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內(nèi)外初探西班牙

劉昕蓉

提到西班牙王室，人們會馬上聯(lián)想到媒體上那些與英國王室爭鋒的俊男靚女，但是，當我走進西班牙國土，走入西班牙滄桑悠久的歷史，才發(fā)現(xiàn)其歷史上非常重要的兩個王宮，恰似一部延綿豐富、歷史文化交融交織的畫卷，讓來訪者浮想聯(lián)翩，卻又不知從何處開始描繪，從哪里開始探訪。除去首都馬德里王宮這一西班牙正品王室的宮殿外，在安達盧西亞自治區(qū)的歷史文化重鎮(zhèn)格拉納達鑲嵌著一顆曠世珍寶，它就是美麗的阿爾漢布拉宮（Alhambra Palace）。

夕陽下的阿爾漢布拉宮，如同披掛了天邊的晚霞，美麗熱烈的火燒云似乎降臨到每一座城門，每一塊墻磚上，因為，阿拉伯語 alqalaal hamra 的詞義是“紅色的城堡”。難怪詩人們會將這座宮殿比喻為“格拉納達城額頭上的皇冠”“城鎮(zhèn)太陽穴上的紅寶石”“一塊充滿光線與和諧之美的瑰寶”等等，原來這片陽光照射下的美麗金紅色宮殿，到了夜晚，在星星的照映下，就會變成圣潔的銀白色。浪漫的游客們，也許會產(chǎn)生一些錯覺，這里就是各式電影大片的取景勝地，也是歷代王室家族歌舞升平的場所。其實，阿爾漢布拉不只是一座宮邸，也是一座防御堡壘，甚至還是一座富有生活氣息的小城。

自公元8世紀開始，阿拉伯民族就統(tǒng)治了西班牙的大片土地。他們與階級分明的羅馬人和殘酷高壓的西哥特人不同，阿拉伯統(tǒng)治者充分發(fā)揮了博學包容的特點，用文化和修養(yǎng)建設(shè)著伊比利亞半島這片土地，盡管他們內(nèi)部派別斗爭也很激烈。

阿爾漢布拉宮始建于1354—1391年，納斯里德王朝的眾多蘇丹國王對這座宮殿的建設(shè)做出了貢獻。因為伊斯蘭教義中認為猶太教、基督教與本教同源，因此在摩爾人的統(tǒng)治時期，各族各宗教的習俗和信條可以相容共處，穆罕默德三世時期，很多外國人移居格拉納達，基督徒也可以和穆斯林通婚。但是在多數(shù)情況下，這種包容也是建立在猶太教徒和基督徒納稅作以交換的基礎(chǔ)上。

來過阿爾漢布拉宮的人們都會發(fā)現(xiàn)，城堡宮殿的外部設(shè)計簡樸，而內(nèi)部裝飾精美、繁復(fù)，足以挑戰(zhàn)人們的感官。一方面，穆斯林文化注重精神領(lǐng)域的“內(nèi)求”；另一方面，納斯里德王朝在基督教王國進攻的壓力下，希望在統(tǒng)治的最后階段留給世人一份永久的建筑藝術(shù)財富。

阿爾卡薩瓦堡壘（The Alcazaba）

阿爾漢布拉宮殿地勢很高，坐落在山丘上，通往宮殿需要經(jīng)過一座結(jié)構(gòu)復(fù)雜、雄偉莊嚴的Z字形拱門，這座拱門不同于單一的拱門，其自身就是一個小小的防御迷宮，有內(nèi)外兩座馬蹄形的拱門。在外門的上方，雕刻著一只大手，寓意會帶來好運或避免災(zāi)難的護身符，內(nèi)門上方刻有一把鑰匙，象征著權(quán)勢。傳說如果有一天，那只手觸碰到了那把鑰匙，整個阿爾漢布拉宮就會轟然倒塌，永遠消逝。

從這兩座拱門進入，便來到了阿爾卡薩瓦堡壘，這是整座王宮最古老的防御區(qū)，建在高于格拉納達城區(qū)200米的山丘上。三角形的堡壘，較之四邊形和圓形堡壘更為易守難攻。

繼續(xù)向前走，地勢漸高，碉堡的入口處，有一座阿達爾費公園。經(jīng)過一處小角落，一條小通道，我們來到守望塔樓，它是所有塔樓中最高的一座，包括紀念塔和槍炮塔。獨一無二的地勢為我們呈現(xiàn)出美不勝收的景色：高高的護墻下，是幽深的達羅河，遠處是著名的阿爾拜辛區(qū)。白天，可以看到緊鄰的白色小屋、花園別墅、教堂修道院、僻靜的廣場和迷宮般的街巷；夜晚，晚霞和燈火交融下的阿爾拜辛區(qū)顯得那么寧靜卻不失生機。在遠處，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和擁有伊比利亞半島最高峰的內(nèi)華達山脈，山上常年的積雪令人心馳神往。

納茲里德宮殿（Nasrid Palaces）

如同所有的阿拉伯宮殿一樣，阿爾漢布拉宮內(nèi)部主要包括三處院落，每處院落各具中庭及周邊建筑群。它們分別是：處理司法審查事宜的梅蘇亞爾宮，處理朝政、從事外交活動的科瑪萊斯宮，和國王與王室成員生活起居的獅子宮。

步入梅蘇亞爾宮的廳堂，游客們漸漸地放下了手中高舉的相機，開始用心靈來觀察這些華麗非凡的裝飾或圖案——它們只適合慢慢欣賞，阿拉伯式的植物花葉圖案、纖細均勻的柱子、抽象幾何圖形的瓷磚……大廳的盡頭，還有一座小巧的禮拜堂，基督教風格的裝飾融入這座阿拉伯宮殿中，各式元素從不同時代介入，鑲嵌在一起，黃金屋的木制天花板上，可以看到鍍金的“金色葉片”，這便是基督教時代的產(chǎn)物。正是因為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都不主張崇拜偶像，才讓人更能體會到永恒智慧的大能。從進入宮殿庭院的那一刻，我們就開始了“仰望之旅”，無論多么辛苦，我們的目光都舍不得從那些迷人的天花板上移開，因為阿拉伯人對天花板情有獨鐘，他們把對蒼穹的向往，對真主的崇拜之情，都表達在天花板藝術(shù)中。

其實這座庭院并不大，中央有一座美麗的圓形小噴水池，美輪美奐的正面墻引導(dǎo)人們走向科瑪萊斯宮。復(fù)雜的阿拉伯花葉圖案布滿整個黃金色的墻面，幾何形的瓷磚圖案圍繞著下方的長方形大門，中部的馬蹄形小窗全靠精細的花格藝術(shù)遮擋視線——因為這里是妃子們的住所，透過花格窗，她們可以了解外面的世界卻不會被人看到。在布滿菠蘿和貝殼圖案的木雕中楣和杉木大屋檐的守護下，游人的身影都變得嬌小、婉約，仿佛他們已成為萬物生長中，一個個不可或缺的精靈。

科瑪萊斯宮當屬王宮的中心地帶，最著名的景致就是那座長方形的大水池，池邊環(huán)繞著精心修剪的愛神木矮樹叢，兩側(cè)是房間和廳堂。歷代國王就在這里接待外國國王和使節(jié)，露天的庭院，更拉近了格拉納達王國與來賓的距離。

穿越另一個門廊，我們會看到柱群、穹頂，最讓人流連忘返的就是那座蜂窩狀雕刻的拱門了，這種懸吊式的鐘乳石狀裝飾風格，很像倒置的金字塔，長時間地凝視會產(chǎn)生移動效果的錯覺。順著墻面，可以看到上面布滿虔誠的祈禱文和詩句（詩人Iban Zamrak的詩句很是常見），其間最常見的一句就是手寫體的“唯有真主是勝者”——納茲里德埃米爾君王的這句箴言布滿了整座阿爾漢布拉宮。書法圖案主要有兩種風格，一種是有學識的人使用的庫法體，另一種是大眾認識的手寫體——前者為直線印刷體，多見于墻體下部和瓷磚上；后者則?，F(xiàn)于整個宮殿的墻體圖案之間。

阿爾漢布拉宮的中上部內(nèi)墻，幾乎都采用了石膏雕刻藝術(shù)。乍一看，這些美麗的圖案像是直接雕刻在大理石墻面，其實是將雕刻好的石膏板成片地覆蓋于墻體之上，蔓延于立柱頂端。另一個影響深遠的藝術(shù)就是馬賽克藝術(shù)。在宮殿中，馬賽克磚多用于裝飾墻裙或屋頂，阿拉伯的馬賽克藝術(shù)里，重復(fù)體現(xiàn)了阿拉伯文化中以數(shù)學概念完美詮釋的宇宙觀和哲學觀，宮殿的屋頂就是一套完美的數(shù)理體系，墻面的六角星圖案，色彩多為黃色、藍色、綠色和黑色，如果偶然發(fā)現(xiàn)紫色，游客們會欣喜若狂，因為這種顏色很難調(diào)制。

國王的御座位于宮殿巨大塔樓內(nèi)的寬闊空間，這周圍共有9個房間，每個房間都有各自的陽臺。國王的寶座上方，延伸著西洋杉木雕制的圓頂、小花窗，和蜂窩狀、星形雕花與植物圖案點綴的中楣，這些鑲嵌細工令人浮想聯(lián)翩，感嘆歷史中王室家族的紛爭與興衰，仿佛親歷權(quán)力游戲的現(xiàn)場。

當修長的立柱群建筑——獅子宮出現(xiàn)在眼前時，我們的雙眼似乎被一片高聳的椰林占據(jù)，細長的立柱彼此照應(yīng)著，從不同的角度觀察，都會組成一幅關(guān)系各異的剪影圖，如果一個或多個人物走進去，恍如踏入歷史的悠悠長廊。124根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立柱，修長俊美，柱頭不是傳統(tǒng)的古希臘樣式，而是同樣修長的長方體。再向上，蜂巢般的石膏裝飾彼此相連，在這里，似乎立柱的功能并非承重，而是用以承載高貴莊嚴的拱門圖案，這些圖案由七種幾何立體石膏模型無限組合而成，均為小巧的棱柱或多面體，炫耀華貴，復(fù)雜炫目，仿佛經(jīng)年殿宇中的全部記憶都留在了這片浮華雕梁中，主人卻早已遠離了繁文縟節(jié)的生活，也遠離了世人的評說。

沿著細長的流水渠漫步，這座宮殿的標志性噴泉，就靜靜地臥在12只石獅的背上，它們沒有名副其實的兇猛，而是溫順地背靠著背，歲月抹掉了它們的棱角，珍珠般的泉水分散在獅子的口中，緩緩瀉出，沿著水槽流向四方，流向花園，流向庭院，流向不知名的芬芳的植物根部，流向喜愛泉水的阿拉伯人手中，流向匆匆來此朝圣的游人心田。水池的邊緣上刻著一首詩：“……水兒，是透明的珍珠……是珠寶中的流銀……會讓沒有生命的石獅，再無法發(fā)威動怒?！笔茄剑瑦鬯绨V的阿拉伯人，喜歡流水潺潺，如喃喃細語，幾近謙卑，悄然無聲。

這時，我似乎明白了，地下水源充沛的西班牙，隨處可以聽到地下水的流淌聲，隨處可見人們在山泉水池旁飲水、打水帶走，難怪阿拉伯人會選擇跨越直布羅陀海峽，來到這片南歐的半島，而他們在戰(zhàn)敗不得不離去時，又是何等的黯然神傷。

中庭的東邊，有一個稱為“國王廳”的地方，6個漂亮的拱門、3座柱廊和蜂窩狀雕刻的雙拱門，把長條形的大廳分隔成段，兩端的盡頭，各有一間房間。歐洲的繪畫藝術(shù)擅長記錄歷史上的名人，其中一間房的天花板上就描繪了10位納斯里德國王的肖像，另外的房間里描繪了王室成員打獵、競賽等活動。

天主教國王入主王宮后，便是在這個廳堂舉行了第一場彌撒，皇親國戚、文武百官、士兵教士中，有一位不知名的人士，獨自呆在一個小角落里，同眾人一起耐心地等候著西班牙歷史上著名的天主教雙王——斐迪南二世和伊莎貝拉一世入城，等待他們同意資助他出海航行的計劃。此后，正是在圣塔菲簽署的那份航海協(xié)議，讓他發(fā)現(xiàn)了遼闊的美洲大陸。沒錯，這個人就是經(jīng)常被誤認為西班牙人的意大利航海家——哥倫布。

庭院周圍還有兩個大廳——雙姐妹廳和阿本塞瑞杰斯廳，隨處可見美麗宏偉的八角形穹頂，石鐘乳拱頂，漂亮的藤蔓圖紋，美不勝收的小花磚，以及方便阿拉伯人倚臥時觀景的矮窗。很奇怪，這里的宮殿都省去了家具擺設(shè)，不知是為了影視公司取景方便，還是為了增添人們想象的難度和空間。

馬上就要走出王宮主殿，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幽暗陰森的房間，難道是傳說中的地牢？可為什么離王室的寢宮如此近呢？聽了導(dǎo)游講解，我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我們一路向往卻無暇享受到阿拉伯浴室呀。注重干凈整潔的阿拉伯人通常要先泡熱水浴，再泡冷水浴，然后進入蒸汽浴室，最后再來到一個小房間，臥在床榻上好好休息一番。

帕爾塔宮（Partal Palace）

離開了浴室，就已經(jīng)步出宮殿，穿過一個色彩繽紛的帕爾塔花園，可以看到陽光照耀下幾經(jīng)整修的帕爾塔宮城墻和塔樓。經(jīng)過設(shè)有水池的貴婦塔、山峰塔、卡地塔，看到著名的女囚塔，來到伴隨著許多傳說的公主塔旁。為人們喜聞樂見的故事與三位美麗的阿拉伯公主——賽依達、索拉依達和索拉愛依達——相關(guān)，她們不約而同地愛上了困在塔樓里的三位基督徒男囚，不知是他們堅定的信念打動了公主，還是他們帥氣的外貌迷惑了公主，最終兩位公主和兩位基督徒私奔而去，而另一位公主幾經(jīng)糾結(jié)，還是回到了王宮，在憂傷和相思中度過了余生。

也許愛情并不是人性中最偉大的發(fā)明，但文化和教義的分歧卻真的是禁錮人性的枷鎖，在世俗面前，從小習慣循規(guī)蹈矩的公主，為何有勇氣尋求自由之路呢？就像華盛頓·歐文筆下那位“愛的朝圣者”阿曼德·阿卡門王子，心甘情愿被囚禁在赫內(nèi)拉里菲花園的一道門廊內(nèi)，與鳥獸做伴，終于在貓頭鷹和鸚鵡的幫助下，俘獲了一位基督教公主的心扉，并與之修成正果。在這片美麗的花園中，我們就一定會拋棄俗塵觀念，在歐文筆下《阿爾漢布拉宮故事》中自由暢想嗎？在你踏入這座舉世無雙的庭院花園前，答案真的不得而知。

赫內(nèi)拉里菲花園（Generalife）

這座花園依山坡而建，上下起伏，視野開闊，四處鋪滿花圃和蔬果園。繼續(xù)隨著高聳的柏樹進入園區(qū)，可以走進阿達爾法斯花園，花園步道上點綴著花團和樹籬交錯掩映的頂棚，一個長方形的噴泉水渠庭院出現(xiàn)在眼前，芬芳的植被驅(qū)散了夏日午后帶來的疲憊，來去無源的流水撫慰了枯竭的思維。還有一些地勢較高的花園，任憑流水從階梯的扶手旁緩緩注下……

黃昏將至，坐在城堡邊，遙望著遠方的城鎮(zhèn)。漸漸地，整座阿爾漢布拉宮變成了金紅色的宮殿……一陣微風拂過，讓我們感到還有很多美景和故事沒有來得及裝入腦海，內(nèi)心有個聲音在低吟“：如果不讓我留下，那么，我還要回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