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春柳+沈萍
同科室的干警出去辦案了,只有我一個人在接待室。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走了進來。我抬頭朝門口張望,以為他的父親或母親會隨后跟進來,但見門口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人閃了一下就不見了,我想這老人大概是走錯門了。
突然,小男孩朝我哭了起來。我趕緊說:“好孩子別哭,告訴阿姨,你是怎么跑到這兒來的。”小男孩邊哭邊說:“是爺爺送我來的?!眲偛拍俏焕先丝隙ň褪切∧泻⒌臓敔?!我趕緊追出去,只見空空的院落,哪還有他爺爺?shù)挠白樱?/p>
我只好回去和小家伙聊天。小男孩說他叫亮亮,爸爸叫陳青,其他的一概不知。我心里頓時明白了七八分,亮亮的家人可能攤上了案子,遷怒檢察院來了。
看來亮亮的爺爺認為,把孩子留在檢察院他絕對放心。這讓我啼笑皆非,既然爺爺如此信任我們,為什么就不信任我們辦的案件?但不管爺爺出于何種目的,以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變相要挾檢察院,無形之中透露出的不負責(zé)任和蠻橫態(tài)度,讓我束手無策。
有人說,控申科就是和老百姓斗智斗勇的科室。此話差矣,跟老百姓用得到“斗”字嗎?何況我現(xiàn)在面對的是一個僅僅四五歲的毛孩子。他爺爺雖然用這種“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對付我們,可我卻無法也不忍心用同樣的方法去對付他。
為了使亮亮不哭不鬧,我盡量像幼兒園老師那樣有說有笑地哄著他。不一會兒,他就破涕為笑了。雖然氣氛看似輕松了不少,但我的心卻如亂麻一般,怎樣才能把這只無辜的“羔羊”順利交到主人手里呢?
“亮亮,你在家里跟爺爺在一起呢,還是跟爸爸媽媽在一起?”
“跟爸爸?!?/p>
“爸爸平時都帶你去哪兒玩呢?”
“帶我去圓陀角,看叔叔阿姨打牌?!?/p>
圓陀角是個風(fēng)景區(qū),就在寅陽鎮(zhèn)。我竊喜,如同漫步茫茫沙漠的旅人突然發(fā)現(xiàn)了裊裊炊煙。我又問:“爸爸帶你到圓陀角是騎車去的,還是走著去的?”亮亮說:“騎車,有時也走著去?!毙『⒆佣寄茏叩玫?,說明很近,他的家可能就在圓陀角村。我?guī)缀跻獮樽约旱臋C智點贊了。
抱著僥幸心理,我與圓陀角村的村委會取得了聯(lián)系。果然,從村支書那里了解到,亮亮的父母已離婚,父親陳青因開設(shè)賭場,近日被公安局抓了去,亮亮就此由爺爺照顧。
我立即向公安局和檢察院相關(guān)科室了解這起案件的詳細情況。原來陳青因涉嫌開設(shè)賭場罪被公安機關(guān)刑事拘留,案件已移送到檢察院,該案正處于審查逮捕階段。我猜測,亮亮爺爺是不滿我們檢察院批捕他的兒子,把他的孫子送來作無聲的抗議。
我撥通了亮亮爺爺?shù)碾娫?。剛自報完家門,電話那頭的聲音像點著了的炮仗噼里啪啦地炸了:“我兒子有多大的罪你們拘留了不算還要逮捕他?現(xiàn)在是農(nóng)忙時節(jié),我管了農(nóng)田就管不了孫子。既然我兒子是你們管的,那我的孫子也由你們來管好了?!薄芭距彪娫拻炝?。我一時怔在那里,反應(yīng)不過來。
我暗暗提醒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過了一會兒,我又撥通了亮亮爺爺?shù)碾娫挘骸傲亮翣敔?,你別激動,先聽我說,我打電話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告訴你一聲,亮亮在檢察院很乖,你放心好了?,F(xiàn)在是農(nóng)忙時節(jié),你注意休息,別累垮了身體?!睂Ψ匠聊撕靡粫翰艗祀娫?。
我沒有跟他釋法說理,是因為他在氣頭上,沒有讓他領(lǐng)回孩子,是因為人多少有一些逆反心理,你催得越急,他越是背道而馳。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在控申科工作很多年了,那些鬧訪纏訪者和我之間,猶如一根繩子的兩頭,倘若繩子繃得太緊,必然會斷裂。所以,我總會給那根繩子留點余地。
過了一會兒,村支書來電話了:“要不我們派人來領(lǐng)孩子吧?!?/p>
“再等等,我希望他爺爺自己來?!辈恢醯?,我預(yù)感亮亮爺爺會來接孩子。
很快就到了中午,我領(lǐng)著亮亮到檢察院食堂吃飯。走進食堂,干警們調(diào)侃我:“控申科又來親戚了。”“是啊,控申科的親戚遍天下?!蔽依亮粒骸翱旖惺迨灏⒁毯?。”亮亮脆生生地叫著。他顯得既高興又好奇,瞪大眼睛看著一個個穿檢察服的叔叔阿姨們。我讓打飯師傅給亮亮多打了一份葷菜,亮亮狼吞虎咽地吃起來,看來他已經(jīng)餓極了。
“慢慢吃,別噎著,阿姨會等你的?!蔽亿s緊叮囑他。案管科黃科長看了說:“哈,這么快就親密得像娘倆似的?!边@話說得我有點自豪。
午后的太陽一點點偏西,亮亮的爺爺一直沒有出現(xiàn),我的心也隨之一點點下沉,上午的篤定開始動搖。我思忖,如果爺爺?shù)桨砣晕催^來,就只能讓村支書來領(lǐng)回孩子了。
天眼看著就要黑了,我望眼欲穿仍未見爺爺?shù)挠白?。我有些失落,為爺爺對法律的無知感到遺憾,也為自己的工作沒有做好而自責(zé)。我無奈地拿起電話,準(zhǔn)備給村支書打電話。
“爺爺——”突然,亮亮高興地喊起來。這一聲喊,著實讓我心花怒放。只見亮亮爺爺提著個袋子大步向我們走來。見到我,爺爺有些難為情,搓著手對我說:“我實在是忙得氣糊涂了,我們自己的錯,卻向你們檢察官撒氣,唉,想想太不應(yīng)該?!闭f著把袋子里的兩棵大白菜遞給我:“這菜算是亮亮的中飯錢,是自家田地長的菜,你收下吧。”我連忙說:“不不不,這是不行的,我們不能收老百姓的東西。”“那就給檢察院食堂吧。”他說著硬是推了下來。我拿著中午給亮亮買的水果遞給爺爺,恍惚間,我看到爺爺眼里有淚光在閃爍。
如果說,控申科是為人民群眾搭橋的科室,那么這座橋就是連心橋。我們控申科的干警就是這座連心橋上一塊塊默默無聞的磚。我們不爭名,不爭利,爭著為人民服務(wù)。因為我們知道,一座橋梁的成功,應(yīng)該是每一塊磚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