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堂吉訶德》塑造了世界文學的經典人物形象堂吉訶德。本文在比較的視域下選取哈姆雷特、浮士德兩個同樣經典的文學形象,研究作為人類精神文化的先鋒堂吉訶德與他們之間的異同點,藉此深入地解讀《堂吉訶德》中的堂吉訶德的人物形象。
關鍵詞:堂吉訶德;哈姆雷特;浮士德
作者簡介:李夢茹(1994.5-),女,江蘇淮安人,現就讀于蘇州大學研究生二年級,專業(yè)為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方向為日本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32--02
堂吉訶德所處時代是人文主義思想蓬勃發(fā)展的時代,許多作家作品都反映出時代的新思想,其中以哈姆雷特和堂吉訶德最為突出。而堂吉訶德追求的騎士精神,與浮士德身的自強不息、奮斗不止亦有相通之處。通過堂吉訶德與哈姆雷特、浮士德形象的對照,可以考察經典作品中作為文化先鋒的主人公形象及其局限。
一、堂吉訶德與哈姆雷特
(一)典型的人文主義者
堂吉訶德與哈姆雷特兩者身上有其相似的地方。他們的命運都具有悲劇性:哈姆雷特承當不了變革社會的重擔,最后只能與罪惡一方兩敗俱傷;堂吉訶德在滑稽虛幻的騎士之路上飽受磨難身心俱疲,直至臨死才幡然悔悟;他們都具有瘋狂的一面:哈姆雷特為了復仇而裝瘋,堂吉訶德正是讀了騎士小說而陷入瘋狂,但也因為瘋癲而去勇敢地追求理想;他們都是孤獨的:哈姆雷特周圍都是一些令他無法信任的人,堂吉訶德周圍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他的用意,他勇敢地追求理想的行為卻被別人看來是又荒唐又可笑的行為。而同時,他們也都具備人文主義的思維,并且以此為矛對惡勢力做出激烈反應。
哈姆雷特與堂吉訶德之所以出現這樣的相似性與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有著密切的關系:《哈姆雷特》和《堂吉訶德》產生的時代,英國社會和西班牙社會有著一些共同的相似之處:社會處于動蕩不安的狀態(tài),金錢至上,爾虞我詐,人際關系的冷漠,階級矛盾和沖突加劇,統(tǒng)治者的窮兵黷武奢侈荒淫,宗教機構的迫害使普通民眾生活在水生火熱的艱難處境之中。其實英國和西班牙也是整個歐洲社會動蕩不安的縮影。
社會環(huán)境的相似,決定了堂吉訶德欲哈姆雷特具有太多的共同點,但兩者的區(qū)別也是不言而喻的,在這兒筆者選取其中一點加以說明。
(二)思考者與戰(zhàn)斗者
哈姆雷特的人物特征是:思考型。別林斯基說他“生來是沉思者”。他對人生有著美好的看法,他同情民生疾苦,他也有重整乾坤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但他身上同樣存在著過多的憂慮和猶豫。他的憂郁與遲疑形成了外國文學史上著名的“延宕”性的問題。而他的延宕性的原因主要由兩個方面:一:外部敵對勢力的太過強大;二:太多的本原性思考。由于理想的破碎,哈姆雷特認識到人的本性是惡的,那么重整乾坤的對象就不僅僅是克勞狄斯了。但革除了惡,人也就不復存在,而自殺后墮入虛空的恐懼又讓哈姆雷特畏懼著自殺,所以在如此兩難的境地下,哈姆雷特才發(fā)出生存還是毀滅的呼喊。比起描繪人文主義者的毀滅悲劇,莎士比亞更大的成就是塑造了如此真實,具有復雜人性矛盾的哈姆雷特這一經典形象。
堂吉訶德與哈姆雷特的思考型不同,堂吉訶德有著行使天下一切正義之事的愿望欲沖動以及哈姆雷特所缺乏的行動力。堂吉訶德有著不合時宜的樂觀,他行動太快,缺乏思考,往往達不到他的初衷,造成好心辦壞事的局面。
堂吉訶德是一個戰(zhàn)斗者。屠格涅夫說過,堂吉訶德和哈姆雷特代表著人類天性的兩極,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偏向于某一方。堂吉訶德代表著過去,而哈姆雷特象征著未來,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哈姆雷特具有更強的現實意義和價值。
杭海的《論諾斯托羅莫中的哈姆雷特堂吉訶德二分現象》中提出了他的觀點:心思縝密的哈姆雷特,猜疑一切;果決勇敢的堂吉訶德,認定一點便目空他物。他們的并存就形成了一種猜疑和信奉二分狀況。這兩種對立卻又基本的人生觀,在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得存在。
哈姆雷特則象征了人文主義者的彷徨與遲疑,他身上缺乏一種果決。但是哈姆雷特欠缺行動力的特征并不僅僅反映了哈姆雷特自身的性格悲劇,這也是人文主義者的一種狀態(tài):他們不知道怎樣行動才是正確的??墒蔷邆淞诵袆恿ξ覀兓蛟S又會陷入堂吉訶德式的滑稽中,這是一個荒謬的怪圈。塞萬提斯和莎士比亞一直在呼喚一個兼具堂吉訶德和哈姆雷特兩者有點的理想人文主義者的出現:完備的思考力指導著出色的行動力。
二、堂吉訶德和浮士德
(一)西須福斯般的堂吉訶德與浮士德
堂吉訶德和浮士德身上更具備一種“西須福斯”的精神。西續(xù)福斯本身在存在主義者加繆的筆下卻是一個充滿著戰(zhàn)斗精神的人物代表,這與希臘神話中的悲劇形象有著本質區(qū)別。堂吉訶德和浮士德都讓我們看到了一種名為自強不息的精神。
浮士德與堂吉訶德一生都是在行動度過的,行動是堂吉訶德和浮士德精神的本質。然而在行動的過程中,堂吉訶德與浮士德又有諸多相似之處:堂吉訶德的每一次行動也都是在做無用功,比較有代表性的例子便是堂吉訶德解救下一個被主人痛打的小孩,小孩對他說:“恩主,你要么留下來,要么帶我走,否則我的主人會加倍地痛打我的?!盵1]堂吉訶德卻天真地相信了孩子主人的話,結果小孩在堂吉訶德走后受到了主人更加殘酷的報復。而浮士德想要為老百姓造出一片可以開墾的土地是,卻使得一對老年夫婦在梅菲斯特乘機點燃的大火中罹難。在追求的道路上,堂吉訶德和浮士德似乎永遠找不到他們的滿足點,因為他們始終處于一種對于新的事物的認知的不滿足上,于是他們只能再去不斷追求,不斷認知。這種輪回就好像西緒福斯那樣一次又一次地把石頭推上山。
但一種精神的偉大之處并不在于他的邏輯存在有多么得合理,而在于有千萬個信仰它的人為了追求而獻出了他們的生命。堂吉訶德和浮士德的不止追求告訴我們:“凡自強不息者,均能得到拯救。”
(二)結局的差異:回歸與拯救
李德恩在他的《論堂吉訶德之死》中就其臨死的行為含義提出觀點:
“他的頓悟是對歷史使命感的背叛……堂吉訶德對騎士小說的否定,從表面上看是對過時的、已不流行的騎士小說的拒絕,實質上是對為民舍命的人文信仰的背離?!盵2]
納博科夫也提出了與李德恩相似的觀點:
“在書的結尾,他放棄了自己的信仰……是因為他的決定符合他的愚昧時代的道德功利標準。他死之前放棄,這個決定是一個倉促的投降行為,一個可悲的變節(jié)行為”[3](p23)
對與堂吉訶德而言,騎士精神毀了他的一生,他要求外甥女不可以嫁給看騎士小說的男人。但這樣的妥協(xié),只能說明騎士精神已經與這個時代不符了,在這個時代中已經沒有騎士的存在了。那么,這個到底是對騎士精神的變節(jié),還是對現實世界的否定?
筆者認為這種醒悟首應該理解為對社會文化的一種妥協(xié)。首先要搞清楚作者到底想批判的是什么,看似作者事項批判這個騎士小說仍然在西班牙大行其道。但其實,在這個背后,是已經腐朽的社會,堂吉訶德所弘揚的騎士精神中的匡扶正義,懲惡揚善的精神并沒有錯,但是這個社會已經不能夠讓堂吉訶德成為一個騎士,那種正義在這個社會是行不通的。堂吉訶德的錯誤是他在這個社會舉起了錯誤的信仰旗幟,錯的并不是這個信仰本身。
作者在末了給堂吉訶德的墓志銘就說明了作者的態(tài)度:作者對堂吉訶德的勇敢、果決、慷慨、不畏強暴給予了高度的贊揚,同時也抒發(fā)了對堂吉訶德臨歿見真的憐惜與悵然。筆者認為作者并不想否認堂吉訶德的信仰,而是想傳達出:這種信仰在這個社會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了。所以并不是堂吉訶德對騎士精神的變節(jié),而是他發(fā)現他終究是這個社會的人,他所相信的東西已經無法在這個社會存在了。
與堂吉訶德對文化的妥協(xié)于回歸不同,歌德在浮士德的結尾給浮士德安排了靈魂最終被天使引入天堂的結局,筆者將這一行為理解為拯救。這種拯救比起永恒性,它的迫切性是更加突出的,這與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背景密切相關。而在這里,筆者認為應該和基督教中所宣揚的拯救區(qū)分開來。基督教中的拯救強調的是:“使人從‘罪的認知,走向‘罪的反抗?!盵4]神才是拯救中的主導因素。而浮士德中的拯救,更加注重的是人的作用,所以,與其說是拯救,不如說是“自救”。
筆者認為,堂吉訶德的回歸于浮士德的自救都包含著強烈的悲劇性。這種悲劇性就體現在兩者的行為都是出自于人類的真善美、最崇高的理想道德的方面,但結果卻都導致了悲劇的產生。這種善于惡并存,理想與現實的激烈沖突的矛盾正是兩人悲劇根源的所在。
但浮士德的自救還包含了一種審美性。從浮士德身上我們可以看到哈姆雷特身上的“重整乾坤”的氣勢,在這個方面堂吉訶德就略顯不足。當然這與塞萬提斯本身寫這部小說的出發(fā)點有關,塞萬提斯想要根除騎士小說在西班牙大當其道的現狀,而堂吉訶德的所有行為也都是從騎士精神出發(fā)的。但浮士德將人類的一切:苦難、幸福、信仰等這些至高至深的事物,時刻放在他的精神領域,一點又一點的領悟參詳。浮士德的自救是人作為一個群體,在抽象的形而上的層面上自我救贖,擴大為整個人類的拯救。在這一點上,浮士德的自救上所蘊含的審美性是堂吉訶德所欠缺的。
參考文獻:
[1]塞萬提斯:《堂吉訶德》上(楊絳譯)[M].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年版.
[2]李德恩:《論堂吉訶德之死》[J].《外國文學》,2010年第6期.
[3][美]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堂吉訶德>講稿》[M].(金紹禹譯),上海三聯(lián)出版社,2007.4.
[4][德]艾克曼,《歌德談話錄》[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