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冉
5月20日,特朗普在上任百日后終于開啟了他的首次出訪。而且,他打破美國總統(tǒng)上任后首訪加拿大、墨西哥等近鄰的慣例,帶著妻子梅拉尼婭、女兒伊萬卡(特朗普的非正式顧問)、女婿庫什納(白宮高級顧問)和國務卿蒂勒森等心腹要員,直抵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
首秀沙特,盆滿缽盈
這一不同尋常的首訪被外界定義為沙美同盟關系重新確立的歷史轉(zhuǎn)折點。在特朗普來訪前,沙特豪擲2.57億里亞爾(約合6800萬美元)準備禮賓事宜;訪問期間,特朗普更是受到薩勒曼國王的熱情接待和超規(guī)格禮遇。半島電視臺稱:“與奧巴馬2016年4月訪沙遭冷遇截然不同,這次訪問是沙特歷史上最盛大的接待活動?!迸c此同時,特朗普受薩勒曼之邀參加了沙特—美國、海合會—美國、伊斯蘭世界—美國三場峰會。50多個伊斯蘭國家首腦和代表共聚盛會。
特朗普對此訪贊不絕口,尤其令他沾沾自喜的莫過于拿下了“美國歷史上數(shù)額最大的單筆軍火交易大單”——價值1100億美元的軍售協(xié)議,此外兩國還將達成在今后十年美國對沙特總價值3500億美元軍售的協(xié)議。與奧巴馬時期以人道主義危機為名限制對沙特軍售形成強烈反差,這張武器清單琳瑯滿目,包括步兵戰(zhàn)車、M1坦克、自行火炮、精確制導武器、通信軟件、多用途戰(zhàn)艦,甚至“薩德”反導系統(tǒng)。除此之外,經(jīng)濟領域的成果也頗為豐碩。白宮發(fā)言人斯派塞稱,美國與沙特簽署了涵蓋石油、天然氣、基建等價值2500億美元的經(jīng)貿(mào)合作協(xié)議。比如,12家美國油企與沙特阿美公司簽署500億美元合作協(xié)議,美國通用電氣與沙特簽署150億美元投資計劃,沙特主權(quán)財富基金向美國基建項目落實400億美元投資計劃等。特朗普認為,這些投資將為美國帶來“很多很多”就業(yè)崗位。在反恐領域,美國與海合會國家簽署了《打擊恐怖主義融資的諒解備忘錄》,成立了“打擊極端主義意識形態(tài)全球中心”,美國、沙特、埃及還成立了“反恐怖主義洗錢中心”。這一重大突破被特朗普稱之為“歷史性的一步”。
美沙同盟重回軌道
沙特是美國在中東地區(qū)的主要盟友。二戰(zhàn)結(jié)束后,時任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與伊本·沙特國王達成了“石油換安全”的秘密協(xié)議。沙特承諾持續(xù)向美國供應石油,美國則為沙特提供安全保障。羅斯福的那句“保衛(wèi)沙特對于保衛(wèi)美國來說至關重要”為美沙同盟關系奠定了基調(diào)。但9.11事件爆發(fā)后,沙特被指資助恐怖組織,美沙關系開始走下坡路。奧巴馬時期,美國支持達成伊核協(xié)議、與伊朗關系緩和、不干涉敘利亞危機等種種決策,令美沙同盟關系跌至谷底。薩勒曼國王對美國公開表示了不滿,2015年他聯(lián)合多個海合會國家首腦缺席奧巴馬主持的“戴維營海灣峰會”。2016年奧巴馬任期內(nèi)最后一次訪沙時,沙特國內(nèi)媒體竟無一報道。
特朗普上臺后,大肆批駁奧巴馬的中東政策,主動加強與沙特、埃及、以色列等中東主要盟友的關系,上任伊始就相繼與這些國家領導人會面。特朗普首訪第一站選擇沙特,對沙特的重視程度更是不言而喻。為投沙特所好,特朗普還“用心良苦”地豎起“反伊朗大旗”。上任之初,特朗普就對伊朗態(tài)度強硬,并要求重估伊核協(xié)議。在此訪中,特朗普在會談和演講中無時無刻不流露出對伊朗的憎惡。特朗普在伊斯蘭世界—美國峰會上的反恐演講中,譴責伊朗是“地區(qū)恐怖主義和不穩(wěn)定的根源”“加劇地區(qū)教派沖突”。美國國務卿蒂勒森公開表示,加大對沙特軍售意在助其抵御“邪惡的伊朗的影響”。另一方面,特朗普為了消除沙特對其“石油自給”言論的芥蒂,以簽署石油合作協(xié)議等大單的姿態(tài)向沙特表明:美國仍需要沙特雄厚石油資源的支持。
面對特朗普的此番熱情,沙特怎能無動于衷?況且在遏制伊朗、反恐、也門、經(jīng)濟復蘇等一系列沙特最關注的問題上,美國自始至終都是沙特最值得依賴的盟友。只是困于奧巴馬時期的陰霾,沙特才無法重拾對美國的信任。直至特朗普上臺,沙特向美國傳遞出修復關系的信號。3月,薩勒曼國王出訪亞洲之際,王儲繼承人小薩勒曼到訪白宮,成為阿拉伯國家中首位與特朗普會晤的領導人。隨后,美國防長馬蒂斯訪沙、沙特外交大臣朱拜爾訪美,為美沙關系回暖層層鋪墊。4月,薩勒曼簽發(fā)多項國王令,宣布了一系列人事任命,其中任命其最小的兒子哈立德為新的駐美大使。哈立德從未有過外交工作經(jīng)歷,但此前作為空軍飛行員在美國受訓多年,參與了對“伊斯蘭國”的空中打擊行動,近期剛剛?cè)胱x位于華盛頓的喬治城大學,對美國較為熟稔。這是沙特歷史上首位在任國王的子嗣出任駐外大使一職。外界認為,這一任命一方面是想讓哈立德仿效沙特前駐美大使班達爾·本·蘇爾坦與布什家族建立特殊關系那樣,與特朗普家族建立良好互動,并豐富自身的履歷;另一方面則是讓哈立德幫助哥哥小薩勒曼爭取特朗普政府的支持,為小薩勒曼與王儲穆罕默德·本·納伊夫競爭王位繼承權(quán)增加籌碼。
對特朗普的沙特之行,沙特也投桃報李。在國際油價低迷、國內(nèi)財政吃緊的情況下,沙特仍向美國回報千億美元投資。沙特外交大臣朱拜爾評價美沙首腦會晤是“兩國關系史上真正具有歷史意義的一天,也是美國與伊斯蘭世界關系的重要轉(zhuǎn)折點”。半島電視臺認為,這次訪問意味著美沙同盟體系重回軌道,沙特再次成為美國中東戰(zhàn)略的重要支點,是雙贏之舉。
在伊斯蘭世界開“一扇窗”
特朗普上臺之初一直以“反伊斯蘭”著稱,多次發(fā)表反穆斯林言論,兩次強推“禁穆令”,并自創(chuàng)“激進伊斯蘭恐怖主義”一詞。但上任數(shù)月來他處處碰壁,招致眾多伊斯蘭國家的不滿。因此,特朗普將其在伊斯蘭世界—美國峰會上的反恐演說作為重塑美國與伊斯蘭國家關系的轉(zhuǎn)折點,積極謀求伊斯蘭國家對美國反恐的支持。
首先,為了扭轉(zhuǎn)“反伊斯蘭”的形象,特朗普在演講中不再使用“激進伊斯蘭恐怖主義”的說法,而是號召伊斯蘭國家誠實面對“伊斯蘭極端主義危機”等。特朗普稱“伊斯蘭教是最偉大的宗教信仰之一,恐怖主義95%的受害者是穆斯林”,反恐“不是一場不同宗教信仰、不同教派、不同文化之間的戰(zhàn)爭,而是一場‘善惡之爭”。其次,為博得伊斯蘭國家的好感,特朗普暗示不會推動伊斯蘭國家的民主改造。奧巴馬曾于2009年6月在開羅發(fā)表演講,向伊斯蘭世界“伸出橄欖枝”,希望通過“人權(quán)”和“民主”等價值觀建立與伊斯蘭世界關系。但事與愿違,此舉并未獲得伊斯蘭世界的認可。與奧巴馬不同,特朗普在演講中告知伊斯蘭國家領導人,美國“不會干涉其他國家的國內(nèi)政策”“不會對其他國家指手畫腳”,美國來這兒只是為了“建立更好的伙伴關系”。也因為如此,特朗普推翻了奧巴馬時期因巴林鎮(zhèn)壓示威民眾而發(fā)布的武器禁售令;4月在接待埃及總統(tǒng)塞西訪美時,對奧巴馬曾指責埃及的“人權(quán)問題”只字不提。
當然,對于上任僅四個月的特朗普而言,其中東政策尚未成熟。特朗普雖然呼吁加強與伊斯蘭國家的反恐合作,但其主張“美國優(yōu)先”,要求相關國家必須付出更多,“不能等著美國幫助他們消滅敵人,他們必須自己決定國家和子孫的未來”。這一表態(tài)雖然與往日“反伊斯蘭”的言論大相徑庭,但也只能敲開伊斯蘭世界的一扇小窗,美國與伊斯蘭世界關系的基調(diào)尚未有定論。對沙特、埃及、以色列等地區(qū)盟友而言,各自關注的問題亟需特朗普給予更實際的承諾和介入,而特朗普未必能完全滿足盟友的需求,畢竟商人出身的他懂得量力而行、順勢而為,連他自己都說“我并不是一個瘋狂的人”。
(作者為中國現(xiàn)代國際關系研究院中東研究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