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中國的內(nèi)生需求：審慎的自由與寬容的秩序

摘 要 自由是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的動力，是公民權利的基本內(nèi)容；秩序是社會發(fā)展的前提，是國家權力的重要體現(xiàn)。自由與秩序毫無疑問是人類關注的核心價值坐標。保守主義哲學秉持多元、傳統(tǒng)、務實的基本信念，對自由和秩序的平衡有著更為現(xiàn)實和理性的考量。當下中國處于利益主體呈現(xiàn)多元化，利益矛盾呈現(xiàn)復雜化的歷史激蕩期，法治中國建設進程中面臨一些理念陷井。公民權利的保障和公共權力的行使一定程度上存在沖突和博弈，法治社會的推進需要構建一種審慎的自由觀和寬容的秩序觀。

關鍵詞 審慎 自由 寬容 秩序 保守主義

基金項目：2016年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項目（2016SJB820010）；南京審計大學2016年度首批政府審計研究課題（GA161 008）。

作者簡介：畢少斌，南京審計大學法學院講師，南京大學法學博士。

中圖分類號：D920.0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12.007

“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盧梭的這句名言精確地說明了自由與秩序的辯證關系。人類偉大文明離不開奔放的激情，就是自由之義；文明社會的教化也離不開節(jié)制與疏導，這是秩序之責。人類缺少自由，社會將失去動力而停滯不前；社會缺少秩序，人們將時時生活在恐懼與不安中。自由與秩序之間的緊張關系是現(xiàn)代社會基本特征之一。一方面，自由是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的動力；另一方面，秩序是社會發(fā)展的保證。人們在追求自由的過程中形成新的秩序，而新的秩序又將保障人們享有更多的自由。因而，自由與秩序毫無疑問是人類社會的核心坐標軸（如圖示），既無自由又無秩序的是野蠻社會；有自由無秩序的是混亂社會；有秩序無自由的是專制社會；而一個文明的法治社會一定是擁有保障自由的秩序和追求秩序的自由。

英國大哲學家羅素說過：“審慎對熱情的沖突是一場貫穿全部歷史的沖突。” 人類不但需要保守已經(jīng)獲得的自由，而且需要擴展自由，而秩序的意義在于幫助人類獲得自由、擁有自由，并使自由不斷擴大。對待自由時的審慎態(tài)度和建構秩序時的寬容精神是文明社會的追求目標，也是法治中國的應有之義。

一、問題的提出——法治中國建設面臨的理念陷井

隨著中國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社會結構發(fā)生巨大變化，城鄉(xiāng)二元結構逐步打破，傳統(tǒng)的熟人社會向陌生人社會轉化。利益主體呈現(xiàn)多元化，利益矛盾呈現(xiàn)復雜化。社會發(fā)展進入黃金期，而社會矛盾也陷入風險期。從傳統(tǒng)社會向公民社會轉型，無疑是社會的進步，但從身份到契約的轉化，同時又是歷史性的一跳，權利無意識很容易直接漂移到權利濫用。因此，基于內(nèi)生權利的自由與基于外在約束的秩序面臨重新的平衡。在全面推進法治中國的戰(zhàn)略進程中應避免落入以下理念陷阱：

自由至上主義。人性的局限自然傾向于對自由作出利已的誤讀，容易使人尋找一種不受約束的自由，從而滑向個人主義的泥潭。而個人主義的最大弊端在于削弱了社會穩(wěn)定和秩序賴以建立的基礎。世界上沒有不受限制的自由，真正的自由是有邊界的自由、有序的自由。法治中國進程亟需防止個人主義泛濫和極端自由主義傾向。

唯理主義。人都是有局限性的，人的理性能力也是有局限性的，理性的力量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它與人自身的歷史、經(jīng)驗和傳統(tǒng)的聯(lián)系。唯理主義相信人類能通過理性的力量達到全能和全知，進而狂妄地宣稱掌握了宇宙的唯一真理。唯理主義在政治表達上只會是激進主義，在政治實踐中必將是專制主義。因此，在法治中國建設中，應審慎地評估和對待理性的作用，這恰恰才是理性的態(tài)度。

完美主義。法治建設不會是一勞永逸、更不會一蹴而就，正如世界上的問題沒有完美的解決方案。終極的理想最易淪為野蠻專制的工具，完美的假設不可避免地成為強制的理由。不如把追求理想的權利還給民眾，權力盡可能地退出公民的私域。既要清楚地認識到當下中國的法律體系和法治環(huán)境遠未夠完美，也應清醒地意識到法治中國的建設是一個不斷完善的過程，堅持實事求是才是克服完美主義傾向的正確態(tài)度。

激進主義。激進主義主張徹底與迅速的變革主張，反對任何的妥協(xié)與漸進，在手段上依賴唯理主義，在目標上贊成完美主義。堅信自己目標的絕對優(yōu)先性和不可分解性。激進主義通常對人性的看法過于樂觀而誤入歧途，在法治中國建設中，須謹防激進主義由于膜拜權力而導致的權力異化。

歷史虛無主義。一個成功的自由社會，在很大程度上將永遠是一個與傳統(tǒng)緊密相連并受傳統(tǒng)制約的社會。馬克思說過：“人們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并不是隨心所欲的創(chuàng)造，并不是他們在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繼承下來的條件的創(chuàng)造。” 推進法治中國建設不能忽視中國傳統(tǒng)的法治觀念和法律譜系。

民粹主義。一些人出于各種動機，以民意代言人自居，鼓動民眾同政府對抗，甚至采用極端手段，干擾社會秩序，引發(fā)危險的社會傾向，如反智主義情緒、仇富心理、絕對公平正義。其實民粹主義中最缺乏的就是公民個人尊嚴與個人基本權利的觀念，在民粹主義看來，“個人”只是作為整體的“人民”的工具，前者微不足道，只要后者的利益需要，就應當毫不猶豫地拿前者作出犧牲，而不必考慮他的意志。 民粹主義在維護“人民”利益上走向了極端，其實踐結果是損害民眾的根本利益。

綜上，在全面推進法治中國建設的戰(zhàn)略進程中，不可避免地會遭遇多種理念上的誤區(qū)和陷阱，而自由與秩序往往又是其中難以回避的一對要素，因而如何平衡自由與秩序的關系亟需認真對待。筆者認為：法治中國建設進程中，對當代西方主要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哲學的知識譜系進行梳理具有一定現(xiàn)實意義。本文從保守主義哲學的自由、秩序觀分析入手，希冀找尋其對當下法治中國建設的借鑒價值。

二、保守主義哲學的自由、秩序觀

保守主義哲學作為一種政治哲學，它形成于18世紀末。英國政治活動家埃德蒙·伯克在《法國革命感想錄》一書中首次明確表達了保守主義哲學思想，奠定了保守主義哲學的元理論。保守主義哲學的主要特征是極其重視現(xiàn)存的傳統(tǒng)、秩序和自由的價值，維護這些價值是國家的根本任務。保守主義哲學并不反對進步，只是反對激進的社會變革。

（一）保守主義審慎的自由觀

自由是人類至高理想，人類社會發(fā)展的歷史可以說是一部不斷擺脫束縛、爭取自由的歷史。保守主義哲學的自由觀是在消極自由和合乎美德的基礎上形成的有序的自由，它既是對傳統(tǒng)的繼承，又天然地具有創(chuàng)設特性，是一種審慎的自由觀，大體表現(xiàn)如下：

消極的自由。19世紀法國思想家貢斯當把自由分為古代自由和現(xiàn)代自由，認為古代自由的特征是“去做”，而現(xiàn)代自由的特征是“免于強制”。在此基礎上，保守主義哲學家伯林進一步將自由分為積極自由與消極自由，積極自由的特征是自我做主，消極自由的特征是免于強制。消極自由與個人權利相伴而生，首要目的是用個人權利的概念為國家的權力設定界限，在設計社會秩序時，為個人的自由留下有法可依的空間。因此，保守主義哲學提出的消極自由其實就是通過對國家公權力進行限制的同時尋找個人自由的邊界。消極的自由觀意味著政府在行使權力時應當審慎，防止權力濫用；而公民追求個人自由時應當進行審慎選擇，并承擔相應的選擇后果。

傳統(tǒng)的自由。保守主義哲學認為傳統(tǒng)是先輩的智慧，所有問題的解決不是靠誘人的理論而是靠人們在歷史上所積累的經(jīng)驗、思想和在實際事務中被證明為有效的習俗和慣例。正如哈耶克所說：“一個成功的自由社會，在很大程度上將永遠是一個與傳統(tǒng)緊密相連并受傳統(tǒng)制約的社會?！?恩格斯說：“自由是在于根據(jù)對自然界的必然性的認識來支配我們自己和外部自然界；因此它必然是歷史的產(chǎn)物?！?對傳統(tǒng)的尊重，對唯理主義的懷疑正是保守主義哲學對自由的審慎態(tài)度。

創(chuàng)設的自由。保守主義哲學思想上并不保守，雖然它對傳統(tǒng)有特殊的偏愛，但這并不影響其具有的創(chuàng)新力量，在自由問題上，不僅致力于維護自由的傳統(tǒng)，而且致力于發(fā)掘自由的傳統(tǒng)。正是由于在哲學上的懷疑主義色彩，保守主義哲學認為：對于人類而言，未知的領域永遠存在，事實與信息是不斷變化的。關于自由的含義和價值在時間上不斷發(fā)展，在空間上呈現(xiàn)多元化。從這個意義上講，保守主義哲學既不是固步自封，也不是夜郎自大。恰恰相反，基于對完美主義的批判立場，秉承審慎的態(tài)度不斷地創(chuàng)設自由，正是保守主義理論與實際的價值所在。

美德的自由。保守主義哲學認為僅靠消極的政治并不足以支撐整個自由的制度。民眾還必須具備支撐外部自由的內(nèi)在道德素養(yǎng)，沒有這種自我約束的美德的社會不是文明的社會。保守主義的自由是美德的自由，意味著良知的統(tǒng)治，人所以擁有自由是因為人有良知和責任心。柏克指出：“缺乏智慧和道德的自由意味著一切可能罪惡中的最大的罪惡。因為缺乏教養(yǎng)或節(jié)制，自由就是愚蠢、墮落和瘋狂。” 托克維爾也曾強調：沒有道德，就不可能確立起自由；沒有道德，自由社會也無從存在。

有序的自由。保守主義哲學在消極自由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有序的自由觀，即消極的自由加上自我約束的美德，是一種內(nèi)部與外部相結合的自由。自由應當?shù)玫骄S持，自利也應予以理解和幫助，自由是個人潛能得到充分發(fā)展的機會，但對自由的尋求絕對不能以犧牲秩序為代價，自由只能是秩序和權威之下的自由。沒有限制的自由必然會導致無秩序和放縱。因此，如果秩序是合法的、正當?shù)模杂杀仨毞挠谥刃?，秩序必須最大限度地保障自由?/p>

保守主義哲學有句格言：審慎像使徒一樣總是不急不緩，三思而行；激進總像魔鬼一樣，行色匆匆，風風火火。保守主義哲學審慎的自由觀是基于現(xiàn)實主義的立場，他們看待世界的方法是從現(xiàn)實本身出發(fā)，而不是從頭腦中抽象的原理出發(fā)。它所能期待的只能是一個可以容忍的、有序的自由定義。在多元法律文化的影響下的當下中國，公民意識覺醒，民眾權利意識增強，但社會主體對自由權利的理解缺乏有效的溝通和應有的共識，進而導致社會矛盾激化，如社會戾氣漫延，群體事件頻發(fā)，民眾舉止失當，政府進退兩難。筆者認為保守主義哲學審慎的自由觀對當下法治中國建設具有較強的借鑒價值。我們主張：一方面，民眾應當認真對待自己的自由權利，既要有自我維權意識又要防止權利濫用，因為人的知識不僅有限而且會出錯，審慎的必要性由此產(chǎn)生；另一方面，對待民眾的自由權利，應同樣秉持審慎的態(tài)度。公權力盡可能少地介入私人領域，防止有權任性，在保護民眾權利時不缺位，在規(guī)范民眾行為時不越位，態(tài)度審慎、行為得當。

（二）保守主義的秩序觀

自由的實現(xiàn)離不開秩序，秩序的形成又離不開規(guī)則，而社會規(guī)則源于人類本性的秩序需求，法律在某種意義上就為建立秩序而產(chǎn)生的。在法治社會里，法治的最基礎價值就是秩序。保守主義哲學的秩序觀認為秩序以保障自由權利為核心，是傳統(tǒng)的、合乎正義的，它有自發(fā)生長的規(guī)律，同時又具有寬容的品質。保守主義寬容的秩序觀主要體現(xiàn)如下幾個方面：

自由的秩序。洛克認為“法律按其真正的含義而言與其說是限制還不如說是指導一個自由而有智慧的人，去追求他的正當利益…… 法律的目的不是廢除或限制自由而是保護和擴大自由?！?保守主義哲學所強調的秩序是以自由為核心，自由是在秩序的內(nèi)部展開的，對秩序的任何強調亦即是對自由的重申，這與威權主義和專制主義所主張的秩序高于自由、壓制自由大不相同。人的經(jīng)驗性和理性使體現(xiàn)自由的秩序即現(xiàn)代法治成為可能，經(jīng)驗性與秩序相關，理性則更與自由相近，真正的自由體現(xiàn)的正是一種在秩序狀態(tài)下的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的和諧共生關系；而真正的秩序則是包含對正當自由的尊重和寬容。

傳統(tǒng)的秩序。保守主義哲學把傳統(tǒng)看作是真理與知識最重要的來源，并且比來自理性的知識可靠得多，脫離了經(jīng)驗的理論和理想是十分危險的。保守主義哲學對傳統(tǒng)的重視并不排斥理性的作用，它從來不是壓制理性的工具，只是遏制唯理主義的瘋狂沖動。建立在長期積累的傳統(tǒng)之上的政府體制要優(yōu)越于建立在空洞的幻想和抽象的推理基礎上的政府體制。正如西塞羅評價羅馬法律之所以優(yōu)越于那些由君主孤家寡人制定的法律，因為它不是建立在一個人而是許多人的聰明才智之上，不是一代人而是經(jīng)歷了幾個世紀的漫長時期，諸多代人努力才完成的。保守主義哲學對傳統(tǒng)秩序的尊重體現(xiàn)了代際包容的精神。

自發(fā)的秩序。保守主義哲學認為社會秩序并非理性主義者所論及的“建構性秩序”，而是由傳統(tǒng)自發(fā)積累演變的產(chǎn)物。非人為設計、自生自發(fā)構建的秩序不僅是可能的、而且是更為合理、更為持久的秩序。人類由于理性的局限性，從來沒有能力設計秩序，社會秩序是自發(fā)的，它依賴于人們靈魂深處的道德秩序。柏克認為秩序“經(jīng)歷一個緩慢而維護良好的過程，每一個步驟的效果就是被人注意到了；每一步的成敗就照亮著第二步，這樣，我們就在整個的系列中安全地被引導著，從光明走向光明。”

現(xiàn)實的秩序?；诒^主義的態(tài)度，保守主義哲學相信人性的自私和趨惡是一個普遍的事實，認為人們所能期待的只能是一個可以容忍的、有序的、自由的社會。它主張寧可容忍當下的小惡，而不去妄想將來的至善，以寬容的態(tài)度對待所有的人以及由人組成的社會，因為傳統(tǒng)的經(jīng)驗告訴我們激進主義只會不斷地用新的更大的罪惡來代替原來較小的惡。正如美國開國時期的憲政學家在《聯(lián)邦黨人文集》中談道：“如果人人都是天使，就不需要政府了。如果是天使在統(tǒng)治人，就不需要對政府有任何外來的或內(nèi)在的控制了。” 所以人的本性也就是政府的本性，人必須有外在的制約，政府也必須有外在的控制。所有的秩序應當面對的是有缺陷的人和事，所以應該是現(xiàn)實而非理想化的。

正當?shù)闹刃颉１Ｊ刂髁x哲學認為人們離不開社會生活，而穩(wěn)定的社會生活需要規(guī)則和信任。社會總是有一整套人們可以互相期待、權利義務明確的規(guī)則體系，一旦人們之間失去了合理的預期、互相的信任，社會秩序也就解體了。這種合理的預期取決于客觀的道德秩序。一個自由的社會不能僅僅憑借國家的強制，僅靠法律的社會，其成本將高得無法承受。道德的約束是必要的，因為道德可以撫慰人們的心靈。一個正當?shù)闹刃驊斢兄谌藗兊呢熑胃小⒘x務感與良心感的形成。只有合乎道德的秩序才是正當?shù)闹刃颉?/p>

《大不列顛百科全書》對寬容的界定是指容許別人有行動和判斷的自由，對不同于自己或傳統(tǒng)觀點的見解的耐心公正的容忍。在法治社會，寬容態(tài)度某種意義上反映著社會秩序的文明程度。保守主義哲學懷揣悲觀主義情緒、手拿現(xiàn)實主義量尺為我們設計一種有合理彈性的、寬容的社會秩序：它從不妄想追求至善，容忍眼前的不足；它有較好的容錯機制卻不至于放過觸犯社會底線的人；它有自己的價值取向但又包容不同的道德信仰。20世紀以來，哈貝馬斯的商談理論、羅爾斯的正義理論都是對寬容觀生命力的有效注解。在當下中國，人們價值觀存在多元性，相互沖突的價值觀都存在其合理性，從而引發(fā)人們內(nèi)心秩序的紊亂，妨礙個人對自由的理解與追求。傳統(tǒng)社會等級秩序瓦解，個人社會地位新的衡量標準尚未形成，從身份到契約的過渡進程中暫難達成對自由與秩序的共識。法治中國建設進程無疑也是新型社會秩序形成的過程，十八屆四中全會決定指出：法律的權威源自人民的內(nèi)心擁護和真誠信仰。寬容、易受民眾親近的法律體系是得到人民擁護的前提，因而保守主義哲學寬容的秩序觀對全面推進法治中國建設具有現(xiàn)實意義。

三、法治中國應兼顧自由與秩序

當下中國處于社會轉型期，由于社會群體分化和社會流動性增強、競爭手段和路徑多元化、社會地位分配規(guī)則改變、社會激勵機制失靈、社會失范現(xiàn)象增多。筆者認為：在法治中國的建設中，既需要審慎的自由觀也需要寬容的秩序觀，這不是觀念的移植，也不是理性的設想，這是法治社會內(nèi)生的需求；同時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的體現(xiàn)。全面推進法治中國建設，尋求自由與秩序的動態(tài)平衡，應該重視以下幾方面問題：

（一）尊重傳統(tǒng)

無論是審慎的自由，還是寬容的秩序都內(nèi)在的蘊含著對傳統(tǒng)的尊重。國學大師錢穆曾說：“若我們學習西方人，便也該學他們尊重傳統(tǒng)的精神，來尊我們自己的傳統(tǒng)。尊傳統(tǒng)并非守舊，在各自傳統(tǒng)之下，不妨有各自的新?！?在法治中國進程中，既要借鑒移植西方傳統(tǒng)法治國家成型的法律體系，探索建構意義的法制現(xiàn)代化模式，更要尊重并繼承中華傳統(tǒng)法治精神，堅持多元論的法律觀，承認社會中的習慣、道德、風俗都是社會秩序的有機組成部分。習近平同志在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曾提出：宣傳闡釋中國特色，講清楚每個國家和民族的歷史傳統(tǒng)、文化積淀、基本國情不同，其發(fā)展道路必然有著自己的特色；講清楚中華文化積淀著中華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發(fā)展壯大的豐厚滋養(yǎng)；講清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中華民族的突出優(yōu)勢，是我們最深厚的文化軟實力；講清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植根于中華文化沃土、反映中國人民意愿、適應中國和時代發(fā)展進步要求，有著深厚歷史淵源和廣泛現(xiàn)實基礎。全面依法治國作為實現(xiàn)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的重要支撐，作為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的重要保證，必須立足我國基本國情，借鑒傳統(tǒng)法治文明成果，在法治實踐中不斷完善和推進，形成法治的中國特色。

（二）承認社會多樣性，包容多元價值觀

從哲學的角度來看，法律是根據(jù)實踐理性確立的，它只作用于那些能夠歸入立法范圍的外在行為，并且只實施外在的約束而無法兼顧人的內(nèi)在目的和動機。因此在有關幸福和道德的問題上，采取包容的立場或許更為妥當。正如馬克思所擔心的人們“自由地”成為了資本的奴隸，也就“自由地”失去了自由，必須以“自由人聯(lián)合體”來克服人的異化，實現(xiàn)人的自由個性的復歸，最后形成馬克思在《共產(chǎn)黨宣言》中的那句名言：“使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成為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弊鹬夭町?、包容多樣是促進人類文明多樣性和推動建設和諧世界的基本準則。我國西周時期史伯就提出了“和實生物，同則不繼”樸素辯證法觀點，立足于不同事物各有特點，強調取長補短，相互包容，著眼于發(fā)揮整體協(xié)調性，達到整體優(yōu)化和持續(xù)發(fā)展的效果。實現(xiàn)和諧則萬物生長繁衍，如果完全一致，則無法發(fā)展延續(xù)。在法治中國建設中，應當堅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為主導，同時包容他者，形成一元主導和多元共生的關系。中國的法治建設基于開放的法治精神，廣泛吸納人類法治文明成果，也必將不斷地為人類法治文明貢獻智慧。

（三）認真對待權利

人類追求自由，就像享受陽光、呼吸空氣一樣，與生俱來，是個人的核心權利。對待自由認真審慎的態(tài)度應當表現(xiàn)為：一方面?zhèn)€人對待自己的自由應當審慎，應當意識到自由是一種有著明確內(nèi)容的社會自由，而不是一種意志自由，并且自由必須受到美德的制約，應當認識到美德是自由社會的基石，自由決不能等同于放縱，尊重自己并且尊重彼此自由的社會秩序才是真正自由的社會秩序。另一方面，政府應當認真對待民眾的自由權利，亞當·斯密提出：最小的政府是最好的政府。這一保守主義哲學思想從經(jīng)濟領域推廣到其他領域，由經(jīng)濟理論變成了公共政策的基本指導原則。政府權力的存在，歸根結底是為了個人的幸福，個人權利的不可取消性，構成政府權力的正當性基礎。當下我國積極推進負面清算制度，構建個人權利和政府權力之間的界限，便體現(xiàn)出對權利的審慎態(tài)度。

（四）審慎行使權力

秩序是法治的基礎價值，但秩序不是法的唯一價值和終極價值。法治追求秩序又不滿足于秩序，這樣才能獲得真正的秩序并實現(xiàn)法治中的所有價值。 保守主義哲學反對理性至上，以理性為借口，片面強調秩序價值，必然會導致極權主義，給國家的暴政和權力的任性尋找理論上的背書。英國阿克頓爵士的名言：“權力導致腐敗，絕對有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有力刻畫了權力的本質特性。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馬克思主義權力觀概括起來是兩句話：權為民所賦，權為民所用。領導干部對權力應心存敬畏。堅持審慎的權力觀，構建寬容的社會秩序，在當下多元價值并存、風險急劇積累的中國社會，形成一種公開、公平、公正的權力運作機制，才能使我們的社會走向開放、和諧。這既符合中國傳統(tǒng)“和而不同”君子社會的道德理想，也契合當下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戰(zhàn)略布局。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明確提出：行政機關不得法外設定權力，沒有法律法規(guī)依據(jù)不得作出減損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合法權益或者增加其義務的決定。推行政府權力清單制度，堅決消除權力設租尋租空間，加強對權力運行的制約和監(jiān)督，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這是在構建新型社會秩序中寬容精神的集中體現(xiàn)。

（五）務實主義的法治精神

人類不可以沒有理想，古人云：“取法乎上，僅得乎中；取法乎中，風斯下矣。”人們總是在對至善至美的追求中得到較善較美。但理想不能成為強制的理由，即使理想的烏托邦離我們遙不可即，她仍不失為美麗的花朵，至少具有審美價值，可是烏托邦一旦與強制相結合，卻可能造成災難性的結果。如果說對待自由還可以有些理想主義的暢想，對待秩序必須是基于現(xiàn)實主義的考量，因為秩序的設計與執(zhí)行過程中帶有更多的權力烙印，完美主義的設計極易與權力結合，從而與自由背道而弛。我國法治建設正處在發(fā)展完善過程中，在思想上要防止法治建設可以一蹴而就的激進主義傾向，在實踐中也要避免守株待兔，被動等待的消極主義思想。習近平同志強調抓法治建設不可葉公好龍，而要真抓實干。中國法治建設要立足實際，堅持中國問題、世界眼光，從中國實際出發(fā)，從基本國情出發(fā)，抓住堅持黨的領導、加強制度建設、樹立法律權威等法治發(fā)展的關鍵問題，尋求中國特色的法治知識譜系，回應法治建設中的中國問題。

四、結語

龐德說：“一種文明的理想、一種人類力量擴展到盡可能最高程度的思想，一種為了人類的目的對外在自然界和內(nèi)在本性進行最大限度控制的理想，必須承認兩個因素來達到控制：一方面是自由的個人主動精神、個人的自發(fā)的自我主張；另一方面是合作的、有秩序的、組織起來的活動?！?筆者認為：人類社會的演進都是人類自由本性與秩序需求對立統(tǒng)一的結果，正是自由與秩序之間對立統(tǒng)一的矛盾運動才使得社會不斷進步。當下中國，黨的十八大提出“兩個一百年”的奮斗目標，再次明確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任務的重要性和艱巨性，同時也表達法治中國建設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的鮮明立場。在這場劃時代意義的社會進步中，我們應當堅持：良法善治是法治中國的目標，自由是法治的核心價值，而秩序是法治的基礎價值。秉承尊重傳統(tǒng)和求真務實的態(tài)度，構建寬容和諧的社會秩序；認真對待權利，堅信法律的權威源自人民的內(nèi)心擁護和真誠信仰；審慎對待權力，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尊重法治規(guī)律，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梢灶A見，一個秉持審慎的自由觀與寬容的秩序觀的法治社會，必將是一個民眾幸福、社會安寧、國家昌盛、世界和平的美好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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