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糖

趙克紅

這是一個許多人都熟悉的故事。因為中彩票而一夜暴富不僅是傳說，如今同樣發(fā)生在我們的身邊。于是各種情態(tài)和思想的展現(xiàn)都是那么活靈活現(xiàn)，讓人想到許多這類的故事，有人失去了人生的底線，有人喜極而泣，或是美好的故事成了悲劇，都令人回味不已。而克紅選取的角度更多了一點生活的穿透力，展現(xiàn)了人生更積極的一面，作家自始至終的表現(xiàn)都讓人肅然起敬，讓人感受著美好心靈所演繹出來的故事永遠都充滿新鮮的活力。要說是正能量，看過這篇小說總有這樣的感覺吧？我們希望還是以更美好的現(xiàn)實，為我們新的生活鳴鑼開道。

一

“老公，錢呢？”趙心平剛坐到書桌前，李萍就來到他面前，伸出手問道。

“錢？啥錢？”趙心平茫然道。

“工資呀！這個月的工資?！崩钇夹Φ?。

趙心平經(jīng)李萍一提醒，才想起了今天剛開的工資還沒有交給妻子呢。他拍拍腦門說道：“對不起，忘了給你了。”說著，他從上衣口袋里掏出錢遞給了李萍，然后又拿起了一本《小說月報》看了起來。

“咋這么少呢？”李萍數(shù)了數(shù)錢后問道。

“呵，上午凡平來拿走了1000元，說是給麗華看病用哩。”王心平頭也不抬輕描淡寫地說。

“啥？你說啥？”李萍瞪大了眼，全然沒有了剛問老公要工資時那種溫柔和笑臉。扭頭走出了書房，在客廳里嚷開了：“麗華住院了，你就得給錢？你有多少錢，百萬富翁？難道咱家開著銀行哩？”

“麗華是咱兄弟媳婦嘛。凡平有難了，我當(dāng)哥的不幫忙還有誰來幫他呢？”

“凡平有難就得我們幫他？欠他？短他？麗華是你兄弟的媳婦，我還以為是你媳婦呢！”

“你……”

午后時分，街上的行人、車輛明顯少多了。趙心平心亂如麻，剛才和李萍的爭吵使他的心情冷到了極點。他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溜達，像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不知不覺中，他來到了離家足有五里遠的市中心商業(yè)街。

這是一條繁華的商業(yè)街。四公里長的街道兩旁大大小小的店鋪、商場、酒店擠得城市透不過氣來。匆忙的、悠閑的人們臉上表情幾多。趙心平就這么毫無目標(biāo)地一個店鋪挨一個店鋪、一個商場挨一個商場地瞎轉(zhuǎn)悠。

在一家電器商場里的柜臺前，趙心平被一款“蘋果”電腦吸引住了。熱情的柜臺小姐喋喋不休地向趙心平介紹著；聽著柜臺小姐的介紹，趙心平感到臉上熱辣辣地發(fā)燙，他清楚自己是買不起這種品牌電腦的。哎！囊中羞澀。趙心平剛轉(zhuǎn)過身就長長舒了口氣。錢，都是因為兜里缺鈔票。唉，他媽的，錢……

下午是怎么度過的，趙心平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整個下午都是埋頭在那張《晨報》中的，從頭到尾看了個遍，連報縫的廣告也沒落下。因為是周末，手頭也沒有要緊的工作，難得的清閑，再說中午那場吵架使他沒有心情工作。對面的小劉仍在神秘兮兮地算著什么，不經(jīng)意間趙心平發(fā)現(xiàn)了小劉手中的幾張彩票。趙心平抿嘴一笑，在肚子里說：又是一個財（彩）迷。

下班的鈴聲已響過，趙心平收拾東西準(zhǔn)備離去。倏地，他忽然想起了范老師，好久沒去探望他了。趙心平重新拉開抽屜，取出了五百元錢，那是他前幾天剛收到的一篇小說的稿酬，是他的私房錢。然后在超市買了些禮品，就直奔那家醫(yī)院。

這是一家規(guī)模中等的醫(yī)院，在住院區(qū)的三樓一間大病房里，趙心平找到了范老師的病床。師母接過趙心平手中的禮品說，你來了還帶啥東西呢！趙心平說東西實在太少了，不成敬意，讓您笑話了。范老師還在昏睡中，師母要叫醒老伴，趙心平忙制止了師母。他看著病床上的恩師，心里一陣陣的酸楚。只是兩年不見，范老師已經(jīng)老得他幾乎都認(rèn)不出來了。一米八零的大個兒現(xiàn)在已瘦得皮包骨頭，臉上的老年斑明顯多了很多，面無血色的臉上只有嘴巴還在不停地喘著粗氣。

趙心平在和師母的談話中得知范老師得的是尿毒癥。想當(dāng)年，范老師教三個班的現(xiàn)代文學(xué)，還要帶五個研究生。他總是見不到范老師有疲憊的樣子，范老師可以說是一個工作狂，“老師是累得啊！”趙心平輕聲嘆道。

師母端詳著病中的老伴哀嘆說：“人常說，沒什么別沒錢，有什么別有病。你范老師是有病又沒有錢呀！這病，我看是難好了。”趙心平明白范老師的這種病要想治愈，最好的辦法就是換腎。換腎得多少錢呀？最少得幾十萬吧！這對一位已退休的教授來說簡直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況且，范老師的錢大多都接濟像趙心平這種農(nóng)村來的窮學(xué)生了，他是一個愛“才”如命的好老師呀！

坐了一會兒，趙心平起身告辭。師母送他到門口，趙心平說師母您不用送了，過一陣子我再來看望范老師，有啥困難您打電話告訴我一聲。師母說你也挺忙的，只要有這個心，老范知道了就會很高興的。

出了醫(yī)院的大門，已是華燈初上，趙心平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忽然，他停下了腳步。他面前五米外的地方是一家小商店，商店門檐上懸掛著一塊霓虹燈廣告，上書：中國體育彩票。旁邊還貼著幾張宣傳海報。一個中年婦女懶洋洋地坐在電腦售票機前。因為已是接近售票終止的時間，沒有人來買彩票。趙心平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了售票機前。他決定買一張。他摸了摸口袋，口袋里僅剩下10元錢了。他掏出錢遞給了中年婦女。

“一注？”中年婦女問。

“一張?！壁w心平答道。

“是機選還是你填號？”

“機選。”

中年婦女把售票機的程序調(diào)到機選的機關(guān)處，趙心平就這么輕輕地一按，僅僅是五秒鐘的時間，一張彩票就到了趙心平的手中。五秒鐘呵，在人生的長河是多么短暫呀！五秒鐘你可以干些什么呢？就是這短暫的五秒鐘改變了趙心平的一生。這一切的一切，連后來的趙心平自己也始料不及，因為它來得太快了，以至于他有點措手不及，覺得就像是一場夢。

晚飯是在沒有任何交流中進行和結(jié)束的，趙心平收拾好碗筷就來到了書房。這時，女兒菲菲悄悄地推門進來，輕聲說道：“爸，這次月考我又得了個雙百分。”

“好，繼續(xù)努力，將來考個名牌大學(xué)?！壁w心平高興地鼓勵女兒。endprint

“將來我一定要掙好多好多的錢。老爸，你就等著享清福吧！”女兒說完轉(zhuǎn)身做作業(yè)去了。

趙心平從一堆稿件中抽出那篇未完成的小說《抱著一堆錢回家》認(rèn)真地推敲著。

客廳里，李萍專注地看著電視機。時針指向21時，她把電視機的聲音故意開到最大，惹得女兒菲菲跑到客廳里提出了抗議。李萍依然我行我素。電視機熒屏上先是一段廣告，接著就是體育彩票《百萬富翁生產(chǎn)線》專欄了。李萍干脆起身離開了沙發(fā)，坐到離電視機僅有一米遠的地方，那情形好像800萬元要從她的面前飛走似的，她要伸手把它抓住。

趙心平煩躁地丟下手中的稿子。他很想把客廳里的電視機關(guān)掉。但是，他忍住了沒有發(fā)火。

趙心平站起來走到書柜前，隨手從里邊抽出一本書——《彩票指南》，美國彩票預(yù)測專家鮑比女士的專著，他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起來。

“彩票作為一種無痛稅收，是一種利國利民的投資行為?！滨U比女士在專著的第一頁上這樣寫道。

電視機上，一群身著艷裝的姑娘在歡快的音樂伴奏下舞完后，那個主持人鼓動性地對現(xiàn)場的彩民高呼：“百萬富翁要不要？”

“要！”臺下的彩民齊聲應(yīng)道。

“體育彩票中不中？”

“中！”臺下又是一片呼聲。

鮑比女士在《彩票指南》中講了一個很有趣的故事：紐約州一個彩民在多次購買彩票不中后竟上訴地方法院，控告彩票發(fā)行中心榨取她的錢財。地方法院在審理后竟判決彩票中心敗訴，判令彩票中心賠償那個彩民380萬美元。趙心平看完這段故事后覺得可笑極了。真是林子大了啥鳥兒都有！

《百萬富翁生產(chǎn)線》專欄很快就結(jié)束了?？蛷d里，李萍傻坐在地毯上，面前一片紙屑，那是撕碎了的彩票紙屑。

女兒來到客廳叫趙心平給她的家庭作業(yè)簽字，她看了一眼垂頭喪氣的母親后，竟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日他奶奶的，竟會出這樣的怪號。1777774，我為啥不早點想到這個號呢？！真是要氣氣氣氣氣死我了?！崩钇家膊焕頃畠旱某靶?，她只剩在那兒惋惜了。

趙心平看著悲傷的妻子說：“別生氣了，氣大傷身。錢這東西不是萬能的。該是你的揮都揮不去，不該是你的爭都爭不來的?！?/p>

“你說得好聽，沒錢你吃啥？喝啥？穿啥？沒錢是萬萬不能的，有錢就有一切?！崩钇紦尠椎馈?/p>

趙心平被妻子這一陣的搶白氣得無話可說，轉(zhuǎn)身向書房走去。剛走到書房門口，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腳步問道：“你說今晚開出的號碼是多少？”

“1777774呀，咋啦？你又不會買彩票，問這干啥？”

聽完李萍說的中獎號碼，趙心平這才想起了晚上他買的那張彩票。他急忙去掏口袋，可翻遍了身上的所有口袋就是找不到那張彩票。倏地，他想起來了，剛才他把那張彩票當(dāng)做書簽夾在那本《彩票指南》里了。趙心平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到書房，迅速找到那本《彩票指南》，翻出了那張彩票。1777774七個阿拉伯?dāng)?shù)字呈現(xiàn)在他的眼前，他揉揉眼睛后又看了一遍，是的，是那個1777774。

“中啦！中大獎啦！”趙心平像是發(fā)瘋了似的狂奔到客廳，手中高舉著那張彩票高聲喊著：“我中大獎啦！”激動的淚水也禁不住流了下來。

“啥中啦？神經(jīng)病。”李萍仍坐在地毯上，不屑一顧地問道。

這時，菲菲從自己的房間里跑出來，一邊搶著趙心平手中的彩票一邊說：“爸爸，我看看，我看看?！彼舐曌x著彩票上的號碼：“1777774，就是1777774?。　?/p>

“什么？”李萍“騰”地一聲從地毯上躍起，一把從女兒手中搶過彩票，瞪大了眼睛。1777774，那張彩票上千真萬確地打印著這樣一組號碼。李萍全身的血往腦門上涌，她猶如在夢中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恐慌的、驚喜的、亢奮的心情交織在一起。她大聲，不，幾乎是瘋了似的喊道：“我們中大獎啦，我們中大獎啦！八百……”她那個“萬”字還沒有呼出來的時候，“撲通”一聲栽倒在了地上，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二

“媽媽！媽媽！”菲菲見母親倒在了地上，急得大聲哭喊起來。

趙心平也想不到會出現(xiàn)這樣的事情，只是那么短短的幾分鐘。一切都來得太快了，天崩地裂一般。他急忙抱起李萍，一邊掐她的人中，一邊對菲菲大聲喊叫：“快，快打120呀！”

菲菲哭喊著抓起電話，打完了急救中心，又給她的舅舅打電話。因為是哭著說話的，她也說不清，急得那邊的李衛(wèi)東在電話機旁直跺腳。

三分鐘，五分鐘，李萍的呼吸仍很虛弱，不見蘇醒。趙心平把李萍抱下樓梯，來到了小區(qū)外，焦急地等待急救中心的救護車來。一家人的舉動驚動了在外乘涼的鄰居們，大家忙圍上來問長問短。

十分鐘后，救護車鳴叫著笛聲來到了小區(qū)的門口。大家七手八腳地把李萍抬上了救護車，汽車鳴著笛飛快地朝著醫(yī)院飛馳而去。

趙心平寸步不離地守護著李萍。醫(yī)生的診斷結(jié)果是心理緊張過度而造成的暫時性休克。護士給她打了一針鎮(zhèn)靜針，又給輸上液就離開了。趙心平看著睡眠中的李萍，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想起了這一天來的平靜、氣憤、悲傷、興奮和驚恐不安，這種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覺何曾有過？這時，李萍的弟弟李衛(wèi)東也來到了醫(yī)院，他輕聲問道：“姐夫，這是咋著哩，我姐怎么會成這樣呢？”

趙心平張了張嘴沒有說話，他見李衛(wèi)東用那狐疑的目光盯著自己，生怕他有什么誤會，再說這事遲早他也會知道的，無奈之下他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李衛(wèi)東。

“真的？！”李衛(wèi)東高興地跳了起來，像是他自己中了獎似的興奮。

趙心平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那張彩票遞給李衛(wèi)東。李衛(wèi)東雙手握著那張彩票，興奮不已。他戀戀不舍地把彩票遞給趙心平后說：“姐夫，我姐嫁給你也真好福氣。我早就說過，你趙心平可不是一般的人，看看，叫我說中了吧！”

趙心平一臉茫然，不置可否。

李衛(wèi)東來到了急診室外，他用手機把這個振奮人心的天大喜訊告訴了趙心平的岳父母、妻妹。那邊接電話的高興勁自不必說。endprint

李萍第二天早晨才醒了過來。趙心平見她沒有什么大礙，李萍又執(zhí)意要回家，他就去辦了出院手續(xù)。

回到家里，趙心平累得倒頭便睡。

一陣電話鈴響把他叫醒，趙心平坐起身，身邊坐著李萍。李萍把聽筒遞給丈夫。電話是李衛(wèi)東打來的，說他已在酒店里訂好了飯，大家一塊兒聚聚。放下電話，他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已是中午十二點了，肚子也確實有點餓。李萍說：你拿主意吧。趙心平說：去，不就是一頓飯嗎？

李萍詭秘地笑了笑，沒有言語。

剛一下車，趙心平就大吃一驚。門口外面站著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十幾口人。岳父、岳母，李衛(wèi)東一家子，連平時很少來往的妻妹李紅一家子也來了。大家自然都是笑臉相迎，七嘴八舌地說著恭維的話語。這時，李衛(wèi)東忙說：有話大家到屋里說，到屋里說。大家簇?fù)碇w心平，像眾星捧月一樣把他擁進了飯店。在酒店的房間里，大家爭先恐后地問這問那，連平時很少和他說話的妻妹李紅也忙著插話。趙心平搖搖頭覺著好笑，哎！這都是錢在起作用。他也想起了李萍那詭秘的一笑。

趙心平笑著和每一個人說話，這種眾星捧月的場景，是他趙心平一生不曾有過的。

這時候，李衛(wèi)東倡議道：“來來來，大家為八百萬，不，為姐夫的好運干杯！”眾人端起酒杯附和著。趙心平也高興地端起酒杯，但他卻說：不能先為我干杯，應(yīng)當(dāng)先感謝咱們的父母親，為孩子們的爺爺奶奶一生辛苦干杯！大家說，還是趙心平有文化，對，為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外公、外婆的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干杯。岳父岳母高興得合不攏嘴了。岳母說，還是俺大女婿有水平，不愧為大學(xué)生呢，說話句句在理兒。比我這個居委會主任強多了。老頭子接過話茬說：當(dāng)初你還不同意咱閨女嫁給他呢，要不是我據(jù)理力爭，咱哪兒找這樣的好女婿？岳母說：那還不全是紅丫頭在那里攪和的，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趙心平趕忙打圓場說：爸、媽，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今個兒咱們高興，不說它。喝酒，吃菜。這時，李紅端起一杯酒說：姐夫，你和我姐談戀愛那會兒有點對不住你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子里能撐船”，你不會和小妹記仇吧？趙心平說：看你說到哪里去了，咱們畢竟是一家子嘛！李紅說：你要有誠意，就把我這杯酒喝了。趙心平說：好，我喝、我喝。

酒過三巡，飯到七成。趙心平也感到頭有點暈了。這時，岳父說：心平呀，你有了這八百萬后有啥打算？趙心平倒也實在，他接道：爸，我還沒有想好呢，也沒啥打算。岳父聽完這句話后，耷拉著臉不再說話了。李萍在一旁踩了踩趙心平的腳，他才猛然醒悟，原來大家是沖著自己那八百萬來的呀！他急忙又說：爸，我先給你80萬，你老買一套好一點的房子住。你住在衛(wèi)東那兒，房子也太小了，委屈你了。聽完這些話，老頭子的臉上云開霧散，笑得嘴都抿不住了。趙心平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見大家都眼巴巴地看著他。許是酒精的作用，他興奮地說：都有份，都有份，每家六萬。六六大順，圖個吉利。另外，每個孩子五千塊。這一段話說得大家是心花怒放，一陣“姐夫呀”“姑父呀”“姨夫呀”的叫聲。

叫得趙心平有點飄飄然了。

三

晚上，趙心平才慢慢地恢復(fù)了平靜的心情。這時，李萍在臥房里叫他，他推開臥房的門，不覺得驚呆了，臥房里燈沒有開，一支紅蠟燭燃燒著，燭光把臥房映照得一片通紅。沐浴后的李萍穿著一襲薄如蟬翼的睡袍斜臥在床上，修飾一新的李萍在燭光下顯得是那么楚楚動人。一陣撲鼻的正宗法國香水氣息迎面襲來。他知道那瓶香水是結(jié)婚時鄧勇送給他們的禮品，十幾年了，李萍都舍不得打開它。李萍像一個新娘子羞澀地望著丈夫。趙心平心領(lǐng)神會地走到床邊緊緊地?fù)肀Я似拮?，李萍還給他一個深情的吻。

那一晚，趙心平才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成功男人，李萍顯得那么溫柔，配合得那么天衣無縫，以至于把趙心平累得大汗淋淋。完事之后，趙心平?jīng)]有像平時那樣很快地睡去，而是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腦子像過電影一樣思索著這兩天來的經(jīng)歷。李萍偎過來在他的面頰上親了一口說：“老公，人家都說男人有錢就學(xué)壞，你現(xiàn)在也有錢了，會不會和那些壞男人一樣在外面包二奶，養(yǎng)情人呢？”

趙心平想不到妻子會問這樣的話，他醒過神來故意逗她說：“你說呢？”他用那種半真半假的眼神看著妻子李萍。

李萍“咯咯”笑了，“我的男人不是那種人?！闭f著，她撲上來用嘴唇堵住了趙心平欲言的口。

二人相擁而眠，直到天亮。

星期天彩票中心不上班，兌不了獎。趙心平和李萍就在家計劃著該如何去領(lǐng)獎的事。一天里，他們還不時地要接待來登門賀喜的鄰居。趙心平家簡直可以說是門庭若市。李萍喜笑顏開、忙前忙后地接待著前來賀喜的鄰居們，她把家里的煙呀酒呀飲料呀什么的全拿出來招待人了。人們吃著、喝著、吸著，說著賀喜的話語。趙心平也是高興得嘴都合不上了。

星期一一大早，趙心平剛要準(zhǔn)備去上班，李衛(wèi)東就風(fēng)塵仆仆地推門進來了，說：“姐夫，都幾點了？你還磨蹭呢，快走吧。”

“干啥？我還要上班呢?！壁w心平問道。

“先去領(lǐng)獎呀！我已給你請好假了，那個破工作不要又能咋樣？”說完他推著趙心平就往外走，李萍也跟了出來。

當(dāng)天下午，趙心平就從銀行取出了部分錢，兌現(xiàn)了他在酒桌上的承諾。一家人自然是說不盡的感激話。那天夜里，李萍雙手握著那張卡，一夜沒有松手。女兒菲菲也是手舞足蹈。趙心平望著母女倆高興的樣子，心里美得像灌了蜜一樣香甜。

第二天，在去上班的路上，人們都微笑著主動和他打招呼，那種熱乎勁兒好像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辦公室里，小劉不時用狐疑的目光偷偷地看他。趙心平顧不了那么多。他像一個凱旋的英雄，心曠神怡地忙著自己的工作。那種酣暢的心情是那么愜意。若不是在辦公室里，他就要高歌一曲了。

四

趙心平?jīng)Q定一家三口利用星期天的時間回鄉(xiāng)下老家去。李衛(wèi)東知道了，要開車送他，他謝絕了，租了一輛“的士”上了路。

出租車在公路上飛馳著，路兩旁的景物不時地在眼前閃過。正是秋熟的季節(jié)，大地一片一片金黃色，就像趙心平此時此刻的心情。道路兩旁的田里不時看到三三兩兩勞作的農(nóng)民。趙心平心里想，這會兒母親也一定在田間勞動吧！endprint

兩個小時后，車來到了村外，趙心平叫司機停下，他們?nèi)瞬叫谢丶?。路上，他和熟識的人不時互相打著招呼。那種愉悅的心情絕對有些榮歸故里的感覺。

一家三口來到了家門口，看到大門緊鎖。李萍留下看東西，他和女兒輕車熟路來到了他家承包的責(zé)任田。遠遠地，他就看見了母親勞作的身影。菲菲一邊喊著一邊蹦跳著向田間跑去。母親直起腰，喜不自禁地喊著孫女的名字。那種親情和溫馨淡化了路途上的疲勞。田野上吹過一陣涼爽的風(fēng)，愜意的風(fēng)，舒心的風(fēng)。

吃罷晚飯，老少三代坐在院子里說著話兒。他把自己中了八百萬元的事情告訴了母親。母親輕描淡地說：是嗎？有錢就好，有了錢也要省著點花。心平把接母親到省城里生活的想法向母親提了出來。母親說：平娃兒，咱的根兒在這里呢。我是不會離開這個家的！我老了，不想來回走動。趙心平說：媽，正是因為你老了，我才接你到城里享清福呢！母親笑了笑，還是沒有答應(yīng)。上了歲數(shù)的人念舊。也許母親是對的，他這樣想。

第二天，他領(lǐng)著李萍、女兒在村里悠閑地轉(zhuǎn)悠。濃濃鄉(xiāng)情伴隨著他走過童年、少年、青年。特別是在都市里生活了這十幾年后，他更加懷念鄉(xiāng)村那種溫馨寧靜的生活。在這生他養(yǎng)他的地方藏匿著他許多兒時的夢想，還有他少年時的追求！

半年多不回來，村里的變化使他感到驚訝。有好幾戶人家新起了樓房，村里的道路也變成了水泥路面。當(dāng)他來到村小學(xué)外的時候，里面?zhèn)鱽黻囮嚈C器的轟隆聲。他駐足仰望，小學(xué)正在蓋教學(xué)樓呢。

趙心平信步進了小學(xué)。正是暑假的時候，學(xué)校里沒有了學(xué)生，只有施工隊的工人在忙碌著。這時，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已七十多歲的老人正彎著腰艱難地搬磚。“趙校長?！壁w心平喊了一聲，趕忙跑過去。那個老人抬起身，當(dāng)他看清面前的人后，說：“心平娃兒，你回來啦！”趙新平說：“老校長，是呀，我回來啦！”

二人來到一旁說話，李萍和菲菲在校園里轉(zhuǎn)悠。

趙心平問：“趙校長，村里蓋新校舍了？”趙校長說：“村里哪有錢呦，這是藍風(fēng)閨女捐了二十萬，加上縣、鄉(xiāng)的撥款才蓋這棟教學(xué)樓的?！?/p>

“藍風(fēng)，哪個藍風(fēng)？”趙心平迫不急待地問道。老校長笑了，他說：“還有幾個藍風(fēng)呀，就是你三年級時的同學(xué)，你媽給你訂的那個娃娃親媳婦唄?！壁w心平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說：“是她呀！”“哎，那閨女可是個好閨女哩！”老校長說起自己的學(xué)生喋喋不休了。從和老校長的談話里，趙心平知道了藍風(fēng)十幾年前就去深圳打工了，現(xiàn)在已是一家企業(yè)的老板了。

辭別了老校長，在回家的路上，趙心平心中有了兩個規(guī)劃，他要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實現(xiàn)兒時的夢想。

晚上，他把自己決定給母親蓋一棟兩層小樓和向村小學(xué)捐五十萬元錢的想法告訴了李萍和女兒。心平剛一說完，菲菲就高興地舉起手說，爸爸我同意。她又用另一只手拉著李萍的衣服問道：媽媽，你呢？為婆婆蓋房，李萍是沒有怨言的，至于向村小學(xué)捐款的事，她有點猶豫了。趙心平見妻子不表態(tài)，就苦口婆心地說了一大堆的理由。女兒也在一旁勸說著媽媽。月上柳梢的時候，李萍終于答應(yīng)了。趙心平高興得在李萍的臉上親了一口后說：好老婆！李萍笑著調(diào)侃道：比藍風(fēng)還好嗎？趙心平笑了，他緊緊擁抱著李萍說：比藍風(fēng)強百倍。菲菲不解地在一旁問道：爸爸，藍風(fēng)是誰呀？趙心平說：小孩子家，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看的不要看。

菲菲做了個鬼臉，伸伸舌頭，一蹦一跳高興地找奶奶去了。

五

有了八百萬后，生活自然大變樣。李萍和趙心平到市區(qū)繁華的地段，買了一套200平米的住房，李萍也真是個安排生活的好手，把房子裝修得像個宮殿，家具、家電，買的全是品牌，趙心平朝思暮想的那種電腦也如愿以償?shù)匕峄亓思摇Ｅ畠悍品埔厕D(zhuǎn)到寄宿的私立學(xué)校讀書去了。吃的、穿的、用的自然都換成名牌的了。他們真正過上了自己理想中衣食無憂、吃喝不愁的生活。

李萍心甘情愿地當(dāng)起了家庭主婦，閑得無聊時，她三天兩頭地約妹妹或者是弟弟一家來自家打牌。有時，逢三缺一的時候，趙心平也會上陣。打累了，餓了，他們就干脆下館子吃去。慢慢地，趙心平也就把他的作家夢忘到了九霄云外，過起了悠閑自得的生活。偶爾，他也會去敲些文字，也會去想靜下心來寫點東西。但是，當(dāng)他坐在電腦前時，卻怎么也尋覓不到靈感，不知從何下筆了，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塊當(dāng)作家的“材料”。空虛、寂寞的心情時不時地侵蝕著他，無奈之下，他又回到了麻將桌前，壘起了“長城”。他感到自己就像進入了一座四邊都沒有出路的圍城里邊，惶惶不可終日。

這期間，各種捐款呀、贊助呀也叫他出了不少的“血”，他每次都爽快地答應(yīng)了。

星期天，趙心平早早地就起了床，他對李萍說了句我去加個班啊，就離開了家。

走出家門，趙心平直奔銀行而去。在那里，他取出了二十萬塊錢，然后直奔母校門口。趙心平在門衛(wèi)處登了記，就輕車熟路地敲開了范老師家的門。開門的是范師母，范師母說小趙是你呀，快請進。趙心平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范老師家還是幾年以前的老樣子。唯一的變化就是屋里多了一股嗆鼻的中藥味。范師母說屋里太寒酸了，叫你見笑了。趙心平感到一陣陣的心酸。他忙說，師母你說到哪里去了，這就是我的家嘛！范師母笑了，她說：對對對，是你的家。這時，西屋里傳來一聲虛弱的問聲，那是范老師的聲音。趙心平趕忙來到范老師住的臥房。病榻上的范老師掙扎著要下床，趙心平忙制止住了老師，他們?nèi)司妥诖策呎f話。從談話中，趙心平知道了范老師的手術(shù)費還沒有著落呢。醫(yī)保改革了，醫(yī)療費都承包到個人了，范老師的醫(yī)療費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范老師一生無子無女、無依無靠的，這筆錢是沒人為他出的。趙心平從提包里掏出那二十萬說：“范老師呀，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動手術(shù)的錢已經(jīng)有了，這是二十萬，不知夠不夠？”說著他把錢放到了范老師的床邊。

“你哪來這么多錢？我不要?！狈独蠋熣f。

“不是我的錢。這是我們那一屆同學(xué)集體捐給你老治病的呀！”

“捐給我的？我不信！”endprint

“真的?！闭f著，趙心平就掏出一張捐款同學(xué)的花名冊遞給了范老師：“你看看，這張名單上都列著每個捐款同學(xué)的名字、數(shù)目呢?！?/p>

“這不可能……”范老師一邊接花名冊一邊說。當(dāng)他看完了那張趙心平昨天夜里偽造的花名冊后，已是兩眼淚水了。那渾濁的淚水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轉(zhuǎn)轉(zhuǎn)。

趙心平說：“范老師，你是我們的恩師！同學(xué)們捐這點錢，這也是表示一種心意嘛！你若不收，豈不辜負(fù)了同學(xué)們的一片心意嗎？”

這時，范師母語重心長地說：“心平呀，你可要說實話呀，這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的錢哩！”

“師母，你還不相信我嗎？你們放心，這錢絕對不是偷來的、搶來的。的確是同學(xué)們捐給范老師的呀！”

范老師笑了，他用手帕擦了擦眼淚說：“好，這錢算我借你們的。這張花名冊我也留下了，將來我好了，照著單子上的名字還錢。”

趙心平開心地笑了，像完成了一件偉大的事情一樣，笑得是那么開心。

六

村小學(xué)的教學(xué)樓蓋起了，村里的干部來電話催趙心平回去參加教學(xué)樓開學(xué)典禮，他都一一推辭掉了。他不想太招搖。他要靜下心來好好考慮考慮這段時間里所發(fā)生的事情。幾天后，他在一張晚報上看到一篇報道，標(biāo)題是《致富不忘故鄉(xiāng)情，捐資助學(xué)育后人》，寫的是藍風(fēng)和他捐資助學(xué)的事。

趙心平想靜下來的心情還沒有產(chǎn)生，接連發(fā)生的事情就更加使他心亂如麻。

一日，趙心平正在起草一份報告。這時候傳來一陣叩門聲，趙心平起身打開了屋門，門口站著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你找誰？”趙心平問道?！靶钠礁?，你不認(rèn)識我了？我是建生呀！”年輕人說。趙心平趕忙把年輕人讓進屋，他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認(rèn)識的這個年輕人。他倒了一杯水端到年輕人面前問道：“對不起，你是……？”“我是你姨婆家的孫子呀，我是建生。你忘了？那年你還在俺家吃過一頓飯哩?！壁w心平拍拍腦門說想起來了，那年你還穿著開襠褲呢。建生說是呀是呀。

二人坐下拉開了家常，從他和建生表弟的談話中，他得知建生來省城打工被包工頭騙了，干了幾個月的活，不但不給工資，還被包工頭打了一頓。趙心平說你怎么不早點來找我呢，不管咋說咱們還是親戚嘛！建生說我想開個小飯店，地址也找好了，但是苦于沒有啟動資金，也只好在街上流浪了。心平哥你能不能借我點錢呀？趙心平說：你需要多少錢？

建生說：“兩萬，可以嗎？”

趙心平帶他來到銀行自動取款機前，數(shù)了兩萬元遞給了建生。建生說我給你打個借條吧。趙心平說不用了，等你有錢了再還我也不遲。

建生千謝萬謝轉(zhuǎn)身離開，望著表弟遠去的身影，趙心平像是完成了一件壯舉似的心里美滋滋的。

星期天，趙心平和李萍一塊兒打車來到私立學(xué)校開家長會。在學(xué)校門口，女兒菲菲已等在了門口。菲菲頭上別著耳機，腳上穿著足有一寸半高的松糕鞋，耳朵上帶著一對大耳環(huán)，還涂了眼影。趙心平耷拉著臉說：“你看看你這身打扮，還像是個學(xué)生嗎？”菲菲見老爸生氣了，趕忙摘下頭上的耳機，躲到一邊，腳在地上不停地畫著圈，不吭聲。李萍趕忙說她還是個孩子嘛。趙心平說孩子就要像個孩子的樣子，都是你慣的。

家長會開完了，家長們紛紛起身離場。趙心平懊喪地癱坐在椅子上生悶氣。這時，一個女教師來到了趙心平面前。她說你家是不是很有錢呀？趙心平一臉茫然，他忐忑不安地說一般家庭，一般家庭。那趙菲菲同學(xué)每日里的開銷可不低呀！嬌慣孩子，對她的成長會不利的。希望你們家長能配合我們的工作。趙心平語無倫次地說，一定一定。女老師遞給趙心平一張“家長意見征求表”，轉(zhuǎn)身走了。

夫婦倆一起把女兒領(lǐng)到學(xué)校外的一家小飯館吃了一頓飯。飯間，趙心平同女兒談了很多話，他說起了自己小時候上學(xué)的事，說他怎么怎么吃苦云云。

菲菲輕描淡寫地說：爸，憶苦思甜呀！

凡平來信了，他在信上說房子已蓋起來了，是兩層小樓，麗華的病也好了。他在信上還說媽媽怎么也不肯去新房里住，她說舍不得離開那個老家，她習(xí)慣了。趙心平看完信后，既高興又無奈。

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他無精打采地拿起聽筒。電話里傳出一種很奇怪的聲音，那聲音是一種說男不男說女不女的腔氣?！澳銣?zhǔn)備好二十萬等我的通知，要不然你會有麻煩的，小命兒也許哪一天就沒了。要是報警就把你的閨女殺了。”趙心平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電話又猝然斷了。

聽完趙心平的述說，李萍抓起電話就要報警。趙心平說你現(xiàn)在就報警該咋說呢？又沒形成事實。會不會是誰和咱開玩笑呢？李萍說要形成事實就晚了。二人商量的結(jié)果是先向李萍的弟弟李衛(wèi)東說說。

李衛(wèi)東很快就來到了姐姐家，當(dāng)他聽完姐夫的述說后，他笑了。他說，姐夫、姐，你們放心，從你們說的這種情況看這僅僅是一伙小毛賊罷了。趙心平想想李衛(wèi)東說的也有道理。他說，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沒有最好。李衛(wèi)東說，不管咋樣，咱們也得提防著點。誰讓你那么有錢呢，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你的口袋呢？錢多了也不是啥好事。之后，他向趙心平如此這般的交代了一番。

兩天相安無事，像是銷聲匿跡了似的。趙心平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太神經(jīng)過敏了。

有人說，沒錢人有沒錢的難處，有錢人有有錢的難處。

正在他自嘲的時候，桌子上的電話響了。趙心平?jīng)]有先去接桌子的電話，而是先拿出了自己的手機，這是李衛(wèi)東和他約好的，如果再有恐嚇電話，趙心平就給他發(fā)個短信息，他好布控抓壞人。趙心平拿起了桌子上電話的聽筒，聽筒里傳來的是庫廠長的聲音，他在電話里說叫他準(zhǔn)備一下，中午和他一起陪客人吃飯。趙心平“哼”呀“嗨”呀地應(yīng)付著，心思全沒在庫廠長說的啥。庫廠長在電話里說你是不是不舒服，有病了？趙心平急忙說沒有、沒有。

趙心平剛走到門口的時候，桌子的電話又響了。趙心平極不情愿地踱步走到桌子邊拿起了電話。他那顆剛剛平靜下來的心霎時又懸了起來，就像一個人正在跑步，忽然間發(fā)現(xiàn)面前是萬丈深淵似的，恐懼的感覺驟然涌上心頭。你把二十萬準(zhǔn)備好了沒？趙心平誠惶誠恐地說準(zhǔn)備好了。哎，你是誰呀？電話那端說你別管我是誰，你只管在XX時間把二十萬送到XX地方就行了。說完，電話又猝然斷了。趙心平愣在那兒，不知咋辦為好了。忽地，趙心平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迅速拿出手機，向李衛(wèi)東報告了這邊的情況。endprint

趙心平的手機響了，是李衛(wèi)東打來的。破了，破了。李衛(wèi)東在電話里興奮地嚷著。趙心平說人抓住了沒有？李衛(wèi)東說沒抓住人叫啥破案。

在派出所門口，李衛(wèi)東迎接了他。他把趙心平領(lǐng)到了審訊室。審訊室里的暖氣包上銬著一個年輕人，身體是面向墻的。被銬著的那個年輕人站也站不起來，蹲也蹲不下去?！稗D(zhuǎn)過身來！”李衛(wèi)東“吼”了一聲。被銬著的年輕人艱難地扭過了半個身子。一剎那間，趙心平腦子“轟”地炸開了，一陣目眩，差點兒摔倒。

單建生“哇哇”地大哭起來。他說表哥我對不起你呀，我不該犯糊涂呀，我該死呀，我不是人呀。

趙心平萬萬沒有想到做這件事的會是自己的表弟?！拔也皇悄惚砀纭！闭f完他扭身出了審訊室，身后是嚎天叫地的哭聲。

趙心平來到了李衛(wèi)東的辦公室，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就生開了悶氣。李衛(wèi)東跟了進來，他把一杯開水端到趙心平面前后說，姐夫，你不知道這小子有多傻×，我們?nèi)チ四阏f的那個交錢的地方，他一個人正在那里傻等哩，叫我們逮了個正著。你喝水。

審訊室里的哭聲越來越大了，那是一種痛心疾首式的哭聲。趙心平端著茶杯，眼睛不離茶杯地出神。冥冥之中他好像看到了母親那渾濁的、充滿淚水的目光在看著自己。一種慈祥的目光，期待的目光。他又起了憐憫之心，這是一個人從娘胎里就有的好東西。趙心平喝了一口水后問道：就他一個人？

“不是是啥？我們已經(jīng)審訊過了。要不然我咋說這小子是個大傻×呢?！崩钚l(wèi)東說。

“放了他吧。”趙心平乞求道。

“啥？放了他？姐夫，你犯糊涂了吧？！”李衛(wèi)東說著說著就伸手去摸趙心平的頭。

趙心平推開李衛(wèi)東的手說：“我沒犯糊涂，也沒病?！?/p>

“這可是敲詐你的犯人呀！再說他也是犯人，我不能違反原則，這可是要丟飯碗的事，我不干。”李衛(wèi)東說。

“一個孩子家，也可能是一時犯糊涂了，才做出這種蠢事。不是有民不告官不糾的說法嗎？你就當(dāng)沒這回事兒。”趙心平說。

“你說得輕巧，這可不是一般的案子，這是敲詐、勒索。再說我今年的任務(wù)還差得遠著哩，好不容易逮住個案子你幾句話就給抹沒了，說到天邊我也不干！”李衛(wèi)東大聲說著。

趙心平?jīng)]有想到李衛(wèi)東會不買他“賬”。本來他就有氣，現(xiàn)在連李衛(wèi)東也來給他添“堵”。趙心平又大聲問道：“你到底干不干？”

李衛(wèi)東斬釘截鐵地說：“不干！”

趙心平氣得臉上紫一塊、紅一塊的，像塊豬肝似的。他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地在桌子上頓敲了一下說，你不干也中，那是你的權(quán)力。你看著辦吧。李衛(wèi)東“呼”地一聲站起身來說，你以為你是誰？省長？市長？就是省長、市長來了我也不聽的。你不就是有點錢嗎？有錢了就能在我這里指手畫腳了？有點錢就可以趾高氣揚啦？你給我出去。

趙心平悻悻地走出了派出所，像個落湯雞似的。錢能通神，看起來有時候錢是一文不值的，像一堆手紙。

天黑的時候，趙心平才醉醺醺地跌跌撞撞回到家里。

禍不單行，福不雙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趙心平的恩師范文章老師不在了。當(dāng)趙心平接到學(xué)校的電話時，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撲撲簌簌不停地往下掉，以至于電話聽筒傳來“嘟嘟”的忙音時，他還沒有放下手中的電話。

范老師的喪事夠隆重的了。那天去了很多的人，殯儀館里里外外都是前去吊唁的人，人山人海的，社會各階層的都有。市里一個管教育的副市長也參加了范老師的追悼會，據(jù)說他還是范老師的學(xué)生呢！趙心平是不認(rèn)識的，也可能是高他好多屆的校友吧。

送走了范老師后，天南海北的校友們都擠在范老師那間小屋里安慰著師母。大家的心情都是沉重的、悲傷的。趙心平坐在角落里回憶著過去和恩師相處的美好時光，范老師的音容笑貌不時像放電影一樣在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眼淚噗嗒嗒掉在地上。范師母來到他面前說，小趙你來一下。趙心平急忙擦干了眼淚跟了過去。

在范老師生前住的小屋，師母拍拍小床說，坐吧，孩子。趙心平哽咽著說師母你也坐。師母坐下后，從口袋里掏出一本存折鄭重地遞給趙心平，哽咽道：孩子，這是你那二十萬元錢。我現(xiàn)在代表你死去的范老師還給你，同時也謝謝你的一片好心。說完，她的眼淚禁不住地掉了下來。趙心平顫抖著雙手接過那本存折，狐疑地瞪大了眼睛。范師母掏出手帕擦擦眼淚，激動地走過來拍拍趙心平的肩膀說，你老師的性格你是知道的。

趙心平哽哽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滴在了那張存折上。他的雙手顫抖著，猶如捧著一顆跳動的心，一顆滾燙的心。范老師就像一座偉岸的高山矗立在他的面前，一座金山。他的雙肩一聳一聳的，他幾乎要哭出聲來了，存折從他的手中滑落到了地上?！芭尽钡囊宦曋仨懀袷窃以谒纳纤频?。趙心平像瘋了一樣聲嘶力竭大叫道：“不，不，不，這不可能！不可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