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照,衛(wèi)文濤
(湖南工業(yè)大學 法學院,湖南 株洲 412000)
博弈論視角下司法裁判進程分析
蘭照,衛(wèi)文濤
(湖南工業(yè)大學 法學院,湖南 株洲 412000)
博弈論作為一個研究理性人的互動行為或是研究交互決策的理論方法,用于分析司法裁判具有可行性和很大的實用價值。在司法改革中,博弈論的引入有利于改革者準確地理清在改革的過程中所涉及的各利益群體復雜的利益關系及其相互間的沖突與博弈,通過對不同利益群體可能做出的行為及其結果進行分析與衡量,并在各利益方的沖突中尋求可能的合作,選擇最佳的策略以使改革將帶來的成果達到帕累托最優(yōu)。
博弈論;司法裁判;法律經(jīng)濟學;司法改革
正如波斯納法官所言,法學是一門獨立的學科,卻不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學科;為了滿足社會發(fā)展的需要,它必須不斷從其他學科中汲取知識來充實法律學科的發(fā)展。特別是我國目前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法律與經(jīng)濟學的相互吸收、借鑒勢在必得[1]。博弈論作為經(jīng)濟學的方法論,可以很好地用于解釋一些社會現(xiàn)象,目前已為許多學科所應用,同樣也被用于解釋法學中的一些基本問題。本文以博弈論作為方法論,對司法裁判過程中所涉及的各不同利益體的利益及其相互間的博弈進行分析,試圖通過一個新的視角來看司法裁判的進程,以期對我國的司法改革有所啟示。
作為法律經(jīng)濟學的常用分析工具之一,傳統(tǒng)的經(jīng)濟學價格理論(或成本-收益分析)無法解釋在法律領域內(nèi)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策略性行為和一些法律制度的起源與變遷等問題。博弈論的引入及其在法學中的運用有效地解決了這一問題。“還解釋了這種長期互動(即重復博弈)如何產(chǎn)生社會規(guī)范、社會變遷如何導致行動變遷、行動變遷又如何導致規(guī)范變遷,以及社會規(guī)范為何應當是正式國家法的民間基礎等法理學的基礎性問題[2]。”利用博弈論來分析法學和現(xiàn)實中存在的一些法律問題有利于理清各法律主體和其所代表的利益集團的復雜利益關系及其相互間的沖突與合作,并為人們預見對方的法律行為,在此基礎上作出最理想的決擇提供了方法論;有利于提高社會法律資源的分配效率,節(jié)約“正義的成本”[3]。
在20世紀80年代博弈論開始被引入法律領域用于分析和研究法學和法律問題,由于其自身所具有的獨特優(yōu)點,在法學研究和法律實踐中已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用到這種分析方法。1994年道格拉斯·G·拜爾等著作的《法律的博弈分析》的出版標志著博弈論全面進入法學領域。除此之外,波斯納等在《國際法的局限性》中用博弈論模型對幾種國際法規(guī)則進行了實證分析;約翰斯頓曾用博弈論闡釋了合同違約規(guī)則;埃里克森利用博弈論來說明了習慣如何能與法律規(guī)則一樣發(fā)揮作用;布里爾梅爾利用博弈論分析了法律沖突問題[4]。而在國內(nèi),相比于國外和其他學科領域,用博弈論來分析研究法學及法律問題的目前還不是很多,在諸如用博弈論來分析與考量司法裁判、守法模式等領域的研究更是少之又少。
(一)博弈論適用司法裁判的可行性分析
首先,博弈論作為研究理性人的互動行為或是研究交互決策的理論,在博弈中每個人的決策、行為是相互影響的,每個人都要把他人(對方)的決策、行為考慮到自己的決策和行為中去,從而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策略選擇。而司法裁判的過程正是通過當事人與裁判者、當事人與當事人等司法裁判參與者的行為互動來實現(xiàn)的,一方的行為也將會影響到其他人的行為與決策。從這種意義上講,司法裁判的過程就是一個博弈的過程。而要具體判斷博弈論是否可用于分析司法裁判最主要的是要看司法裁判的過程是否符合博弈的三大要素即參與者(player)、利益(pay off)、策略(strategy)。一般來說只要司法裁判的過程存在博弈論所需要的三大要素,就能認為司法裁判可以用博弈論進行分析。下面將通過分析司法裁判與博弈的共性來論證博弈論對司法裁判分析的可行性。
第一,當事人之間存在著利益爭端,一方當事人將爭端提交享有司法權的機關(裁判者),請求對此予以裁判。司法機關在審查案件后發(fā)現(xiàn)案件符合受理條件而予以受理。這是一項司法裁判產(chǎn)生的前提條件。同時,在該案被司法機關予以受理后,與案件相關的當事人與裁判者便都成了該司法裁判的參與者(player)。
第二,在司法裁判的過程中,當事人之間所爭議的,司法裁判機關(裁判者)所審理和裁判的對象即訴訟標的在實體法中是一種請求權,而其實質(zhì)則是一種利益(pay off)。當事人之所以求助司法機關,請求司法機關予以裁判主要是想通過司法裁判的過程來爭取到這種利益。在司法機關(裁判者)與當事人之間,當事人希望得到司法機關公正的或有利于自己的司法裁判。這對當事人來說也是一種利益(pay off),一種獲得利益的利益。對于裁判者而言,司法裁判的效率、個人形象、裁判機關的聲譽、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等則是他們所追求的利益(pay off)。當事人是否服從裁判,裁判的效率如何,是否可以得到一個好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是裁判者所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第三,在司法裁判的過程中,各參與者(player)并不是被動的參與,他們會根據(jù)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包括有關法律規(guī)定,與案件有關的證據(jù),其他參與者的態(tài)度或行為偏好等)通過判斷來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方案或策略(strategy)。一方當事人會對其他當事人的行為表示認可、質(zhì)疑和反駁,對裁判者的行為提出請求、表示服從和抗議。而裁判者對于當事人描述的事實或提出的證據(jù)表示采納或予以反駁,對與案件相關的法律予以篩選和解釋,對當事人的請求予以支持或駁回。假定司法裁判的各參與者都是理性人,那么在司法裁判的過程中他們都會為了各自的利益選擇最有利于自己的策略(strategy)。
根據(jù)上述的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司法裁判過程的特點和規(guī)律非常符合博弈論的要素和要求,用博弈論來分析司法裁判的過程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二)博弈論適用司法裁判的必要性分析
傳統(tǒng)法學對司法裁判的分析大都著眼于司法裁判及其規(guī)范的應然與實然分析這兩個層面上,而經(jīng)濟學則是從工具性、功能性的角度著眼。通過對司法裁判的過程進行博弈論的分析有利于幫助裁判者理清在司法裁判過程中各參與人之間的利益關系,從而更好地作出裁判;有利于幫助當事人對裁判者形成有效的監(jiān)督與牽制;有利于形成一個公正而又有效率的裁判。
首先,司法裁判是當事人和裁判者在法定權限范圍內(nèi)依據(jù)一定的司法程序所進行的司法活動。這一活動主要由當事人和裁判者的一系列法律行為所組成,而一個人的行為取決于他預期其他人將如何行動。用博弈論來分析司法裁判的過程有利于裁判者理清在司法裁判過程中各參與人之間的利益關系,預見他們可能選擇的行為策略,并為分析他們行為的合理性提供了有效的方法。進而有利于裁判者通過參與和行為干涉,減少當事人之間的沖突矛盾,追求社會的和諧價值;也有利于裁判者根據(jù)當事人之間的博弈選擇最合適的法律條款,或在法律沒有明確規(guī)定的情況下“對所涉利益進行理性的權衡”,從而做出最佳的司法裁判。
其次,對于當事人而言,他們不僅在博弈的過程中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牽制著對方當事人,而且還可以通過抗議和檢舉裁判者的不合理或不法行為這樣的策略,從而對裁判者起到一種監(jiān)督和牽制作用,進而促進司法裁判的公正運行。
最后,通過博弈的方法進行司法裁判,要求各參與人在分析對方各種不同的可能策略下做出反應,并通過對各種可能結果進行利益衡量,選擇最好的方案以達到帕累托最優(yōu)。這個過程其實也是一個在效率價值優(yōu)先中追求司法公正的過程。司法的不公正會導致進一步的博弈,從而會產(chǎn)生更多的訴訟成本。一個不公正的司法裁判不會是一個最有效率的司法裁判。
綜上所述,用博弈論來分析司法裁判的過程不僅具有一定的可行性,而且還具有一定的實用價值。
(三)博弈論視角下司法裁判過程的特點
在司法裁判的過程中,依據(jù)法定的程序,包括當事人、裁判者等在內(nèi)的各方參與者的決策(行動)并不是同時進行的,而是存在著先后順序。后博弈方在制定策略做出決策(行動)前一般能看到其他先博弈方的選擇和行動。故而這種博弈是動態(tài)博弈。
在博弈時,后博弈方不僅要在分析前博弈方行動的基礎上做出策略選擇,而且還要預測其后博弈方可能采取的策略。例如裁判者在根據(jù)調(diào)查和當事人的辯論后做出裁判,這時候他既要分析當事人之前的行動與表現(xiàn)也要考慮裁判做出之后當事人可能做出的選擇、裁判的效果等問題,而不能僅僅根據(jù)之前的審理和法律的規(guī)定而機械地做出裁判,否則這樣的裁判結果可能得不到很好的執(zhí)行,進一步引發(fā)不良的社會效果。正是這種動態(tài)博弈促使司法裁判的各參與者在裁判的過程中瞻前顧后,衡量利弊,作出合理公正的選擇,直接或間接地促進了高效而公正的司法。
其次需要指出的是,就整體而言,司法裁判的整個過程是一個博弈的過程,裁判者與當事人是其中博弈的主要參與者。而在司法裁判的過程中還存在著許多更小或更大的博弈,除裁判者和當事人外司法監(jiān)督機關、社會輿論等也可能會參與進來,諸如當事人在舉證中的博弈,代表不同利益群體的規(guī)范之間的博弈,司法機關(裁判者)與監(jiān)督機關之間的博弈等。
(四)用博弈論來分析司法裁判的缺陷
根據(jù)哥德爾不完備定理,任何一個理論體系必定是不完備的;任何理論和方法都不是萬能的。博弈論作為一個方法論,雖然用它來分析司法裁判具有一定的價值性和實踐性,但也存在著一些不足之處,主要表現(xiàn)在博弈論自身的局限性、司法裁判在用博弈論分析中會存在的一定偏差、價值選擇的沖突上。
首先,博弈論自身存在著一定的局限性。博弈論的基本假設之一就是“人是理性的”。所謂理性的人是指行動者具有推理能力,在具體策略性選擇時的目的是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在做決策時往往是有限理性的。當事人和裁判者在司法裁判的運作過程中無法一直考慮到所有因素和問題,不免會出現(xiàn)一些失誤,而這些失誤常常是由理性之外的原因做出的,故而會使博弈的理論和實際產(chǎn)生偏差。
其次,博弈論是研究人們交互行為和決策的理論,雖然司法裁判在整體上符合用博弈論來分析的要求,但并不是司法裁判中的所有方面都是通過交互行為來實現(xiàn)的。比如在司法裁判的過程中一些法律規(guī)定的強制性是無法用博弈論來分析的。
最后,當人們只關注某一事物時,他可能會忽視周圍的其他事物。用博弈論來分析司法裁判更注重的是司法裁判的經(jīng)濟效益價值,而可能會使人們忽視法律的其他價值。效率只是法的價值體系中的一種基本價值,但并不是唯一的一種。用博弈論來分析司法裁判無法讓人全面地理解司法裁判其本身,而只能幫助人們從博弈的角度來看(解釋)這個現(xiàn)象或問題。
當事人之間發(fā)生了沖突、存在利益爭端而無法自行(合法的)解決,從而尋求司法救濟。一方當事人將爭端提交享有司法權的機關(裁判者),請求對此予以裁判,此時司法裁判的博弈就已經(jīng)開始了。在這個博弈的過程中,當事人之間不僅存在博弈,當事人與裁判者之間也存在著博弈。當事人之間博弈的結果是裁判者用以裁判的主要依據(jù)之一,當事人與裁判者的博弈是牽制裁判者可以公正合理司法的有效方法。崔軍博士在其論文《論司法裁判》中認為司法過程大致有以下三類:1.發(fā)現(xiàn)事實→認定要件事實……作出裁判;2.發(fā)現(xiàn)法律→認定要件事實……發(fā)現(xiàn)法律→認定要件事實……作出裁判;3.認定事實→發(fā)現(xiàn)法律→認定要件事實……作出裁判[5]。裁判者在事實、法律之間來回穿梭以作出公正而又合理的裁判。不難發(fā)現(xiàn),不管是哪種類型都包含有事實認定、法律適用、作出裁判這三個不同環(huán)節(jié)。下面本文將通過博弈理論來具體分析在司法裁判過程中的這三個主要環(huán)節(jié)。
(一)事實認定:舉證與質(zhì)證
在司法裁判的過程中事實認定是裁判者適用法律作出裁判的基礎前提。如果事實認定出現(xiàn)了偏差,無論裁判者適用的法律規(guī)范多么妥當最終的裁判結論也會出現(xiàn)問題,從而無法達到司法裁判所要達到的預先目的。而正如著名法學家龐德所言,事實認定是“司法上由來已久和最難解決的問題之一”[6]。而“事實不會自動出現(xiàn)在裁判者面前,它必須通過一定的途徑和手段,而這個途徑和手段主要就是證據(jù)[5]”。
證據(jù)是證明案件真實情況的一切事實。在司法裁判的過程中當事人間的舉證質(zhì)證就是敘說事實真相,重構案件事實的過程,它幫助裁判者確定哪些證據(jù)應當予以采信,推進裁判者對案件事實的認定。而這個舉證質(zhì)證的過程主要是當事人之間一個博弈*在司法裁判的過程中,當事人之間的博弈是一個典型的零和博弈,一方當事人利益的增加意味著對方當事人利益的減少,而社會的總體利益不會發(fā)生改變。但這并不意味司法裁判沒有意義,司法裁判不會使社會利益得到增加,但是一個理性的司法裁判可以為社會利益的產(chǎn)生提供可靠的保障。的過程。此時的裁判者并不是這場博弈的參與者,而是作為當事人之間博弈的主持人保持著中立的地位。當事人所擁有的證據(jù)是他們博弈的籌碼,也是決定博弈結果的重要依據(jù);他們博弈的結果則是裁判者采納證據(jù)、認定事實的一個重要因素。但需要說明的是擁有證據(jù)的多少與博弈的結果并不成正比。在博弈中,裁判者為了公平起見,可能會給予擁有或可能得到證據(jù)更多的一方當事人更多的舉證責任,但與此同時舉證越多,對方當事人獲得的信息也就越多,當事人被質(zhì)證的幾率也就越大。如果證據(jù)的證明力不大而被質(zhì)疑和否定,則當事人最終會喪失原來的優(yōu)勢地位。而作為證據(jù)較少的一方當事人來說,由于舉證責任較少,還可以大量質(zhì)疑對方當事人的證據(jù),在博弈中反而會處于優(yōu)勢的地位。
在當事人舉證與質(zhì)證的博弈中,一方當事人為了自身的利益而提出有利于自己的證據(jù),另一方當事人對此表示無異議或表示質(zhì)疑和反駁,雙方當事人在這種你來我往的相互博弈中不僅向博弈中的對方當事人釋放著自己所掌握的籌碼,也不斷為裁判者傳達著關于案件事實真相的信息。同時這種博弈也牽制著對方當事人不敢貿(mào)然地制造偽證,這不僅是因為法律上的禁止,而且還是因為可能會受到來自對方當事人強力的監(jiān)督、質(zhì)疑和反駁。不足的是,一方當事人可能不會提出對自己有利的偽證,但從自己的利益出發(fā),他會隱瞞不利于他的證據(jù),如果這個證據(jù)恰好是其他人沒有掌握的,他便獲得了優(yōu)勢。對于這點,裁判者在裁判時應予以考慮。
在民事訴訟中,訴前各方當事人對自己訴訟可能的成本、收益及勝訴的可能性會有一個相應的預期,當各方的預期相一致時他們就可能達成和解。正是因為他們的預期不一致(即一方或雙方的預期過高),無法得到滿足的一方當事人會向司法機關請求給予司法裁判。而通過舉證和質(zhì)證的博弈后,各方當事人不斷釋放和獲取了許多有關案件的信息,他們會基于此對之前預期做出一定的調(diào)整。而當預期上升時他們更偏好于繼續(xù)訴訟,當預期下降時他們將更偏好于和解。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矩陣圖(圖1):
一方當事人另一方當事人預期上升預期下降預期上升(訴訟,訴訟)(訴訟,和解)預期下降(和解,訴訟)(和解,和解)
圖1訴訟預期效果圖
從上圖可以得知當一方或雙方當事人的預期都有所下降時他們和解的可能性比較大,反之可能性較小。和解的可能性越大不僅意味著當事人之間可能會達成和解,而且還意味著他們對以后的判決將更易于接受,也會使判決更好地得以執(zhí)行。而最差的結果是雙方當事人的預期都得到上升,這時當事人之間的矛盾將持續(xù)升級,無論裁判者是多么的公正,其判決最終將很難使雙方都得到滿意,也很難得到很好的執(zhí)行。這時需要裁判者作出一個恰當?shù)牟呗赃x擇,向當事人之間釋放出一定的信息,使他們的預期都控制在合理的范圍內(nèi)。
在這一博弈中裁判者的策略選擇主要是對當事人所提出的證據(jù)或請求予以采納或駁回。裁判者在司法裁判的過程中當然要以事實為依據(jù),以法律為準繩。他不能為了一味地降低當事人的預期而隨意駁回當事人所提出的證據(jù)或請求,這樣將會加重當事人與裁判者之間的矛盾。所以更準確地說,這時裁判者需要做到的是在認清案件事實的基礎上幫助當事人認清案件的事實。因為當事人所認為的事實可能并不是法律上的事實,正是因為存在這一偏差使得當事人的預期會產(chǎn)生偏差。在當事人通過與其他當事人的博弈和在裁判者的引導下正確認識案件中的法律事實時,他們的預期將會控制在一個合理的范圍內(nèi),這時裁判者公正的裁判將更易于被接受或者當事人之間更易于達成妥協(xié)。
(二)法律適用:合法與非法
法律適用是裁判者在弄清案件的事實后,依照法定的方式將法律規(guī)范應用于具體案件的活動。準確(正確)、合法、及時是法律適用的基本要求。在司法裁判的過程中裁判者雖然在適用法律的問題上處于主導地位,但不能隨意地選擇法律規(guī)范、進行法律解釋,因為這里面還存在著裁判者和監(jiān)督機關、裁判者與當事人之間的博弈。
在這個博弈過程中,裁判者有兩種選擇策略:a、準確、合法、及時地適用法律;b、因收受賄賂或消極辦案等原因而非法適用法律。當裁判者非法適用法律時,監(jiān)督機關可能會查處也可能查處不到;因裁判者非法適用法律而受到不公正對待的當事人也可能會去檢舉裁判者的不法行為或進行上訪活動等。作為一個理性的裁判者在適用法律作出策略選擇時必然會考慮到這些問題,但這并不意味著他這樣就會依法適用法律。
在這場博弈中假設裁判者準確、合法、及時地適用法律的概率為P(0≤P≤1),收益為Q,非法適用法律的概率則為1-P,收益為W(收受的賄賂或其他收益),被查處的概率為T(包括監(jiān)督機關的主動查處和因當事人的檢舉上訪而被查處, 0≤T≤1),被查處的懲罰為E;當事人檢舉、上訪或監(jiān)督機關查處的成本為R,收益為Y, 當裁判者非法適用法律而未查處時當事人與監(jiān)督機關的收益為-K。那么我們可以得到如下博弈的收益矩陣(圖2):
裁判者當事人與監(jiān)督機關準確、合法、及時的適用法律(P)非法適用法律(1-P)查處(T)(-R,Q)(-R+Y,-E)未查處(1-T)(0,Q)(-K,W)
圖2司法監(jiān)督博弈矩陣
從上面的收益矩陣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在裁判者和當事人與監(jiān)督機關的博弈中各方采取不同策略選擇下的收益。裁判者非法適用法律的概率1-P與被查處的概率T,準確、合法、及時地適用法律的收益Q,非法適用法律的收益W,非法適用法律被查處的懲罰E相關。當被查處的概率T越大,W—Q的差值越小,非法適用法律被查處的懲罰E越大,則裁判者非法適用法律的概率1-P的值越小。而被查處的概率T的值則與當事人檢舉、上訪或監(jiān)督機關查處的成本R、收益Y、當裁判者非法適用法律而未查處時的收益-K相關。當查處的成本R越小,查處與不查處的收益-R+Y與-K的差值越小,則被查處的概率T也就越大。
根據(jù)上述的分析可以知道要想裁判者準確、合法、及時地適用法律,降低司法腐敗可以從司法機關、監(jiān)督機關、當事人這三方面著手加以調(diào)控。(1)適當提高裁判者準確、合法、及時地適用法律的收益,可以建立一套相應的激勵機制*激勵機制是在博弈論中經(jīng)常可以使用到的一個獎勵機制,通過對參與者進行適當?shù)募钜蕴岣邊⑴c者的積極性。這種機制在企業(yè)經(jīng)營管理中經(jīng)常被運用到。及其配套的司法評價機制;(2)加強對司法腐敗、非法適用法律的懲罰力度;(3)發(fā)揮監(jiān)督機關的積極監(jiān)督作用,建立監(jiān)督激勵機制;(4)提高當事人維護自身合法權益的積極性,建立正確、及時反映他們利益訴求的法律機制,拓展他們的維權渠道。
(三)作出裁判:民意與裁判
現(xiàn)代信息技術的迅猛發(fā)展為民眾關注司法裁判的信息提供了一個便利的平臺,同時也使得民意對司法裁判的影響與日俱增*在近幾年發(fā)生的諸如“吳英案”、“鄧玉嬌案”、“劉涌案”、“李昌奎案”等案件中民意對司法裁判的影響不容忽視。。在司法裁判的實踐中,裁判是否能為社會大眾所接受是裁判者在作出裁判時不得不考慮的一個問題,也是衡量這項司法裁判好壞的重要標準。如何使一項司法裁判既可以符合法律的要求又能為社會大眾所接受需要裁判者作出正確的策略選擇,使各方利益得到平衡。
由于民意時常表現(xiàn)出的非理性及其對司法裁判可能帶來的干預性和司法裁判中嚴格依法裁判的理性思維及裁判的獨立性,加之民眾對于個案事實的認知與裁判所確認的法律事實不同,法律本身所具有的局限性和裁判的機械性等原因使得實踐中民意與裁判的博弈時有發(fā)生。這一博弈在更深層次上是由司法裁判所代表的國家意志與社會意志的博弈。
裁判者在作出裁判時要正確處理好民意與裁判的關系,既要使裁判符合法律的要求,同時還要尊重民意。這就要求裁判者通過策略選擇使法律的要求和民眾的訴求達到均衡,在沖突中尋求可能的合作,做到裁判的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統(tǒng)一,以達到帕累托最優(yōu)。如果不顧彼此,將會對司法、對社會產(chǎn)生不良的影響。在此需要注意的是,民意與裁判的博弈和當事人之間的博弈不同,它屬于非零和博弈,這意味著只要裁判者策略選擇得當,使法律的要求和民眾的訴求達到均衡時,社會的總體收益是會得到提升的。
那么裁判者應當如何進行策略選擇使法律的要求和民眾的訴求達到均衡呢?通過上述對民意與裁判的關系及二者博弈的分析,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來實現(xiàn)二者的均衡。
首先,為人民服務是我國一切國家機關的宗旨,司法機關依法作出裁判其終極目標也是為了人民;民意代表著一種樸素的正義觀具有正當性,所以司法機關(裁判者)在作出裁判時應將民意作為檢驗裁判結論妥當性的重要標尺[7]。當民意與裁判發(fā)生沖突時司法機關(裁判者)應回頭審視裁判所依據(jù)的法律是否得當,裁判是否是機械作出的。裁判者可以在依法作出裁判時,正確行使自由裁量,適當?shù)貙⒚褚怏w現(xiàn)在裁判中,增強裁判的公信力,實現(xiàn)裁判的社會效果。但這絕不意味著讓民意可以隨意干預司法裁判,也不是讓裁判者依民意而不是依法作出裁判,而是在法律的范圍內(nèi)尊重大眾的訴求。
其次,由于民意的非理性是由公眾的價值觀、認知能力和認知水平的不同、相互碰撞而產(chǎn)生的,加之某些特定的人或群體對民意的煽動、誤導,使得民意成為他們實現(xiàn)自己私利的工具,對司法獨立、公正造成不良的影響,所以司法機關(裁判者)在作出裁判的同時要加強對民意的正確引導,適當公開案件的相關信息,借助一些媒體和網(wǎng)絡平臺向關注此案的民眾作出積極的解釋與說明,讓民眾能更好地正確了解司法機關(裁判者)為什么這樣裁判,及這樣裁判對于我國法治建設所具有的意義等,促使民眾理解和接受司法機關的裁判。只有這樣才能夠有效地減少民意與裁判的沖突,使二者的博弈趨于均衡。
博弈論作為一個研究理性人的互動行為或是研究交互決策的理論方法,用于分析司法裁判具有可行性和實用價值。一方面司法裁判的過程本身是一個博弈的過程,另一方面在司法裁判過程中還存在許多小的博弈。在這些博弈里,參與者不僅包括當事人和裁判者,還包括國家司法監(jiān)督機關、社會民眾等因與司法裁判存在利益關系或關注司法裁判而參與進來的個人、組織或群體。裁判者有時作為博弈的參與者對其他參與者起著牽制和被牽制的作用;有時作為博弈中立的主持者,引導著博弈中的當事人按規(guī)則進行公平的博弈。各博弈的參與者在博弈的過程中相互牽制而又相互引導,使司法裁判得以順利公正而又高效地進行下去。
在司法改革的過程中,必然會存在許多利益的博弈與沖突,這就需要改革者準確地理清在改革的過程中所涉及的各利益群體復雜的利益關系及其相互間的沖突與博弈,通過對不同利益群體可能做出的行為及其結果進行分析與衡量,并在各利益方的沖突中尋求可能的合作,選擇最佳的策略以使改革帶來的成果達到帕累托最優(yō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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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程俐萍)
Analysisontheprocessofjudicialadjudicationfromtheperspectiveofgametheory
Lan Zhao, Wei Wentao
(DepartmentofLaw,HunanUniversityofTechnology,Zhuzhou412000,China)
As a theoretical way to study rational interaction behavior or interactive decision-making, the method of game theory, used for the analysis of the judicial referee, has feasibility and great practical value. In judicial reform, the introduction of the game theory is helpful for reformers to disentangle the complex interest relations and mutual conflict and game of various interest groups involved in the process of the reform. Through analyzing and weighing the behaviors and the possible results of different interest groups, and to seek the possibility of cooperation in the conflict interest group, the choice of the best strategy enables the reform to achieve the Pareto optimality. It also has great inspiration and reference to the construction of socialist legal system in China.
Game theory; The administration of justice; Law and economics; Judicial reform
D90-052
:A
:1671-816X(2017)10-0063-07
2017-06-16
蘭照(1983-),男(漢),河南鄭州人,講師,博士,主要從事法理學、司法學方面的研究。
湖南省社科基金項目(16YBA126);湖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項目(16C0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