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想梁小九的秘密

○施戰(zhàn)軍

猜想梁小九的秘密

○施戰(zhàn)軍

《馬戲團的秘密》發(fā)表時署名梁壞壞，出書的時候這個本名叫梁帥的作家又署名為梁小九，這個把戲，真是可以隱喻他的文本。

越是以一個人物為主的小說，人物的名字越簡便；用幾個人物組成的小說，人物名字就較為莊重，但又極有可能讓你一個也記不住；一件事可能是許多事，因為不知的事和已知的事總是處在交頭接耳狀態(tài)；與上述情態(tài)相關(guān)，跳跳鉆鉆的人拼命想讓思考穩(wěn)當些落腳，可即使是性情呆滯的家伙也基本上都動作感超強。這本集子里，輕逸感像是天生的，難過與糾結(jié)也不是非要假裝表達成感傷或憂郁，高矮胖瘦都不造作，就是這樣一些各有重重困境的活生生、從不使用大長段落的路漫漫。

例如《簡單生活》，有玄想加現(xiàn)實的奇異融合，龐大的信息量，橫陳于具體的生活之中，與主人公A構(gòu)成了強勢對話。仿佛自身的處境：無論生前還是死后，所知道的和所面對的始終是一種違合關(guān)系。學(xué)術(shù)專長為蝴蝶家譜研究的博士，其實一直沒有擺脫對“人”的困惑，即便以特別的方式往返于陰陽界，也終歸查考無方。

小說的探索氣質(zhì)是顯而易見的，但不再依托于《變形記》式的單向異化的想象，也不盡如《寒冬夜行人》式的層疊魔法、《樹上的男爵》式的懸置對話，表達世界的目測距離與卡夫卡遠了，和卡爾維諾也有間離，但梁小九的小說真的不像那些前輩那么炫技又炫智。從前，我們以驕傲的無用之用，頑固地質(zhì)疑有用何用。這個頑固性大概是傳承下來了，而與30年前的中國先鋒小說的鮮明區(qū)別在于，它既不脫離人物，也不舍棄時代，不管怎樣被環(huán)境驅(qū)使和修改，試圖獲取原本意義的努力從未消歇，也就是說，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樣的小說是今日的先鋒精神的敘述樣本——誰異化誰，是已經(jīng)分不清了的具體性，只能去正視當今這個由無數(shù)的數(shù)字為基本說辭的情境，而盡量豐繁地表述出中國式的成長體驗與城鄉(xiāng)世相。

出色的想象力，像李三的摩托、A的蝴蝶、安凱的美、藍女士的心愿……都牽系于現(xiàn)實的質(zhì)地，梁小九讓夢、回憶可勁兒地妙趣橫生，也有選擇地讓同學(xué)和同伴隨性些、讓民間習俗逼真些，讓父母長輩與之外的人溫差稍大些。讀一篇也許沒太在意，讀一本，你絕對會體恤作者的甘苦，這些文本在“潮”和“搭”、“來”和“去”、“趣”和“味”上，各有傾斜，又互相招呼，最終清晰出了一個“正形”來。

那么他的小說，如果說現(xiàn)在有個大致輪廓的話，是不是可以概括為：遙對正形，宣敘飄蕩？反正，凡是拗口的概括，都說明說話人其實還沒有把握拿得準。

他的作品似乎不是為了形成某種自我標識而寫的，這很好。自我標識太明顯的作家，名字資本會成為負累，怎么說呢，好像無論在寫“創(chuàng)作談”的時候還是在接受采訪的時候，都太會為自己的特色而撒嬌了，那份聰明有才的俏皮妙語可能每一句都在破壞作品里其實一直在扎實變換的手眼身法步，反而讓已經(jīng)金光閃閃的名字在份量上特別容易掉渣。也許從一時的市場效應(yīng)看是劃算的，但從文學(xué)史角度怎么看怎么不值。

年輕時候，創(chuàng)造活力有些是天賦的，不知道梁小九會不會慶幸自己沒有未老先衰?？墒?，誰的淘氣都有限度，我發(fā)現(xiàn)，不少作家在中年到老年這個階段，都在以長篇重寫自己青年時期曾經(jīng)用中短篇寫過的那許多許多。那么讓我們不妨試試，等著看看，梁帥會不會也如此這般呢？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不會用梁壞壞為名再去寫那個《人人都有個父親》了。為什么？請您去讀完整本《馬戲團的秘密》，就知道了。

（作者單位：《人民文學(xué)》雜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