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潮的故事

魯彥

每次潮來的時候，聽見海水沖擊巖石的聲音，看見空中細雨似的、朝霧似的、暮煙似的飛沫的升落。有時它帶著腥氣，帶著咸味，一直沖進了我們的小窗，粘在我們的身上，潤濕著房中的一切……

大海上一片靜寂。在我們的腳下，波浪輕輕地吻著巖石，睡著了似的。在平靜的深暗的海面上，月光辟了一條狹而且長的明亮的路，閃閃地顫動著，銀鱗一般。遠處燈塔上的紅光鑲在黑暗的空間，像是一顆寶玉……我們的腳下仿佛輕松起來，平靜地，寬懷地，帶著欣幸與希望，走上了那銀光的道路……

海在我們腳下沉吟著，詩人一般。那聲音像是朦朧的月光和玫瑰的晨霧那樣溫柔，像是情人的蜜語那樣甜美。低低地，輕輕地，像微風拂過琴弦，像落花飄到水上。

海睡熟了。

不曉得過了多少時候，遠處一個寺院里的鐘聲突然驚醒了海的沉睡，它現(xiàn)在激起了海水的興奮，漸漸向我們腳下的巖石推了過來，發(fā)出汩汩的聲音，仿佛誰在海里吐著氣。海面的銀光跟著翻動起來，銀龍似的。接著我們腳下的巖石上就像鈴子、鐃鈸、鐘鼓在響著，愈響愈大了。

沒有風。海自己醒了，動著。它轉(zhuǎn)側(cè)著，打著呵欠，伸著腰和腳，抹著眼睛。因為島嶼擋住了它的轉(zhuǎn)動，它在用腳踢著，用手拍著，用牙咬著。它一刻比一刻興奮，一刻比一刻用力。巖石漸漸起了戰(zhàn)栗，發(fā)出抵抗的叫聲，擊碎了海的鱗片。

海受了創(chuàng)傷，憤怒了。

它叫吼著、猛烈地往岸邊襲了過來，沖進了巖石的每一個罅隙里，擾亂巖石的后方，接著又來了正面的攻擊，刺打著巖石的壁壘。

聲音越來越大了。戰(zhàn)鼓聲，金鑼聲，槍炮聲，吶喊聲，叫號聲，哭泣聲，馬蹄聲，車輪聲，飛機的機翼聲，火車的汽笛聲，都摻雜在一起，千軍萬馬混戰(zhàn)了起來。

銀光消失了。海水瘋狂地洶涌著，吞沒了遠近的島嶼。它從我們的腳下?lián)淞诉^來，響雷般地怒吼著，一陣陣將滿帶著血腥的浪花潑濺在我們的身上……

（有刪改）

【點撥】

大海就像一個小寶寶，有時乖巧，有時又突然暴躁起來，難以捉摸。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作者賦予了大海生命，寫盡了大海的變化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