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精神追求之現(xiàn)代啟示

張志烈

杜甫精神追求之現(xiàn)代啟示

張志烈

杜詩是杜甫精神的藝術化表現(xiàn)，是對中華文化的最生動最豐富的闡釋，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思想精華的濃縮和凝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歷代中國人在生活實踐中的知識、智慧和創(chuàng)造能力的升華和結晶，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其中積淀著中華民族最深層的精神追求，包含著中華民族最根本的精神基因，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發(fā)展壯大的豐富滋養(yǎng)。在今天，這是我們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涵養(yǎng)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源泉。從杜甫的全部著作和立身行事中鮮明地體現(xiàn)出他的思想文化意識，其中積淀著中華民族深厚的精神追求，其本質正是中華民族精神基因的展現(xiàn)，對于我們今天的現(xiàn)實生活有著重要的啟示。本文就此談六個方面的內容：呼喚什么樣的國家、社會；最高公權力應該由什么樣的人執(zhí)掌；關注民生應是政府一切工作的根本出發(fā)點；各級官員應當是怎樣的人；文化人應有何種社會責任；作者應當怎樣寫作。

杜甫 精神追求 現(xiàn)代啟示

杜甫是中國最偉大的詩人，是中華民族的詩圣、情圣。聞一多說 “杜甫是中國有史以來第一個大詩人”，是 “四千年文化中最莊嚴、最瑰麗、最永久的一道光彩”。杜甫是中華民族文化的第一小提琴手。一部杜詩既是思想寶庫，又是藝術寶庫。杜詩是杜甫精神的藝術化表現(xiàn)，是對中華文化的最生動、最豐富的闡釋，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思想精華的濃縮和凝聚。

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歷代中國人在生活實踐中的知識、智慧和創(chuàng)造力的升華和結晶，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其中積淀著中華民族最深層的精神追求，包含著中華民族最根本的精神基因，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發(fā)展壯大的豐富滋養(yǎng)。在當代，這是我們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涵養(yǎng)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源泉。

杜甫精神，就是以憂患意識、民本思想為基礎而融匯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各種美德的仁民愛物、民胞物與精神。這個思想中有三個密切聯(lián)系的要點：一、憂國憂民、愛國愛民的高尚道德情操；二、以天下為己任的自覺的社會良知和社會責任感；三、對宇宙萬物都懷有深厚的仁愛胸襟的人文關懷精神。

杜甫精神通過其全部著作和立身行事而鮮明地展現(xiàn)，其中積淀著中華民族深厚的精神追求。這些精神追求，對于我們今天的現(xiàn)實生活有著多方面的啟示，下面略舉幾點。

一、呼喚什么樣的國家、社會

杜甫 “讀書破萬卷”，又在實踐中親歷了由開元盛世到天寶亂離的變化，所以對于老百姓期盼什么樣的國家、社會，有極深刻的體認。如《憶昔二首》 （其二）： “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齊紈魯縞車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宮中圣人奏云門，天下朋友皆膠漆。百馀年間未災變，叔孫禮樂蕭何律?！苯洕l(fā)展，政治清明，人民安居樂業(yè)，社會穩(wěn)定和諧，執(zhí)政者能以德治國、以法治國。人民就期盼這樣的社會。詩中后部分揭露現(xiàn)實的戰(zhàn)亂瘡痍，是對正面追求的強烈反襯。杜甫常把貞觀、開元時代，作為理想社會的藍圖?！队袊@》 云：“武德開元際，蒼生豈重攀？” 《夔府書懷四十韻》 云：“議堂猶集鳳，貞觀是元龜?！薄缎写握蚜辍分谢貞洠骸帮L云隨絕足，日月繼高衢。文物多師古，朝廷半老儒。直辭寧戮辱，賢路不崎嶇?！帕乳_國日，流恨滿山隅?！睉浤町敃r君主、大臣協(xié)同治國，繼承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選用真正人才，尤其納諫尊賢，造就政治清風。對貞觀之治無限向往，而感嘆那開國時代的功業(yè)今日無人能繼。這一切都體現(xiàn)著對理想國家、理想社會的呼求。

把這一呼求描繪得更具體的，是 《往在》中的一段話：

安得自西極，申命空山東。盡驅詣闕下，士庶塞關中。主將曉逆順，元元歸始終。一朝自罪己，萬里車書通。鋒鏑供鋤犁，征戍聽所從。冗官各復業(yè)，土著還力農。君臣節(jié)儉足，朝野歡呼同。中興似國初，繼體如太宗。端拱納諫諍，和風日沖融。赤墀櫻桃枝，隱映銀絲籠。千春薦陵寢，永永垂無窮。京都不再火，涇渭開愁容。歸號故松柏，老去苦飄蓬。

希望國內政令暢通，文臣武將守法盡職，老百姓復土安居。君主省躬罪己，公開承認并改正錯誤，讓全國人民都知道?；鳛殇z犁，和平生產。裁減冗吏，使從事本來職業(yè)；土著丁壯，由兵返農。朝廷君臣節(jié)儉，以足國用。國運中興如貞觀盛世，繼位的君王同李世民一樣賢明。無為而治，聽受臣下諫言。國家祥和，遠離戰(zhàn)火?！鞠雭y定可能還鄉(xiāng)，如今這愿望畢竟難遂啊！這就是詩人在亂極中思治的熱切思想，在深沉的辛酸中流露出強烈的精神追求。

這種對清平世界的呼求，杜集中隨處可見?！稌儔簟吩疲?“安得務農息戰(zhàn)斗，普天無吏橫索錢！” 《奉送王信州崟北歸》 云： “軍旅應都息，寰區(qū)要盡收。九重思諫諍，八極念懷柔。徙倚瞻王室，從容仰廟謀。故人持雅論，絕塞豁窮愁。復見陶唐理，甘為汗漫游?！?《蠶谷行》 云：“天下郡國向萬城，無有一城無甲兵。焉得鑄甲作農器，一寸荒田牛得耕。牛盡耕，蠶亦成。不勞烈士淚滂沱，男谷女絲行復歌。”

總之，從早年到晚年，杜甫 “窮年憂黎元”，“竊比稷與契”，救濟天下蒼生的宏愿沒有絲毫改變。希望經濟發(fā)展、政治清明、社會和諧、人民安樂是他畢生的追求、呼喚、吶喊！

為了這樣的社會能夠出現(xiàn)，他深厚激烈的感情沸騰到無以復加的程度?！而P凰臺》 云：“……我能剖心血，飲啄慰孤愁。心以當竹實，炯然無外求。血以當醴泉，豈徒比清流？所重王者瑞，敢辭微命休。坐看彩翮長，舉意八極周。自天銜瑞圖，飛下十二樓。圖以奉至尊，鳳以垂鴻猷。再光中興業(yè)，一洗蒼生憂。深衷正為此，群盜何淹留！”為了他熱烈期盼的國家、社會能夠出現(xiàn)，他愿意用自己的心血來喂養(yǎng)象征國家民族 “中興”的鳳凰，這幅幻想圖畫的實質，就是誓言為了中華民族的復興而甘愿奉獻自己的鮮血和生命。這就是詩圣的偉大情感！

二、最高公權力應該由什么樣的人執(zhí)掌

人類是群生物種。從原始公社到今天全世界各式各樣的政府、團體組織，從部落聯(lián)盟大酋長到今天各種名號 （國王、天皇、總統(tǒng)、國家主席……）的邦國領導人，都是人類社會存在的必然產物。政府的最高公權力應由什么樣的人執(zhí)掌，從來就是牽動國家、民族，乃至民眾個人的重大事情。試看而今西方某些大國的總統(tǒng)選舉，花樣百出，鬧得如一鍋熱粥沸騰，就可知事情的復雜程度了。

我們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對 “君” 或 “君道”的認識，是有很深厚的積累的，而杜甫對此則有他鮮明果斷的執(zhí)著追求。

杜甫39歲時所作 《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中說：“甫昔少年日，早充觀國賓。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賦料揚雄敵，詩看子建親。李邕求識面，王翰愿卜鄰。自謂頗挺出，立登要路津。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p>

杜甫對 “君” 的標準要求，就是堯舜。堯舜不是天生的，要臣下幫助。致，含有 “致使”“導致”“使……達到” 等意?！爸戮龍蛩瓷稀?，是言通過幫助、影響、改變，使君王達到甚至成為超過堯舜的圣君。王安石 《杜甫畫像》詩中說的 “常愿天子圣”，就指這個追求。

杜甫這個理念從何而來？近世學者或謂遠本于應琚 《與弟書》，近本于唐太宗和魏征等人言語，這或許有一定道理。但從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客觀發(fā)展過程看，許多重要觀念的傳承流播，如生物基因代代傳遞，軌跡顯明?！睹献印とf章上》描述湯聘伊尹的事：“湯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曰：‘與我處畎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吾豈若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哉？吾豈若使是民為堯舜之民哉？吾豈若于吾身親見之哉？’”這里的“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就是 “致君堯舜”理念的標準表述。再往上看，《尚書·說命下》記載殷高宗與傅說談話中，引用伊尹的話： “予弗克俾厥后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于市?！薄秱鳌吩疲骸把砸烈荒苁蛊渚鐖蛩?，則恥之，若見撻于市，故成其能?！?伊尹當年曾有 “致君堯舜” 的觀念應是事實。 《尚書》《孟子》 到了唐代早已是習見的儒學典籍，杜甫是 “讀書破萬卷”而且以 “奉儒守官”自詡的唐代醇儒，說他頭腦中的 “致君堯舜”理念不是來自儒學經典的啟沃，而獲自其他途徑，我思之再三，仍不敢茍同。

杜甫詩文中五次提到 “致君堯舜”。其一，上引 《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其二，《乾元元年華州試進士策問五首》（五）： “雖遭明主，必致之于堯舜；降及元輔，必要之于稷卨。驅蒼生于仁壽之域，反淳樸于羲皇之上。” 其三，《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爾遣興，寄遞近呈蘇渙侍御》： “致君堯舜付公等，早據(jù)要路思捐軀。”其四，《可嘆》：“死為星辰終不滅，致君堯舜焉肯朽！”（順帶說一句：傳說傅說死后，其精神成為天上的星宿，早見 《莊子·大宗師》： “傅說……乘東維，騎箕尾而比于列星?！贝烁嫡f即殷高宗對之講伊尹的 “致君堯舜”觀念的那個人。） 其五，《同元使君舂陵行》： “致君唐虞際，淳樸憶大庭?！?/p>

為什么杜甫一生總是念茲在茲地強調這個理念？這是他服膺儒學終身不渝所決定的。儒學的最高宗旨即是 “修己以安百姓”（見 《論語·憲問》 ），要博施于民，全面實踐 “仁”。儒家的仁愛精神和擔當意識都已化為他的靈魂?！爸戮龍蛩瓷希偈癸L俗淳！”“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四句話集中體現(xiàn)了以天下為己任的社會責任感，而這正是他偉大的人生信念，崇高的生命追求。

“致君”可包容的內容，可以說無限多，但最核心的內容，最根本的原則，就是要使之“為政以德”，對天下以仁愛之心實行仁政。杜詩中于此反復提到?！秱何迨住菲湮逖裕骸熬贾匦薜?，猶足見時和。” 《寄薛三郎中琚》 云：“上有明哲君，下有行化臣?！?《有感五首》其三云：“莫取金湯固，長令宇宙新。不過行儉德，盜賊本王臣?！薄斗畛暄κ膳泄僖娰洝?云：“吾聞聰明主，活國用輕刑。銷兵鑄農器，今古歲方寧。文王日儉德，俊乂始盈庭?！?/p>

與 “為政以德”緊密相關的是要求國君納諫，要虛心聽取各方面意見。 《奉送王信州崟北歸》 說： “九重思諫諍，八極念懷柔?！薄锻凇吩疲骸岸斯凹{諫諍，和風日沖融。”《行次昭陵》云：“直詞寧戮辱，賢路不崎嶇?！薄墩蹤懶小吩疲?“嗚呼房魏不復見，秦王學士時難羨?！лd少似朱云人，至今折檻空嶙峋。婁公不語宋公語，尚憶先皇容直臣?！?/p>

“納諫”的內容也是無限廣的，而其中要求國君 “修德自強” 又是重中之重。修德自強，就是要在一切問題上嚴于律己?！锻凇?說：“一朝自罪己，萬里車書通?！薄队懈形迨住菲湮逭f： “愿聞哀痛詔，端拱問瘡痍?！本褪且谝磺袉栴}上都要有反躬自省的勇氣?！墩撜Z·衛(wèi)靈公》：“子曰：‘君子求諸己， 小人求諸人?！?”《孟子·公孫丑上》：“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發(fā)；發(fā)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边@是儒學解釋 “仁”的重要內容之一。

杜甫的這些追求和主張，都深刻植根于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精神基因。對于我們民族今天的新發(fā)展和新進步，自當是恒久的滋養(yǎng)和啟迪。

三、關注民生應是政府一切工作的根本出發(fā)點

當代文化哲學研究，指出人都處在五重現(xiàn)實的對象性關系所制約的環(huán)境中。這五重關系就是：人與自然；人與作為個體的他人；人與社會群體；人與現(xiàn)存的文化氛圍；人與社會發(fā)展的歷史進程。我感覺到我們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對認識和處理這些 “對象性關系”是積累了豐富的認知和經驗的。比如傳統(tǒng)文化中孔子哲學的最高觀念 “仁”所代表的以人為中心的重人生、重人的責任與義務、重人的價值和人生意義的社會關懷精神，就是中國古人在長期的生產生活實踐中處理個人與所在群體、所在社會的關系中總結提升出來的最佳原則?！渡袝の遄又琛吩疲骸懊裎┌畋荆竟贪顚??！?《管子·霸言》 說： “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為本，本治則國固，本亂則國危?！笨梢娺@是先秦以來思想界普遍重視的問題。

民為邦本，人為國本，仁者愛人，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最重要的理念，而這關乎天下蒼生的人本精神，正是全部杜詩的根基。

杜甫 《送顧八分文學適洪吉州》云：“邦以民為本，魚饑費香餌。請哀瘡痍深，告訴皇華使?！卑钜悦駷楸荆P注民生，關注老百姓的福祉應是政府工作的根本出發(fā)點?？墒嵌鸥Χ鄶?shù)時間看到的卻是遍地瘡痍。因此，造就了杜甫詩歌的特點：世上瘡痍詩中圣哲；民間疾苦筆底波瀾。（郭沫若語）杜詩寫民生疾苦，正揭示了當時政府失職，未盡其保民、安民、養(yǎng)民、富民之責。下面舉證數(shù)例：

1．“三吏三別” （詩略），《杜詩鏡銓》 引盧元昌曰：“先王以六族安萬民，使民有室家之樂。今新安無丁，石壕遣嫗，新婚怨曠，垂老訣絕，至戰(zhàn)敗逃歸者亦不免焉。唐之百姓，幾于靡有孑遺矣，其不亡也幸哉?！碧浦傩?，無路可活，正映照出當時政府的失職。

2． 《枯棕》：“蜀門多棕櫚，高者十八九。其皮割剝甚，雖眾亦易朽。徒布如云葉，青青歲寒后。交橫集斧斤，凋喪先蒲柳。傷時苦軍乏，一物官盡取。嗟爾江漢人，生成復何有？……啾啾黃啄雀，側見寒蓬走。念爾形影干，摧殘沒藜莠。”《杜詩鏡銓》 評云：“此首傷民困于重斂也。首八句敘棕枯之故，次八句言軍興賦重，剝民同于剝棕，乃嗟嘆本旨。末四句收還本題，仍帶興意，言民窮財盡，直將坐以待斃而已?！彼摌O是。這首詩極自然、極形象、極生動、極典型地揭露了當局不是安民、富民，而是剝民、殘民，有極大的感染力和說服力。齊白石先生即據(jù)此詩創(chuàng)作了一幅名畫。

3．《驅豎子摘蒼耳》：“……亂世誅求急，黎民糠籺窄。飽食亦何心？荒哉膏粱客！富家廚肉臭，戰(zhàn)地骸骨白。寄語惡少年，黃金且休擲！”此數(shù)語與 《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中“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一樣，集中強烈地揭露了社會貧富懸殊、普通百姓生活悲慘現(xiàn)狀，既表露對當時政府失職失責的深沉憤怒，亦向后世發(fā)出了驚心動魄的警告。

4．杜詩常以極少量文字，就留下當時民間家園殘破、村落凋敝的生動畫影。如 《白帝》：“戎馬不如歸馬逸，千家今有百家存?！薄斗钏凸胸┘嫣颓涑潆]右節(jié)度使三十韻》：“廢邑狐貍語，空村虎豹爭。”《別唐十五誡因寄禮部賈侍郎》： “蕭條四海內， 人少豺虎多?！薄墩鞣颉罚骸笆?guī)兹嗽?，千山空自多。路衢惟見哭，城市不聞歌”?！肚灿觥罚骸笆g采蕨女，鬻市輸官曹。丈夫死百役，暮返空村號?！边@些凝固歷史上人民悲劇生活的畫面，是對后世的永恒告誡。

四、各級官員應當是怎樣的人

王安石 《杜甫畫像》說杜甫對官員的希望是 “大臣各伊周”。這是杜甫對治國平天下的重要理念。任何一個社會結構秩序，“臣”是支撐其有效運轉的骨干。儒家從所處封建社會早期的現(xiàn)實出發(fā)，對君臣關系、官民關系作了很多論述。 《論語·先進》 中說：“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币缘朗戮?，就是從政為公，不是一味服從。不可則止，就是把行己之志作為底線。 《孟子·離婁下》更提出雙向尊重原則，不能犧牲 “道”去事奉君主：“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p>

杜甫對大臣 “角色”的理解是很全面的。在 《昔游》 中說：“賦詩獨流涕，亂世想賢才。有能市駿骨，莫恨少龍媒。商山議得失，蜀主脫嫌猜。呂尚封國邑，傅說已鹽梅。”意思是說要治國必靠賢才，只有真心求賢，則像商山四皓、諸葛亮、呂尚、傅說這樣的 “賢才”才會出現(xiàn)。杜甫還認為只有真正行道的大臣，才能治理好國家。《寄薛三郎中》 云：“上有明哲君，下有行化臣?！薄斗钏晚f中丞之晉赴湖南》云：“王室仍多難，蒼生倚大臣?！薄顿浝钍逭蓜e》中提出對大臣的品質要求是： “清高金莖露，正直朱絲弦。昔在堯四岳，今之黃潁川?！薄斗钏蛧拦氤崱?云：“公若登臺輔，臨危莫愛身。” 這些詩句中都深含對大臣品質的要求和績效的希望。

在杜甫心目中，諸葛亮是大臣的歷史典范和最高標準。憂國憂民的杜甫，在王朝歷經戰(zhàn)亂由盛而衰的現(xiàn)實下，多么希望有像諸葛亮一樣的“宗臣”來扭轉危局?。≡诔啥紝懙?《蜀相》中歌唱 “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就是贊頌大臣的光輝楷模?！兜菢恰分?“可憐后主還祠廟，日暮聊為梁甫吟” 二句，《鏡銓》 解云：“傷時無諸葛之才，以致三朝鼎沸，寇盜頻仍，是以吟想徘徊，至于日暮而不能自已耳。并自傷不用意亦在其中，其興寄微婉若此?！彼摵艽_，就是痛傷時局而呼喚出現(xiàn)這樣扶困濟危的大臣。在夔州所寫 《武侯廟》《八陣圖》《謁先主廟》《諸葛廟》等詩中皆含蘊這一精神，而以《古柏行》最為集中。該詩以柏命題，由柏發(fā)興，寫樹實寫人，寫古實寫今，詠物所以詠諸葛，詠諸葛所以詠懷，由之寄托了全副的對“宗臣”諸葛亮的崇仰情愫。在 《詠懷古跡五首》其五中更明確呼喊出這是古今大臣的樣板：“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遺像肅清高。三分割據(jù)紆籌策，萬古云霄一羽毛。伯仲之間見伊呂，指揮若定失蕭曹。運移漢祚終難復，志決身殲軍務勞?！奔毼洞嗽姡浑y體會杜甫對諸葛的深刻了解和無限的崇敬。

在當代官員中，杜甫則視元結為道德模范，推為大臣的現(xiàn)代榜樣。元結為道州刺史，到官五十多天，就接到上峰征調錢糧物資的文書二百多封，都說 “失限者，罪至貶削”。元結為保護老百姓能活命，予以抵制，“靜以安人，待罪而已”。杜甫讀到他描寫這些情況的詩篇 《舂陵行》和 《賊退示官吏》 后，立刻寫了 《同元使君舂陵行》 一詩，予以高度贊揚：“觀乎 《舂陵》 作，欻見俊哲情。復覽 《賊退》 篇，結也實國楨。賈誼昔流慟，匡衡嘗引經。道州憂黎庶，詞氣浩縱橫。兩章對秋月，一字偕華星。致君唐虞際，淳樸憶大庭。何時降璽書，用爾為丹青。獄訟永衰息，豈惟偃甲兵。凄惻念誅求，薄斂近休明。乃知正人意，不茍飛長纓?！庇衷谛蜓灾姓f：“當天子分憂之地，效漢朝良吏之目。今盜賊未息，知民疾苦，得結輩十數(shù)公，落落然參錯天下為邦伯，萬物吐氣，天下少安可待矣！”表示從這些 “知民疾苦”而敢于擔當?shù)暮霉賳T身上，看到了一點希望。

對于官員的不好品質，特別是貪污、賄賂，杜甫是痛心疾首地反對。他一生高舉反貪大旗，詩集中反貪詩很突出。如 《送陵州路使君之任》中說：“國待賢良急，君當拔擢新。佩刀成氣象，行蓋出風塵。戰(zhàn)伐乾坤破，瘡痍府庫貧。眾僚宜潔白，萬役但平均?！毖赞o深中要害。又如《送韋諷上閬州錄事參軍》中一段話：“國步猶艱難，兵革未衰息。萬方哀嗷嗷，十載供軍食。庶官務割剝，不暇憂反側。誅求何多門，賢者貴為德。韋生富春秋，洞徹有清識。操持綱紀地，喜見朱絲直。當令豪奪吏，自此無顏色。必若救瘡痍，先應去蝥賊。揮淚臨大江，高天意凄惻。行行樹佳政，慰我深相憶?！变浭聟④娛枪芗m察的，類乎今天的紀委、反貪局。從杜甫對韋諷的告誡和期盼中，可以體會到他對反貪的深刻認識、激烈情懷和堅定態(tài)度。

五、文化人應有何種社會責任

五千多年連綿不斷、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積淀著中華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包含著中華民族最根本的精神基因，代表著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標志，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發(fā)展壯大的豐厚滋養(yǎng)。傳統(tǒng)文化中從來就特別強調的 “士人”的尚志追求，就屬于這種基因之一，對后代的哲學思想、人文精神、教化目標、道德理念都有重要的啟示和影響。

《論語·泰伯》：“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楊伯峻先生的譯文是這樣的：“曾子說：讀書人不可以不剛強而有毅力，因為他負擔沉重，路程遙遠。以實現(xiàn)仁德于天下為自己任務，這一負擔能說不夠沉重嗎？到死方休，這一路程能說不夠遙遠嗎？”

《孟子·盡心上》：“王子墊問曰：士何事？孟子曰： ‘尚志。’ 曰：‘何謂尚志？’ 曰： ‘仁義而已矣?！訍涸冢咳适且?；路惡在？義是也。居仁由義，大人之事備矣。’” 大意是說：讀書人，文化人，應有高尚的志向，就是要居仁由義，才能成為有德之人 （君子）。

看了上面兩段話，再看 《論語·憲問》中這段話：

子路問君子。子曰： “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 曰： “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 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這最后一句話，楊伯峻先生的譯文是： “修養(yǎng)自己來使所有老百姓安樂，堯舜大概還沒有完全做到哩！”

“仁以為己任”“居仁由義”“修己以安百姓”，這是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突出強調的士人、君子的自覺追求，也就是儒家思想中最有積極價值的以天下為己任的擔當精神，是一種內在的自覺的社會責任感。范仲淹的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顧炎武的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以及歷史上眾多志士仁人的類似的嘉言特行，都來自這精神基因的啟沃。

杜甫是孔孟學說的實踐者，他以一生的行動和整個生命的追求充分顯示了儒學的深刻內涵?！蹲跃└胺钕瓤h詠懷五百字》的首段，自抒懷抱，就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了這種以天下為己任的擔當精神和社會責任感：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轉拙。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居然成濩落，白首甘契闊。蓋棺事則已，此志常覬豁。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取笑同學翁，浩歌彌激烈。非無江海志，瀟灑送日月。生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當今廊廟具，構廈豈云缺？葵藿傾太陽，物性固莫奪。顧惟螻蟻輩，但自求其穴；胡為慕大鯨，輒擬偃溟渤？以茲誤生理，獨恥事干謁。兀兀遂至今，忍為塵埃沒。終愧巢與由，未能易其節(jié)。沉飲聊自遣，放歌破愁絕。

要真正深細理解這段話，應與杜甫一生事跡與全部詩歌內容聯(lián)系起來思考。其核心精神是反復誓言自己志希稷契，致君堯舜，濟世拯民，再淳風俗，以天下為己任，鍥而不舍，至死方休的這個理想追求。這就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所涵育的人的價值追求，即士以天下為己任的社會責任感在杜甫身上的獨具特色的展現(xiàn)。

杜甫說 “蓋棺事則已”，是大實話。他一生從來沒有放棄過對自己的理想追求，無論窮達皆心憂天下。在云安時所作 《客堂》云：“主憂豈濟時，身遠彌曠職。循文廟算正，獻可天衢直。尚想趨朝廷，毫發(fā)禆社稷?！痹⒕淤缰菟?《宿江邊閣》 云：“不眠憂戰(zhàn)伐，無力正乾坤?！?直到去世前所寫 《風疾舟中伏枕書懷三十六韻奉呈湖南親友》依然心憂國事： “公孫仍恃險，侯景未生擒?！瓚?zhàn)血流依舊，軍聲動至今。”杜老是用他的全部創(chuàng)作和全部生命在詮釋中國士人應有的社會責任感。

六、作者應當怎樣寫作

杜集如珠穆朗瑪峰，如太平洋。從古到今，無論誰說，無論從哪個方面說，歷史和時間都會告訴后人：那只是從某個井里看到的部分天空。宋祁說：“渾涵汪茫，千匯萬狀，兼古今而有之，他人不足，甫乃厭馀。殘膏剩馥，沾丐后人多矣?！泵總€人只要打開杜集，認真閱讀，或多或少，必得一點膏馥。每個人說的，都是從其所得膏馥中醞釀而來。見仁見智，每個人都有權利和自由講說自己的體會。我這里說的，不過是坐在我這個井里看到的一片天空而已，絕不敢強求別人認同。

作者應當怎樣寫作？從杜甫的全部著作和為人處世看，我直覺地感到他給我們最根本最寶貴的啟示就是兩個字：投入！投入，就是把全副心血、全部生命都撲上去！撲在忠實做人的生活實踐上，撲在詩歌寫作的千錘百煉上。也就是《禮記·中庸》上說的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睋渖先ィ皇且怀幌?，而是整個一生?！杜碱}》 上說：“法自儒家有，心從弱歲疲?！鄙暇涫茄詫懺娨?“飽經術”，弄清楚人生大道理，弄清楚 “辭達”的根本原理。下句是說自己從青少年時就全部心力都投入、奉獻到詩歌創(chuàng)作中，殫精竭思，無怨無悔。這就是杜老自述的 “投入”狀況。王嗣奭在評杜甫 《昔游》時說了一段話： “高明之人，狹小塵世，多艷慕仙佛，不知仙佛無他修，只將自己精神收斂歸根，打成一片已耳。忠臣孝子尚已，次則文章，下之技藝，并力一向，以全幅精神注之，皆可得仙。老杜千載往矣，讀其詩奕奕生動，言喜令人欲舞，言苦令人拭淚，此精神不死，而流行于天地間者，不謂之仙，吾不信也?！蓖跛脢]在他的 《杜臆脫稿覆閱漫題》詩中說杜甫是 “學詩聞道企游夏，煉世得仙輕惠詢?！痹?《浣花草堂二首》（其二）中又說 “黃精未必生毛羽，名不刊時骨是仙?！蓖跛脢]一再重申的這個觀點，是有他的真切深刻體會的，其精髓就是他體悟到杜甫對生活、對詩歌的 “并力一向，以全幅精神注之”的投入是杜甫之成為杜甫的關鍵。

在深入生活實踐的基礎上，從詩文寫作看，杜甫有三條具體的努力途徑：

其一，是 “讀書破萬卷” 的博學。這就是對傳統(tǒng)優(yōu)秀的文化知識，應全面、完整、踏實地掌握?！捌啤?，是指穿透語言文字的外殼，深度理解其實質，然后才能隨心所欲地運用，達到“下筆如有神”。杜甫在 《題柏學士茅屋》中說：“古人已用三冬足，年少今開萬卷馀?！袃喉氉x五車書?！边@是他勸人讀書?！端w朝霽，奉簡云安嚴明府》：“呼婢取酒壺，續(xù)兒讀 《文選》。”這是教兒子讀書。在 《又示宗武》 中更明確表達要求兒子讀書的愿望：“覓句新知律，攤書解滿床。試吟青玉案，莫帶紫羅囊。假日從時飲，明年共我長。應須飽經術，已似愛文章。十五男兒志，三千弟子行。曾參與游夏，達者得升堂?！?/p>

其二，是集大成的融通精神。就是多角度全方位地接受前人有益的認識成果，從而融匯貫通，綜合創(chuàng)新。《戲為六絕句》中贊揚庾信 “凌云健筆意縱橫”，肯定四杰 “不廢江河萬古流”，提出 “別裁偽體親風雅，轉益多師是汝師”，《偶題》 中說 “后賢兼舊制，歷代各清規(guī)”，這些都包含著廣學前賢以集大成的要旨。從 《送許八拾遺歸江寧覲省。甫昔時嘗客游此縣，于許生處乞瓦棺寺維摩圖樣，志諸篇末》詩中 “看畫曾饑渴，追蹤恨淼茫”之語，可知他對繪畫有較深入的研究與掌握。從 《題李尊師松樹障子歌》中 “老夫平生好奇古，對此興與精靈聚”之語，可知他在打通詩畫藝術內在精微上有很高的造詣。從 《朝享太廟賦》 《有事于南郊賦》《封西岳賦》與詩中大量的樂舞描寫，可知他對音樂舞蹈藝術有極高的認知、掌握與鑒賞能力。從 《李潮八分小篆歌》和 《送顧八分文學適洪吉州》二首詩，可知他對中國書法流變的精深認識?？偵峡芍?，杜甫之集大成追求，是涵蓋詩賦、繪畫、樂舞、書法等藝術領域的。

其三，“語不驚人死人不休”的創(chuàng)新追求?！督现邓绾萘亩淌觥肥锥洌骸盀槿诵云У⒓丫?，語不驚人死不休?！毙云Вf自己這個愛好是天生的古怪個性。耽佳句，是說自己沉溺于創(chuàng)作最美好的詩句。佳句的特點是什么？驚人！使人震驚、感動、嘆服、打心眼里接受！這就是寫詩全身心撲上才能獲得的成就。與此類似或有關聯(lián)的說法還有：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 （《寄李十二白二十韻》） “思飄云物動，律中鬼神驚。毫發(fā)無遺憾，波瀾獨老成?！?（《敬贈鄭諫議十韻》） “意愜關飛動，篇終接混茫?！保ā都呐碇莞呷迨咕m虢州岑二十七使君參三十韻》）“陶冶性靈存底物，新詩改罷自長吟。熟知二謝將能事，頗學殷何苦用心?！保ā督鈵炇住?其七） “晚節(jié)漸于詩律細。” （《遣悶戲呈路十九曹長》）總之，“語不驚人死不休”，是杜甫為自己創(chuàng)作提出的奮斗目標，是他全心全意、精益求精，不達目的決不休止的 “投入”精神的體現(xiàn)。

除了上文所言之外，杜甫詩集中論到詩歌寫作的重要文字還不少。如 《戲為六絕句》和《偶題》兩篇就是我們永遠應該深細學習體味的。此外，我總覺得杜老在 《寄峽州劉伯華使君四十韻》中有幾句話，一直吸引我思考：

雕刻初誰料，纖毫欲自矜。神融躡飛動，戰(zhàn)勝洗侵陵。妙取筌蹄棄，高宜百萬層。白頭遺恨在，青竹幾人登。

朱鶴齡注云：此數(shù)句當與 《文賦》 參看?！暗窨坛跽l料”，即 “籠天地于形內，挫萬物于筆端” 也?！袄w毫欲自矜”，即 “考殿最于錙銖，定去留于微茫” 也?！吧袢谲b飛動”，即 “精鶩八極，心游萬仞” 也?！皯?zhàn)勝洗侵陵”，即 “方天機之駿利，夫何紛而不理”也?！懊钊◇芴銞墸咭税偃f層”，即 “形不可逐，響難為系，塊孤立而特峙，非常言之所緯”也。

朱注應當說大體上是準確的。我的淺見是，從 “白頭” “青竹” 二句看 （ “我努力一生，尚未完全做到，頗感遺恨；符合這標準而名留青史的能有幾人呢”）不妨將這段話理解為杜老談詩藝的標準或最高要求。 “雕刻初誰料，纖毫欲自矜”，就是要精確細致地認識反映客觀事物，要有巨大、深刻而密集的意象，要反復錘煉到“毫發(fā)無遺憾”。 “神融躡飛動” 朱注引 《文賦》語是對的，但此處也有 “意愜關飛動”意，包含思想感情的完滿表達融合在神采飛動的意象之中?！皯?zhàn)勝洗侵凌”，前人引 《韓非子·喻老》 中載子夏 “戰(zhàn)勝故肥”之言，朱注解釋為 “天機駿利”，體會也是正確的，而我想這正可以看成“掣鯨碧海” 的 “掣”，就是經過驚心動魄的搏斗而最有力量地 “捕捉”并傳導出生活的真理?！懊钊◇芴銞墸咭税偃f層”，就是語言和形象有極廣極深的豐富性和包孕性，言在此而意在彼，使人 “深思而自得”，即讀者透過全部詩作的形象、感情，由此及彼地領會更深更高的意蘊。杜甫說詩，屢舉 “飛動”“混?！保腋械蕉紤Y合這幾句話來加以體會。

這段話究竟應當如何理解，我這里說的也只是坐在我自己這井中望到的一片天，觍顏提出，通過討論切磋，求得愜心的認識，是所愿焉。

注釋：

①②楊倫：《杜詩鏡銓》，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226頁、第372頁。

③④楊伯峻： 《論語譯注》，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87頁、第166頁。

⑤宋祁：《新唐書》 本傳，轉引自仇兆鰲：《杜詩詳注》，第7頁。

⑥仇兆鰲：《杜詩詳注》附編，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2259頁。

⑦仇兆鰲：《杜詩詳注》，中華書局 1979年版 ，第1720頁。

責任編輯 劉曉鳳

作者：張志烈，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教授，四川省杜甫學會學長，6100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