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足石刻是佛教援儒入佛的集中體現(xiàn)

李朝元

大足石刻是世界文化遺產(chǎn)，石窟造像七十五處，造像五萬余尊，銘文十萬余字，所以享有“石刻之鄉(xiāng)”之美譽。大足石刻在內容上集佛、道、儒三教造像之大成，以濃厚的生活化、世俗化在石窟藝術中獨樹一幟。其中以佛儒造像為最，使源于印度的佛教造像經(jīng)過長期的演變和發(fā)展，在大足完成了佛教中國化的歷程。

佛教傳入巴渝時，儒學占有顯著的地位。由于佛教的基本教義和儒學的忠、孝、節(jié)、義思想有相違背，所以他們互相攻擊和對抗。佛教為了在中國得到發(fā)展，就開始調和與儒家思想之間的矛盾，所以就開始接納、吸收儒家思想。大足石刻就是佛、儒相互吸收，相互滲透，從而達到融合的集中反映。

縱觀大足石刻，我們可以看出佛教為了與儒家思想達到融合，就從佛教經(jīng)典的內容、佛教造像內容、造像題材的選擇以及佛教造像的題刻等方面進行了讓步，把儒家思想加以吸收、融合。所以，大足石刻成為佛教援儒入佛的集中體現(xiàn)。

一、從佛教經(jīng)典方面援儒入佛

早期佛教經(jīng)典中的倫理內容與中國傳統(tǒng)的儒家思想是相抵觸的。佛教為了不遭遇到封建統(tǒng)治者的反對，使佛教能在中國站穩(wěn)腳跟，早期佛經(jīng)翻譯家采取選、刪、節(jié)、增等手法，使有關佛經(jīng)譯文和中國儒家思想相吻合，如佛典中母親地位高于父親，表示雙親時采用“母和父”的語序，在翻譯時改為“父和母”的語序，有時還添加原文所沒有的“孝諸父母”的話。[1]還有早期的漢譯經(jīng)典《尸迦羅越六方禮經(jīng)》、《善生子經(jīng)》、《華嚴經(jīng)》、《那先比丘經(jīng)》、《游行經(jīng)》等中，都因包含了家庭倫理觀，特別是對侍奉父母等倫理道德進行了論說而受到中土的重視，而且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又以中國倫常觀念對經(jīng)中內容作了取舍調整。如三國時康僧會在編譯《六度集經(jīng)》時，有意突出“孝”的地位，說布施圣賢“不如孝事其親”。《弘明集》卷三云：“父隆則子貴，子貴則父尊，故孝子貴，貴能立身行道，永光厥親”，認為孝行要光宗耀祖。中國佛學者甚而編造專門講孝的佛經(jīng)，制造經(jīng)典根據(jù)，以提高論據(jù)的權威性。如《父母恩重經(jīng)》約于唐初葉寫成。經(jīng)中描寫了一般庶民的母子深情，敘說父母的孕育之恩和兒子的孝養(yǎng)。該經(jīng)是佛教在流傳過程中受到儒家名教的刺激和影響而作，同時又成為輔助儒家教化一般庶民的倫理讀物。[2]又如《梵網(wǎng)經(jīng)》，該經(jīng)宣揚“釋迦牟尼佛，……孝順父母、師僧三寶，孝順至道之法，孝名為戒”?！堕L阿含經(jīng)》卷十一云：“善生者，夫為人子，當以五事敬順父母。云何為五？一者供養(yǎng)能使無乏；二者……。”《盂蘭盆經(jīng)》說“是佛弟子修孝順者，應念中常憶父母乃至七世父母，為作盂蘭盆，施佛及僧，以報父母長養(yǎng)慈愛之恩?！贝私?jīng)被中國佛學者稱為“佛學孝經(jīng)”。寶頂大佛灣中的《大方便佛報恩經(jīng)》就是講述的釋迦佛行孝的經(jīng)典，從而強調佛也行孝。這證明佛、儒思想是相通的。此經(jīng)也是佛教吸收儒家思想后誕生的一部佛經(jīng)。由此看出，佛教為了發(fā)展，調和與儒家思想的矛盾，就先從經(jīng)典、教義上對儒家思想加以吸收，從而達到融合，反映出了佛教吸收儒家思想的徹底性。

二、從佛教造像的內容上援儒入佛

寶頂山石刻從造像表面上看是一幅幅宣揚佛教教義、經(jīng)典、儀軌的造像。它把佛教的人生觀、世界觀、認識論、修持方法等等通過圖文并茂的形式展現(xiàn)在游客的面前，是一本名副其實的佛教教科書。如果我們再深一層次看，它則把儒家的忠孝倫理、理學的心性也體現(xiàn)了出來，成為儒家倫理思想的教化地。所以，寶頂石刻體現(xiàn)了雙重性，成為有中國特色的佛教。例如，《父母恩重經(jīng)變相》，此龕造像利用中國化了的佛教經(jīng)典《父母恩重經(jīng)》雕刻于此，共由十一組造像組成。其分別是“投佛祈求嗣息、懷胎守護恩、臨產(chǎn)受苦恩、生子忘憂恩、咽苦吐甘恩、推干就濕恩、哺乳養(yǎng)育恩、洗滌不盡恩、為造惡業(yè)恩、遠行憶念恩、究竟憐憫恩”。其內容突出了父母養(yǎng)育子女恩德，教育子女要知孝、行孝。所以，在1985年鄧小平參觀到此時，禁不住連聲贊嘆：“這是中國的了，這是中國的了?！贝她愒煜竦南旅?，還刻了一幅不孝之子打到地獄受罪圖，題辭曰：“父母如憂念，乾坤定不容，人間遭霹靂，地獄飲洋銅”。此圖從反面宣揚人們必須行孝，否則必遭懲處。

《雷音圖》也是佛教利用宗教手段從精神上震懾懲治不孝忤逆之人。此龕“雷音圖”離開了佛教經(jīng)典、教義，憑借中國古代神話雕鑿而成，是從宗教角度出發(fā)，維護“孝行”觀念的產(chǎn)物。[3]

《大方便佛報恩經(jīng)變相》共有十二組造像組成。其分別是“六師外道謗佛不孝圖、釋迦因地修行舍身濟虎圖、釋迦因地割肉供父母圖、釋迦因地鸚鵡行孝圖、釋迦佛因地行孝剜睛出髓為藥圖、釋迦因行孝證三十二相圖、釋迦因地為睒子行孝圖、釋迦因地剜肉圖、釋迦因地雁書報太子圖、釋迦因地修行舍身求法圖、釋迦佛詣父王所看疾圖、大孝釋迦佛親擔父王棺圖?！逼渲行麚P孝道的就占八組。此龕造像更進一步體現(xiàn)了佛教援儒入佛的特點，著重表現(xiàn)了釋迦佛孝事父母，褒揚了釋迦佛的大孝。每組配有較祥的闡揚佛經(jīng)的文字。這些文字緊密配合造像，宣揚“孝道”、“孝行”，故事性強，具有很強的說理性和感染力，能給人以深刻的印象。所以，此龕造像更進一步證明佛教吸收了儒家的思想，因為佛教教主都在盡力推崇和實踐著儒家的孝行思想，為大家做出了榜樣，由此說明佛教也是主張行孝的。這樣佛教接納了儒家的思想，說服力就更強了。

《地獄圖》中的《截膝地獄》里描繪了一位男子鳩崛摩羅“飲酒昏亂，淫匿其母，殺戮其父”，死后墮入地獄受截膝之刑。此龕造像從反面體現(xiàn)了不孝父母者，將遭受地獄酷刑的懲處。

三、從佛教造像區(qū)的選材上援儒入佛

北山石刻，始于晚唐，歷經(jīng)五代、兩宋，時間跨度250余年。此區(qū)造像的特點是以佛教造像為主。觀音造像最多。龕窟之間獨立，不成體系。然而在眾多的龕窟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在北山佛灣中段，編號103號龕，刻有一部儒家經(jīng)書的碑——《古文孝經(jīng)碑》。此碑是北宋范祖禹書的。此碑不僅可以補史之缺，而且可以證明在北宋時，佛學已經(jīng)接受了儒學，與儒學達到了融合，否則不會在眾多的佛教造像中的顯著位置刻一部儒家著名的經(jīng)典——《古文孝經(jīng)》。所以此龕造像也是佛教援儒入佛的一個實物例證。

石篆山石刻，距大足縣城四十五里。此區(qū)造像始鑿于北宋元豐五年。此區(qū)造像也有佛教援儒入佛的痕跡。造像題材有儒、釋、道三教造像。三教造像刻在石窟區(qū)東段，三龕造像獨立，并且相鄰。此三龕造像分別為6號、7號、8號。6號龕為“孔子及十哲像”，龕正中刻孔子，孔子兩側各有五弟子并排侍立，共為十哲。壁上按從內至外的順序刻有各哲姓名，左一至左五像為顏回、閩損、冉有、言偃、端木賜；右一至五像為仲由、冉耕、宰我、冉求、卜商。7號為“三身佛龕”，主像為毗盧遮那佛、左為盧舍那佛、右為釋迦佛，左右側分別侍立有迦葉、阿難、香花菩薩、比丘等像。第8號為“老君像”，窟內主像為老君，他頭戴蓮形束發(fā)冠，身著翻圓領寬袖道袍，其左手扶軾上，右手于胸前持一扇。老君左右側各有像七尊，并肩而立，左壁上標“大法”，右壁上標“真人”。其像皆仙風道骨。這些造像都是佛教中國化的歷史見證。

妙高山摩崖造像，雕刻于宋代，以佛教造像為主，其中有一窟是佛教融合儒、道，最后達到統(tǒng)一的實物例證。這龕就是2號龕。其正壁刻釋迦佛，左刻老君像，右刻孔子像，是三教鼻祖同窟造像之典范。另外還有佛安橋摩崖造像的12號龕，雕刻于南宋乾道八年（1172年）與妙高山的三教窟相似，也是三教鼻祖同處一窟。正中為釋迦佛，其左為老君，右為孔子。而石壁寺1號三教窟與前者有所不同，它分上下兩層造像，上層刻四像并排而坐，從左至右為玉皇大帝、孔夫子、釋迦佛、李老君，孔、釋、李三像左右各立一侍者，下層刻地獄圖。此龕造像是三教始祖平起平坐的典范。反映了佛、儒、道三教同出一轍，沒有主次、高低之分，于是達到了三教真正合一。

四、從造像的題刻上援儒入佛

寶頂山大佛灣就有很多例證。如《父母恩重經(jīng)變相》中的題刻。第九：“遠行億念恩……恐依門廬望，歸來莫太遲」”。此句實際上是儒家思想的“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的翻版。第十：“究竟憐憫恩。頌曰：百歲惟憂八十兒，……非容易，從來謂‘色難”。這“色難”就是儒家孔子的話。《論語·為政》：“子夏問孝，子曰：‘色難”。還有《觀無量壽佛經(jīng)變相》正中碑刻：“大藏經(jīng)云：爾時世尊告韋提希，汝知不？……一切凡夫欲修凈業(yè)者，得生西方極樂國土。欲生彼國者，當修三福：一者孝養(yǎng)父母……乃是過去、未來、現(xiàn)在三世諸佛正因?！闭f明佛教把儒家的孝行思想擺在了進入極樂的首位。在《大方便佛報恩經(jīng)變相》中的題刻：“為孝養(yǎng)父母故，令得速成無上菩提，由孝德也。”由此證明佛教把儒家的孝行思想引進來，教育佛徒要速達正果，必須行孝。顯示出了儒家的孝行思想在佛教中的突出地位。所以南宋知昌州軍事兼管內勸農事宇文屺看了寶頂山大佛灣的造像以后，禁不住刻下一首詩贊嘆“剸云技巧歡群目，今貝周遭見化城，大孝不移神所與，笙鐘鱗甲四時鳴。寶頂趙智宗刻石追孝心可取焉。以成絕句，立諸山阿。笙鐘鱗甲事，見坡詩，謂為神功阿護之意也?！庇纱丝闯觯钗尼ㄊ强闯隽藢氻敶蠓馂吃煜袷窃迦敕鸬姆鸾淘煜竦牡谝蝗?。

綜上所述，大足石刻不僅規(guī)模宏大，造詣獨特，技藝精湛，保存完好，而著稱于世，也是佛教援儒入佛的集中體現(xiàn)，為我們研究佛、儒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提供了寶貴的實物例證。

參考文獻：

[1]方立天.中國佛教與傳統(tǒng)文化[M].北京：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

[2]胡良學.寶頂大佛灣《大方便佛報恩經(jīng)變相》研究[J].大足石刻研究，2002（2）.

[3]李正心.大足石刻中的儒家造像及其產(chǎn)生根源[M].重慶：大足石刻研究文集，重慶出版社，1993.

作者單位：重慶市大足石刻研究院

責任編輯：張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