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還是“深”

徐穎

摘要：古詩詞是一種藝術(shù)，每一句都值得推敲琢磨。唐詩《山行》在意境上耐人尋味，在語言上更是畫面感極強。從古至今，對詩中“白云生處有人家”還是“白云深處有人家”的爭議一直以來沒有停止。本文從這個“生”還是“深”這個角度去思考，品析，希望從中獲得些許收獲，與讀者分享，探討。

關(guān)鍵詞：異文；意境；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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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詩人杜牧的《山行》在人教版幾經(jīng)改版之后，仍被選入教材。每每教學這首詩時，總有孩子們對這首詩中的“白云生處有人家”一句生疑，孩子們總是不能理解“生”在此處的意義，總會誤寫成“白云深處有人家”。不少家長也質(zhì)疑，是不是教材中的“生”是錯的呀，似乎也見過不少讀本用的是“深”，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有學者認為：詩句說山非常高，白云正在山腰處，在茫茫云深掩映之處忽隱忽現(xiàn)一些房子，該是白云的深處才對，應(yīng)作“白云深處有人家”。也有專家說這是古詩文異文現(xiàn)象。

我個人也曾理解這是其中的通假現(xiàn)象。比如：宋代辛棄疾的《清平樂 村居》人教版語文課本用的是“最喜小兒亡賴”其注釋為“亡”讀wú，通假字，通“無”。所以有蘇教版也有寫作“無”。又如岑參《嘆白發(fā)》中“白發(fā)生偏速，交人不奈何?！薄敖弧蓖ā敖獭钡?。

不少書籍上認為這類現(xiàn)象可能是古時候人們沒有印刷技術(shù)，手抄是進行古詩文傳播的最直接方法，而傳抄的過程中，因為古人的用字規(guī)范性不強，也就出現(xiàn)了一個字想不起來時，用另一個同聲異形的字代替的現(xiàn)象，而且古人也不認為這是一種錯誤，覺得這樣很方便，況且當時也沒有一本漢語言規(guī)范化的大辭典。如此一傳十，十而眾，有意無意的就出現(xiàn)了現(xiàn)代人不能理解的用字現(xiàn)象。直到我國第一部能夠規(guī)范漢字正字學著作許慎的《說文解字》誕生了，才對文字規(guī)范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并深深影響后世的文字學，現(xiàn)如今我們的文字越來越規(guī)范，當然就不能再隨意代替了。其實嚴格地說，通假字和被通假字是沒有定義標準的，他們是互相依存的，地位也是相對而言的。那到底“生”和“深”，誰更貼切點呢？

王力編寫的《古代漢語》一書算比較權(quán)威的了，書中該詩寫作“深”。而《唐詩選》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編的一部有關(guān)唐詩的比較全面而詳盡的代表書籍，書中認為應(yīng)該是“生”，注解中也說：“生處”一作“深處”?？磥磉@“生”和“深”一直以來就引起很多爭議了。

究其原因，我們先從字音上看，一個后鼻音，一個前鼻音，韻母近似，古人的發(fā)音不太準確的時候，是不是就把“生”誤讀成了“深”呢，又或者是相反，原本是“深”讀成了“生”呢？是不是原作“深”呢？云霧深處隱約可見幾戶人家，從意思上看孩子們也還是可以理解的，看不出明顯的錯誤呀。

那為什么我們翻看教材時，人教版教科書選入的是“白云生處有人家”？仔細想想，從詩句的意思上看，我有了新發(fā)現(xiàn)。

詩文一開篇，一幅迷人的山林秋色圖在讀者眼前展開，詩句寫道“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生處有人家”，秋山、白云、石徑、人家構(gòu)成了一幅和諧幽美的畫面。

“遠上寒山石徑斜”，讀者的目光隨詩人指向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順著高而緩的山勢，山路綿延深遠。一同向山上望去，在白云飄浮的地方，隱隱約約有幾處屋墻的影子。這里的“上”與“斜”對應(yīng)，“人家“與“石徑”對應(yīng)，景物間巧妙地融為一體。

“生”用在這里合適嗎，我查看了“生”的原意，它是指草木從土里生長出來，是滋長的意思?！吧钡脑~性變化很多，可以作動詞，如它的本義；可以作名詞，如：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睹献印じ孀由稀?；可以作形容詞，如：人非生而知之者。——《師說》；也可以作副詞“很”來用，如：生疼。而“生”在本詩中應(yīng)作動詞，可以理解為“生起，產(chǎn)生”的意思，就是說云霧在山腰生成，瞬息萬變。這樣理解就比較合情合理了。

如果換成“深”，新華字典里的解釋是“深”可以作名詞，表示從上到下或從外到內(nèi)的距離，比如：窮高極遠，而測深厚?！抖Y記·樂記》；又可以作形容詞，表示距離大，比如：遙聞深巷中犬吠，或是表示幽深之意，如：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瑯琊也；還可以是副詞，如：面深墨。——《孟子·滕文公上》；也可以作動詞，表示深挖，如：決河深川等。而倘若在這句詩里用“白云深處有人家”，則“深”應(yīng)當作形容詞理解，表示云很厚，在地面上看不透。那么“深”字只能表達云霧濃厚的意思，而云霧的縹緲，升騰，乃至于它的動感就不能清楚地表達出來。

換言之，一個“生”字正寫出了這高山之間白云繚繞，變幻莫測的靈動景象，更給人留下了無盡想象的空間，而這中景象我似曾相識……

記得我們南方很多山嶺，每每春秋之際，山野間游人如織，我們也經(jīng)常加入游客的隊伍，行車循路而上，靜觀徽州蜀源霧中的一抹抹油菜花黃，或玩賞那被秋霜染紅的片片黟縣塔川紅葉……晨起，云盤霧繞時，更是別有一番景致。那山間的云霧時而升騰，時而縹緲，時而游走，正所謂“白云生處有人家”。你若不是親眼所見，怎知那是凡間平民？莫不是仙境桃源？云霧似乎從山間，由某人或是某物吹起而生，繼而騰起，繼而飄散，繼而無形……空靈而玄妙。

這“生”起白云的地方，是仙人的居所吧，不是正寫出了詩人的心情和感受嗎？一個“生“字，不僅傳神地表現(xiàn)了種種云霧的動態(tài)美，更讓人感到深山雖然寂靜但充滿生氣的景語，不禁讓人頓生親切之感和無盡的向往。

而詩人的心境也正蘊含其中，詩人孤孤單單在寒秋來臨之季，進入深山，卻沒有觸景傷懷，而是以白云、人家、山林鋪平墊穩(wěn)，水到渠成地引出了楓林晚景，為了要停下來領(lǐng)略這山林風光，竟顧不得驅(qū)車趕路，這驚喜之情油然而生。詩人不僅是寫景物，更是詠物言志，詩人把自己的志向融入迷人的大自然中，借寒山中的秋色之美，抒發(fā)自己豪爽向上的精神氣質(zhì)。一個“生”字，為下文繪出的火紅秋葉圖埋下伏筆；一個“生”字，是秋意盎然、勃勃生機的寫照；一個“生”字，詩人油然生發(fā)的精神狀態(tài)溢于言表！寒山，云起，紅花，層次感迭起，色調(diào)的搭配妙不可言，一幅寫意的山水畫逐漸展開，特別是那一抹火紅的楓葉渲染于寒山云霧之間，這別樣的詩情畫意怎么令人心醉？怎不令人留戀？而這樣的詩句又怎不令人嘆服？

試想，如果換成“深”豈不是少了大半的情趣，如同我們說話太平實了，也不太符合詩的語言，更不符合這首詩戛然而止于“霜葉紅于二月花”卻又意猶未盡于“白云生處”的意境。

寫到這里，兒子過來補充一句“云深不知處”白云深深的，太厚了，怎么看得到人家？是呀，也許“白云深處”，深邃杳靄，真的看不到房屋的影子。一語驚醒，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