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心跳的一沓錢

◎佟才錄

20世紀70年代初期，我初中畢業(yè)后在鄉(xiāng)農(nóng)機站當學(xué)徒工。站長五十多歲，和藹可親，對我也很關(guān)照。當時，我家里很窮，每天中午的飯盒里，總是鐵打不變的苞谷飯和咸菜疙瘩。于是，站長總是把他愛人給他送的好吃的分給我一份。我對他感激不已。

一天晚上，輪我值班。那時站里條件很簡陋，沒有專門的值班室，值班就在站長的辦公室。當晚夜色濃如墨染，就像我當時的心情一樣黑暗——我母親病了，正在縣醫(yī)院住院，急等著錢做手術(shù)，而做手術(shù)的錢卻毫無著落。

我心里很著急，心情煩躁地坐在站長辦公桌前，胡亂地翻看著桌子上的報紙。突然，我發(fā)現(xiàn)站長的辦公抽屜沒上鎖——鎖頭沒有扣死，像個犯錯誤的小學(xué)生耷拉著腦袋掛在鎖鼻上。

我鬼使神差地摘下鎖頭，猛地拉開抽屜。抽屜拉開的一霎那，我的整顆心幾乎蹦出了嗓子眼——一沓鈔票赫然躺在抽屜底兒。我當時心里慌得要命，愣怔了片刻，趕緊又關(guān)上了抽屜，還下意識地緊張地回頭向門口望了一眼。

夜，在空氣中凝固，我的心也跟著一點一點凝固。

過了一會兒，我深呼吸一口氣，又心情復(fù)雜地拉開抽屜。看著那一沓錢，我的眼里恨不能伸出兩只小巴掌。思忖片刻，我心下一橫，張開五指，快速地把那一沓錢抓起來揣進懷里的口袋，然后轉(zhuǎn)身出門消失在夜色中……

我母親順利地做了手術(shù)，并痊愈出院，恢復(fù)得也非常好。

幾年后，站長把他視為珍寶的小女兒許配給我。新婚之夜，妻子對我說：“你知道我爸為啥選你做他女婿嗎？”

我問：“為啥？”

妻子說：“就圖你人正直，沒貪念?！?/p>

我不解。

妻子繼續(xù)說：“有一次你在站里值夜班，你還記得嗎？那天，我爸喝多了酒，下班時抽屜忘了上鎖?！?/p>

我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故作平靜地說：“那又怎么了？”

妻子接著往下說：“你知道嗎？那抽屜里有一沓錢，那是全站職工私下里偷偷湊的、準備給你母親交手術(shù)費用的錢，他們知道你母親病了，急等著錢做手術(shù)……”

是的，你一定猜到了。我最終沒有“動”那沓錢，我的理智戰(zhàn)勝了我的貪念。我最終又把那沓錢放回到站長的抽屜里，并毫不猶豫地摁死了鎖頭。隨著那“咔嗒”一聲輕響，我那顆懸在空中飄忽不定的心也落到了地上，一下子就踏實安穩(wěn)了。第二天下班，我匆匆趕去醫(yī)院，一進病房，母親就告訴我說，上午我們站長去了，把她做手術(shù)的費用都交齊了……

老站長酒喝多了，抽屜可以忘了上鎖，最多不過是損失一些財物。但要是人心里的貪念忘了上鎖，讓它跑出來，不僅能害人，也能害己，毀了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