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
[摘 要]英漢語言中存在大量具有豐富文化語義的詞匯,對這些詞匯不同的范疇劃分,導(dǎo)致英漢詞匯文化語義缺省現(xiàn)象。語義的文化內(nèi)涵取決于語言使用者所生活的客觀世界、社交世界和心理認(rèn)知世界的綜合影響,物質(zhì)世界確定了語言符號的形式及其外延,社交世界融合了詞語的文化內(nèi)涵,心理世界決定了詞語的概念框架。外語學(xué)習(xí)者借助三個世界對詞匯進行對比分析,可以準(zhǔn)確把握語義的文化內(nèi)涵,解決文化缺省,進而實現(xiàn)理想的跨文化交際。
[關(guān)鍵詞]英漢語義;范疇化;跨文化交際
[中圖分類號]H03 [文獻標(biāo)識碼]A[文章編號]1000-3541(2017)04-0086-03
The Study of Cultural Default from the Aspect of Prototype Theory
——A Case Study of English and Chinese Vocabulary
YANG Dong
(Faculty of Western Languages and Culture, Harbin Normal University, Harbin 150080,China)
Abstract: In both English and Chinese there exist a huge number of words of diverse cultural implications, the division of which causes cultural default. The cultural implications of words are physically, socially and psychologically determined by the contexts where they appear. The physical one determines the forms and denotations of the words; the social one for the cultural implication, and the psychological one for the conceptual framework of words. The adequate comprehension of the three factors would help foreigners to make accurate comparison and contrast between the two languages for the sake of precise meanings as well as smooth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
Key words:meaning of English and Chinese words; categorization;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
[收稿日期]2016-12-16
[基金項目]2014年度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項目“語言圖式表征認(rèn)知模式建構(gòu)與二語習(xí)得能力研究”(14BYY062)
一、引言
范疇是認(rèn)知主體對客觀存在的本質(zhì)屬性做出的主觀性歸納概括,是依靠主客觀相互作用基礎(chǔ)之上對事物所做的歸類。范疇化是人類對外部世界進行感知的一種基本方式,在語言視域下,范疇化最重要的對象涵蓋了語義概念的形成和語義范疇,是一種心智過程,具有體驗性、規(guī)則性、無意識性等特征。在原型范疇理論框架下,范疇化主要依托認(rèn)知主體的經(jīng)驗和豐富的想象力,一方面是關(guān)于認(rèn)知、互動、文化;另一方面,是圖式和隱喻,即語言使用者無法依靠既不具體又無意義的語言符號取得范疇意義。在認(rèn)知語言學(xué)家看來,語義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基于認(rèn)知主體內(nèi)心感悟的心理現(xiàn)象,因此,其必定歸屬于心理現(xiàn)象,任何詞匯的語義都無法獨立于語言使用者的認(rèn)知而獨立存在。
二、英漢詞匯的文化意蘊對比
為了更加清晰地闡釋詞語特有的文化語義,筆者將相關(guān)詞匯歸納整理為如下四類。
第一類,能指意義相近,文化語義趨異
相同的客觀存在在不同的文化語境中,會被賦予截然不同的主觀想象,詞匯的文化含義大相徑庭。這類詞匯,如顏色詞為典型代表。盡管不同語言中,擁有大量顏色詞,但它們的文化內(nèi)涵卻很有可能截然不同。例如,在西方,綠色通常表示工作經(jīng)驗不豐富的新手,“a green hand”被譯為“初來乍到的新手”;但是,在中國綠色表示生機勃勃,有朝氣,青少年經(jīng)常被譽為綠色的萌芽。
又如,妥協(xié)(compromise)在中國人看來,經(jīng)常表示消極意義,所以,國人在原則性的問題上,從不讓步,即便在談判中也是堅持原則。但在西方文化中,妥協(xié)是達成目的不可或缺的重要手段,因此,其具有積極含義。
柳樹在漢語中,常常被賦予離別哀思的聯(lián)想意義?!对娊?jīng)》中“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形象地概括了戍邊戰(zhàn)士對故土的思念之情和對家人的想念。柳樹之所以有這樣的文化語義,是由于漢字中的諧音造成的?!傲蓖傲簟敝C音,因此,自古以來,人們將“挽留、思念、依依不舍”等情思賦予柳樹也是很自然的,這也反映了中國人擅長以物喻人,借景抒情,崇尚自然的文化心理。而willow在英語中,卻與中國文化中的“柳樹”有著迥然不同的文化語義,經(jīng)常與悲傷和哀愁聯(lián)系在一起。比如,在莎士比亞的名作《奧賽羅》中,黛絲德蒙娜曾唱過一首“柳樹歌”,抒發(fā)自己的哀愁,也暗示了自己的死亡。這些表明,漢語中的柳樹雖然與英文中的willow所指相同,但所包含的文化內(nèi)涵卻大相徑庭。
再如,英文中的cricket和漢語中的蟋蟀同為一物,卻有著迥然不同的文化內(nèi)涵。“蟋蟀”在中國文化中,常給人帶來憂傷凄涼的聯(lián)想。很多文人墨客善于借助蟋蟀表達這種情感,如宋玉的“獨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歐陽修的“但聞四壁蟲聲唧唧,如助余之嘆息”,等等。在歐美文化中,蟋蟀不再是悲傷蕭瑟的象征,而是成為開心愉悅的形象。英國民俗認(rèn)為,在圣誕夜聽到蟋蟀的叫聲預(yù)示著在新的一年幸運順意,因此,在英國詩歌中蟋蟀是歡快的形象。
第二類,能指意義相近,文化語義部分重合
詞匯的文化內(nèi)涵在某些語境下,會激發(fā)不同國家的相同感知,但在其他語境下,卻會導(dǎo)致不同的聯(lián)想。這種詞匯反映了不同國家民族在傳統(tǒng)觀念、地域風(fēng)俗等諸多方面既有相似之處,又存在巨大的文化差異。例如,無論是在中國,還是英美國家,人們都用玫瑰花贊美男女戀人之間甜美的愛情,但在英文中under the rose表示保密和緘口不言,這源于古代會議桌上擺放的玫瑰花暗示參加會議的人員必須保密,不得將會議內(nèi)容透漏給他人的潛規(guī)則。在中國文化中,帶刺的玫瑰通常比喻笑靨如花,但不易接近的年輕女子。
又如owl和貓頭鷹在英語和漢語中都代表不吉利、噩兆。在莎士比亞的《麥克白》中有這樣的對白:Macbeth: I have done the deed. Didst thou not hear a noise? Lady Macbeth: I heard the owl scream and the crickets cry.這段文字說明麥克白知道鄧肯已死。在中國文化中,貓頭鷹也常常被認(rèn)為是不吉利的。民間有諺語“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指的是貓頭鷹會帶來噩運。這表明貓頭鷹在兩種語言中被賦予相近的文化內(nèi)涵。然而在其他方面,英文的owl象征著過人的聰明智慧,指人聰明可以說as wise as an owl.
第三類,能指意義相近,文化語義缺省
受不同國家民族文化的影響,一個詞在某種文化語境中,擁有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但在另一個文化語境下,可能只是一個語言符號。許多詞語在漢語語境下,具有豐富文化內(nèi)涵,但在英語中,只是很普通的詞匯。這類詞往往會導(dǎo)致理解上的障礙,造成不必要的誤解。例如,竹子在英語里,僅是一種植物而已;但在漢語中,則象征著正直誠實,用來贊美志存高遠(yuǎn)的文人雅士。例如,蘇軾的名句“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表現(xiàn)了詩人的超凡脫俗,清新高雅;清代大文學(xué)家鄭板橋也對竹子格外喜愛,“一竹一蘭一石,有節(jié)有香有骨”。竹子所具有的這種文化內(nèi)涵使歷代文人賞竹、詠竹、畫竹成為一種典范,竹子也成為中國人堅強正直的象征。這類詞匯體現(xiàn)了民族文化的精髓,是民族文化的真實寫照。bamboo一詞作為外來語,在英語中,并沒有被賦予太多的文化語義,而且竹子也不是英國土生土長的,人們對于竹子也沒有太強烈的感情。
第四類,中英文化差異在詞匯中的完全缺省
文化缺省現(xiàn)象普遍存在于不同語言中。人們在跨文化交際過程中,經(jīng)常會發(fā)現(xiàn)下述現(xiàn)象—— 一個詞匯只是某一種語言所特有的,但在其他語言中卻沒有這種詞匯。例如,中文中的“陰陽五行,天干地支”無法被準(zhǔn)確到位地翻譯成英語,而且在英語里也缺少與之對應(yīng)的表述?!拔逍邪素浴痹从谥袊糯庩枌W(xué)說,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思想文化中的人文觀和自然觀的理論淵源,也是古代漢民族精神、聰明才智的集大成者,被尊為“大道之源”,是古代帝王之學(xué),政治家、軍事家、商家的必修之術(shù)。中國人對這種理念耳熟能詳,而西方人卻是一頭霧水。同樣,英語中的大量詞匯也是中國人所無法理解的,例如,“black Friday”雖然被譯成“黑色星期五”,但中國的英語使用者只有當(dāng)了解了西方的宗教背景才會有能力解讀語音符號背后隱藏的文化內(nèi)涵,耶穌受難的日子是星期五,所以,“黑色星期五”指代倒霉不幸的一天。中美有很多習(xí)語還非常鮮明地反映出兩國人民截然不同的處事理念。在中國,儒家教育人們要安貧樂道,恪守中庸,于是形成一套以明哲保身為特點的處世哲學(xué),這個顯著特點在很多成語諺語中都有充分體現(xiàn),如君子固窮、槍打出頭鳥、知足常樂等,這些哲學(xué)思想造成中國人茍且偷安、不思進取的人生態(tài)度。美國人則坦承自己是機會主義者,喜歡變革和運動,他們的口頭禪是“讓我試試”(Ill try)。美國人是天生的實用主義者,他們信奉“在愛情與戰(zhàn)爭里,任何手段都是可以被接受的”(All is fair in love and war)這種表述,這種理念對于信奉禮儀、有著更高的精神追求的中國人而言,是沒有道德底線的。
三、中英詞匯文化語義缺省的補償策略
客觀世界決定了語言符號的形式和外延。人類的生存和交往離不開物質(zhì)世界,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要受到客觀世界的制約。由于不同時空因素,漢英詞匯的文化內(nèi)涵也因而千差萬別。
社交世界界定了詞語的文化屬性。不同的語言使用者生活在不同的文化語境中,他們運用語言的根本目的都是為了在與人交流過程中,傳遞自己的意圖和主張,這就需要語言使用者需要考慮社會因素的要求,這個過程往往非常復(fù)雜微妙。為了進行有效的溝通交流,語言的使用必須受到社會因素的限制,這些因素會對語言行為施加各種原則和規(guī)則,甚至決定一些行為能否順利實施。例如,擁有豐富知識背景的大學(xué)教授可以給撰寫畢業(yè)論文的學(xué)生提出建設(shè)性的建議和意見,否則只能受制于別人的指導(dǎo)。同樣,分析患者病例的醫(yī)生和出訪他國的國家領(lǐng)導(dǎo)人所使用的語言也大相徑庭。言語溝通雙方的性別、年齡、學(xué)術(shù)背景、社會經(jīng)濟地位等都是重要的社會因素,這些要素對于詞匯的文化語義都有或大或小的影響。
主觀心理世界決定了詞語文化內(nèi)涵的認(rèn)知和解讀。詞義要服務(wù)于交流雙方的心理狀態(tài)。在日常語言使用中,語言是不同思想進行溝通的主要途徑。作為語境的重要組成部分,心理世界涵蓋語言使用者的心理狀態(tài),比如,性格、感情、價值觀念等。如中國在歷史上的別名為“齊”(肚臍之通假字,代表人體的中心部位),這種名稱源于古代中國的地理認(rèn)知——天下中央之國。與此同時,中國古人又稱呼華夏之外的小國為夷、戎、蠻等。在古漢語中,夷同尾(因為夷人留辮子,似尾),古代中國以天朝上國自居,以及對外來文化的排斥蔑視由此可見一斑。
跨文化交際必須理順源語的三個世界和目標(biāo)語的三個世界的互動關(guān)系。語言的使用必須考慮各種具體語境因素,語言使用者對詞匯文化語義進行范疇化的過程,也會在不盡相同的條件下開展。語境不是固定的或一成不變的存在,而是由不同要素組成的,不斷發(fā)展運動變化的框架結(jié)構(gòu)。語境的動態(tài)屬性表現(xiàn)為語言交際者會根據(jù)他們對客觀、社會和主觀心理世界中的相關(guān)要素的假想搭建起一個用來闡釋當(dāng)前交際的架構(gòu)。為了消除文化語義缺省而形成的交際障礙,語言使用者應(yīng)該盡量擴大源語和目標(biāo)語之間的相似之處,了解不同民族和種族語言的文化語義范疇,交集越大,跨文化交際中所遇到的障礙就越少,溝通效果也會更加理想。
[參 考 文 獻]
[1]陳嘉映.語言哲學(xué)[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6
[2][奧]維特根斯坦.維特根斯坦全集:第4卷[M].涂紀(jì)亮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
[3][奧]維特根斯坦.哲學(xué)研究[M].陳嘉映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4]Audi, R.,The Cambridge Dictionary of Philosophy (2nd Edition) [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9
(作者系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副教授,文學(xué)博士)
[責(zé)任編輯 陳 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