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桐城方言詞匯與普通話詞匯之差異

項 波

桐城師范高等?？茖W(xué)校小學(xué)教育系，桐城，23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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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析桐城方言詞匯與普通話詞匯之差異

項 波

桐城師范高等專科學(xué)校小學(xué)教育系，桐城，231400

安徽桐城方言具有明顯的地域特色，在語音、詞匯、語法上與普通話基本對應(yīng)，又具有自身鮮明特征。通過田野調(diào)查、歸納整理以及比較研究等方法，從詞源差異、復(fù)合詞的詞素差異、復(fù)合詞的構(gòu)詞差異、詞義差異、獨創(chuàng)詞語、特殊詞語等幾個方面，探究桐城方言詞匯與普通話詞匯的差異。研究發(fā)現(xiàn)，桐城方言中部分詞匯，或在詞源上保留有古漢語詞匯，或在詞素構(gòu)成上與普通話不盡相同，或因構(gòu)詞理據(jù)不同形成了不少獨創(chuàng)詞匯，與普通話中的詞匯具有較大的差異。

桐城方言；普通話；詞匯；差異

語言是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人類交際的重要工具。方言是語言的變體，能代表地方文化的特色。桐城地處安徽中部偏西南，為安慶市下轄六縣一市之一，與廬江、樅陽、潛山、舒城、懷寧等縣相毗鄰，其方言與周邊市縣有關(guān)聯(lián)又自成系統(tǒng)，大抵屬于江淮官話區(qū)。與普通話相比，在語音、詞匯、語法上都基本對應(yīng)，但又有自身鮮明特色。目前，學(xué)界對桐城方言的研究不多，基本上從語法角度探討桐城方言的特點，僅胡凱玲對桐城方言詞匯的特點進行了梳理[1]。李小凡認為方言與普通話在詞匯上的差異主要表現(xiàn)為詞源差異、復(fù)合詞的詞素差異、復(fù)合詞的構(gòu)詞差異、詞義差異、獨創(chuàng)詞語及特殊詞語等幾個方面[2]87-92，本文采用這種觀點，從以上幾個方面考察桐城方言與普通話在詞匯上的差異。桐城方言為筆者母語，本文材料參考《桐城市志》[3]并結(jié)合自省的方式獲取。

1 詞源差異

在漢語方言中，不同方言間的詞匯具有相同或相關(guān)的詞義，且其語音具有對應(yīng)性或相通性，被視為同源詞匯，反之則不是同源詞[2]87。與普通話詞匯相比，桐城方言詞匯有部分與其來源不同。

1.1 保留古漢語詞匯

一些古漢語詞匯在普通話中已經(jīng)很少用或不再使用，但在桐城方言中經(jīng)常使用；或在普通話中發(fā)音發(fā)生變化，桐城方言中保留古音。從這一部分詞匯可以看出，桐城方言之淵源[4]，試舉數(shù)例。

簟[tien44]——涼竹席。例如，天涼了，把簟子洗洗收起來?！稄V韻》徒玷切?！墩f文解字》竹席也。

亢[k‘a(chǎn)n53]——隱藏。例如，我兩個來躲貓(捉迷藏)，你找個地方亢起來?！稄V雅》“釋詁”二：“亢，遮也。”《左傳》昭公元年：“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注：“亢，蔽也?！?/p>

嗄[sa55]——嗓音沙啞。例如，快歇著(停下)，再哭就把喉嚨哭嗄著?！稄V韻》所嫁切?！都崱罚骸皻饽嬉??！币徽f楚人謂啼極無聲為嗄。

1.2 其他方言影響

桐城古稱“桐國”，地處江淮之間，素有“吳頭楚尾”之稱。因便利的水利交通，與周邊地域有著密切聯(lián)系。另外，受到人口遷移的影響，尤其是明清時期江西的大批移民進入，使得桐城方言中有很多吳語、贛語的痕跡[5]。

1.3 特有詞語

桐城方言中，有部分詞語詞義與普通話相同，卻在語音上不具備對應(yīng)規(guī)律，也即普通話的非同源詞。在普通話和其他方言中，這類詞語往往不易看到。例如，雷陣雨在桐城方言中被稱為打暴頭，蚯蚓被稱為寒陰子，烏鴉被稱為老哇，差一點被說為稀胡稀，水桶被叫做提量子，斑鳩被叫鵓鴿等。

2 復(fù)合詞的詞素差異

由一個以上的詞素組成的詞匯稱之為復(fù)合詞，在現(xiàn)代漢語中，常用詞匯大多為復(fù)合詞匯[2]87。桐城方言中的一些復(fù)合詞與詞義相同的普通話復(fù)合詞的構(gòu)成詞素不盡相同，甚至完全不同。

2.1 詞素完全不同

這類詞語使用與普通話完全不同的詞素，組成詞義相同的詞匯，如表1。

表1 桐城方言詞匯與普通話詞匯詞素比較

2.2 詞素部分相同

這一類詞語使用與普通話部分相同的詞素，組成詞義相同的詞匯，如表示“上午”的意思，桐城方言中則說“上晝”；表示“公?！钡囊馑?，桐城方言中則沿用古語中的“牯?！?，如表2。

表2 桐城方言詞匯與普通話詞匯詞素比較

以上這些詞匯，因詞素的差異，表現(xiàn)出與普通話詞匯的差異。

3 復(fù)合詞構(gòu)詞差異

方言中有很多詞匯的構(gòu)詞方式與同義普通話詞匯不同，這也是方言與普通話詞匯差異的主要表現(xiàn)，通常有以下幾種情況。

第一類：語素相同，構(gòu)詞順序不同。

此類詞匯在桐城方言中不多，但也存在。例如，普通話中的整齊、應(yīng)該、為難、夜宵、司機、菜花，在桐城方言中變?yōu)辇R整、該應(yīng)、難為、宵夜、機司、花菜等。

第二類：詞根相同，詞綴不同。

桐城方言中的部分詞匯詞綴與普通話詞綴不同。例如，在普通話中將姑母、舅父家年長于己者稱為“表兄”，桐城方言則在“表”前加上詞綴“老”，稱為“老表”；家畜“羊”，在桐城方言中在其后加上詞綴“子”，稱為“羊子”。同樣的例子還有將“馬桶”說成“馬子桶”，“桌沿”說成“桌子沿”等。

另外，在桐城方言中，部分詞匯的詞根后會加上一些補充說明的成分，以增強詞語的形象性，或說明它的功用，而在普通話中則沒有這樣的成分。例如，桐城方言中的指甲殼兒、腳拇指兒、手膊彎子、兄弟伙子，分別指的是普通話中的指甲、腳趾、手肘和兄弟。再如，膝轆坡子指的是膝蓋，眼鏡罩子指的是眼鏡等。

第三類：桐城方言是單音節(jié)單純詞，而普通話是雙音節(jié)合成詞；或普通話是單音節(jié)單純詞，而桐城方言是雙音節(jié)合成詞(表3)。

表3 桐城方言與普通話詞匯構(gòu)詞差異示例

漢語詞匯十分豐富，在構(gòu)詞過程中，構(gòu)詞詞素也是千差萬別。方言詞匯因使用習(xí)慣或構(gòu)詞理據(jù)等原因，使得其構(gòu)詞詞素與同義普通話詞匯產(chǎn)生了諸多差異。

4 詞義的差異

比較詞義是方言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在桐城方言中，部分詞匯與普通話有相同的詞源、語素和構(gòu)詞順序，詞義卻不同。與普通話相比，桐城方言有以下幾種情況。

4.1 詞義范圍變寬

一些普通話詞匯在桐城方言中的詞義相較普通話來說義域更寬，見以下諸例。

臊：桐城方言中除作名詞表示難聞氣味外，還用作形容詞表不檢點、丑惡的意思，常做罵人用。例句，那個女的真臊。

唏：除作嘆詞表驚嘆外，還用做動詞喊的意思。例句，不要在門外大聲唏了，吵人死著。

跳：除普通話中所有義項外，還用作動詞，急火炒。例句，黃瓜容易熟，放鍋里跳幾下就盛起來。

甩：除普通話所有義項外，還有以下義項：(1)不落實，不穩(wěn)當(dāng)。例句，文件還沒批，這個項目還是甩的。(2)由擺動引申為用力抽打。例句，他燒鍋的(妻子)狠狠甩了他一巴掌。(3)蠢笨。例句，他真是個甩貨，什么都學(xué)不會。

歪：除普通話所有義項外，還可作動詞，耍皮賴、碰瓷、要挾的意思，作此意時讀上聲。例句，這人不講理，自己撞到我車上，還歪著我。

心：除普通話所有義項外，還做名詞，餡的意思。例句，我喜歡吃韭菜心的餃子。

4.2 詞義范圍變窄

有些普通話詞匯在桐城方言中的詞義相較普通話來說義域變窄，見以下數(shù)例。

面：普通話中除作面條意外，還可作面粉、粉末的意思。桐城方言中專指面條。例句，今天晚上吃面。

吃飯：普通話中作進食的意思，桐城方言中專指吃米飯。例句，快點吃飯，飯都冷了。

席子：普通話中指由草、蘆葦、竹篾等編織而成的護墊用具，而桐城方言中專指草席。例句，天再熱些就要鋪席子了。

4.3 詞義不同

有些普通話詞匯在桐城方言中的詞義與普通話完全不同，如以下數(shù)例。

背心：普通話中指無袖無領(lǐng)的上衣，此義項在桐城方言中需加上詞綴，作“背心子”。在桐城方言中，背心特指脊背的意思。例句，把背心子穿上，背心都曬破皮了。

香油：普通話中指的是芝麻油，桐城方言中指菜籽油。例句，多把(放)點香油炒菜好吃。

挑子：普通話中指擔(dān)子，桐城方言中指勺子。例句，伢(孩子)真乖，學(xué)會用挑子吃飯了。

面湯：普通話中指煮過面條的水，桐城方言中指手搟面。

爹爹：普通話中常指父親，桐城方言中指祖父。

4.4 詞義相反

詞義相反指兩個相關(guān)詞匯在桐城方言與普通話中詞義正好相反。這類現(xiàn)象在桐城方言中較少，如桐城方言中的“水餃”，與普通話中的“餛飩”所指一物，而普通話中所說的“水餃”，在桐城方言則稱之為“餛飩”。

5 獨創(chuàng)詞匯

不同的方言在造詞時，由于地域環(huán)境、地方文化背景以及造詞時的心理等因素不同，同一詞義的詞匯會有不同的詞形，或彼此之間無對應(yīng)詞語。由于命名理由和依據(jù)不同，所以把造成這種詞匯間差異的原因稱為造詞理據(jù)的差異。這一部分詞匯，往往有鮮明的地域特色，不同程度地反映了地方的文明程度、民俗心理和認知水平，是方言詞匯中最有個性的一類，極具研究價值。與普通話相比，桐城方言中有不少獨創(chuàng)詞匯，歸納起來主要有以下幾類。

5.1 直接理據(jù)造詞

直接理據(jù)，即從語素組合的關(guān)系和意義中直接反映出來的理據(jù)[6]184。這一類詞語或著眼于客觀事物的外在性狀，如形貌、色彩、聲音等(與普通話之間有對應(yīng)詞則寫對應(yīng)詞，沒有對應(yīng)詞則釋義，下同)，見表4?；蛑塾谑挛锏闹饕卣鳎姳?。也有著眼于事物的功用來造詞的，見表6。

表4 桐城方言中直接理據(jù)造詞之依據(jù)外在性狀造詞示例

表5 桐城方言中直接理據(jù)造詞之依據(jù)事物特征造詞示例

表6 桐城方言中直接理據(jù)造詞之依據(jù)事物功用造詞示例

5.2 間接理據(jù)造詞

這類詞匯，語素組合以間接的方式派生出新的意義，往往難以從字面上推斷詞義，桐城方言中有以下幾種方式。

5.2.1 比喻

以事物之間的相似性，以打比方的方式組合語素并派生新義。這類詞匯，或本體不出現(xiàn)，只出現(xiàn)喻體，以比喻本體的特征狀貌，見表7?；虮倔w喻體一起出現(xiàn)，以本體說明詞語的種概念。詞序上喻體常在前，本體在后。例如，桐城方言中所說的“豆渣皰”，指的是一種脂肪瘤，按壓似豆渣般的顆粒狀，故名。在這個詞匯中，本體為“皰”，喻體為“豆渣”。類似的還有“月亮菜”，指形狀像月亮一樣的菜；“酒鱉”，形狀酷似甲魚一般的扁圓酒壺；“瓜子鯽”，外形似葵瓜子的小鯽魚。

表7 桐城方言中間接理據(jù)造詞之比喻造詞示例

5.2.2 趨吉避諱

在我國傳統(tǒng)文化習(xí)俗中，行事說話注意趨吉和避諱，很多方言詞匯都體現(xiàn)出這種民族心理。趨吉即指謀求安吉，以吉利的稱謂換取好的彩頭。例如，與結(jié)婚生子相關(guān)事宜都稱為喜事，正月初一早上吃的茶葉蛋別稱為“元寶”等。避諱是指由于道德或?qū)徝赖脑?，或可能遭到危險，或聽到某些會引起不愉快而不愿說出的字眼。例如，與喪事相關(guān)的事宜都不直說，老人去世不說“死”而說“老了人”，死者穿的衣服叫“老人衣”。

5.2.3 典故傳說

一些歷史典故或地方傳說，通過提煉進入詞語，如一些特有地名、稱謂等。

椒椒——叔叔。相傳清朝桐城籍宰相張英在奏章中將“叔”誤寫為“椒”，康熙皇帝問其故，張英謊稱家鄉(xiāng)風(fēng)俗稱“叔”為“椒”。康熙皇帝生疑便派人去查探，張英無奈之下派人快馬回家，讓縣令通知全縣民眾改稱“叔”為“椒”，流傳至今。

投子山——地名。位于桐城市北約二公里處。相傳三國時期吳將魯肅兵敗，投子于此處，故名投子山。

除了以上討論的五大方面外，桐城方言詞匯與普通話詞匯的差異還體現(xiàn)在一些特殊詞語上。在方言中，有部分詞匯僅見于本方言或極少見于其他方言，其成因暫不清楚，故稱為特殊詞語[3]184。例如，桐城方言中的“韶”指的是輕浮的意思，“喧”指的是罵的意思，“突”指的是煲的意思，“雀薄”指的是捉弄的意思等。

6 結(jié) 語

語言是人類溝通的媒介，是表情達意的重要工具。作為為地域服務(wù)的語言變體，方言的客觀存在理應(yīng)得到足夠的重視。方言是地方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各地在大力推廣普通話的同時，也應(yīng)保護好地方的方言，本土學(xué)者做好地方方言研究更是義不容辭。然而，各地方言體系獨特復(fù)雜，詞匯更如汪洋大海，本文從詞匯方面粗淺探究安徽桐城方言與普通話之間的差異，限于水平還有很多缺漏，留待后來進一步探索。

[1]胡凱玲.桐城方言詞匯特點舉要[J].新余學(xué)院學(xué)報，2013，18(5):85-87

[2]李小凡.漢語方言學(xué)基本教程[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9

[3]桐城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桐城縣志[M].合肥：黃山書社，1995：761-781

[4]黃綺．安慶方言古詞例證[J].河北大學(xué)學(xué)報，1961(1)：125-145

[5]鮑紅.安徽安慶方言與普通話詞匯差異之比較[J].安慶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11，30(3):6-11

[6]刑福義.現(xiàn)代漢語[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

(責(zé)任編輯：胡永近)

10.3969/j.issn.1673-2006.2017.02.015

2016-12-11

國家語言委員會科研項目一般項目“師范類大學(xué)生語言文字應(yīng)用能力現(xiàn)狀及對策探究”( Yb125-96)。

項波(1983-)，安徽桐城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古代文學(xué)。

H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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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006(2017)02-005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