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認為酒是粗陋的東西。一個孩時的玩伴,總是被她喝醉的父親追打,跑到我家來避難。這個母親早早過世的女孩子,既可憐又可恨。有大人在時,老實巴交;大人一去,就露出猙獰的樣子來欺負更小的孩子。
再大一點搬出去讀書,聽說她的父親喝酒喝死了。一個人對于事物的好惡,往往起始于最初所見,很多年來,都以為酒十惡不赦,害怕自己變成那個粗鄙的人,害怕因酒誤事,因酒傷人。
也有過與酒相關(guān)的溫暖記憶。那是一首在上個世紀80年代的歌曲,叫《酒干倘賣無》。傳達著有關(guān)家,有關(guān)陪伴,有關(guān)生命中那些看起來不值一提,卻已經(jīng)滲入血脈的親情。
隨著年齡的增長,開始發(fā)現(xiàn)酒中的美好與詩意。
多年前在上海第一次喝紹興花雕。正是大閘蟹上市時,等一只只蟹腳都吮得干干凈凈,然后主人將一壺黃酒用水溫過,送上來。白色細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里面浸一顆本地產(chǎn)的話梅。我說不喝酒,上海人也不勸,只是拿一杯放過來,說“嘗嘗吧”。于是嘗一嘗,杯子還未靠攏唇邊,鼻息間盡是黃酒被話梅激出來的香醇,含一口在舌頭底下,絲絲入扣都是清甜甘爽,也有些許辛辣,但也是瑕不掩瑜的驚喜。
那一次,自己玫色的口紅印在白瓷杯上觸目驚心,讓我略感羞愧,記憶猶新。
但細細等待、淺嘗輒止的飲法,讓我第一次對酒有了改觀。
我曾給人夸下海口,說自己從未喝醉過。因為喝酒本身是有規(guī)矩的。
第一,有不熟的人在不喝。畢竟含酒精,這樣安全。
第二,勸的酒絕不喝。人生需要自主,而酒也是如此。
第三,悶酒不喝。酒是助興,而非解愁。
第四,菜不好不喝。好酒配好菜是定式。
當(dāng)然,每個人都有一套喝酒的哲學(xué)體系。比如我一個酷愛喝酒的白羊座女友Linda。
白天,她是職場上冷靜知性、處事果斷的女精英;而酒桌上,她立刻變身嬌憨任性、得意忘形的女司令。
Linda和朋友開了一家叫“汁味”的日料店,借著照顧生意,她偶爾也會約上三五好友,去喝上幾盅小酒。
她約我那一次,菜還沒上,鎮(zhèn)店之寶——日本冰鎮(zhèn)梅子酒就已經(jīng)端上來。作為一個資深女“酒鬼”,Linda也是配菜高手,各種刺身的鮮嫩自不必說,酒炙鵝肝入口的肥美終于讓人嘆息欲望為何物,就連一道日式豆腐,也做出一份精致來。而此后,她像變戲法一般,拿出她私藏的匈牙利貴腐酒與德國冰酒,還得意洋洋道,并不是日料只能配日本酒的。
對Linda而言,一場酒喝的不僅僅是交情,也是認知。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的朋友,把酒言歡,坦誠相待,放下所有身段與顧慮,只需做回江湖兒女。
一瓶好酒,其實也是一個好向?qū)В棠闳绾卧谖Ⅴ钢?,體會生命旅程中那些或靜或動,或苦或甜的生動與深刻。
其實女人對酒最有發(fā)言權(quán)。李清照“東籬把酒”,楊玉環(huán)“貴妃醉酒”,連徐志摩也曾說林徽因“風(fēng)度無改,談鋒猶健,興致亦豪,且亦能吸煙卷喝啤酒矣……”
說了這許多,不知道切入本期雜志算不算晚。專題——《深夜酒館,致敬晚睡的靈魂》和封面故事—江小白創(chuàng)始人陶石泉,都在告訴我們,八月陽光熱烈,不如沉到夜的深處,喝一杯清涼消夏的小酒。
喝罷酒,發(fā)癡發(fā)嗔,還是凝神屏息,都是屬于你的灑脫與任性。
世界那么擁擠,總要給自己的靈魂一方天地,男女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