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烈家書

張曉楠

摘要：戰(zhàn)爭硝煙早已散去，但抗日英烈留下的一封封珍貴家書，用樸實的語言、真摯的情感，抒發(fā)著為了民族的獨立、人民的解放而不惜英勇獻身的赤膽忠心。透過家書，去感受那一段段血淚史的同時，找尋蘊藏在抗戰(zhàn)家書中的深深報國情，拳拳游子心。

關鍵詞：抗戰(zhàn)時期；革命烈士；家書；民族精神；愛國情懷

在晉冀魯豫烈士陵園，保存著大量的革命烈士的家書，其中廣為流傳的有八路軍副參謀長左權(quán)將軍寫給家人的家書，有冀南銀行第一任行長高捷成寫給宗叔的家書，有19歲的抗日英雄金方昌臨刑前一夜寫給縣委和哥哥的遺書……。

人民日報原副總編粱衡在《百年革命三封家書》一文中寫道：這些家書中“都有一條紅線一以貫之，就是犧牲個人，獻身革命，為國家、為民族不計自己并家庭的得失?！?/p>

家書，在電報、電話、手機和電腦網(wǎng)絡等普及之前，曾是人們最主要的溝通渠道之一，是維系家人情感的一種重要聯(lián)系方式，其中包含著濃濃的親情，在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里，這樣的親情顯得尤為珍貴，唐代詩人杜甫曾有詩句：“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講得就是這個道理。從百年歷史的煙海沉浮中，我們選取左權(quán)將軍、高捷成和金方昌三位烈士的家書，真實再現(xiàn)革命烈士的獻身精神和濃濃親情。

1925年，湖南醴陵縣城的陽三石火車站，幾個年輕人背著行囊，依依不舍地告別家鄉(xiāng)，踏上南下廣州的行程，這些人當中，就有胸懷報國之志的左權(quán)。一年以后，左權(quán)從黃埔軍校一期畢業(yè)，被選派到蘇聯(lián)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后轉(zhuǎn)入蘇聯(lián)最高軍事學府——伏龍芝軍事學院。1930年春天回國后任紅軍軍長兼政委、紅一軍團參謀長代軍團長等職，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任八路軍副參謀長。

1939年4月16日，經(jīng)朱德總司令介紹，左權(quán)和從延安來的中共中央巡視團的劉志蘭，在山西潞城一個偏僻的小村里舉行了婚禮。

1940年8月30日，35歲的左權(quán)把妻子劉志蘭和不滿三個月的女兒左太北送到延安，臨行前他們留下了惟一的一張全家福，兩年的時間里，劉志蘭收到了左權(quán)從太行山寫來的11封家書。

“……長久的分別，不能看到太北小家伙?！?/p>

“延安的冬天一定很冷吧，記得太北小家伙似很怕冷，記得在磚壁那幾天……現(xiàn)在怎樣，半歲了，較前大些，總該好些?！覀z的小寶貝?！?/p>

“能夠牽著她走走，抱著她玩玩，鬧著她笑，打著她哭，真是太快樂了?？墒俏易钣H愛的人，恰在千里之外，空想一頓以后，只得把照片擺出來一一望著。”

妻子劉志蘭的名字里有一個蘭字，所以左權(quán)也酷愛養(yǎng)花，他在給妻子的信中，也總提到花：“在駐地的院子里，種了許多花，開得甚是好看，真是太幸福了，可惜就是缺蘭，而蘭花是我所最喜歡最所愛的，蘭恰離開我在千里之外，總感美中不足，每次打開門簾，見到各種花的時候，就想著我的蘭，我最親愛的蘭?！?/p>

1942年5月22日晚，左權(quán)在犧牲前三天的晚上寫道：

“敵人又自本區(qū)開始掃蕩，明日準備搬家了。在閑游與獨坐中，有時總仿佛有你小太北與我在一塊玩著、談著。特別是北北非常調(diào)皮，一時在地下，一時爬到媽媽的懷里，又由媽媽懷里轉(zhuǎn)到爸爸懷里來，鬧個不休，真是快樂?？上齻€人分在三起，假如在一塊的話真痛快極了?！?/p>

“志蘭，親愛的，別時容易見時難，分離21個月了，何日相聚，念念，念念。”

劉志蘭在延安聽到左權(quán)犧牲的消息，萬分悲痛，她在朱德總司令的鼓勵下，懷著悲痛的心情寫下了《為了永恒的記憶——寫給權(quán)》：

“雖幾次傳來你遇難的消息，但我不愿去相信。自然也懷著這不安和悲痛的心情而焦慮著，切望著你仍然馳騁于太行山際，曾寫道：‘愿以20年的生命換得他的生存?！銗壑北保阆Ｍ腊职衷谶b遠的華北與敵搏斗，你愿她健康、可愛。這些她都能做到，悲慘的是你永遠地離開我們，她幼小的心靈中怎能體會到失去爸爸的悲哀呢?！?/p>

劉志蘭一直把左權(quán)的11封家書珍藏在身邊。1982年5月，在左權(quán)將軍犧牲40周年之際，劉志蘭把左權(quán)家書寄給左太北，并在信中寫道：

“太北：

……1939年至1942年的一段生活影響了我的一生，成為苦難的歷程。你父親這樣一位好同志的殉國，既是他本人的，也是我們家庭的巨大損失和悲劇，對黨和國家的損失也是無法計算的。他對我們說來是十分十分寶貴的。”

1991年，劉志蘭因病去世。

生前，她對左權(quán)充滿眷戀。

讀著父親和母親的家書，左太北第一次懂得了情深似海的父母之愛。

2002年5月，左權(quán)將軍犧牲60周年之際，左太北整理出版了《左權(quán)將軍家書》，并寫下了《珍貴的遺產(chǎn) 不盡的思念——寫給親愛的爸爸媽媽》。

她寫道：

“60年來第一次給爸爸寫信，桌前燈下，追思往事，心潮起伏，百感交集，滿肚子的話不知從何說起。爸爸，1940年8月，您為我們娘倆赴延安送行，特抱著我與媽媽合影留念，那張照片我一直珍藏著。看，在爸爸懷里的我笑得有多開心、多快樂。出生不到一百天的小孩，哪里知道這竟是和您的生離死別呢！”

“……多少次我淚流滿面地看著這些信，多少回我睡夢中高興地見到了您。21個月，您給媽媽寫了11封信，從中我真切地體味到您對我們娘倆的摯愛，真是催人淚下！……河深海深，比不過父母親的恩情深！爸爸，您的這11封信，是我今生今世最最珍貴的寶物?！?/p>

在左權(quán)將軍犧牲后的第二年，全國軍民還未從其犧牲的悲痛中平復。又一噩耗傳來，冀南銀行第一任行長——高捷成，血灑太行，壯烈犧牲。

1909年9月的一天，在福建省漳州龍溪縣一個普通貧苦家庭里，一個新的生命在此誕生，取名高捷成。他的父親高添木是一個制造爆竹的小手工業(yè)者，因全家都須參加勞動，所以高捷成從小就養(yǎng)成了熱愛勞動的習慣，并且有著不怕艱難困苦，生活儉樸的美德。高捷成七歲上學，小學畢業(yè)后升入省立第三高級中學，每次考試，總是名列前茅。但他勤奮學習不是為了追求功名利祿，他有著更高尚、更遠大的革命思想。endprint

1932年4月20日，中國工農(nóng)紅軍攻克漳州，高捷成欣喜若狂，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來，更堅定奔赴沙場的決心?？僧斔吹脚P病在床的父親、新婚的愛人以及還在襁褓中的小兒，他也不舍啊！愛人高蔡寶了解他的心思對其說：“你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父母和孩子的！”看著理解他的愛人，他雖不舍但還是對愛人說：“我既獻身黨國，勢須離家絕倫，汝可自作主張，勿以我念?！彪m然得到了愛人的支持，但高捷成怕父母傷心，未敢當面稟告父母。臨行前，留下書信，由表弟轉(zhuǎn)交給父親，信中寫到：

“……我要和你們離別了，或者是永遠離別了，我不掛念家庭，希望家庭也無須掛念于我！……”

“……這是從戎的決心，這是為國抗戰(zhàn)，為國犧牲的堅決立志。只有救國才能顧家，國亡家安在？……”

1934年10月，紅軍在第五次反“圍剿”作戰(zhàn)中失利，被迫進行戰(zhàn)略轉(zhuǎn)移，高捷成隨紅軍北上，參加了艱苦卓絕的二萬五千里長征。

1937年4月10日，他在給宗叔的信中寫到：

“我自從‘九一八東北事跡，‘一二八上海抗戰(zhàn)以后，悲憤交集，誓不求中華民族至解放，當不為中華民族黃帝子孫之一人，決心從戎，于是倉卒離家，一切骨肉親戚、朋友無暇顧及辭別，至今思維尤為悵然。

民國二十一年三月間離漳，倏忽于今已有六年了，在這六年中，東西奔波，南北追逐，歷盡一切千辛萬苦，雪山草地，萬里長征，在所不辭。無非為的是挽救國家的危亡，志向所趨，海浪風波，在所難阻?！?/p>

“……我的父親添木和母親是否健康？……”

“……我的內(nèi)室在家庭改嫁否？我的小兒活潑否？……”

1949年9月，一個不幸的消息傳來，“高捷成同志于1943年5月在一次與日寇遭遇戰(zhàn)中壯烈犧牲”

高蔡寶為了當初的一句承諾：“你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父母和孩子的！”，以瘦弱的肩膀支撐起了這個窮困的家庭，此時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抗戰(zhàn)勝利了，而她日思夜想、翹首以盼的愛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1971年清明，高蔡寶來到晉冀魯豫烈士陵園高捷成烈士墓前，駐足良久。

似乎在訴說著離別后的種種！訴說著無悔于當初的選擇！

在左權(quán)將軍、高捷成烈士移靈至晉冀魯豫烈士陵園后不久，抗日回族小英雄金方昌也長眼于此。

1921年6月11日金方昌出生在山東聊城一個回族家庭。1935年北平學生發(fā)起的“一二九”愛國運動，14歲的金方昌奮起響應，積極投入其中。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16歲的他奔赴山西參加抗日斗爭，1938年2月，他如愿以償?shù)某蔀橐幻袊伯a(chǎn)黨員，同年8月，金方昌被分配到代縣開辟抗日工作。

代縣，古稱代州，位于滹沱河上游，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1937年9月，代縣被日寇占領。敵人把這里作為繼續(xù)南進的戰(zhàn)略據(jù)點，常駐日軍一個旅團，并在陽明堡修建了飛機場。

金方昌來到代縣時，這里的抗日政府剛成立，只有十幾名黨政干部，力量很小，又缺乏武器，群眾基礎也很薄弱，使代縣的抗日局面未能全面打開。

1939年8月24日，他在給哥哥金默生寫了一封信，興奮地敘述了代縣抗日斗爭的大好形勢。

“……代縣是邊區(qū)最落后的縣分，不，現(xiàn)在不一定了。因為大家的努力，現(xiàn)在不至于是頂落后的了……”

“……誰說老面姓不懂得民主？誰說老百姓不能管國家大事？叫他來晉察冀看一看，這里的區(qū)代表、縣議員不是老百姓選的嗎？頑固的家伙們讓他們再頑固吧，恐怕再頑固就完了，邊區(qū)的這些頑固分子，在這次偉大的民主斗爭里都將被打得粉碎。

我們在開辟代縣工作中得出一個最大的經(jīng)驗：改善人民生活是發(fā)動基本群眾抗日積極性的有利武器……”

隨著抗日戰(zhàn)爭形勢的發(fā)展，代縣抗日民主政權(quán)日趨鞏固，金方昌所率領的抗日武裝得到迅速發(fā)展。日寇和代縣偽政權(quán)驚恐萬分，便四處張?zhí)几妫簯屹p五千元，捉拿金方昌！

1940年11月24日，金方昌在代縣赤土溝一帶督送公糧時，被敵人包圍。他子彈打完，與敵徒手搏斗，終因寡不敵眾不幸被捕。在獄中，面對敵人的威逼利誘、嚴刑拷打，最后敵人竟挖掉他的一只眼睛，砍掉他的一只胳膊！然而這絲毫沒有動搖其堅強革命意志。金方昌用另一只手蘸著自己的鮮血，在獄墻上寫下了：“嚴刑利誘奈何我，頷首流淚非丈夫?！边@十四個大字，真實的體現(xiàn)出錚錚鐵骨男兒的英雄本色。

臨刑前夜，金方昌傾聽著鐵窗外，滹沱河水奔流的聲音，看著從鐵窗處照射進來的那一縷淡淡的月光，他明白，這是生命的最后時刻，于是借著微弱的月光，用鉛筆頭在紙煙盒上給縣委和哥哥們寫下了兩封信。

“……我是死了，但沒有任何對革命不忠誠的地方。無論在敵人拷打中，利誘中，沒有暴露一點秘密。犧牲是為了革命，沒有什么，這是革命成功的代價?！?/p>

“……我在敵人的牢獄里，刑場上，拷打中，利誘下，始終沒有屈服，懼怕。我被捕后，沒有絲毫悲傷。我只有仇恨和斗爭。我知道我是為了民族的解放，全人類的解放而犧牲?！?/p>

并且要求哥哥們：

“……堅決為無產(chǎn)階級革命奮斗到最后勝利的時候，不僅要有這種人生觀，能為這種事業(yè)干……”

“……能把咱們的弟弟侄兒們都培養(yǎng)成無產(chǎn)階級的革命戰(zhàn)士?！?/p>

1940年12月3日，刑車來到北關外，金方昌邁著堅定的步伐，昂首走上高坡。敵人向他舉起了屠刀，年僅十九歲的區(qū)委書記金方昌倒在血泊之中！

在晉冀魯豫烈士陵園珍藏的兩萬件文物中，每一封家書，每一張照片，每一幅題詞，背后都有一個感人的故事，都有一段難忘的經(jīng)歷，都有一種情感的寄托。

正是無數(shù)人的前赴后繼，英勇犧牲，“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才鑄就了偉大的中華民族，鑄就了中華民族輝煌的歷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