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素材，大作用

張遠(yuǎn)超

一

學(xué)生提筆寫作，最大的難題，就是不知道寫什么。其實(shí)，每個孩子都是有故事的，越是淘氣包，故事越多——和老師、家長“斗智斗勇”，為了玩出花樣“費(fèi)盡心思”，“朋友圈”里也天天上演不比電影情節(jié)遜色的“恩怨情仇”……和伙伴聊起這些，他們說得眉飛色舞，說得手舞足蹈，似乎有講不完的話。

既然有那么多故事，為什么還為寫什么犯愁呢？一是平時不留心，時間像河水一樣，“小故事”統(tǒng)統(tǒng)被沖走，“大故事”則沉下來，伏在記憶深處沉沉睡去。二是觀念不正確。他們以為只有“高大上”“正能量”的材料，才是寫作的正統(tǒng)，不懂得自己那些雞毛蒜皮、雞零狗碎的小事，也是珍寶，也能堂而皇之地去作文本上亮相。

二

提高孩子鑒賞的能力，讓他們都能練就出一雙的“慧眼”；引領(lǐng)他們做有心人，及時把自己身邊的好故事?lián)焓俺鰜?，存進(jìn)“藏寶箱”里。

這“藏寶箱”很簡陋——32開，普普通通的小筆記本，我們美其名曰“素材本”。要求非常簡單，第一行寫清日期，后面再寫三五行，記錄下一天中難忘的人或者事。孩子們靜下心來，用不了10分鐘準(zhǔn)能完成任務(wù)。

要求為什么這么低？一是給孩子們減負(fù)。有的老師布置學(xué)生寫日記，那樣做可能收獲更大。但是，寫日記，需要鋼鐵一樣堅強(qiáng)的意志，能堅持下來的老師又有幾個呢？自己做不到，卻逼著孩子們?nèi)ジ?，未免太殘忍了。另外，孩子們一蹴而就，才能不視它為?fù)擔(dān)，也才可能堅持下去，并逐漸品嘗到它甘甜的后味。當(dāng)然，有的孩子會慢慢愛上寫素材，越寫越長，相當(dāng)于每天一篇小作文。那是人家喜歡，才樂此不疲，如果強(qiáng)迫所有的孩子都那樣，會把那些貪玩的小鬼們“逼瘋”的。

二是給老師減負(fù)。孩子們每天一篇日記，你就得認(rèn)真批閱?？墒怯袀湔n、上課、輔導(dǎo)差生、處理糾紛等一大堆雜事，你哪有那么多時間？不認(rèn)真看吧，你敷衍，孩子們會更敷衍，字跡潦草、胡編亂造等毛病都會冒出來。現(xiàn)在呢，素材本交上來，翻一遍十多分鐘，學(xué)生情況了然于胸。

這就是皆大歡喜，何樂而不為呢？

三

即使要求這么低，開始階段，我還是費(fèi)盡了心思。

先是大肆渲染寫素材本的好處：再寫作文，不用再咬筆桿、皺眉頭，不用再挖空心思、絞盡腦汁，只要打開“寶庫”的大門，翻一翻，選一選，寫作的材料是現(xiàn)成的。它還是你童年生活的記錄儀。童年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幾十年后，你拿出來素材本，很多小故事、小場景，會一股腦地蹦出來……我大講特講，“忽悠”得孩子們眼里放光，似乎再不寫，就吃了天大的虧一樣。

接著告訴他們寫素材本有多簡單：字?jǐn)?shù)少，只需三五行。它是你的地盤，寫什么你說了算：大事還是小事，任意；高興事還是難過事，都行。老師的要求只有一個——真實(shí)。

最后，教他們怎么寫。攤開素材本，如果不知道寫什么，請閉上眼睛從起床開始想起，早飯，路上，第一節(jié)課，課間……想著想著，你就可以把它逮住，別松手，趕緊記錄在素材本上?；蛘吒纱嗍裁匆矂e想，讓自己放松下來，第一個在腦海中冒出來的，往往就是你要往素材本上記的。

還要親自示范，怎么去捕捉素材。下午，進(jìn)教室上課，忽然覺得氣氛不對，出奇地肅穆。一問才知道幾個皮小子正欺負(fù)劉智勇呢，被到學(xué)校請假的劉智勇奶奶逮了個現(xiàn)行。皮小子們被罵了個狗血噴頭，一個個都像沒了魂。我先是安撫教育，最后不忘加上一句：“看，這就是咱班里發(fā)生的一件大事，你可以往素材本里記?！钡诙?，發(fā)語文試卷，前兩名一人一本《新作文》，被請到前臺照相，倆人笑得跟花似的。我沖著其他同學(xué)一撇嘴：“怎么樣，羨慕嫉妒恨吧，你的想法就是最精彩的素材?！鞭D(zhuǎn)過天來又去上課，一進(jìn)門，孩子們不滿意了，幾乎都站起來挺著脖子嚷：“老師，該上體育，怎么又占課？”“我知道是體育！”我板下臉來訓(xùn)斥，“你們體育老師開會去了，臨走求我替他上一節(jié)。你們以為我愿意上呀，又費(fèi)唾沫又累心！”他們歪著頭，噘著嘴，無可奈何地坐下來。我沖他們打趣道：“不過，壞事來了，也帶來件好事——素材本，今晚有內(nèi)容可以寫了！”

四

挺喜歡批閱他們的素材本，迎面而來的是一股鮮活的生命氣息。除了打上等級，標(biāo)出好句，我還喜歡在后面“跟帖”，算是我和作者的互動吧。我的跟帖一般分為三類。

1. 問題的點(diǎn)撥。

我們老師脾氣好時，給我們講講故事，還讀一些好作文和素材聽；脾氣壞時，先拍幾下桌子，再來一聲“河?xùn)|獅吼”，把教學(xué)樓都震得搖搖晃晃的。（于澤淼）

跟帖：知道“河?xùn)|獅吼”這個詞，好厲害！只是它一般是用來形容女人的，我可是個男老師呀，嗚——！

2. 妙處的贊美。

中午奶奶做了我最愛吃的韭菜合子。我挑了一個雞蛋多的，熱熱的香氣飄出來，口水禁不住流了下來。拿起合子，開吃第一口。一咬，外面的脆皮放鞭炮一樣響了起來。接著，就是香噴噴的雞蛋和韭菜，它們就像一枚美味手榴彈，在我的嘴里炸開，接著跑到我胃里去打滾。直到現(xiàn)在我身上還有淡淡的韭菜的香味呢?。◤垥暂x）

跟帖：口水要流下來了！看不到、摸不著的美食的滋味，被你用聯(lián)想方法，寫得淋漓盡致。贊一個。

3. 心靈的疏導(dǎo)。

唉，老媽就像粘在我身上的影子，快把我逼上絕境了。吃晚飯盯著我，寫作業(yè)盯著我，練鋼琴也盯著我。反正，干什么也離不開她的眼睛。此時，我就像一名犯人，被她的眼睛關(guān)在牢里了。我什么時候，才能擺脫媽媽的“魔爪”呢？我要奪回原本屬于我的自由。（徐湘媛）

跟帖：好同情你呀，被人盯著確實(shí)挺難受的。但你要明白，這“盯”里，也有老媽對你的關(guān)心。另外再想想，咱是不是平時有不自覺的時候，不然老媽干嗎老盯著你呢？盯人，她自己也累呀！提個建議：一是和老媽談?wù)劊嬖V她你的苦惱；二是咱自覺一點(diǎn)，什么事情都做得挺好，老媽自然就給你自由了。

五

我還喜歡找點(diǎn)“邊角碎料”時間，挑些優(yōu)秀的素材，讀給他們聽。作用有二：一是表揚(yáng)。素材被朗讀，算是全班“發(fā)表”，小作者自然臉上有光。二是示范。優(yōu)秀素材，相當(dāng)于“小先生”，告訴孩子們到底該怎么寫。endprint

1. 素材是從孩子們的視角，寫他們眼中的世界，自然格外受歡迎。于是，朗讀素材的時候，成了師生其樂融融的幸福時光。最受歡迎的，還是校園故事。

下午第一節(jié)是美術(shù)，老師要我們畫星球。我同桌畫的是一鍋粥，亂七八糟。我看了看，覺得太丑了。老師看了，竟然還給了他一個五角星。我驚訝得下巴都掉了。老師摸著我的腦袋說：“你不懂！”（蔡小雅）

我剛讀完，畫作者就沖著蔡小雅翻白眼，學(xué)著老師的聲音說：“你不懂！”蔡小雅也不甘示弱，嘴湊到他耳朵邊嚷：“丑丑丑，就是丑！”全班一片笑聲。

2. 有時候，也可以借著素材講點(diǎn)寫作技巧。

課堂上，老師有一個敵人——手機(jī)。它對老師一點(diǎn)也不客氣，老是插話，打斷老師講課。第二節(jié)，老師在黑板上剛寫了四個字，電話鈴就響了。老師只好寫得越來越快。等寫完了，手機(jī)音樂停了。這手機(jī)專門與老師作對，是我們班的敵人，也是整個學(xué)校的敵人，還是整個地球的敵人。（柳金濤）

等他們笑夠了，我發(fā)問：“昨天發(fā)生的小故事，柳金濤為什么能寫得這么有趣呢？”沒人笑了，先是大眼瞪小眼，然后眼巴巴地望著我。我趕緊往外倒：“他呢，沒把手機(jī)當(dāng)成冷冰冰的機(jī)器看待，而是作為有生命、有情感的人來寫，說它是我們的敵人，愛插嘴，調(diào)皮搗蛋。我們寫物品，也可以試試這種辦法。”

3. 觀察，是寫作的基本功。素材本，也可以成為學(xué)習(xí)觀察的教材。

哇，好美呀！

教學(xué)樓門口的桃花開了。全開的花瓣是粉紅色的，上面還有小白點(diǎn)。沒開的整個花骨朵全是粉色的，底下有兩片花萼，裹著它。

中午，桃花開得更多了，滿樹都是，就那么幾個還不開。我想：可能它們還怕冷吧！旁邊還有一棵桃樹，個頭和這棵差不多，可是它才開了幾朵，顯眼的倒是黃黃樹干上的黑斑點(diǎn)。這棵是穿了漂亮衣服的小美女，那棵是長滿了雀斑的丑姑娘。（徐夢琳）

我夸獎徐夢琳觀察得細(xì)致，讓她給大家介紹經(jīng)驗(yàn)。她就把怎么被花吸引，跑到樹前，蹲下身子，看花瓣，聞花香，摸樹皮演示了一番。下了課，看到一群孩子飛跑著去看花，不禁一陣竊喜。

六

素材本的內(nèi)容，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自由的。偶爾，我們也會搞個主題活動。

要寫某方面的作文，提前一周確定主題，布置任務(wù)，素材本本周只能圍繞它來記錄。比如要寫“我的同學(xué)”，每人自選一個小伙伴，留心他的一舉一動；要寫“父母之愛”，從與父母的交往中，感受愛的點(diǎn)滴；要寫“我的校園”，用眼睛尋找校園的特色，用文字給它畫張像……

要寫“我的老師”，素材本的主角肯定是我了，它讓我看到了孩子眼中的自己。

外貌：孩子們的關(guān)注點(diǎn)不一樣，肚子、頭發(fā)等，各不相同。

張老師胖胖的，像個球似的。他站著肚子似乎是個冬瓜；走起路來，還上下顫動著。（馬雯鈺）

我們老師頭發(fā)像個雞窩，就是顏色是黑的?？赡苡幸惶?，一只母雞會在老師頭上下蛋呢，那有多好玩。（張婷婷）

特長：他們寫的，和我預(yù)料的一樣，就是我的嘴皮子。

我們的老師可是一個變音大王，只要講故事，他就可以讓不同主人公發(fā)出不同的聲音：老人滄桑，好像80多歲了；小孩天真，似乎真的只有10歲，逗得大家都笑了。（韓玲）

我們班有一個規(guī)定，你在家不寫作業(yè)，到學(xué)校補(bǔ)雙倍。老師又在訓(xùn)那些沒寫完作業(yè)的同學(xué)：“咱們要講規(guī)則，落一補(bǔ)二，落二補(bǔ)四，落四補(bǔ)八，落八補(bǔ)十六……”一直數(shù)落到了一百多還沒有喘氣。他說得太快了，舌頭就像在跑步，一直跑，一直跑，停不下來了。（徐夢琳）

特點(diǎn)：我的課堂笑聲不斷，我以為他們會寫我幽默。誰知，變臉才讓他們印象最深。

張老師變臉比翻書還快。他見姜遠(yuǎn)赫回答得好，臉上像開了一朵花，笑瞇瞇地就給了他一個五角星。我們不由得發(fā)出了一陣噓聲——誰都嫉妒別人得到，誰都盼望自己獲得。一眨眼功夫，老師的臉變得可怕起來，大聲說：“亂什么？你會嗎？會就上來說一遍?！蔽覀冎坏霉怨缘刈?，安靜下來。（于澤淼）

每天挑上兩篇讀一讀，一個人的素材，常會引起大家的共鳴，吸引著他們再去深入觀察，我的形象也在他們心中“立體”起來。最后寫作文，自然水到渠成。

七

素材本讓孩子們養(yǎng)成了勤于動筆的習(xí)慣，知道了該怎樣去觀察體驗(yàn)，初步品嘗到了表達(dá)的樂趣。孩子們也逐漸有了反思的意識，因?yàn)橛涗浀倪^程也是梳理的過程，他們會不由自主地從不同的角度去思考。

當(dāng)然，最主要的，孩子們不再為寫什么犯愁了，他們的“藏寶箱”里寶貝多著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