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伍戈 亢悅 羅蔚 編輯/孫艷芳
貨幣供應新方式:近憂與遠慮
文/伍戈 亢悅 羅蔚 編輯/孫艷芳
展望未來,如果房價上漲、匯率下跌的預期能有所企穩(wěn),面對巨額的流動性缺口,貨幣政策能輔以小幅漸進、多次靈活的調整法定存款準備金率,或有利于“穩(wěn)健中性”政策目標的實現(xiàn)。
2016年以來,我國的貨幣供應呈現(xiàn)出與過去截然不同的方式:央行極少動用法定存款準備金率工具(2016年僅有一次降準),卻大量使用了各種創(chuàng)新工具,如常備借貸便利(SLF)、中期借貸便利(MLF)、抵押補充貸款(PSL)及其他公開市場操作來提供銀行間市場流動性。2017年初,央行還推出臨時流動性便利(TLF)來緩解短期的流動性緊張。據(jù)統(tǒng)計,2016年央行通過逆回購向市場投放的流動性共計約25萬億元,是2015年的6.66倍;通過MLF向市場投放的流動性共計5.52萬億,是2015年的2.41倍。
在匯率預期不穩(wěn)、資產(chǎn)價格高企的宏觀背景下,上述創(chuàng)新工具確實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外匯占款下降引致的流動性短缺,但與此同時,我們也注意到銀行間市場的波動明顯加劇,市場對貨幣數(shù)量和資金價格的預期有些紊亂,甚至還暴露出部分商業(yè)銀行抵押品緊張等新問題。2016年底,中央經(jīng)濟工作會議明確提出要“適應貨幣供應方式新變化,調節(jié)好貨幣閘門”。那么2017年,在貨幣政策“穩(wěn)健中性”的基調下,上述貨幣供應方式是否可以持續(xù)?銀行間市場的價與量的矛盾如何演進?準備金率的調整是否值得期待?這些都是市場關注的熱點問題。
基礎貨幣是貨幣政策目標M2的增長基礎,也是央行可以調控的“流動性閘門”。 如果要預測未來銀行間市場流動性(即基礎貨幣)缺口有多大,就是要估算為了實現(xiàn)既定的GDP以及M2目標,流動性需求和流動性供給(在不進行貨幣政策操作的前提下)之間的缺口有多大,即:流動性缺口=流動性需求-流動性供給。
流動性需求
通常看,流動性(即基礎貨幣)的需求可由廣義貨幣M2的目標供給量除以貨幣乘數(shù)測算得出?;?017年M2的目標增長率為12%,那么到2017年底M2需要增加18.6萬億元達到173.6萬億元。關于貨幣乘數(shù)的預測,考慮到2012年后該值一路單邊上行,因此不適于采取過去幾年的平均值去預判。展望2017年,在央行更加嚴厲的信貸政策和金融去桿杠的背景下,假設貨幣乘數(shù)及其信貸能力或不會進一步擴張,則可采用2016年的季度平均值5.12近似作為2017年的貨幣乘數(shù)(暫不考慮降準)。在上述情形下,2017年末流動性需求(基礎貨幣)應達到33.9萬億元(173.6/5.12),較2016年末的30.9萬億元約需新增3萬億元。
巨額的流動性工具到期將成為今年流動性缺口的重要來源,并使得流動性缺口整體大于去年。
2017年外匯占款可能仍會下降,但降幅會顯著小于2016年。
流動性供給
(1)外匯占款的增減。2016年末的新增外匯占款為-2.9萬億元,降幅較大。2017年1月以來,外匯占款降幅收窄。特別是2月份,外匯儲備甚至出現(xiàn)意外回升,資本外流呈現(xiàn)出減弱的跡象。盡管如此,美聯(lián)儲仍處在加快加息的周期中,中美貿易摩擦增加的概率依然較大。綜合上述情況,我們估計2017年外匯占款可能仍會下降,但降幅會顯著小于2016年。預計全年外匯占款下滑范圍約在1.1萬億元到3萬億元之間。
(2)流動性工具投放及到期。2016年頻繁使用的各種流動性工具在2017年即將大量到期,這無疑是導致未來流動性及貨幣供應減少的重要因素,也是區(qū)別于往年流動性投放的最大特點。據(jù)統(tǒng)計,2017年各種流動性工具跨年到期量約為7.1萬億元,其中MLF是最大的構成部分。具體看,從去年秋季開始,央行重啟了14天和28天逆回購,并且將MLF(主要是6個月和1年期)的操作數(shù)量提升至7000億元左右。這將導致今年逆回購的跨年到期量較前一年增加1.2萬億元,MLF的跨年到期量同比增加2.79萬億元。尤其在今下半年,到期壓力將明顯增大。
在2016年末30.9萬億元流動性供給(即基礎貨幣數(shù)量)的基礎之上,2017年的外匯占款預估下滑1.1萬億到3萬億元,流動性工具到期約7.1萬億元。這些因素會使得2017年的流動性供給數(shù)量較上一年共減少約8.2萬億到10.1萬億元,達到20.8萬億元(30.9萬億減10.1萬億)到22.7萬億元(30.9萬億減8.2萬億)。
流動性缺口
基于上述流動性需求和供給的測算,我們預計,2017年流動性缺口為11.2萬億—13.1萬億元之間,較2016年繼續(xù)增多1萬億—4萬億元(見表1)。綜合來看,盡管今年M2增速目標(12%)低于去年(13%),且外匯占款下滑壓力有望相對減緩,但今年流動性工具到期的數(shù)量將比去年顯著多出5萬億左右。巨額的流動性工具到期,將成為今年流動性缺口的重要來源,并使得流動性缺口大于去年。
考慮到流動性缺口的不斷增大,今年的貨幣政策可否沿用去年思路簡單地“提量續(xù)作”呢?在法定存款準備金率維持在高位的情形下,傳統(tǒng)的準備金率工具又是否有適時調整的可能?要回答這些問題,我們認為有必要認真審視過去一段時間創(chuàng)新型流動性工具的利與弊,以探索更優(yōu)化的政策工具組合。事實上,在國內房價高企、匯率下跌預期強烈的現(xiàn)實條件下,上述創(chuàng)新工具確實對2016年宏觀經(jīng)濟的平穩(wěn)運行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但與此同時,隨著流動性缺口的不斷加大,有關創(chuàng)新的流動性提供方式的弊端也逐漸暴露出來。
一是銀行間市場利率波動性顯著增加,“價價矛盾”時常發(fā)生。以隔夜、7天和一個月的銀行間質押式回購利率為例,在去年流動性操作最多的第一季度和第四季度,均呈現(xiàn)出大幅波動。特別是2016年四季度至今,隨著操作規(guī)模增大,以及政策工具重心往中長期的MLF上增加,短期和超短期利率震蕩幅度顯著升高。從時間點來看,隔夜回購利率振幅的加大,發(fā)生在央行重啟14天和28天逆回購之后;從2016年12月份開始波動加劇的1月期回購利率,也恰恰緊隨在MLF投放規(guī)模加大之后。
上述現(xiàn)象似乎說明,央行若同時控制短期和中期的多個政策利率,容易造成若干政策利率與多個市場利率之間的價格差異,甚至導致同一期限的不同品種之間出現(xiàn)明顯價差,進而出現(xiàn)同期限不同價格的“價價矛盾”,加劇市場利率波動。事實上,在央行同時控制短期和中期政策利率的情形下,短期市場利率會同時受到中期政策利率和短期政策利率的共同影響,從而形成市場利率演進的多重均衡路徑,其波動性勢必會增大(見圖1)。
二是市場預期出現(xiàn)量與價之間的紊亂,“量價矛盾”日益凸顯。過于頻繁的創(chuàng)新性工具的大量運用,使得市場難以充分理解其價格和數(shù)量變動所釋放的信號,容易形成沖擊效應并導致市場預期紊亂。今年春節(jié)前后,央行分別上調了MLF、SLF以及逆回購利率,很多投資者解讀為央行發(fā)出緊縮的“加息”信號;而央行則認為,利率上行是市場化招投標的結果,是在資金供求影響下“隨行就市”的表現(xiàn)。我們認為,造成央行與市場之間預期及理解不一致的根本原因,是央行的目標過于多元化——既想調控流動性的數(shù)量又想保住其價格,如此兩者兼顧就容易引發(fā)“量價矛盾”。
進一步具體到量上看,今年1月,央行的MLF投放規(guī)模不僅對沖了當月到期的MLF數(shù)量,還考慮到了春節(jié)后的1.5萬億元公開市場操作的到期。也就是說,央行意在維持資金數(shù)量的穩(wěn)定。與此同時,市場利率卻與政策利率的偏差越來越大,MLF政策利率不得不“被動”上調。可見,政策利率既是央行引導市場利率走勢的工具,但同時也會受到市場利率的制約。整體來看,當以“量”為重心使用流動性工具但其價格制定又與市場有所偏離時,政策利率往市場利率調整糾偏過程中的各種變動都容易被投資者過度解讀,進而發(fā)生市場預期的紊亂。前期“利率上調+流動放量”的組合,事實上引發(fā)了市場與央行之間的理解偏差。這不利于貨幣政策的預期引導。而事實上,預期管理是至關重要的。成功的預期引導,有時甚至能在貨幣政策不動“一兵一卒”的情形下實現(xiàn)其宏觀調控目標,所謂“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
表1 2017年流動性缺口測算
表 2 金融機構所需利率債類抵押品規(guī)模估算(不考慮LCR考核)
三是銀行間市場抵押品捉襟見肘,“數(shù)量矛盾”浮出水面?,F(xiàn)階段央行的流動性提供往往都要金融機構有抵押品支持。目前,金融機構的抵押品主要是利率債。根據(jù)2017年1月末的數(shù)據(jù)測算,公開市場逆回購需要利率債類抵押品2.05萬億元,MLF需要抵押品3.68萬億元,加上估算的銀行間質押式回購中利率債約為4萬億元,總規(guī)模大約為9.73萬億元(見表2)。盡管今年1月末商業(yè)銀行持有的利率債(主要是國債和政策金融債)規(guī)模為15.3萬億元,遠大于公開市場操作所需的抵押品9.73萬億,但還需考慮銀行為了滿足流動性覆蓋率(LCR)考核所需要持有的優(yōu)質流動資產(chǎn)中的利率類抵押品規(guī)模。以LCR比率較高的五大行為例來計算,五大行至少需要8.20萬億(60%)的一級資產(chǎn),估算出全部商業(yè)銀行需要利率類抵押品為11.71萬億(假設五大行為了達到LCR考核所需的抵押品占全部商業(yè)銀行所需抵押品的70%)。如果再疊加長期資金MLF所需的抵押品3.68萬億元,一共是15.39萬億元,已經(jīng)小幅超過了目前市場上的利率債存量15.3萬億元(見圖2)。雖然央行可以擴充利率債之外的債券或者貸款作為抵押品,但其信用等級等問題值得進一步探索。
圖1 銀行間市場利率波動性明顯增大數(shù)據(jù)來源:Wind資訊,華融證券整理
圖2 金融機構所需利率類抵押品規(guī)?;蛞殉袌龃媪浚紤]LCR考核)數(shù)據(jù)來源:Wind資訊,華融證券整理
一是在外匯占款下滑的情況下,去年以來我國的貨幣供應卻呈現(xiàn)出與過去截然不同的方式:央行極少調整法準率(2016年僅有一次降準),卻大量使用各種創(chuàng)新工具。但隨著創(chuàng)新工具規(guī)模的加大,操作中也暴露出市場波動加劇、量價預期混亂和抵押品不足等弊端,繼續(xù)簡單地沿用上述做法的可持續(xù)性值得商榷,過度依賴超額續(xù)作或并非最優(yōu)方案。
二是盡管今年M2增速目標(12%)低于去年(13%),且外匯占款下滑壓力有望相對減緩,但今年流動性工具到期的數(shù)量將比去年顯著多出5萬億元左右。巨額的流動性工具到期將成為今年流動性缺口的重要來源,并使得流動性缺口整體大于去年。尤其今年下半年流動性投放的到期規(guī)模龐大,屆時流動性缺口及其補充的壓力將明顯增大。
三是展望未來,如果房價上漲、匯率下跌的預期有所企穩(wěn),面對巨額的流動性缺口,貨幣政策能輔以小幅漸進、多次靈活的調整法定存款準備金率,或有利于其“穩(wěn)健中性”政策目標的實現(xiàn)。傳統(tǒng)教科書以及許多市場人士總誤認為法定存款準備金率的調整是一劑“猛藥”。但事實上,在開放經(jīng)濟條件下,法定存款準備金率的調整不過是靈活應對外匯大量流入/流出的一種中性貨幣政策操作而已。
作者伍戈系華融證券首席經(jīng)濟學家
作者亢悅系華融證券宏觀研究員
作者羅蔚系華融證券固定收益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