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浩雙
蘇斯博士(Dr.Seuss),本名西奧多爾·蘇斯·蓋澤爾(1904—1991),是20世紀美國最卓越的兒童文學家、兒童教育家、插畫作家,一生共創(chuàng)作了48本兒童繪本,其作品已被翻譯成20多種語言,全球銷量超過2.5億冊。蘇斯博士在兒童文學領域獲得了卓越的成就,被授予美國圖畫書最高獎項“凱迪克獎”和普利策特殊貢獻獎等。筆者以“蘇斯博士”為關鍵詞在中國知網(wǎng)上查詢后發(fā)現(xiàn),分析蘇斯博士本人的期刊論文一共有11篇,主要研究其生態(tài)中心倫理觀及對兒童文學所做的貢獻。單獨分析不可譯性和如何使不可譯性轉換為可譯性的核心論文有379篇,但其中沒有一篇研究蘇斯博士兒童繪本文學作品的不可譯性。此外,筆者通過閱讀和對比《戴帽子的貓》原作以及任溶溶先生的譯本發(fā)現(xiàn),這位兒童文學翻譯界的泰斗在譯文的一些遣詞造句上也存在一些欠妥的地方。比如,任先生在翻譯過程中為了追求句子的口語化和音律的整齊度而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句子歧義,使讀者對原文的理解產生一定的偏差。除此之外,蘇斯博士作品《在爸爸身上蹦來跳去》中大量使用單詞之間的對稱押韻。但由于漢字詞和字母詞本身就不屬于一個體系,英語中的押韻就很難在漢字中體現(xiàn),這就導致了整篇文章失去了英文韻律所傳達出來的趣味,有時甚至讓讀者有些摸不著頭腦。因此筆者認為蘇斯博士兒童繪本作品中存在著不可譯性。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這一課題有研究的必要性,本文將結合蘇斯博士的《在爸爸身上蹦來跳去》《戴帽子的貓》《布朗先生會哞哞叫!你能嗎?》三部作品及其譯文,從不同的層面著重研究其文本的不可譯性。
可譯性是指兩種不同的語言即使是在不同的語言、文化、政治環(huán)境等因素的影響下依然存在著相通之處,各語言之間具有一定的共性,一種語言可以用另一種不同的語言形式表現(xiàn)出來。學者趙云龍、劉慧玲也認為語言之間的共性是可譯性的基礎,語言只是表達思想的工具和外殼,而思想是統(tǒng)一的,規(guī)律是一樣的,也就是說,通過不同的語言他們總能反映同樣的實際。不可譯性是指在不同語言之間翻譯時出現(xiàn)了無法表達的現(xiàn)象。事實上,各個語言之間或多或少都會出現(xiàn)無法對等翻譯的現(xiàn)象。尹朝指出,翻譯是兩種語言代碼的轉換過程,而在這個過程中,兩種語言所承載的信息量不可避免地存在著不能對等的現(xiàn)象,這種現(xiàn)象即是翻譯過程中的不可譯性。不少學者將不可譯性分為語言不可譯性和文化不可譯性兩個方面。而語言與文化的不可通約性則是造成此類分類的依據(jù)。當然翻譯過程中的可譯和不可譯現(xiàn)象在具體的環(huán)境下可以轉換,可譯性往往在不同程度上包含著不可譯成分,不可譯成分隨著民族語言文化視野的開拓,又可以變成可譯的。通過對比蘇斯博士的繪本原作及任溶溶先生和李育超先生的中文譯作,筆者發(fā)現(xiàn)即使譯者突破語言、文化等因素之后也不能將其中的部分不可譯成分充分地表現(xiàn)出來。這也說明了有些不可譯成分是不能通過一些特定的方法手段消除的,原文往往能更好地體現(xiàn)作者意圖,更能突顯其作品的中心思想。
本文通過分析《在爸爸身上蹦來跳去》《戴高帽的貓》《布朗先生會哞哞叫!你能嗎?》三部作品,分析其文本的不可譯性,以期彌補兒童繪本文學作品不可譯性方面的不足,為后來學者對兒童繪本的不可譯性研究提供參考。
任何語言都有其獨特的語音系統(tǒng),而兩個有著完全不同的語音系統(tǒng)的語言之間必然會出現(xiàn)不可譯現(xiàn)象。陳永娣指出:“漢語是單音節(jié)語言,所以能有五言或七言這類對仗工整的詩。另外,漢語又是多聲調語言,因此對詩(特別是古體詩)有了平仄押韻的要求。正是由于漢語這種獨特的音韻特征,若想用英語來表達,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英語是集單音節(jié),雙音節(jié)和多音節(jié)為一體,不像漢語那樣整齊劃一。另外,英語無聲調,只有語調的升降之分,不像漢語聲調復雜多變。若在漢英互譯中一味追求形似,試圖在英語中再現(xiàn)五言或七言絕句那種押含平仄的韻律,只怕是枉費苦心?!蓖?,若在英語中出現(xiàn)了對稱工整的押韻現(xiàn)象,在英譯漢的過程中想要遵循絕對的對稱押韻幾乎是不太可能的。比如,在蘇斯博士原版繪本《在爸爸身上蹦來跳去》中就出現(xiàn)了大量的詞與詞、段與段之間的對稱押韻,而在李育超的譯本中卻體現(xiàn)不出英文原作中的這種對稱和諧。
比如:
Up 在上方,在高處
Pup 小狗
Pup is up 小狗在上方
Cup 杯子
Pup 小狗
Pup on cup 小狗在杯子里
英文單詞“up”“pup”和“cup”中都含有“-up”,具有相同的元音[?],輔音[p],讀起來非常具有節(jié)奏感。另外,由于每個單詞均由兩個音節(jié)構成,讀起來短促有力。對比李育超的譯文“在上方,小狗,小狗在上方。杯子,小狗,小狗在杯子里”或“在高處,小狗,小狗在高處。杯子,小狗,小狗在杯子里”,筆者發(fā)現(xiàn)譯文只實現(xiàn)了意義上的對等,未能體現(xiàn)原文音韻上的精妙之處。再者,為了追求押韻,兒童繪本不會追求太多邏輯上的意義,正如蘇斯博士說所說:“我喜歡胡言亂語,這能激發(fā)腦細胞?!庇⑽脑婢腕w現(xiàn)了這一特點,而譯本為了實現(xiàn)意義上的對等,喪失了韻律,使得蘇斯博士繪本成了一本沒有邏輯同時也在韻律上毫無意義的繪本。中國兒童在閱讀譯文時未必會產生興趣,學到任何有意義的內容,從而使繪本喪失了其教育意義。
再如:
All 所有,全部
Tall 高大的
We are all tall 我們個子都很高
All 所有
Small 小的
We are all small 我們個子都很矮
All 所有,全部
Ball 球
We all play ball 我們所有人都打球
Ball 球
Wall 墻
Up on a wall 在一堵墻上打球
All 所有,全部
Fall 跌落
All off the wall 從墻上掉下來
分析上述文本可以看出,不管是“all”“ball”“wall”“fall”,都以“-all”結尾。具有相同的韻尾,每一小段甚至每一句話都押了尾韻。而且all tall,all small被安排到了最后一個小短句里面。在譯文中all單獨出現(xiàn)時被譯為“所有”“全部”,在小短句里面則翻譯為“都”。也就是說,中國兒童在閱讀的時候不得不曲折地將“所有,全部”和“都”進行對等,進一步加大了理解的難度。同理,最后一小段,譯者將fall翻譯為“跌落”,而在小短句里面則是將fall翻譯為“掉下來”。對幼齡兒童來說,簡單平實的日常用語會更容易理解,而譯文里的“跌落”是書面用語,幼齡兒童還需要對其進行進一步的理解,這就失去了兒童繪本針對幼齡兒童簡單易懂的意義。概括而言,相對于譯本而言,原文短促押韻,使兒童產生濃厚興趣。而譯文好似簡單地將單個詞的意思體現(xiàn)出來,實現(xiàn)了意義層面的對等,但是卻失去了語音方面的樂趣。綜上所述,原文內容簡單、意思明確、結構對仗。譯文卻失去了原文該有的韻味,在翻譯過程中沒有在語音層面出現(xiàn)合適的對等因素,出現(xiàn)語音層面的不可譯性。
筆者這里所說的詞匯層面的不可譯性主要指英語表達中的擬聲詞、單音節(jié)詞等的不可譯性。筆者經查閱資料發(fā)現(xiàn),蘇斯博士有很多不可譯的繪本,比如《布朗先生會哞哞叫!你能嗎?》。這本繪本內容簡單,基本無生詞,通俗易懂,但其使用了大量的擬聲詞。繪本中出現(xiàn)了“Moo”“Buzz”“Pop”“Klopp”“Boom”“Dibble Dopp”“Tick”“knock”“Splatt”“Whisper”等擬聲詞。這些擬聲詞因為自身所具備的特點而造成了英譯漢之后的突兀。對擬聲詞而言,有些擬聲詞是以疊詞AAA,ABB形式存在,而其他一些則只能以ABAB的形式出現(xiàn),如:“He can sound like a cow,he can go MOO,MOO”,“他可以發(fā)出牛的聲音,他可以哞哞哞”?!癏e can sound like a bee,Mr.Brown can BUZZ”,“他可以發(fā)出蜜蜂的聲音,他可以嗡嗡嗡”。又如:“He can sound like the rain DIBBLE DOPP”,雨聲“DIBBLE DOPP”譯為“沙啦沙啦”或“沙啦啦”或“嘩啦嘩啦”或“嘩啦啦”。還有“He can sound like a clock,he can TICK”,鬧鐘聲譯為“滴答滴答”或“滴答答”。顯然,在這里ABAB形式的擬聲詞更為恰當。如若譯者在一篇篇幅不長的繪本中不能采用同一段落結構譯成漢語的話,倒不如不譯,保留原本整齊的段落結構,會使原文顯得更有節(jié)奏感,更有韻律。比如原文中“he can sound like a cow”“he can sound like a bee”“he can sound like horse feet”“he can sound like a rooster”“he can sound like an owl”等等,每一小段都是相同的結構,使得原文句式整齊,有節(jié)奏感。除此以外,在《在爸爸身上蹦來跳去》中,所出現(xiàn)的“three,tree,three fish in a tree”,“Pat,sat,Pat sat on hat”,“thing,sing,that thing can sing”,“jump,bump,he jumped,he bumped”等等這些表達,每小段具有相同韻,如:“-ree”“-at”“-ing”“-ump”。文章讀起來節(jié)奏感極強,句式整齊。但如果將它翻譯為漢語“三,樹,樹上有三條魚”,“帕特,坐(過去式),帕特坐在帽子上”,“東西,唱歌,那個家伙還會唱歌”,“跳躍,碰撞,他跳了起來,他跌倒在地”就丟失了單個單音節(jié)詞之間的對仗押韻。
結合以上分析,筆者認為《布朗先生會哞哞叫!你能嗎?》和《在爸爸身上蹦來蹦去》這兩篇繪本中在詞匯層面存在著大量不可譯現(xiàn)象。
任溶溶先生在翻譯《戴帽子的貓》的過程中,文本意義出現(xiàn)了一定程度的歧義,使得讀者對文本的理解出現(xiàn)了一定偏差。比如:“The sun did not shine,it was too wet to play”,任溶溶的譯文則是“太陽不出來,下雨出不去”。譯文句子整齊,有韻律感,同時“來”與“去”相對,節(jié)奏感強。但是拋開譯文不談,單從原文角度來看,“the sun did not shine,it was too wet to play”本句也可以理解為:“太陽光不強,地濕不能玩”,造成了句子歧義。再比如:“Too wet to go out,and too cold to play ball”譯文“下雨出不去,玩球又太冷”,句子結構和諧,節(jié)奏統(tǒng)一。“Too...to...”結構意為“太……以致于不能……”,因此原文可理解為“外面因下雨而導致地面濕不能出去,還因為外面太冷而不能去玩球”。但是參考任溶溶先生的譯文“玩球又太冷”卻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句意的分歧,是指天氣太冷而導致不能玩球,還是指無關天氣原因,單純是指因為玩球而太冷。除此之外,還有“so we sat in the house,we do nothing at all”,譯文“我們坐在家,不做任何事”。原文其實是想表達“因為我們沒辦法出去,只能坐在家里,什么事情的都干不了”。而任溶溶先生的譯文可以理解為“我們坐在家里,什么都不想做”,表示一種發(fā)自內心的不愿意做任何事,而不是單純的指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除此之外,在《在爸爸身上蹦來跳去》中也出現(xiàn)了相同的情況,如“Eat a snack with Brown and Black”被譯為“與布朗和布萊克一起吃點心”,而原文的本意是布朗與布朗克在一起吃點心。讀到這里部分讀者可能會以為存在第三方,它(他或她)在和布朗、布萊克一起吃點心。容易將讀者帶向另一個方向,出現(xiàn)句子上的歧義。筆者認為在翻譯的過程中出現(xiàn)這種句子上的歧義,并不是因為譯者未能深思熟慮或選詞不精準,其原因應當在很大程度上歸咎于繪本本身的不可譯性。
蘇斯博士的兒童繪本堪稱全美乃至于全世界兒童的經典讀物,但是不得不提到的是,不同國家之間的文化以及語言運用上存在差異。對于以英語為母語或者第二語言的兒童來說,閱讀這些繪本不會有較大困難,但是對于那些母語非英語的兒童而言,需要通過譯本來體驗閱讀樂趣。但是由于不可譯性的存在,原文中很多有趣精妙的地方無法準確傳遞。英文原版繪本作品對仗整齊有韻律,不僅在單個單音節(jié)詞之間的元音、輔音及句式上達到和諧一致,而且句與句、段與段之間也要求對稱統(tǒng)一,繪本的不可譯性就無法避免。同時不可譯成分也在譯文中體現(xiàn)出來,譯者意思表達不明確,使句子產生了歧義等等?,F(xiàn)階段兒童繪本領域的翻譯仍然有許多空缺需要填補,每一句話、每一個詞都需要在語音、詞匯以及意義層面進行仔細推敲,其難度絕不會低于任何名著的翻譯。
注解【Notes】
① 本文為2016華東理工大學“大學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訓練計劃”項目《任溶溶的兒童繪本翻譯研究》(項目編號:201710251091)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② 任溶溶:著名兒童文學翻譯家、作家。
③ 李育超:浙江大學建筑工程學院與巖土工程研究所副教授,碩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