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瑩瑩
【摘 要】蒲松齡在創(chuàng)作《聊齋志異》時創(chuàng)造性地使用了淄川當?shù)胤窖?,極具形象性的方言詞匯融入進典雅的文言小說之中,對展現(xiàn)人物性格與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同時使得文本語言更加妙趣橫生,更加多層次。
【關鍵詞】文學;方言;研究
蒲松齡一生的主要生活與教書區(qū)域都在淄川。淄川的語言、民俗等都對蒲松齡的一生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蒲松齡在《聊齋志異》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將部分淄川方言運用其中,在不影響語言典雅美的情況下,通過方言詞的運用豐富人物形象,推動情節(jié)緊張,增強文本的吸引力。筆者從文本入手,以《淄川方言志》為重要參考書目,對其語料,尤其是詞匯,進行細致的搜集、比較、歸納和整理,并且回歸文本,分析方言詞的使用所帶來的藝術效果。
一、稱謂
1.爺
《姊妹易嫁》:父無計,周張欲自死。其次女在側,頗非其姊,苦逼勸之。姊怒曰:“小妮子,亦學人喋聒!爾何不從他去?”妹曰:“阿爺原不曾以妹子屬毛郎;若以妹子屬毛郎,何煩姊姊勸駕也?”
爺,在《漢語大詞典》中無解釋。在山東部分農(nóng)村地區(qū),人們習慣稱呼父親為“爺”。文本中,毛郎來娶姐姐時,長姐因毛郎為“牧牛兒”而拒絕出嫁,其父親非常急迫焦躁卻又無計可施,妹妹不認可的行為并且苦苦相勸,姐妹于此時發(fā)生言語沖突?!鞍敗边@個具有民俗色彩的稱謂的使用,展現(xiàn)出了妹妹的淳樸與人性主義色彩,人物形象更加接近現(xiàn)實生活,與讀者實現(xiàn)情感上的契合;同時,“阿爺”這個稱呼的使用更加凸顯了妹妹對于父親的理解與體貼。
2.行子
《司札吏》:牛首山一僧,自名鐵漢,又名鐵屎。有詩四十首,見者無不絕倒。自鏤印章二:一曰:“混帳行子”,一曰“老實潑皮”。秀水王司直梓其詩,名曰:《牛山四十屁》??钤疲骸盎鞄ば凶?,老實潑皮放。不必讀其詩。標名已足解頤?!?/p>
行子,在《淄川方言志》中有兩個含義:①東西,各種具體的或抽象的事物(貶義);②特指人(貶義)。其中第二個含義引《聊齋俚曲集》中《墻頭記第四回》:這樣行子真禽獸,好話勸你必不聽,才嘮著您把父親敬。
《司札吏》表現(xiàn)一個三品武官游擊要求下屬避諱其眾多妻妾的乳名,并且因此濫殺無辜。蒲松齡在小說中調(diào)侃了游擊某的無知與無理,并且附錄了牛首山鐵漢僧的故事,以此佐證世事的可笑與滑稽。蒲松齡選用了“行子”一詞與潑皮相對,鐵漢僧的滑稽感躍然紙上,讀來妙趣橫生。
此外,蒲松齡還選用了一些較為日??谡Z化的稱謂運用到人物的對話當中。其中主要包括漢子、媳婦、丈人等詞。
漢子,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主要有男人和丈夫兩個含義,在淄川方言中,其讀音與官話不同,意義相同。《聊齋志異》中有兩處對話運用了漢子一詞,而非比較典雅的詞匯?!读凝S志異》中還有四處用到了“丈人”一詞,一處用到了“媳婦”一詞。兩個詞匯都屬于比較日?;姆Q謂,它們在文本中都是在人物的語言對話中出現(xiàn),具有明顯的口語化與民間化色彩。
二、人體動作
1.泚
《郭生》:晨起,見翻攤案上,墨汁濃泚殆盡,恨甚。
《郭生》:乃錄向之灑點煩多者試之,狐又盡泚之。乃笑曰:“是真妄矣!何前是而今非也?
《淄川方言志》中對“泚”的解釋為:沖、濺。最初,《郭生》中的狐是通過向郭生所作文章上濺墨的方式對其文章進行刪改;郭生的文章有所進益后,狐改為“以濃墨撒作巨點”;郭生崇尚艷麗的文風之后,狐對他的文章又是通過泚墨的方式刪改。與“灑”相比,“泚”更傾向于較大面積的揮灑,其刪改的面積也相應較大;而“灑”所涉及的面積相對較小。兩個詞相互比較便能看出蒲松齡在語言文字運用方面的功力。
2.排
《天宮》:一婢排私處曰:“個男子容貌溫雅,此物何不文也!”舉置床上,大笑而去。
《詳注新評聊齋志異》將“排”解釋為:觸。并注明來源于《戰(zhàn)國策》卷三一《燕策三》中的“奈何以見陵之怨,欲排其逆鱗哉”。《淄川方言志》將“排”解釋為:用腳踹。《詳注新評聊齋志異》中,研究者從古典文籍中尋求解釋,通過尋根溯源的方式找到了“排其逆麟”的典故。筆者認為,從方言義的角度理解此處對“排”的用法更加合理。“觸”本身是一個相對抽象的字,用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碰到某一物體,都可稱為“觸”;而“用腳踹”則是一個更加形象性的理解。文本中,小婢是在戲謔郭生,用腳輕踹的解釋更加符合語境。
蒲松齡一生在畢家設館教書時間最長,正是在這段時間里,《聊齋志異》才具有了現(xiàn)在的規(guī)模。也正是由于畢家豐富的藏書,蒲松齡得以閱讀大量的古籍書目,這直接推動了《聊齋志異》語言的典雅化。但蒲松齡沒有完全拋棄淄川方言,他比較巧妙得將一些方言詞匯融入到典雅的文言文中,充分發(fā)揮方言詞匯形象生動的特征,提升文本的語言藝術效果。
參考文獻:
[1]蒲松齡著.趙伯陶注評:《詳注新評聊齋志異》,人民文學出版社,2017年.
[2]蒲松齡著.張友鶴輯校:《聊齋志異會校會注會評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
[3]孟慶泰,羅福騰.《淄川方言志》,語文出版社,1994年.
[4]張稔穰.《<聊齋志異>語言特色簡論》,《文學遺產(chǎn)》,1983年第2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