始想念我的老師,我的教師,我的操場了。我討厭各種傷情的故事,畢業(yè)的感傷。我跳躍著去敲老師的門,把小禮物放在有課的老師的桌子上。直升班的好多同學(xué)都翹了一節(jié)音樂課站在操場上等我。
從中午玩到了天黑,拎起箱子和同學(xué)們一起回家,我還是坐48路,小H坐88路。一算,好像再沒有什么大事可以讓我回到七萬了。只能再等一年小H過生日再翹課過來。
回去一躺,就像去一個地方嗨了一天,這不是一個“動如參與差”,充滿“友誼之終點”,“離別之憂怨”的地方,然是一個我可以盡情大叫,叫出我的一年煩瑣的傾苦之處罷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