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峰
清明這天上午,雨還沒下到棗莊市山亭區(qū),但天是陰的,人們祭奠追思的腳步也沉重了幾分。山城街道桃山村丁崇蘭家里,卻是比平時熱鬧,不時傳出笑聲、叫好聲,像是開了戲班子。
不假,是在演戲。并不寬敞的院子里,或站或坐,二十來口子人,在這一天齊聚到老母親丁崇蘭家里,在早早給先人掃完墓后,回來開始“切磋武藝”。這個向那個討教旦角應(yīng)該怎樣上場,那個在眾人叫好聲中亮了個精彩的相?!斑@哪像回家上墳的?”大女兒邵芳芳自嘲。
看著這一大家子人,兒子、兒媳、女兒、女婿、孫子、孫女、重孫子,在眼前吹拉彈唱,玩得開心,丁崇蘭很滿足,“我們家沒有不會唱戲的,個個都有自己的絕活兒。”
清明節(jié)里的動靜從這個院落里傳出,桃山村的村民見怪不怪,村里老老少少沒有沒看過這一家人同臺演出的,舞臺上唱得熱鬧,舞臺下也笑鬧不斷,有時候鄉(xiāng)鄰也好奇——這家人怎么就有那么多說不完的話,開不盡的玩笑?這家人怎么就這么和睦?
“是柳琴戲,唱戲把我們一家人的心拴在了一起?!倍〕缣m說。
唱戲一家人,上臺母子兵
柳琴戲,傳統(tǒng)戲曲劇種之一,發(fā)源于魯中,流布魯南、蘇北、皖北、豫東北廣大地區(qū)。2006年5月20日,柳琴戲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民間將此劇種稱為“拉魂腔”。
“拉魂腔一來,跑掉花鞋;拉魂腔一走,睡倒九口。你說這戲的魅力有多大吧,把人的魂兒都勾走了,茶飯不思,就想聽?wèi)??!倍〕缣m到現(xiàn)在還記得42年前,自己帶著大兒在棗莊山亭區(qū)十道峪村演出時的情景。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趕來聽,沒有電,點著嘎斯燈聽,唱到晚上十二點了,還不讓回去歇著,非要沏壺茶再來一段。
丁崇蘭還是個小女娃時,正是被“拉魂腔”勾走了魂兒而拜老藝人學(xué)戲,一唱就是56年。不但自己唱,還帶著兒子、女兒唱,有了兒媳、女婿、孫子、孫女后,隊伍更加壯大。1996年,一家人成立了“桃山村莊戶劇團”。別的劇團唱一場戲還需要借外援,丁崇蘭家不需要,一家人一聚就是個戲班子。
雖然時代變化了,電視、電影、電腦、手機對傳統(tǒng)戲曲市場沖擊不小,但棗莊、臨沂、濟寧一帶還是有不少人愛聽愛看有老味道的柳琴戲。男腔高亢挺拔、女腔華彩秀麗,拉尾音時,女腔高八度,男腔低五音,煞是好聽。
從2013年起,棗莊市扶持戲曲振興,實施“一年一村一場戲”文化惠民工程,丁崇蘭家的莊戶劇團獲得邀請。每年秋收后,大戲拉開序幕,一家人就忙了起來,一直唱到過年。
唱戲的跟聽?wèi)虻牟皇且粋€唱一個聽,兩不相干,而是有很深的感情勾連著。大兒邵禮增記得,有次在滕州一個礦區(qū)演出,一天兩場,連續(xù)演了一個月,臨走的時候,觀眾拉住他們,哭著不讓走,他們也不想走,也抹眼淚,魂兒真的被勾住了。
這種“在路上”的共同經(jīng)歷和情感回憶,讓一家人很受用,閑下來坐在一起時,一個起頭說起某年某月在哪哪演出,另一個立馬來了精神,補充得繪聲繪色,說到天黑還意猶未盡。丁崇蘭的三個兒子團結(jié),在桃山村是出了名的,三個大男人在一起,也有聊不完的故事。“連我們都覺得奇怪,他們聊的到底是啥呢?”大女兒邵芳芳說,一家人只要一聚到一起,就跟炸了鍋一樣,一個比一個嗓門高,嘻嘻哈哈,沒完沒了。
一家人上了臺,就更熱鬧了。
有一年,給自己村里人唱《白玉樓》,大兒演撐船老者,二媳婦演趕路的秀才。老者相中了秀才,想把女兒許給他,秀才不應(yīng)。老者威逼:你要不娶俺女兒,俺女兒就活不成了,俺女兒有個好歹,那俺也就不活了,俺走得拉個墊背的。原本戲里不搞笑,臨上臺,家人瞞著二媳婦,設(shè)計了個老者威逼秀才要拉個墊背的時,突然抱住秀才大腿的情節(jié)。二媳婦被大哥這么一抱,驚著了,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臺下的鄉(xiāng)親們笑得直喊肚子疼,“這一家子人,忒能鬧了?!?/p>
家人都敬重身懷絕技的老母親
“臺上瘋子,臺下君子?!倍〕缣m說,臺上怎么演都行,下了臺,卸了妝,家人就規(guī)規(guī)矩矩做人了。母慈子孝。
晚輩對于71歲的丁崇蘭,不僅僅是孝,更有敬重。
丁崇蘭個頭不高,看第一眼會以為是一位普通的農(nóng)村老太太。待看她走起路來,卻恍惚看到一個文生角色上了戲臺,再聊起天來,就驚掉下巴了——有寶藏深埋于此。關(guān)于柳琴戲,生旦凈末丑各個角色,柳琴二胡各種伴奏樂器,還有服裝、化妝,隨便拿出哪一樣都是學(xué)問,老太太是樣樣精通。
“現(xiàn)在唱柳琴戲的也不少,但很多其中的韻(類似于宋詞里的曲牌)都叫不上名字來,八句娃子、二十四句母羊子、十二句公羊子、五字五、口咬口等所有的韻,我母親都會?!闭f起這些,大兒邵禮增很自豪。
學(xué)戲不易,作為少有的依舊活躍在柳琴戲民間舞臺上的老藝人,丁崇蘭也是三年學(xué)藝,三年報師恩一步步走過來的。
丁崇蘭清楚記得,自己是15歲那年正月初十進的師傅家的門,正式成為滕州伊家班班主伊朝海的門里徒。伊家班往上追溯,可以追到民國時的卜家班,再往上是清朝末年的蘇家班。在山亭區(qū)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博物館里,陳列著一套戲衣,一把柳琴,捐贈人是丁崇蘭,傳自她的師爺卜家班卜班主。
作為“門里徒”,丁崇蘭吃住都在師父家,管師父叫“大”,管師娘叫“娘”。師父師娘60多歲收下她作關(guān)門弟子,拿她當(dāng)親閨女待,但也是嚴(yán)苛的。沒有書本,每一句戲詞都是師父師娘一句一句地傳,她必須當(dāng)天就得記下。背不過,師娘就丟個板凳給她,讓她晚上睡板凳上,掉下來,清醒了,繼續(xù)背,什么時候背過什么時候才能上床睡。
傳藝看重孩子的先天條件,更看重孩子的品德,在師父教真本事之前,丁崇蘭受過師娘十多次考驗。都是那時老藝人試探學(xué)徒的慣用手段,只是年幼的丁崇蘭不明白。師娘讓她去床底下取個物件,卻撿到一捆錢,她交給了師娘;師娘讓她去捆柴火,又撿到一捆錢,她交給了師娘……“我當(dāng)時以為自己交了好運,洗衣服撿錢,趕集也撿錢,直到后來有師兄笑我,我才知道師娘在試探我?!倍〕缣m直笑。
不管學(xué)不學(xué)藝,“手穩(wěn)”,不拿不貪,先學(xué)會做人,這是師父給丁崇蘭上的第一堂也是最重要的課。生兒育女后,她也是這樣教育自己孩子的。
大女兒邵芳芳記得,小時候母親對他們管教極嚴(yán),哪個孩子要是拿了別人家東西那就是犯了大忌。有次鄰居懷疑大弟弟偷了他們家一棵蔥,被母親剝光衣服拿鮮高粱秸抽,直到鄰居上門道歉,說是個誤會。
對孩子管教極嚴(yán),除了因為自己是個母親,還因為她也是6個兒女的師父,肩負(fù)把柳琴戲傳承下去的使命。
師父臨終前,拉著丁崇蘭的手說:你學(xué)戲受苦了,你師爺當(dāng)年教我也是這么教的,我也遭過這些罪。你現(xiàn)在學(xué)出來了,你可是我的愛徒,可一定要把戲給傳下去,這樣我也就可以合上眼了。以后教徒弟一定記得,看這個人行事做事如何,可教就教,不可教,千萬別教。不能壞了咱的名譽。
丁崇蘭現(xiàn)在不愁柳琴戲傳不下去,“門里出身,不會也通三分”,現(xiàn)在連重孫子都能登臺表演了,更讓她滿意的是這個12歲的重孫子溫文爾雅,從沒打過架罵過人。
文藝教育人
憑著口口相傳,丁崇蘭記下了300多出戲,“天天演,一天兩場,一年也演不完。”不重戲。
這些戲大多講述的是唐宋元明清年間的故事,家里的孩子就是聽著這些故事長大的。
“文藝教育人,讓小孩走正道,不走歪門邪道?!睂τ谧约阂惠呑映獞蜻@件事,丁崇蘭很自豪,她愛通過說古書講古理來教化人。
《丁郎刻木孝順娘》講的是一個兒子不孝,只想燒香拜佛求好運,歷經(jīng)苦難才明白“在家孝爹娘,強似遠(yuǎn)燒香”的故事,丁崇蘭特別愛講給孩子們聽。“父父親,父母親,為人不敬父母敬何人,你敬爹娘十六兩,兒孫敬你兩半斤。”朗朗上口的戲詞,引得孩子愛聽,也記得下。如今,兒女對老人的孝已經(jīng)變成了自覺行為,老人的贍養(yǎng)費、醫(yī)療費大家都是搶著給。
三兒邵偉最愛聽母親講的故事是《三國》《水滸》《楊家將》《寶蓮燈》?!翱茨切┯⑿酆脻h,行俠仗義,救民于水火,就想象著自己也可以,就模仿?!?邵偉打小習(xí)武,如今一人對付兩三個彪形大漢不在話下,但他從來沒有跟人打過架。武藝在身,卻不外露,沒事就陪著小兒子養(yǎng)花弄草,愛笑,眼神清澈如水,他說:“我們一家人看重的是藝術(shù),和人心的交流?!?/p>
大女兒邵芳芳也愛聽母親講戲曲故事,“都是教人學(xué)好的,那時候沒什么故事書看,老母親就是個活故事書?!比缃裆鄯挤荚谖枧_上最愛唱、最拿手的《喝面葉》《白玉樓》《張四姐》《小姑賢》《大花園》就是當(dāng)年在被窩里聽母親講的?!昂萌擞泻脠?,積善之家,必有余慶”,故事里的道理雖然簡單,但不見得人人都信,而邵芳芳信,這讓她活得心安。
十多歲時,家里窮得揭不開鍋,邵芳芳和大弟弟跟著母親四處乞討。柳琴戲本是來自民間乞丐、巫師,當(dāng)時他們學(xué)起了祖師爺,挨家挨戶敲門,戶主一開門,大弟弟打板,母親彈琴,她就唱,要在對方認(rèn)清自己、關(guān)門之前,用一口唱腔拉住他的魂?!澳菚r候要飯的就我們家要來的多,不過也都是發(fā)了霉的地瓜干,說起以前受的那些苦,現(xiàn)在還是想落淚。”邵芳芳旋即又開心地笑了起來,她覺得自己的生活就像戲曲故事里講的,先苦后甜。早年遭過那么多罪,現(xiàn)在一步步好起來了,越來越好,“好人有好報嘛?!?/p>
“人行好事,莫問前程”,這句話經(jīng)常掛在這家人嘴上,儼然已經(jīng)成為這個家庭的家風(fēng)。對于他們來說,給鄉(xiāng)親們認(rèn)認(rèn)真真唱好每一場戲,就是在行好事。
母親講的故事千千萬,不同的孩子記下了不同的故事,而共同的是孩子們都在這些故事中汲取了營養(yǎng),在后來的舞臺演出中咂摸出了更多的味道。
大女婿李磊初識岳母一家人時,很好奇這家人給他的感覺——團結(jié)、和諧、看得開、不計較。如今他總結(jié)說,這跟一家人常年浸潤在戲曲故事中有關(guān),“因為是演故事的,會的戲那么多,要研究各朝各代各色人等的性格、處世方式,這就像看歷史書一樣,對自己就會有啟發(fā),從故事中汲取益處。”
是婆媳,也是師徒
一個家庭的和諧,繞不開婆媳關(guān)系,老邵家的婆媳關(guān)系是這個家庭和諧的關(guān)鍵。三個兒媳婦,都尊重婆婆,沒跟婆婆吵過一次嘴。
婆婆不在眼前的時候,兒媳婦說的也全是婆婆的好話。二兒邵禮明家里擺著一個“文心雕龍杯首屆全國新課標(biāo)才藝大賽小演奏家特等獎”獎杯,是女兒邵珊珊15歲時得的。二兒媳婦張靜看到它就想起婆婆的好,“那年孩子要去北京參加二胡演奏比賽,拿不出路費,婆婆立馬說,我給孫女掏這個錢。家里哪個孩子學(xué)藝,婆婆沒有不支持的?!?/p>
婆婆一輩子只管唱戲,連飯都不會做,逢年過節(jié)包餃子,三個兒媳婦爭先搶后忙活,婆婆只等餃子出鍋。前幾天,婆婆跟大女兒學(xué)蒸饅頭,水添到要溢,“出鍋的饅頭用石頭都砸不開?!比绱艘晃徊簧茝N事的婆婆,三個兒媳婦依舊是敬重有加,因為她不僅僅是她們的婆婆,還是師父。
三個兒子還小時,就在找媳婦這事上達成共識——不會唱戲的不談。唱戲的需要經(jīng)常出外,對戲曲的重視要超過其他,如果媳婦不唱,不理解,那家庭就很難和諧。三個兒媳婦都有戲曲基礎(chǔ),二兒媳婦還是山東琴書的傳承人,真的應(yīng)了那句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
大兒媳婦邱洪英沒進門,就開始跟婆婆丁崇蘭學(xué)戲,拜了師父。那年,丁崇蘭帶著16歲的大兒邵禮增到山亭區(qū)鳧城鎮(zhèn)金山腰村演出。演的是《瓦崗寨》,臺下15歲的邱洪英看入了迷,迷戲曲,更迷臺上的俊秀小生邵禮增。
邱洪英死活要跟著丁崇蘭學(xué)戲,丁崇蘭跟她母親也相識,早年間來村里演出都住她家,她母親會唱豫劇,女兒也有點戲曲底子,于是就收了作徒弟。
“可惜后來進了門后,要照顧一家老小,就把戲給耽誤了,現(xiàn)在只能演個把子兵,演不了大角了?!倍〕缣m覺得挺對不住大兒媳婦,當(dāng)年她要出外演戲,大年初二就走,到暑天了才回來,秋風(fēng)一起又上路,到臘月二十五才回家,照顧老人和底下年幼的弟弟妹妹的活兒就全落在邱洪英身上了。長嫂如母,邱洪英替婆婆丁崇蘭當(dāng)了半輩子的家。
兒媳婦敬重婆婆的藝高,婆婆感激兒媳婦為家庭的付出,種種過往經(jīng)歷在這對婆媳之間衍生出的是更緊密的關(guān)系。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就看你怎么處理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這句話在任何一個家庭里都適用,老邵家也不例外。鄰居們不信,經(jīng)常向丁崇蘭討教家庭和睦的秘訣?!澳阋竽敲炊喔陕??只要孩子沒有把你趕到大街上睡,那就是好孩子?!弊吣详J北,丁崇蘭沒少見過孩子不孝到極點的事,唱過的戲曲里也遍處可尋,她用玩笑話開導(dǎo)鄉(xiāng)鄰凡事看開點兒。
如何處理婆媳關(guān)系,經(jīng)常掛在丁崇蘭嘴邊的兩句話是:“別太較真,媳婦又不是你生的,你自己女兒教育得再好,到婆家門上也不見得件件事干得入眼”“娘再親,也不能跟兒子一輩子,只要媳婦和兒子關(guān)系好,那就是好”。
其實這些話最早是大女兒邵芳芳說給母親丁崇蘭聽的,母親聽到了心里。
邵芳芳的話,在這個大家庭里是有分量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句話在老邵家行不通,家里的大事小情弟弟妹妹弟媳都會向邵芳芳匯報。
在所有子女中,邵芳芳的柳琴戲藝術(shù)造詣最高。“我以前對柳琴戲的感情是又愛又恨?!鄙鄯挤颊f,自己的胎教音樂就是柳琴戲,不能不愛,但又因為柳琴戲,母親常年在外,而當(dāng)隊長的父親又整天忙生產(chǎn)隊里的事,在她考上棗莊市柳琴劇團(如今的棗莊市藝術(shù)劇院)、大嫂嫁過來之前,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兒都壓到了她的肩膀上,孩子當(dāng)家的苦她嘗過太多太多。
而正因為有了這段經(jīng)歷,父母年老后,當(dāng)這個大家庭需要一個協(xié)調(diào)者時,邵芳芳自然而然擔(dān)當(dāng)了起來,弟弟妹妹們打小就聽姐姐的話,如今也不例外。
邵芳芳說話速度很快,辦事也是干凈利落,父母的贍養(yǎng)費,她帶頭拿,三兒三女平均來,誰要把女兒劃到“外人”之列,她不許。政府獎勵給劇團的物品,老母親用不上的,不能單分給一家,立即召開家庭會議協(xié)商解決,讓一家人都口服心也服。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就看你怎么處理了?!鄙鄯挤颊f,其實管理一個家庭并沒什么大事,恰恰是如果一些芝麻小事處理不好,家人之間有了情緒,最后積攢成大矛盾。
“我很感激三個弟媳婦,都很賢惠,都愿意盡可能哄老人開心。”邵芳芳語速慢了下來。
一家人都服這位大姐,還因為他們看到邵芳芳處理家事從來都是對事不對人。老母親曾經(jīng)也跟家人鬧過一次別扭,她沒偏向母親,指責(zé)他人。
那是二十年前,有段時間母親三天兩頭給邵芳芳打電話,說她受不了了,家人都在嘀咕讓她再婚。當(dāng)時父親剛?cè)ナ?,家人都有些悲傷,?dāng)然最悲傷的是母親。邵芳芳猜想,是因為這失去至親的悲傷,加上恰逢更年期,難免疑神疑鬼,她相信弟弟弟媳不是那樣的人。她立馬把母親接到了自己家里,離老家80里地的棗莊城里。
接過來,只是好生伺候著,不傳話,不是非,這邊和老家都相安無事。半年后,母親心情好了,也想家了,兒子兒媳把母親接回了家。
這是老邵家這么多年來唯一一次家庭風(fēng)波,就這樣被邵芳芳四兩撥千斤地平息了。
“沒有什么坎兒過不去”,浸潤在戲曲故事中的一家人都信這句話。
作為棗莊市藝術(shù)劇院柳琴戲?qū)I(yè)演員,大女婿李磊對戲曲人家的生活有更深的理解和感悟:“世人可能受一些影視劇的影響,對唱戲的人的生活有很大誤解,事實上我們特別隨和,特別團結(jié)。我們從來都是團隊作戰(zhàn),而不是個體行動,一場戲要唱出彩,需要整個團隊的合作,缺一個都不行,我們對團隊精神有更深的體悟。我們的職業(yè)就是‘在一起?!?/p>
因為一家老小都對柳琴戲真心熱愛,一家人的心就攏在了一起,成了一個“在一起”的團隊,一家人有一個共同的事業(yè)目標(biāo)——為鄉(xiāng)親們唱好每一場戲,哪能不團結(jié)和睦?
對老邵家的人來說,有句話特別提神兒,一聽見就啥煩心事都沒了——“走,唱戲去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