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德與紅顏的體面關(guān)系

琮琮

鷺賓·赫德執(zhí)掌大清帝國海關(guān)長達40年之久…

19世紀中葉到20世紀初，瑪麗·史蒂芬母親的家族有三代女性曾經(jīng)僑居中國，成為大清帝國海關(guān)總稅務(wù)司赫德的摯友?！吨袊鴼q月：赫德爵士和他的紅顏知己》通過大量書信和日記等第一手材料，從女性的視角描述赫德復(fù)雜的情感世界，展示了赫德極富個性的一面。透過生動的敘事和史實考證，一個由商人、外交人員、海關(guān)洋員和學者組成的在華外國人網(wǎng)絡(luò)凸顯出來，并且從側(cè)面反映出近代中國，尤其是沿海通商口岸的政治變遷和社會面貌。

王爾德（Oscar Wilde）1891年完成的劇作《溫德米爾太太的扇子》（Lady Windermeres Fan）中有一句名言：“男人與女人之間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友誼?！?/p>

瑪麗·蒂芬寫作本書，利用了家族文件、檔案材料，進行了廣泛深入的研究，挖掘出卡拉爾家族那些氣質(zhì)非凡的女性的精彩故事，以及她們與中國晚清重臣鷺賓·赫德的私人交情。閱讀本書的最大愉悅在于，它呈現(xiàn)給讀者維多利亞時代的各種男女關(guān)系，有夫妻關(guān)系，也有情人關(guān)系，但令人耳目一新的是朋友關(guān)系。

整個社會對男女之間的交情都要指指點點，不以為然。赫德與卡拉爾家女性從經(jīng)驗中都明白其中代價。而他們卻充滿樂觀，憧憬友誼的不斷深化。他的真知灼見帶給他榮華富貴；對他的流言蜚語也使他飽受指責，蒙冤受辱。赫德與卡拉爾家女性的友情也使該家族時來運轉(zhuǎn)。她們挺過飛短流長和道德中傷，贏得尊重，重拾體面人生。這是一部嚴肅的“八卦”史書。對名人的兩性關(guān)系、家庭婚姻關(guān)系的史實進行探究的背后，隱含著作者對婚姻家庭制度的社會史反思，以及對近現(xiàn)代女性自我覺醒與發(fā)展的深切關(guān)懷。

“憑我的薪水，我是娶不起英國妻子的：英國妻子到這里來也是個大“麻煩”——嬌弱，多病，需要時刻關(guān)照，還得有醫(yī)療服務(wù)，雇各種婢仆，等等……而此地就有一些中國女孩，長相標致：花50—100元就能買下來，完全歸你所有，每月花2—3元就可以養(yǎng)活了[他雇個廚師還得付4元呢]……我的處境難道不是很考驗人嗎？”

密妥士本人是個不同尋常的例子。他完全視自己的中國伴侶為妻子。赫德對密妥士夫人始終彬彬有禮。她不會講英語，所以無法在密妥士舉辦的晚宴上扮演女主人的角色。而傳教士們的生活則讓赫德看到，一個妻子，不僅可以扮演迷人主婦的角色，還可以在丈夫的事業(yè)上助其一臂之力。

深感孤獨意味著赫德有可能開始琢磨婚姻大事。1854年12月8日，星期五，他回憶發(fā)生過的事情：

上星期二，我與高德夫人一起喝茶。她的大女兒是個妙齡少女，十四五歲的樣子……在我與她道別時，感覺出她捏了捏我的手……這一捏差不多讓我下了決心向高德夫人提兩件事：[是現(xiàn)在娶她，還是以后娶她]……我太孤獨了！我多么渴望去疼愛什么人，去呵護什么人……我多么渴望有一個愛我的伴侶呀。

在幾次晚宴上，他費盡心機地坐在瑪利亞·戴爾小姐身旁，但都沒有成功，因為男主人們都明白，他娶不起妻子。

“1856年，我和所有未婚男人一樣，到了該結(jié)婚的時候，差點結(jié)了婚……但那位年輕女士的父親認為我不夠富有，——這簡直如同當頭一棒——3個月后，她嫁給了另一個男人?！边@是他結(jié)婚前幾天寫給未婚妻赫絲特·布雷登（Hester Bredon）的信。他并未告訴她自己生活中還有另外一個女孩。

帕特里奇船長的幫辦為他找了一位廣州姑娘阿瑤。這個姑娘“出身卑微，但來自正經(jīng)人家”。1857—1865幾年間，她使他“浪漫逍遙，心醉神迷”，使他更加熱愛中國文化，更加熱愛他的事業(yè)。1857年，他在寧波買下阿瑤，當年阿瑤大概16歲。她跟他到了廣州。

在1863年夏天，身在北京的他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前景。他決定正式結(jié)束這段男女私情，為將來明媒正娶做好準備。大多數(shù)僑居中國的外國人都會付一筆不大的費用，讓孩子回到其母親的大家庭中。顯然，赫德認為，如果將孩子們留在中國，勢必會給自己和自己未來的妻子帶來尷尬。他承擔了對自己這些“被監(jiān)護人”的經(jīng)濟責任，并允許他們使用自己的姓氏。但是，由于他們屬于非婚生子女，按照維多利亞時代的觀念，他們不能算是他的家庭成員，不能享受他的陪伴和親情。

與赫絲特的婚姻最初是幸福的。他們結(jié)婚一周年紀念日時，他寫道：“沒有人的妻子勝過我的愛妻。到目前為止，我們和睦相處。同時，婚姻也確會影響一個男人的工作。”雖然兩人一開始還在努力尋求共同愛好，我們已經(jīng)可以看出不幸的端倪。

赫絲特確實令我們同情。北京的閉塞小圈子使她厭倦不堪，同丈夫交往的人與她在社交習俗和語言方面存在障礙，也令她不勝其煩。另外，北京缺少良好的生活條件和必要設(shè)施，讓她受夠了?？蓱z的她在生孩子時還經(jīng)受了難產(chǎn)的折磨，她可能感受到，為人之母可謂付出巨大，得不償失。這一切赫德大概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

赫德放棄了家庭生活，從而解決了家庭生活與工作的矛盾。隨著放棄家庭生活，他也放棄了性生活——他很明白，再找一個中國小妾，或建立中國家庭會帶來諸多麻煩——所以，他的名字從未與緋聞?wù)催?。他通過書信來往與赫絲特保持著友好和睦的關(guān)系。

在這個階段，赫德的主要需求是結(jié)交女性朋友——不分年少年長，只要她們理解他對工作的熱情，對中國的迷戀。在本書后半部分中，他與卡拉爾家?guī)孜慌躁P(guān)系的故事證明了這一點。對年輕女性，他給與她們叔輩的關(guān)愛情感。按照我們這個性迷戀時代的標準，他的行為與眾不同，但也絕非獨一無二。女記者瑪麗·西加特（Mary Sieghart）認為，老一輩的比爾·狄迪思（Bill Deedes）也有相似癖好，總是將年輕女記者置于他的羽翼之下，而他的妻子則對他的工作毫無興趣，不聞不問。

他需要的妻子應(yīng)該是工作上的“幫手”。他對可愛的、能干的女性能夠產(chǎn)生移情，這在他跟吉羅福夫人和卡拉爾家的女性關(guān)系中清晰可見。對年輕女性，他給予她們叔伯般的關(guān)愛。當他們探望他時，他可能也會產(chǎn)生過被異性吸引的火花，他喜歡親吻她們，但他知道如何將他們的關(guān)系保持在友誼層面。

在我們看來，他對年輕姑娘的友誼匪夷所思，但是，假如她們的父親認為女兒的清白和名譽有可能受到玷污，是完全可以禁止她們?nèi)ヌ酵盏碌?。年輕的若士得的父親是駐天津的美國領(lǐng)事，他是可以斷然拒絕邀請的，而不必擔心在事業(yè)上受到影響。慕德和凱特的奶奶艾瑪·桑普森可是結(jié)過三次婚，不是那么天真單純的女人，而且早在1858年就與赫德相識了，她對赫德關(guān)愛自己的孫女們充滿了感激之情，沒有把他看成是什么勾引女性的嫌疑人?！短┪钍繄蟆酚浾吣硌瓕懥撕芏嘤嘘P(guān)裴式楷夫人有個情人的傳聞，但從未對赫德做出任何類似指控。其實正是我們自己現(xiàn)在持有的心態(tài)，即我們對性愛泛濫，對當今媒體大肆報道墮落丑聞的態(tài)度，才讓我們產(chǎn)生了種種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