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王國”往事

雷冊淵

忽如一夜春風來，共享單車成為近兩年中國城市中的一抹亮色。小橙車、小黃車、小綠車、小紅車……共享單車在普及綠色交通理念、連接起城市“最后一公里”的同時，也引發(fā)了關(guān)于城市管理和交通發(fā)展的諸多討論。

時光倒轉(zhuǎn)幾十年，自行車就已經(jīng)是中國人最重要、最青睞的代步工具。作為曾經(jīng)的“自行車王國”，我們有著獨特的自行車記憶。

一個多世紀前的預言：

自行車必將大興于中國

自行車是一個半世紀前傳入我國的舶來物，在自行車發(fā)明和改進的各個階段，不同類型的自行車都曾在我國出現(xiàn)過。最晚不超過1868年，上海街頭就已出現(xiàn)了自行車。據(jù)當年1月17日的《上海新報》報道，當時上海的自行車不多，僅有幾輛，形式有兩種：一種是人坐車上，用兩腳點地而行；另一種靠腳蹬踏而行，“轉(zhuǎn)動如飛”。上海的自行車是由僑居的外國人帶進來的，風氣開化的上海人對外國的新器物很感興趣，因此19世紀60年代后自行車便不斷傳入，成為上海街頭的新奇一景。

雖然自行車很早就傳入了中國，但長時間不能流行，分析起來主要有兩個原因：首先，早期自行車本身性能不佳，騎車人不經(jīng)過長時間的練習不能掌握騎行技能，騎行中也容易摔倒。其次，當時中國的道路條件不佳，在寬敞平坦的馬路普及之前，自行車在中國（即使是上海這樣的大都市）難以流行。

到了19世紀與20世紀之交，隨著通商口岸的增辟，道路狀況的改善以及制造工藝的改進，自行車才在中國流行起來。自行車最集中的城市是上海，當時就有幾百輛自行車。

據(jù)1898年1月28日的《申報》報道：“泰西（即歐洲）向有腳踏車之制，邇?nèi)沾孙L盛行于滬上，華人能御者亦日見其多，輕靈便捷，其行若飛?！辈粌H是寓滬西方人騎車，華人也漸漸開始使用自行車作為交通工具了。同年4月1日《申報》又說：“每日黃浦灘一帶，此往彼來，有如梭織，得心應手，馳驟自就。”說明在當時，外灘馬路上自行車已經(jīng)往來如織，自行車經(jīng)過改進后，騎車人已能駕馭自如了。鑒于上海人騎車驟增，《申報》還特地發(fā)表社論，作了一個大膽的預言：自行車必將大興于中國。

家庭富裕的象征：

大件之首“二八車”

1940年，上海自行車廠（上海永久股份有限公司前身）成立，中國有了自己的自行車生產(chǎn)企業(yè)，由此開創(chuàng)并演繹了中國自行車行業(yè)歷史上最輝煌的篇章。

然而，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自行車對于普通家庭來說仍屬于不折不扣的奢侈品。誰家有輛自行車，可比現(xiàn)在有輛汽車還顯“土豪”。人們生活富足的一個象征，就是“騎著倍兒新的自行車，帶著彩花的暖水瓶”。當時，一輛自行車售價一百多元，而一般工人的工資每月只有三四十元，買車很不容易，有的大單位就出面，替職工向國營商業(yè)部門辦理“賒購”，比如，國營天津鋼廠的職工就曾用分期付款的辦法購買了五百三十多輛自行車。

那時自行車除了用于上下班乘騎，還有個很重要功能便是負重運輸。一大家子人要采買沉物、接人送人，都指望這輛車。所以盡管也有輕便車型，但最受大眾歡迎的，還是結(jié)構(gòu)扎實、能馱一家三口的載重型28英寸男車。十歲上下的孩子學騎車，也都是直接從這種大塊頭的“二八車”起步。直到今天，許多人還有童年握定車把、穩(wěn)著車架、斜著身子，把小腿穿過橫梁下方的空檔努力去夠腳蹬子的練車記憶。

那個時候，人們對自家的自行車都可謂“精心呵護”。許多人一買到車，就趕緊拿顏色不一的塑料條將大梁、車把等部位纏起來，以防磨損油漆。即便沒淋雨，隔三岔五也要用碎棉紗或舊布頭把自行車精心擦一遍、打上油，生怕生銹。

1978年后，隨著生活逐步改善，耐用消費品需求全面增長，“三轉(zhuǎn)一響”（自行車、縫紉機、手表、收音機）成為大家結(jié)婚置業(yè)的必備物件。在上海，永久牌自行車、蝴蝶牌縫紉機、上海牌手表和青島的紅燈牌收音機曾經(jīng)位列“四大件”，成為家庭富裕的象征。作為“大件”之首的自行車，無論城鄉(xiāng)都幾乎脫銷，“鳳凰”、“永久”、“飛鴿”等名牌自行車更是異常緊俏。

飛入尋常百姓家：

“一人一車”的自行車王國

1981年5月，國務院召開全國日用機電產(chǎn)品工作會議，決定大力發(fā)展自行車、縫紉機、鐘表、電視機等十種日用機電產(chǎn)品的生產(chǎn)。各地爭相興建自行車廠和零配件廠。1983年，全國自行車實際產(chǎn)量達2758萬輛。1984年7月，國務院批轉(zhuǎn)國家經(jīng)委報告，要求促進企業(yè)聯(lián)合，擴大優(yōu)質(zhì)自行車生產(chǎn)，三年內(nèi)做到名牌車敞開供應，取消票證。到了1986年，當年僅前11個月全國自行車產(chǎn)量就達3229萬輛，相當于平均一秒鐘，就有一輛新自行車出廠。

隨著收入的提高和供應放大，許多人結(jié)束了騎破車舊車和大號男車的歷史，街頭也不再是“黑騎軍”的天下，各種型號、色彩、樣式的自行車開始出現(xiàn)，洋洋大觀。

上世紀80年代，北京的自行車以平均每年50多萬輛的速度增長。自行車多，成為北京交通的重要特征。到了80年代末，千萬人口的北京，已擁有800萬輛自行車。除去老人孩子，幾乎已是“一人一車”的飽和狀態(tài)。在高峰時段，東單、南河沿、西單等路口，每小時就會有兩萬多輛自行車通過。

在自行車全盛時代，國際視角中的北京印象更是少不了滿街的自行車。據(jù)新華社報道，1974年到1975年期間，時任美國駐華聯(lián)絡處主任的喬治·布什和夫人巴巴拉，經(jīng)常騎著“飛鴿”牌自行車穿行于北京的大街小巷，兩人騎車在天安門前的留影也一再地出現(xiàn)于報紙雜志上。15年后，當老布什以總統(tǒng)身份訪華時，收到的特殊國禮也是兩輛“飛鴿”自行車。

上世紀90年代以后，普通人擁有私家車的夢想開始逐漸照進現(xiàn)實，隨之而來的是自行車騎行環(huán)境的改變，不少騎車人感覺路越來越難騎了，騎車出行比例逐年下降。與此同時，自行車也不再是單純的實用型代步工具，而漸漸有了時尚、運動、休閑等新定位。

近兩年來，隨著城市交通“最后一公里”問題的日趨嚴峻和全社會環(huán)保觀念的與日俱增，火爆的城市共享單車將自行車重新拉回大眾的視野，也許，“自行車王國”的再度復興就在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