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面前的障礙

龐羽

生活是什么？按照字面意思，就是生下來，活下去。上大學三年級時，我選修了一門課，《中國古代書法藝術(shù)》，篆書、隸書、草書、楷書、行書，黃老師講得飄逸生動。智永和尚的《真草千字文》，縱揚飛逸中，我似乎看見了他的生活，從紅塵中逃脫，只身赴佛海，在窄小的樓中，一個人寫下這一篇行書。然而，我更多地看到了我們的生活。每個人心中都有筆墨，都有傷痛有執(zhí)念有解脫。智永和尚如此選擇，他經(jīng)歷了怎樣的人生呢？于是，我從大學生活入手，描寫了一群縫補傷痛的孩子。他們的生活與《真草千字文》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最后完成了屬于自己的最后一筆。

在寫完《真草千字文》后，我想寫一篇風格迥異的小說。不知怎么我想起了佛羅倫薩。我對于這個名詞不甚了解，只覺得它有莫名的吸引力。于是，我寫了《佛羅倫薩的狗》。里面主人公的生活環(huán)境，正是我熟悉的。廉租房到學校，腦子里有了這么一個時空框架，寫起來就順暢許多。

大四是我最迷茫的一段時期。這一年我?guī)缀鯖]有寫幾個字。一方面，學業(yè)壓力挺重，一方面，就業(yè)壓力挺重，我一邊準備考研一邊奔波于各個招聘會。時常，我站在夜里9點鐘的圖書館里，看看身邊認真看書的學子，看看窗外忽明忽暗的燈火，心中反復問自己，生活僅僅是活下去嗎？

步入社會后，我體驗到了與大學完全不一樣的生活。在這里，要學會拿捏言辭、通曉世故，絕不能像學校里那樣，天子呼來不上船。轉(zhuǎn)眼，我在社會上歷練也滿了一年，在這一年里，人情冷暖，也見了不少，世事百態(tài)，也有了了解。我沒有放棄寫作。就在今年，我已經(jīng)完成14篇短篇小說，這14篇短篇里，我嘗試了不同風格、不同題材、不同寫法，有較為滿意的也有失敗的。我想，因為年輕，就需要多多嘗試，尋找錘煉自己的寫作風格，不要有約束，也不要有顧慮。

上半年，我寫了 《操場》、《喜相逢》、《我是夢露》、《福祿壽》等小說。《操場》涉及抗日戰(zhàn)爭題材，和我的童年生活息息相關(guān)。小時候，我就喜歡在中學操場上游蕩，如今寫成小說，也算一種紀念?！断蚕喾辍访鑼懙氖且环N困境與孤獨，主人公活著，卻活得毫無音訊。這和我剛來靖江，租住廉租房的生活有關(guān)。那時我坐在窗前，總是希望飛機出現(xiàn)，把我?guī)ё??！段沂菈袈丁访鑼懥艘粋€結(jié)巴的公交車女司機。這個和我每天坐公交車上班有關(guān)，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位戴墨鏡的女司機，她對我說了一聲“刷卡”。自始至終，這兩個字盤桓在我的腦海中。她要是說不出來呢？她有什么煩惱呢？她每天起點終點，難道不想開著車，從這種生活中沖出去嗎？于是，我寫下了《我是夢露》?！陡５搲邸吩醋杂谝淮物埦帧Ｒ粋€女服務員端著菜來到桌前，猛地放下就走了。不管她是失戀了還是被老板罵了，我還是被她的這一摔徹底折服了。我覺得她可能就是那個女俠，就是那個縱橫詩酒的李白，同時也是無數(shù)個不得不臣服于生活的可憐人。我心情激動地記下了這么個人物。雖然在《福祿壽》里，她是一個老婦人，一個底層人，但在最后，可能是我出于私心，讓她重新變成了那個女俠，狠狠地報復了她所經(jīng)受的生活。

一個理論家說過，青年作家要學會 “兩次誕生”，第一次誕生和第二次誕生之間會有一個創(chuàng)作的障礙，如何越過這個障礙，這是我現(xiàn)在要思考的問題?！?0后”優(yōu)秀作家孫頻有一部小說叫《我看過草葉葳蕤》。我特別喜歡這個題目，生活這對于一個年輕的小說愛好者來說，任何經(jīng)歷、喜怒哀樂都是寶藏。在電腦鍵盤的敲打中，生活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一地的雞毛，滿目的障礙，“90后”的我，已經(jīng)品嘗到失敗的滋味。生活的本義就是活下去，但怎樣把這三個字通過我的敘述變得野蠻生長，藤葉葳蕤，摧枯拉朽，春風吹又生，這是我必須要穿過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