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少年誓相歡
2017-04-25 19:26:01喬綏
花火B(yǎng) 2017年4期
關鍵詞：米線
喬綏
【一】
林荔說管晞上輩子大概是餓死鬼投胎，她只是不置可否地擺了擺手，沒有理會。
下課以后，她戴上口罩圍上圍巾，騎上自行車輕車熟路地來到了小吃街的米線店。
店老板是一位四五十歲的阿姨，云南人，性情爽利，做得一手正宗傣家菜，人送稱號“洛姐”。
三個月前，她第一次踏入學校后門這家隱蔽的米線店，就徹底愛上了這里的味道。那段時間店里的生意空前地的好，洛姐幾乎忙得腳不沾地，。管晞為了以后能足不出戶盡享美味，每天都要慷慨激昂地跟洛姐陳訴述一遍：開送外賣，擴大生意，迫在眉睫！
洛姐嫌棄地翻了個白眼，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過頭捏了捏她的肉臉說：“要不你在店里兼職吧，我們店的員工餐都是我親手做的傣家菜哦?！?/p>
就這樣，某人為了口腹之欲，開始了她自己的兼職生涯。
三個月之后，洛姐的名聲已經(jīng)響徹了整個學校。管晞蹬著那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到門口以后，氣喘吁吁地取下了一圈又一圈的圍巾，。剛準備進店，遠遠地就看見一只黃白相間的小奶貓，正趴在旁邊一棵樹的枝干上瑟瑟發(fā)抖。
她走近細細地觀察了幾秒，斷定這只可憐的小貓是下不來了，然后她坐在馬路牙子上脫下了鞋襪和外套，準備赤腳爬上這棵樹解救它。
不過，一個以吃為人生最大追求和終極奧義的人，自然也不會擁有輕盈的體態(tài)和敏捷的身手。顫顫巍巍地試了無數(shù)次，手腳凍得青紫，管晞才終于笨拙地爬上了那根脆弱的枝干。
可還沒等她溫柔地伸出手，貓咪就驚恐地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即一個輕盈的跳躍，便躍上了對面的屋頂，一個閃身就消失不見了。
正當管晞像一只無尾熊般笨拙地掛在樹上，在風中無語凝噎時，突然聽到了樹枝斷裂的清脆的聲音。
墜落的瞬間她別無所求，只希望自己被送進醫(yī)院的時候，那只貓能出來作一下證，只要證明她不是冬天赤腳爬樹的腦殘少女就好了。
可預期的痛感并沒有出現(xiàn)，管晞跌落在一個軟綿綿的墊子上，落到地上時還聽到了身下傳來的一聲悶響。
她慌亂地站起身，生怕自己不小心壓死了無辜的路人。
顧一禾上一秒還皺著眉頭狼狽不堪地躺在地上，下一秒就瀟灑利落地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神情平淡地說，“冬天枯枝的承重力小，想爬樹還是等夏天吧。”
管晞赤腳站在原地石化，一陣寒風劈頭蓋臉襲來，好似一瓶清涼油被倒進了天靈蓋。
【二】
回到寢室，管晞手舞足蹈地跟林荔吹噓著自己不小心壓了顧一禾的偉大事跡，她興奮得臉蛋通紅，唾沫星子橫飛，：“這可是英雄救美啊！”
林荔抬頭認真地看了看她，：“美在哪兒？”
管晞一時語噎塞，正準備出手傷人的時候，一向?qū)λP照有加的導師打來了電話。
說來管晞眼圓臉更圓的長相倒是十分討阿姨們的喜歡，前有洛姐時不時的美食誘惑，后有導師熱心腸給她介紹的比賽隊友。
據(jù)說這次數(shù)學建模大賽學校很重視，獎金十分豐厚。管晞一大早就起床穿戴洗漱，去食堂吃了一籠小籠包以后，才心滿意足地朝機房走去。
想著導師在電話里說，這次的隊友是研究生院數(shù)學專業(yè)十項全優(yōu)的天才，大學里斬獲的各類獎學金累計都能在市區(qū)買一套房了，管晞忐忑地推開門，最后在看到機房里顧一禾和蘇玥玥的那一刻，呆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福禍絕對不偏倚啊。
顧一禾原本正端坐在座位上看書，聽到開門聲后抬頭看了一眼，輕輕點了點頭作為示意就不再有動作。
數(shù)學系的風云人物，學校官網(wǎng)上列舉的各類獎項的獲得者，管晞入校三年來從各位老師口中聽到名字次數(shù)最多的一位學長，顧一禾，也應當有這等漫不經(jīng)心的風骨。
管晞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然后目光轉(zhuǎn)向他身邊坐著的另一個人，蘇玥玥。
作為信電學院一水兒糙漢子里眾星拱月的院花，這位小姑娘可是一點風度都沒有，連點三十度角的頭敷衍示意一下都沒有，僅僅是抬了抬眼皮，就低下頭繼續(xù)玩手機了，仿佛門是被一陣風吹開的似的。
管晞站在門口磕磕絆絆地自我介紹了一下，然后就糾結(jié)地走到他們身后坐下了。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詭異的尷尬，管晞在這種安靜的氛圍里坐立不安，不斷揣度著前面兩人的關系，。直到顧一禾放下手中的書，從包里抽出一沓資料，轉(zhuǎn)過身對她說，：“劉老師說你是?？庉嫞珿RE也過了，那你就負責論文吧?！闭f罷他伸出了手，溫潤如玉地笑著。
管晞后知后覺地想了想，顧一禾大概是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不小心壓過他了，而后她放心地伸手握住了那只骨節(jié)修長的手，蜻蜓點水般地感受到冰涼的觸感，又迅速收回。
前面的蘇玥玥發(fā)出了一聲微弱的嗤笑，仿佛挑釁般拿著一本書朝顧一禾靠近，像是要說什么。但就在她起身的瞬間，不小心扯掉了耳機線，于是微信語音的聲音落在傳遍房間里，一字一句都變得無比清晰。
“什么？！你說那個xlXL成了你的隊友？”女孩清脆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在寂靜的教室房間中里來回游飄蕩。隨后管晞呼吸一滯，小臉蹭蹭“噌噌”就紅了。
說來管晞和這個蘇玥玥算得上是積怨已久，可以追溯到剛進大學那會兒了。迎新晚會蘇玥玥原本是盛裝華服，準備獻舞一支，奈何校領導臨時換了她的節(jié)目，選了管晞被輔導員抓來湊節(jié)目的詩朗誦。驚艷亮相的計劃泡湯，蘇玥玥就此懷了幾分怨念。
xlXL是蘇玥玥和閨蜜給管晞起取的綽號，起因還是管晞逛街時，被林荔慫恿試穿一條裙子。無巧不成書，偏偏蘇玥玥當時也就在店里，并且也看上了那件衣服。服務員有些為難地說，：“這條裙子只有sS和xlXL兩個尺寸了?！?/p>
最后，服務員把sS碼拿給了四肢纖細的蘇玥玥，把xlXL拿給了身形略微有點圓潤的管晞。
蘇玥玥穿著那條sS碼的連衣裙，站在試衣鏡前顧盼生輝，不時地跟同伴耳語嗤笑。大約概也就是那時，管晞多了個xlXL的綽號。
空蕩蕩的機房呈現(xiàn)出一陣詭異的安靜，蘇玥玥大概也沒想到耳機線會掉，這一刻也是傻了眼，。愣了半天以后，就看著到一臉興趣盎然的顧一禾尷尬地笑了一下。
管晞坐在那里，又羞又氣，眼神不自覺地看向顧一禾，。卻見他嘴角也噙了幾分笑意，眼尾略略微上揚。
【三】
放學以后，管晞又騎著她的自行小車來到了米線店。一想到自己受了委屈，還沒進門她就開始大聲嚷嚷起來，：“洛姐，我今天快被氣死了！”
顧一禾圍著圍裙正在廚房案板上切小米椒，姿態(tài)清雅脫俗，跟擁擠雜亂的廚房完全不搭。他聽到聲音以后也沒說話，仿佛知道來人是誰，繼續(xù)著手上的活計。
管晞坐在椅子上擦鼻涕，聽著廚房傳來切菜的聲音，開始了滔滔不絕的吐槽，——
“竟然叫我xlXL，我哪里要穿xlXL了！”
“還有那個顧一禾，不就是不小心壓了他一下，竟然也跟著一起笑話我！”
“長得好看有什么用，太過分了！”
顧一禾強忍著笑意走了出來，身上還掛著洛姐那條俗艷的大牡丹圍裙。
管晞在寒風中吹出的鼻涕在她愣神的瞬間慢慢流了出來，顧一禾看了一眼，動作優(yōu)雅地拿起抹布擦了擦手，隨即轉(zhuǎn)身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了管她，聲音清淡地說，：“擦擦吧?！?/p>
那一瞬間，管晞以為自己流出的是鼻血。
直到洛姐提著一大籃子菜走進來，店里的兩個人還保持著尷尬的沉默，。雖然這尷尬可能只是對管晞而言。她的臉憋得通紅，抬眼看向顧一禾旁若無人的忙碌的身影，附在洛姐耳邊，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說：“你招人怎么也不跟管我說一聲，你知道他是誰嗎！”
洛姐回頭看了一眼，隨即迎著管晞怨念的眼神，好奇地問：“誰？”
“他是我...……”管晞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顧一禾就挽著袖子從廚房走了出來。
他走到洛姐買的那堆菜旁，翻出了兩棵顆菜，抬頭望向洛姐，漫不經(jīng)心地說，：“媽，今天做小米辣炒牛肉和薄荷肥腸?！?/p>
這兩道都是管晞最愛吃的菜，管晞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隨即想到了什么，又感覺如遭雷劈，顫抖著聲音問：“他、他他、他剛剛叫你什么？”
洛姐像一只開屏的孔雀似的，撩了一把頭發(fā)，驕傲地說，：“來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兒子，顧一禾?！?/p>
那頓飯是管晞吃得最食不知味的一頓，接二連三的暴擊讓她的大腦運轉(zhuǎn)出現(xiàn)了故障。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在有生之年和顧一禾有什么交集，他是游走在金字塔頂端，十項全能志得意滿的青年才俊，而自己則是在食物鏈上摸爬滾打，有飯就飽的低級小螻蟻。
“這恐怕會折壽吧……...”管晞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飯，呢喃道。
洛姐用力地拍了管晞一下，嗓門十分嘹亮地說：“這丫頭發(fā)什么呆呢，？往日都跟餓虎撲食似的，今天是怎么了？”
顧一禾骨節(jié)修長的手捧著一碗米飯，低著頭淺淺地笑了，輕聲道，：“大概是飽了?！?
管晞一個激靈，頓時想起自己上一刻還在背后說人長短，那句擲地有聲的“長得好看有什么用”瞬間變成了卡在嗓子眼的一顆小米辣，。她面紅耳赤地扒了幾口飯以后，隨口編了個理由就落荒而逃。
耳畔的風呼嘯而過，揚起鬢角的發(fā)絲飛舞，與她如鼓點般的心跳混合在一起，在腦海里上演了一出蕩氣回腸的音樂劇。
【四】
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管晞都沒有去店里，洛姐每天都會用對她電話轟炸，咆哮著問她啥時候去上班。
管晞坐在食堂的餐桌上，一邊啃著雞腿，一邊裝出病怏怏懨懨的聲音柔弱地說，：“洛姐，我病了，高燒三十九度，已經(jīng)在床上躺了三天了……......”
洛姐通常都無話可說，最后只嘟囔著讓她好好養(yǎng)身體，早日恢復滾回去干活。
管晞掛了斷電話以后也放下了雞腿，愁云滿面地掰著手指頭數(shù)自己已經(jīng)有多少天沒吃洛姐的米線了。
寒流強勢南下，深冬的風冰冷刺骨，無孔不入。管晞迎著冷冽的風艱難地跋涉，剛走到宿舍樓下，赫然看見顧一禾就站在花壇邊，表情清淡眉眼如畫，隔著人群朝她揮了揮手。
身邊來往來的女生都在竊竊私語，滿眼皆是八卦之色。管晞尷尬地站在那里，被迫接受著周遭肆無忌憚的打量，。她急得不行，索性拉著顧一禾的袖子，把他帶去了宿舍樓后面的一處小花園。
顧一禾的視線打量了周圍一圈，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袖子上。他煞有介事地理了理衣袖，然后不慌不忙地把手里的東西提到了管晞面前，看著她凍得紅撲撲的大臉蛋說，：“陶鍋魚湯和洋芋火腿燜飯?！?/p>
管晞愣了幾秒，忘了伸手去接，隨即干巴巴地笑了一聲，客氣地道：“洛姐真是太客氣了?！痹捯宦涞厮⒖谭磻^來，急匆匆地忙更正，“洛阿姨人真好！”
顧一禾也沒說話，管晞正尷尬著，悄悄抬頭發(fā)現(xiàn)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顧一禾噙著莫名的笑意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放到了她手里，眉眼帶笑地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說，：“高燒三十九度的人最好還是少吃點雞腿吧?！?/p>
管晞在宿舍寢室里心如死灰地照了半小時鏡子，又急又氣地說： “為什么你不提醒我擦擦嘴！”
林荔肩膀笑得肩膀一顫一顫的，認真地說，：“你知道顧一禾是我們學校多少適齡少女的夢想嗎？”
管晞?chuàng)u了搖頭，想了想，又重重地點了頭。顧一禾的魅力，即使不去主動去了解，也能從他每次出場圍觀少女的欣喜之色中略見一斑。
“你不僅跟他組了隊，還搞定了人家媽媽，今天他竟然還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你送愛心餐…………”林荔深吸了一口氣，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總結(jié)了一句，：“真是傻人有傻福啊?！?/p>
嚴冬的白雪已不復相見，遠方云層中透出的一抹冬陽從門縫里擠了進來，落在了管晞亮晶晶的眼睛上，明光爍亮。
【五】
顧一禾說，為了防止沒有經(jīng)驗的管晞和蘇玥玥比賽時抓瞎，決定進行一次賽前的完整模擬。
管晞和蘇玥玥再一次坐在了一起，雖然空氣中依然漂飄浮著一絲劍拔弩張的火藥味，但倆兩人都心照不宣地選擇無視對方。
顧一禾拿出了一套國賽真題，認真地給每個人分配了任務。他的專業(yè)素養(yǎng)極高，初期的對立思考階段，一個人就提出了二十多個問題，并且一一給出了完整且詳盡的解答。
蘇玥玥雖然平日里囂張了一些，可卻也是有些真才實學的，。數(shù)學建模需要的計算機技能，、Matlab和Python倒是都會用。
兩天時間很快過去，管晞拿著自己熬夜寫出來的模型及求解方法給顧一禾過目，。她站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等待著，眼睛不自覺地盯著顧一禾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桌子，十分有節(jié)奏地牽動了她的心神。
片刻之后，顧一禾皺著眉頭開了口，：“你不用一味地套用別人的東西來堆砌高大上的模型，一招鮮吃遍天下這會兒可以收起來了。放心大膽地去做吧，做你自己的東西。”
顧一禾認真的時候喜歡抿著嘴，左邊的嘴角往下掉垂。
那個夜晚，管晞破天荒地失了眠，她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良久難以入眠。月光清冷，從窗口灑進來均勻地鋪滿了床面，空氣中充滿了濕潤綿密的歡喜和不可言喻的舒暢。她的腦海里反復浮現(xiàn)傍晚的教室，晚霞染黃了桌面，顧一禾坐在那里看著她，眼神溫柔如水，他說，：“做你自己，別擔心，有我在?！?/p>
【六】
過了三四天，管晞難忍對洛姐的思念之情，于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全副武裝，戴上帽子、口罩和圍巾，再次前往米線店。她在門口的大樹下賊兮兮地觀察了一會兒，斷定店里只有洛姐一個人之后才走進去。
已近黃昏，落日的余暉把街道的房頂和樹木都染成了金色，。管晞接受洛姐的指令開始收拾桌椅打算開門做生意，剛走幾步就看到顧一禾風塵仆仆地站在店門口，提著一袋新鮮的小米辣，看架勢又要下廚。
管晞的臉蹭“噌”的一下就紅了，沒辦法，這幾天她就像病入膏肓了一樣，一見到顧一禾就面紅耳赤呼吸急促，。她匆匆拉住洛姐，低聲問，：“你兒子怎么又來了，？他天天來搗亂咱們還怎么做生意??？”
洛姐白了管晞一眼，：“到底是誰搗亂??？你趕緊去廚房跟一禾學，成天就知道吃?！?/p>
管晞忐忑地挪著步子走到了廚房門口，認真地觀察著顧一禾切蔥蒜細末的嫻熟刀工，忍不住想拿出手機給林荔直播，她的男神又有了加分項。
誰知顧一禾冷不丁地問了一句，：“吃辣嗎？”
管晞愣了片刻之后，點了點頭，要知道洛姐剁的小米辣可是她此生摯愛。
顧一禾抬頭看了她一眼，卻只拿出了一根個小辣椒，聲音沉穩(wěn)地說，：“還是少吃點吧?！?/p>
管晞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一轉(zhuǎn)身看到從玻璃里反光里的自己，額頭上冒出了一個顆又大又紅腫的痘痘。
“真是神了！”管晞一邊吃顧一禾親手做的小鍋米線，一邊噼里啪啦地發(fā)消息跟林荔感慨著，“大家都是爹生娘養(yǎng)的，怎么顧一禾就那么厲害，我們就那么笨呢！
半晌，手機“?！绷艘宦暎掷蟾呃涞鼗亓巳齻€字：沒有“們”。
【七】
數(shù)學建模大賽如期舉行，三個人在院系機房里熬了三天三夜。
顧一禾作為核心人物，主導了整個隊伍的任務分配和操作流程，使得成員之間溝通和探索的有效性大大提高，最后順利提交了論文。
那天晚上，當管晞蓬頭垢面地走出機房時，其他人早已離去。她餓得雙眼無神，頭暈目眩，腳步匆匆想要去食堂吃一碗面補充一下體力，卻在經(jīng)過樓梯口時驀然瞥見顧一禾和蘇玥玥站在走廊的盡頭，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管晞本來想掉頭走開的，可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羈絆住了她的腳步，。她小心翼翼地上前，像只壁虎般趴在墻上，豎著起耳朵聽著那邊的動靜。
不料蘇玥玥竟然是在表白，三天的辛勞雖然也讓她神色疲憊，可此時此刻的聲音里卻是充滿了少女的純真和羞澀，。她說，：“我知道你要參賽以后就連夜學了建模知識，拖托了很多關系逐漸跟你的朋友混熟，最后才爭取到這個能站在你身邊的機會?！?/p>
“我喜歡你，從剛進大學開始，已經(jīng)三年了?！?/p>
顧一禾有些驚訝地看了看她，隨即禮貌地回復，：“承蒙抬愛?！?/p>
感受到這不咸不淡的態(tài)度，蘇玥玥的聲音沾上了幾分失望，：“你能給我個機會，讓我一直站在你身邊嗎？”
眼前的男生瞥到不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清雅地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恰到好處，禮貌又疏離，：“抱歉，我不能。”
走廊的另一邊那抹衣角飛舞如翩躚的蝴蝶，管晞頭也不暈了，眼也不花了，心境不知為何豁然開朗，蹦蹦跳跳地向著食堂跑去。
那次比賽最終取得了一等獎的好名次，管晞興高采烈地去向?qū)焾蟾娴臅r候，在辦公室里再次看見了顧一禾。他坐在椅子上跟對面的老師侃侃而談，謙恭又自信。
劉老師也看到了她，招招手讓她過去，看了一眼顧一禾說，：“聽說這次你和一禾的隊伍取得了一等獎，恭喜啊?！?/p>
管晞畢恭畢敬地道了謝，眼神不自覺地瞥向一旁靜坐的少年。
劉老師思考了片刻，拉著她的手說，：“本來我現(xiàn)在不能跟你說的，只是這個好消息想提前讓你知道，你可得保密啊。”迎著她疑惑的目光，劉老師面帶微笑地說，“學院的保研名額屬意給你?！?/p>
管晞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她捂著嘴興奮地站在原地蹦了幾下，待穩(wěn)定了情緒之后向?qū)熅狭艘粋€九十度的躬。
劉老師慈眉善目地拉著她，：“我只是向院里提了你，真正為你作保推薦的可是你的直系學長。”
顧一禾端坐在椅子上，看著眼前雙目圓睜，目光呆滯，神色間都全是難以置信的少女，心情一片大好。這感覺，比模型演算結(jié)果和標準答案一模一樣還令人身心舒暢。
【六】
學校的事情告一段落以后，管晞延續(xù)了之前的良好習慣，每天都要到洛姐的店里幫她打打雜跑跑腿，以換取自己口腹之欲的滿足。
顧一禾偶爾會來店里，在洛姐的指使下手把手地教管晞做菜，。他當起老師來十分唬人，經(jīng)常板著臉不茍言笑，仿佛小鍋米線也是手藝的傳承，。他一邊給管晞寫食譜，一邊嚴肅地說，：“食材的選擇也很重要，明天你跟我去一趟菜市場學學?！?/p>
古人云，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果真是誠不欺我。這樣安逸舒適的生活過久了，管晞的臉蛋也漸漸圓潤起來，照鏡子時，竟發(fā)現(xiàn)隱隱有了雙下巴的趨勢。
就正當管晞還在店里暗自對鏡惆悵的時候，林荔風風火火地打來了電話，大呼小叫著讓她快上學校的貼吧。
管晞一邊興奮地開電腦，一邊好奇地八卦，：“又是哪個大人物？”
林荔在電話那端焦急地大喊，：“是你啊傻子！”
學校貼吧不知道什么時候蓋起了高樓，全都是在討論統(tǒng)數(shù)學院其貌不揚的管晞同學通過走后門被學院保研的消息。
管晞一目十行地看了看跟帖，幾乎清一色的都在吐槽統(tǒng)數(shù)院的風氣竟然如此腐敗，更有甚至者拿她開刀，放上了不知何時偷拍的高糊照片，調(diào)侃道xlXL果然名不虛傳。
管晞氣得手直哆嗦，呆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顧一禾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面容平靜地瀏覽著帖子的內(nèi)容，不時地抬起頭觀察前面的人，。看著她已經(jīng)好幾分鐘沒有動作，心下有些恍然，可能這次真的受挫了。
他剛準備上前安慰她兩句，就見那人起身徑自走進了廚房拿了兩個鵪鶉蛋出來，一邊憤恨地剝著殼，一邊看著偷拍的照片，兩只眼睛恨不得把電腦灼出個洞來。
顧一禾無奈地搖了搖頭，而后就低下了頭，微微皺著眉頭觀察著事情的走向。
傳聞甚囂塵上，學院領導漸漸也有所耳聞。
就連劉老師也坐不住了，把管晞叫到辦公室，面帶怒容地質(zhì)問她是不是把消息泄露出去了，。她痛心疾首地說，：“我還以為你是個明白事理，穩(wěn)重自持的好孩子?！?/p>
管晞有些尷尬，又有些委屈。雖然消息不是從自己這里流傳出去的，可終究還是損害了學院和導師的聲譽，從這點來看，自己也是難辭其咎。
顧一禾站在辦公室門口，原本他是想過來向老師解釋一下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的。當初把這個消息告訴管晞的時候，蘇玥玥剛從隔壁信電學院辦公室里出來，顧一禾雖然也注意到了她，可終究也沒放在心上。
事情越鬧越大以后，他找了自己計算機系的朋友查了一下最初發(fā)帖人的ipIP，最后印證了自己的猜想：這件事完全就是蘇玥玥挑起的。她聽聞顧一禾向?qū)W院推薦了管晞，一時氣不過，便在網(wǎng)上造謠生事。
顧一禾剛準備走進去解釋，就見不遠處那個揚著馬尾的女孩挺直了腰背，擲地有聲地說，：“老師您放心，我不會讓您和學院蒙羞的。你們?nèi)∠暗臎Q定吧，我要向那些人證明，就算不保研，我自己也一定能考上?！?/p>
晨曦的光灑在女孩高高的馬尾上，她的臉頰因為這鏗鏘有力的誓言泛起微紅，就像樓下花壇里初生的薔薇，溫柔中蘊藏著蓄勢待發(fā)的能量。
顧一禾的心不可抑制地悸動，放在門把上的手最后收了回去，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
【七】
立下了這樣一個誓言，管晞事后還是有幾分后悔的。倒不是因為自己沒有炊沙鏤冰的勇氣，只是考研這種事，七分靠實力，三分還是要靠運氣的。
為了給自己爭氣，管晞每天起早摸黑，連吃飯的興致都縮減了大半，更別說去吃洛姐做的小鍋米線了。
這天，她又被高等代數(shù)虐得流下了絕望的淚水，她拿起手機打了洛姐店里的電話，。電話那端剛一接通，她在這端就開始哀嚎號著自己腸子都悔青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人活一世短短數(shù)十載，干嘛嗎要在乎別人的看法，咱們自己活得開心不就好了？洛姐你說我當初為什么非要爭那一口氣，你說我腦子是不是進水了，你說我是不是傻？”
她在那里說得頭頭是道，顧一禾在電話那這端忍俊不禁，。半晌見她怨氣發(fā)完了，才清了清嗓子說，：“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說歸說，第二天顧一禾第二天一早就去了菜市場購買了食材，親手做了一份小鍋米線，裝進飯盒里帶去了學校。他在宿舍樓下等了許久，約摸著米線可能已經(jīng)泡發(fā)了，正準備轉(zhuǎn)身離開，遠遠地看見管晞背著書包走了過來，身邊還跟了一個抱著一摞書的男生。
她走到宿舍樓下，轉(zhuǎn)身接過了男生手里的書，喜笑顏開地打鬧了兩下之后才轉(zhuǎn)身上樓。
顧一禾在花壇邊站了一會兒，瞇著眼睛看向一枝嬌艷溫柔，張揚旺盛的薔薇花，不知想了些什么，轉(zhuǎn)身離開了。
第二天，管晞在圖書館看到顧一禾時是有幾分驚訝的。
顧一禾能成為統(tǒng)數(shù)學院的盡人盡皆知的一個名字，不全因他高超的專業(yè)能力和俊朗清逸的相貌，還因為他和普通人之間總保持著一種距離，一種神秘莫測的魅力：他大二之后幾乎就沒有來學校上過課了，更別說來圖書館了。
所以當他坐在對面淡定自若地看著一本書時，管晞驚訝地揉了揉眼睛。
確定就是他沒錯之后，她悄悄湊到了顧一禾身邊，壓低音量說，：“你怎么來學校了？”
顧一禾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翻了一頁書，：“院里有個項目，這段時間我會經(jīng)常過來。”頓了頓，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手里的密密麻麻的草稿紙說，“如果有問題，可以來問我。”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管晞原本就被一個空間幾何的題目弄得焦頭爛額，正愁沒人指導。經(jīng)過顧一禾幾番點撥之后，她頓時茅塞頓開。那段時間的學習效率陡然提高，按計劃提前完成了考研前三個月的復習任務，準備充足以后，她信心滿滿地上了戰(zhàn)場。
走出考場以后，管晞去了洛姐的店。
她站在廚房門口煞有介事地圍上了圍裙，拿著一把菜刀，指著座位上的兩個人說，：“你們今天誰都別動！”
顧一禾舉起雙手，點了點頭說，：“OK，管大廚自便。”
那天直到顧客上門，管晞也沒做出像樣的東西，洛姐把她趕出了廚房，命令她去搬桌椅。
顧一禾坐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寫些什么東西，片刻后拿了一張小紙字條過來，遞給了她后認真地說，：“寒假作業(yè)。”
門外的街道華燈初上，來往的車輛川流不息，一只黃白相間的貓一躍跳上了枯枝，一雙圓圓的眼睛澄凈如琥珀，溫柔地注視著遠處的一對年輕的男女。
【八】
管晞坐在回家的火車上，驀然想起了這份作業(yè)，。她從口袋里掏出那張小紙字條，上面寫著一個公式：x^2+（y-（x^2）^（1/3））^2=1
她在紙上涂涂畫畫，最后對著一個數(shù)軸紅了臉。拿出手機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最后又刪刪改改，最后只發(fā)了一個“好”。
那條信息的收件人此刻正坐在店門口的藤椅上，瞇著眼睛感受著冬日的陽光。他慵懶地抬眼看了一眼短信，隨后又面無表情地閉上了眼睛，揉了揉趴在他腿上的那只黃白相間的貓，左邊嘴角卻漸漸勾了起來。
第一次見她是在店里，透過廚房的一扇小窗，看著她激動地抱著老媽的胳膊夸贊她的手藝好，。黑黑的頭發(fā)圓圓的臉蛋，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那貪吃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第二次見她是在學校的食堂里，她靠在一個賣包子的窗口，一邊吃著手中里的包子，一邊跟打飯的阿姨就三鮮餡里應該加什么材料提鮮的問題侃侃而談，認真又可愛。
第三次見她是在店門口，跟大街上靚麗優(yōu)雅的年輕女孩們不同，她穿得像抱著蜂蜜罐的維尼熊，還自作主張地斷定小貓困在樹上下不來，笨拙卻努力地爬上樹，最后卻差點摔下來。
管晞同學曾經(jīng)一邊吃著她最愛的小鍋米線，一邊含糊混不清地問，：“喜歡一個人要多長時間??？”
顧一禾把剛切好的那根個小米辣撒進她的碗里，看著她求知的眼神，認真地說，：“你有沒有聽過一首詩？”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會便已許平生。
編輯/張美麗
喬綏
【一】
林荔說管晞上輩子大概是餓死鬼投胎，她只是不置可否地擺了擺手，沒有理會。
下課以后，她戴上口罩圍上圍巾，騎上自行車輕車熟路地來到了小吃街的米線店。
店老板是一位四五十歲的阿姨，云南人，性情爽利，做得一手正宗傣家菜，人送稱號“洛姐”。
三個月前，她第一次踏入學校后門這家隱蔽的米線店，就徹底愛上了這里的味道。那段時間店里的生意空前地的好，洛姐幾乎忙得腳不沾地，。管晞為了以后能足不出戶盡享美味，每天都要慷慨激昂地跟洛姐陳訴述一遍：開送外賣，擴大生意，迫在眉睫！
洛姐嫌棄地翻了個白眼，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過頭捏了捏她的肉臉說：“要不你在店里兼職吧，我們店的員工餐都是我親手做的傣家菜哦?！?/p>
就這樣，某人為了口腹之欲，開始了她自己的兼職生涯。
三個月之后，洛姐的名聲已經(jīng)響徹了整個學校。管晞蹬著那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到門口以后，氣喘吁吁地取下了一圈又一圈的圍巾，。剛準備進店，遠遠地就看見一只黃白相間的小奶貓，正趴在旁邊一棵樹的枝干上瑟瑟發(fā)抖。
她走近細細地觀察了幾秒，斷定這只可憐的小貓是下不來了，然后她坐在馬路牙子上脫下了鞋襪和外套，準備赤腳爬上這棵樹解救它。
不過，一個以吃為人生最大追求和終極奧義的人，自然也不會擁有輕盈的體態(tài)和敏捷的身手。顫顫巍巍地試了無數(shù)次，手腳凍得青紫，管晞才終于笨拙地爬上了那根脆弱的枝干。
可還沒等她溫柔地伸出手，貓咪就驚恐地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即一個輕盈的跳躍，便躍上了對面的屋頂，一個閃身就消失不見了。
正當管晞像一只無尾熊般笨拙地掛在樹上，在風中無語凝噎時，突然聽到了樹枝斷裂的清脆的聲音。
墜落的瞬間她別無所求，只希望自己被送進醫(yī)院的時候，那只貓能出來作一下證，只要證明她不是冬天赤腳爬樹的腦殘少女就好了。
可預期的痛感并沒有出現(xiàn)，管晞跌落在一個軟綿綿的墊子上，落到地上時還聽到了身下傳來的一聲悶響。
她慌亂地站起身，生怕自己不小心壓死了無辜的路人。
顧一禾上一秒還皺著眉頭狼狽不堪地躺在地上，下一秒就瀟灑利落地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神情平淡地說，“冬天枯枝的承重力小，想爬樹還是等夏天吧?！?/p>
管晞赤腳站在原地石化，一陣寒風劈頭蓋臉襲來，好似一瓶清涼油被倒進了天靈蓋。
【二】
回到寢室，管晞手舞足蹈地跟林荔吹噓著自己不小心壓了顧一禾的偉大事跡，她興奮得臉蛋通紅，唾沫星子橫飛，：“這可是英雄救美??！”
林荔抬頭認真地看了看她，：“美在哪兒？”
管晞一時語噎塞，正準備出手傷人的時候，一向?qū)λP照有加的導師打來了電話。
說來管晞眼圓臉更圓的長相倒是十分討阿姨們的喜歡，前有洛姐時不時的美食誘惑，后有導師熱心腸給她介紹的比賽隊友。
據(jù)說這次數(shù)學建模大賽學校很重視，獎金十分豐厚。管晞一大早就起床穿戴洗漱，去食堂吃了一籠小籠包以后，才心滿意足地朝機房走去。
想著導師在電話里說，這次的隊友是研究生院數(shù)學專業(yè)十項全優(yōu)的天才，大學里斬獲的各類獎學金累計都能在市區(qū)買一套房了，管晞忐忑地推開門，最后在看到機房里顧一禾和蘇玥玥的那一刻，呆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福禍絕對不偏倚啊。
顧一禾原本正端坐在座位上看書，聽到開門聲后抬頭看了一眼，輕輕點了點頭作為示意就不再有動作。
數(shù)學系的風云人物，學校官網(wǎng)上列舉的各類獎項的獲得者，管晞入校三年來從各位老師口中聽到名字次數(shù)最多的一位學長，顧一禾，也應當有這等漫不經(jīng)心的風骨。
管晞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然后目光轉(zhuǎn)向他身邊坐著的另一個人，蘇玥玥。
作為信電學院一水兒糙漢子里眾星拱月的院花，這位小姑娘可是一點風度都沒有，連點三十度角的頭敷衍示意一下都沒有，僅僅是抬了抬眼皮，就低下頭繼續(xù)玩手機了，仿佛門是被一陣風吹開的似的。
管晞站在門口磕磕絆絆地自我介紹了一下，然后就糾結(jié)地走到他們身后坐下了。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詭異的尷尬，管晞在這種安靜的氛圍里坐立不安，不斷揣度著前面兩人的關系，。直到顧一禾放下手中的書，從包里抽出一沓資料，轉(zhuǎn)過身對她說，：“劉老師說你是?？庉?，GRE也過了，那你就負責論文吧?！闭f罷他伸出了手，溫潤如玉地笑著。
管晞后知后覺地想了想，顧一禾大概是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不小心壓過他了，而后她放心地伸手握住了那只骨節(jié)修長的手，蜻蜓點水般地感受到冰涼的觸感，又迅速收回。
前面的蘇玥玥發(fā)出了一聲微弱的嗤笑，仿佛挑釁般拿著一本書朝顧一禾靠近，像是要說什么。但就在她起身的瞬間，不小心扯掉了耳機線，于是微信語音的聲音落在傳遍房間里，一字一句都變得無比清晰。
“什么？！你說那個xlXL成了你的隊友？”女孩清脆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在寂靜的教室房間中里來回游飄蕩。隨后管晞呼吸一滯，小臉蹭蹭“噌噌”就紅了。
說來管晞和這個蘇玥玥算得上是積怨已久，可以追溯到剛進大學那會兒了。迎新晚會蘇玥玥原本是盛裝華服，準備獻舞一支，奈何校領導臨時換了她的節(jié)目，選了管晞被輔導員抓來湊節(jié)目的詩朗誦。驚艷亮相的計劃泡湯，蘇玥玥就此懷了幾分怨念。
xlXL是蘇玥玥和閨蜜給管晞起取的綽號，起因還是管晞逛街時，被林荔慫恿試穿一條裙子。無巧不成書，偏偏蘇玥玥當時也就在店里，并且也看上了那件衣服。服務員有些為難地說，：“這條裙子只有sS和xlXL兩個尺寸了。”
最后，服務員把sS碼拿給了四肢纖細的蘇玥玥，把xlXL拿給了身形略微有點圓潤的管晞。
蘇玥玥穿著那條sS碼的連衣裙，站在試衣鏡前顧盼生輝，不時地跟同伴耳語嗤笑。大約概也就是那時，管晞多了個xlXL的綽號。
空蕩蕩的機房呈現(xiàn)出一陣詭異的安靜，蘇玥玥大概也沒想到耳機線會掉，這一刻也是傻了眼，。愣了半天以后，就看著到一臉興趣盎然的顧一禾尷尬地笑了一下。
管晞坐在那里，又羞又氣，眼神不自覺地看向顧一禾，。卻見他嘴角也噙了幾分笑意，眼尾略略微上揚。
【三】
放學以后，管晞又騎著她的自行小車來到了米線店。一想到自己受了委屈，還沒進門她就開始大聲嚷嚷起來，：“洛姐，我今天快被氣死了！”
顧一禾圍著圍裙正在廚房案板上切小米椒，姿態(tài)清雅脫俗，跟擁擠雜亂的廚房完全不搭。他聽到聲音以后也沒說話，仿佛知道來人是誰，繼續(xù)著手上的活計。
管晞坐在椅子上擦鼻涕，聽著廚房傳來切菜的聲音，開始了滔滔不絕的吐槽，——
“竟然叫我xlXL，我哪里要穿xlXL了！”
“還有那個顧一禾，不就是不小心壓了他一下，竟然也跟著一起笑話我！”
“長得好看有什么用，太過分了！”
顧一禾強忍著笑意走了出來，身上還掛著洛姐那條俗艷的大牡丹圍裙。
管晞在寒風中吹出的鼻涕在她愣神的瞬間慢慢流了出來，顧一禾看了一眼，動作優(yōu)雅地拿起抹布擦了擦手，隨即轉(zhuǎn)身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了管她，聲音清淡地說，：“擦擦吧?！?/p>
那一瞬間，管晞以為自己流出的是鼻血。
直到洛姐提著一大籃子菜走進來，店里的兩個人還保持著尷尬的沉默，。雖然這尷尬可能只是對管晞而言。她的臉憋得通紅，抬眼看向顧一禾旁若無人的忙碌的身影，附在洛姐耳邊，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說：“你招人怎么也不跟管我說一聲，你知道他是誰嗎！”
洛姐回頭看了一眼，隨即迎著管晞怨念的眼神，好奇地問：“誰？”
“他是我...……”管晞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顧一禾就挽著袖子從廚房走了出來。
他走到洛姐買的那堆菜旁，翻出了兩棵顆菜，抬頭望向洛姐，漫不經(jīng)心地說，：“媽，今天做小米辣炒牛肉和薄荷肥腸?！?/p>
這兩道都是管晞最愛吃的菜，管晞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隨即想到了什么，又感覺如遭雷劈，顫抖著聲音問：“他、他他、他剛剛叫你什么？”
洛姐像一只開屏的孔雀似的，撩了一把頭發(fā)，驕傲地說，：“來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兒子，顧一禾?！?/p>
那頓飯是管晞吃得最食不知味的一頓，接二連三的暴擊讓她的大腦運轉(zhuǎn)出現(xiàn)了故障。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在有生之年和顧一禾有什么交集，他是游走在金字塔頂端，十項全能志得意滿的青年才俊，而自己則是在食物鏈上摸爬滾打，有飯就飽的低級小螻蟻。
“這恐怕會折壽吧……...”管晞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飯，呢喃道。
洛姐用力地拍了管晞一下，嗓門十分嘹亮地說：“這丫頭發(fā)什么呆呢，？往日都跟餓虎撲食似的，今天是怎么了？”
顧一禾骨節(jié)修長的手捧著一碗米飯，低著頭淺淺地笑了，輕聲道，：“大概是飽了。”=
管晞一個激靈，頓時想起自己上一刻還在背后說人長短，那句擲地有聲的“長得好看有什么用”瞬間變成了卡在嗓子眼的一顆小米辣，。她面紅耳赤地扒了幾口飯以后，隨口編了個理由就落荒而逃。
耳畔的風呼嘯而過，揚起鬢角的發(fā)絲飛舞，與她如鼓點般的心跳混合在一起，在腦海里上演了一出蕩氣回腸的音樂劇。
【四】
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管晞都沒有去店里，洛姐每天都會用對她電話轟炸，咆哮著問她啥時候去上班。
管晞坐在食堂的餐桌上，一邊啃著雞腿，一邊裝出病怏怏懨懨的聲音柔弱地說，：“洛姐，我病了，高燒三十九度，已經(jīng)在床上躺了三天了……......”
洛姐通常都無話可說，最后只嘟囔著讓她好好養(yǎng)身體，早日恢復滾回去干活。
管晞掛了斷電話以后也放下了雞腿，愁云滿面地掰著手指頭數(shù)自己已經(jīng)有多少天沒吃洛姐的米線了。
寒流強勢南下，深冬的風冰冷刺骨，無孔不入。管晞迎著冷冽的風艱難地跋涉，剛走到宿舍樓下，赫然看見顧一禾就站在花壇邊，表情清淡眉眼如畫，隔著人群朝她揮了揮手。
身邊來往來的女生都在竊竊私語，滿眼皆是八卦之色。管晞尷尬地站在那里，被迫接受著周遭肆無忌憚的打量，。她急得不行，索性拉著顧一禾的袖子，把他帶去了宿舍樓后面的一處小花園。
顧一禾的視線打量了周圍一圈，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袖子上。他煞有介事地理了理衣袖，然后不慌不忙地把手里的東西提到了管晞面前，看著她凍得紅撲撲的大臉蛋說，：“陶鍋魚湯和洋芋火腿燜飯?！?/p>
管晞愣了幾秒，忘了伸手去接，隨即干巴巴地笑了一聲，客氣地道：“洛姐真是太客氣了?！痹捯宦涞厮⒖谭磻^來，急匆匆地忙更正，“洛阿姨人真好！”
顧一禾也沒說話，管晞正尷尬著，悄悄抬頭發(fā)現(xiàn)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顧一禾噙著莫名的笑意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放到了她手里，眉眼帶笑地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說，：“高燒三十九度的人最好還是少吃點雞腿吧?！?/p>
管晞在宿舍寢室里心如死灰地照了半小時鏡子，又急又氣地說： “為什么你不提醒我擦擦嘴！”
林荔肩膀笑得肩膀一顫一顫的，認真地說，：“你知道顧一禾是我們學校多少適齡少女的夢想嗎？”
管晞?chuàng)u了搖頭，想了想，又重重地點了頭。顧一禾的魅力，即使不去主動去了解，也能從他每次出場圍觀少女的欣喜之色中略見一斑。
“你不僅跟他組了隊，還搞定了人家媽媽，今天他竟然還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你送愛心餐…………”林荔深吸了一口氣，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總結(jié)了一句，：“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嚴冬的白雪已不復相見，遠方云層中透出的一抹冬陽從門縫里擠了進來，落在了管晞亮晶晶的眼睛上，明光爍亮。
【五】
顧一禾說，為了防止沒有經(jīng)驗的管晞和蘇玥玥比賽時抓瞎，決定進行一次賽前的完整模擬。
管晞和蘇玥玥再一次坐在了一起，雖然空氣中依然漂飄浮著一絲劍拔弩張的火藥味，但倆兩人都心照不宣地選擇無視對方。
顧一禾拿出了一套國賽真題，認真地給每個人分配了任務。他的專業(yè)素養(yǎng)極高，初期的對立思考階段，一個人就提出了二十多個問題，并且一一給出了完整且詳盡的解答。
蘇玥玥雖然平日里囂張了一些，可卻也是有些真才實學的，。數(shù)學建模需要的計算機技能，、Matlab和Python倒是都會用。
兩天時間很快過去，管晞拿著自己熬夜寫出來的模型及求解方法給顧一禾過目，。她站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等待著，眼睛不自覺地盯著顧一禾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桌子，十分有節(jié)奏地牽動了她的心神。
片刻之后，顧一禾皺著眉頭開了口，：“你不用一味地套用別人的東西來堆砌高大上的模型，一招鮮吃遍天下這會兒可以收起來了。放心大膽地去做吧，做你自己的東西。”
顧一禾認真的時候喜歡抿著嘴，左邊的嘴角往下掉垂。
那個夜晚，管晞破天荒地失了眠，她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良久難以入眠。月光清冷，從窗口灑進來均勻地鋪滿了床面，空氣中充滿了濕潤綿密的歡喜和不可言喻的舒暢。她的腦海里反復浮現(xiàn)傍晚的教室，晚霞染黃了桌面，顧一禾坐在那里看著她，眼神溫柔如水，他說，：“做你自己，別擔心，有我在?！?/p>
【六】
過了三四天，管晞難忍對洛姐的思念之情，于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全副武裝，戴上帽子、口罩和圍巾，再次前往米線店。她在門口的大樹下賊兮兮地觀察了一會兒，斷定店里只有洛姐一個人之后才走進去。
已近黃昏，落日的余暉把街道的房頂和樹木都染成了金色，。管晞接受洛姐的指令開始收拾桌椅打算開門做生意，剛走幾步就看到顧一禾風塵仆仆地站在店門口，提著一袋新鮮的小米辣，看架勢又要下廚。
管晞的臉蹭“噌”的一下就紅了，沒辦法，這幾天她就像病入膏肓了一樣，一見到顧一禾就面紅耳赤呼吸急促，。她匆匆拉住洛姐，低聲問，：“你兒子怎么又來了，？他天天來搗亂咱們還怎么做生意??？”
洛姐白了管晞一眼，：“到底是誰搗亂啊？你趕緊去廚房跟一禾學，成天就知道吃?！?/p>
管晞忐忑地挪著步子走到了廚房門口，認真地觀察著顧一禾切蔥蒜細末的嫻熟刀工，忍不住想拿出手機給林荔直播，她的男神又有了加分項。
誰知顧一禾冷不丁地問了一句，：“吃辣嗎？”
管晞愣了片刻之后，點了點頭，要知道洛姐剁的小米辣可是她此生摯愛。
顧一禾抬頭看了她一眼，卻只拿出了一根個小辣椒，聲音沉穩(wěn)地說，：“還是少吃點吧?！?/p>
管晞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一轉(zhuǎn)身看到從玻璃里反光里的自己，額頭上冒出了一個顆又大又紅腫的痘痘。
“真是神了！”管晞一邊吃顧一禾親手做的小鍋米線，一邊噼里啪啦地發(fā)消息跟林荔感慨著，“大家都是爹生娘養(yǎng)的，怎么顧一禾就那么厲害，我們就那么笨呢！
半晌，手機“?！绷艘宦?，林荔高冷地回了三個字：沒有“們”。
【七】
數(shù)學建模大賽如期舉行，三個人在院系機房里熬了三天三夜。
顧一禾作為核心人物，主導了整個隊伍的任務分配和操作流程，使得成員之間溝通和探索的有效性大大提高，最后順利提交了論文。
那天晚上，當管晞蓬頭垢面地走出機房時，其他人早已離去。她餓得雙眼無神，頭暈目眩，腳步匆匆想要去食堂吃一碗面補充一下體力，卻在經(jīng)過樓梯口時驀然瞥見顧一禾和蘇玥玥站在走廊的盡頭，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管晞本來想掉頭走開的，可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羈絆住了她的腳步，。她小心翼翼地上前，像只壁虎般趴在墻上，豎著起耳朵聽著那邊的動靜。
不料蘇玥玥竟然是在表白，三天的辛勞雖然也讓她神色疲憊，可此時此刻的聲音里卻是充滿了少女的純真和羞澀，。她說，：“我知道你要參賽以后就連夜學了建模知識，拖托了很多關系逐漸跟你的朋友混熟，最后才爭取到這個能站在你身邊的機會。”
“我喜歡你，從剛進大學開始，已經(jīng)三年了?！?/p>
顧一禾有些驚訝地看了看她，隨即禮貌地回復，：“承蒙抬愛?！?/p>
感受到這不咸不淡的態(tài)度，蘇玥玥的聲音沾上了幾分失望，：“你能給我個機會，讓我一直站在你身邊嗎？”
眼前的男生瞥到不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清雅地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恰到好處，禮貌又疏離，：“抱歉，我不能?！?/p>
走廊的另一邊那抹衣角飛舞如翩躚的蝴蝶，管晞頭也不暈了，眼也不花了，心境不知為何豁然開朗，蹦蹦跳跳地向著食堂跑去。
那次比賽最終取得了一等獎的好名次，管晞興高采烈地去向?qū)焾蟾娴臅r候，在辦公室里再次看見了顧一禾。他坐在椅子上跟對面的老師侃侃而談，謙恭又自信。
劉老師也看到了她，招招手讓她過去，看了一眼顧一禾說，：“聽說這次你和一禾的隊伍取得了一等獎，恭喜啊。”
管晞畢恭畢敬地道了謝，眼神不自覺地瞥向一旁靜坐的少年。
劉老師思考了片刻，拉著她的手說，：“本來我現(xiàn)在不能跟你說的，只是這個好消息想提前讓你知道，你可得保密啊?！庇苫蟮哪抗?，劉老師面帶微笑地說，“學院的保研名額屬意給你?！?/p>
管晞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她捂著嘴興奮地站在原地蹦了幾下，待穩(wěn)定了情緒之后向?qū)熅狭艘粋€九十度的躬。
劉老師慈眉善目地拉著她，：“我只是向院里提了你，真正為你作保推薦的可是你的直系學長?！?/p>
顧一禾端坐在椅子上，看著眼前雙目圓睜，目光呆滯，神色間都全是難以置信的少女，心情一片大好。這感覺，比模型演算結(jié)果和標準答案一模一樣還令人身心舒暢。
【六】
學校的事情告一段落以后，管晞延續(xù)了之前的良好習慣，每天都要到洛姐的店里幫她打打雜跑跑腿，以換取自己口腹之欲的滿足。
顧一禾偶爾會來店里，在洛姐的指使下手把手地教管晞做菜，。他當起老師來十分唬人，經(jīng)常板著臉不茍言笑，仿佛小鍋米線也是手藝的傳承，。他一邊給管晞寫食譜，一邊嚴肅地說，：“食材的選擇也很重要，明天你跟我去一趟菜市場學學?！?/p>
古人云，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果真是誠不欺我。這樣安逸舒適的生活過久了，管晞的臉蛋也漸漸圓潤起來，照鏡子時，竟發(fā)現(xiàn)隱隱有了雙下巴的趨勢。
就正當管晞還在店里暗自對鏡惆悵的時候，林荔風風火火地打來了電話，大呼小叫著讓她快上學校的貼吧。
管晞一邊興奮地開電腦，一邊好奇地八卦，：“又是哪個大人物？”
林荔在電話那端焦急地大喊，：“是你啊傻子！”
學校貼吧不知道什么時候蓋起了高樓，全都是在討論統(tǒng)數(shù)學院其貌不揚的管晞同學通過走后門被學院保研的消息。
管晞一目十行地看了看跟帖，幾乎清一色的都在吐槽統(tǒng)數(shù)院的風氣竟然如此腐敗，更有甚至者拿她開刀，放上了不知何時偷拍的高糊照片，調(diào)侃道xlXL果然名不虛傳。
管晞氣得手直哆嗦，呆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顧一禾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面容平靜地瀏覽著帖子的內(nèi)容，不時地抬起頭觀察前面的人，?？粗呀?jīng)好幾分鐘沒有動作，心下有些恍然，可能這次真的受挫了。
他剛準備上前安慰她兩句，就見那人起身徑自走進了廚房拿了兩個鵪鶉蛋出來，一邊憤恨地剝著殼，一邊看著偷拍的照片，兩只眼睛恨不得把電腦灼出個洞來。
顧一禾無奈地搖了搖頭，而后就低下了頭，微微皺著眉頭觀察著事情的走向。
傳聞甚囂塵上，學院領導漸漸也有所耳聞。
就連劉老師也坐不住了，把管晞叫到辦公室，面帶怒容地質(zhì)問她是不是把消息泄露出去了，。她痛心疾首地說，：“我還以為你是個明白事理，穩(wěn)重自持的好孩子?！?/p>
管晞有些尷尬，又有些委屈。雖然消息不是從自己這里流傳出去的，可終究還是損害了學院和導師的聲譽，從這點來看，自己也是難辭其咎。
顧一禾站在辦公室門口，原本他是想過來向老師解釋一下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的。當初把這個消息告訴管晞的時候，蘇玥玥剛從隔壁信電學院辦公室里出來，顧一禾雖然也注意到了她，可終究也沒放在心上。
事情越鬧越大以后，他找了自己計算機系的朋友查了一下最初發(fā)帖人的ipIP，最后印證了自己的猜想：這件事完全就是蘇玥玥挑起的。她聽聞顧一禾向?qū)W院推薦了管晞，一時氣不過，便在網(wǎng)上造謠生事。
顧一禾剛準備走進去解釋，就見不遠處那個揚著馬尾的女孩挺直了腰背，擲地有聲地說，：“老師您放心，我不會讓您和學院蒙羞的。你們?nèi)∠暗臎Q定吧，我要向那些人證明，就算不保研，我自己也一定能考上。”
晨曦的光灑在女孩高高的馬尾上，她的臉頰因為這鏗鏘有力的誓言泛起微紅，就像樓下花壇里初生的薔薇，溫柔中蘊藏著蓄勢待發(fā)的能量。
顧一禾的心不可抑制地悸動，放在門把上的手最后收了回去，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
【七】
立下了這樣一個誓言，管晞事后還是有幾分后悔的。倒不是因為自己沒有炊沙鏤冰的勇氣，只是考研這種事，七分靠實力，三分還是要靠運氣的。
為了給自己爭氣，管晞每天起早摸黑，連吃飯的興致都縮減了大半，更別說去吃洛姐做的小鍋米線了。
這天，她又被高等代數(shù)虐得流下了絕望的淚水，她拿起手機打了洛姐店里的電話，。電話那端剛一接通，她在這端就開始哀嚎號著自己腸子都悔青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人活一世短短數(shù)十載，干嘛嗎要在乎別人的看法，咱們自己活得開心不就好了？洛姐你說我當初為什么非要爭那一口氣，你說我腦子是不是進水了，你說我是不是傻？”
她在那里說得頭頭是道，顧一禾在電話那這端忍俊不禁，。半晌見她怨氣發(fā)完了，才清了清嗓子說，：“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說歸說，第二天顧一禾第二天一早就去了菜市場購買了食材，親手做了一份小鍋米線，裝進飯盒里帶去了學校。他在宿舍樓下等了許久，約摸著米線可能已經(jīng)泡發(fā)了，正準備轉(zhuǎn)身離開，遠遠地看見管晞背著書包走了過來，身邊還跟了一個抱著一摞書的男生。
她走到宿舍樓下，轉(zhuǎn)身接過了男生手里的書，喜笑顏開地打鬧了兩下之后才轉(zhuǎn)身上樓。
顧一禾在花壇邊站了一會兒，瞇著眼睛看向一枝嬌艷溫柔，張揚旺盛的薔薇花，不知想了些什么，轉(zhuǎn)身離開了。
第二天，管晞在圖書館看到顧一禾時是有幾分驚訝的。
顧一禾能成為統(tǒng)數(shù)學院的盡人盡皆知的一個名字，不全因他高超的專業(yè)能力和俊朗清逸的相貌，還因為他和普通人之間總保持著一種距離，一種神秘莫測的魅力：他大二之后幾乎就沒有來學校上過課了，更別說來圖書館了。
所以當他坐在對面淡定自若地看著一本書時，管晞驚訝地揉了揉眼睛。
確定就是他沒錯之后，她悄悄湊到了顧一禾身邊，壓低音量說，：“你怎么來學校了？”
顧一禾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翻了一頁書，：“院里有個項目，這段時間我會經(jīng)常過來?！鳖D了頓，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手里的密密麻麻的草稿紙說，“如果有問題，可以來問我?！?/p>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管晞原本就被一個空間幾何的題目弄得焦頭爛額，正愁沒人指導。經(jīng)過顧一禾幾番點撥之后，她頓時茅塞頓開。那段時間的學習效率陡然提高，按計劃提前完成了考研前三個月的復習任務，準備充足以后，她信心滿滿地上了戰(zhàn)場。
走出考場以后，管晞去了洛姐的店。
她站在廚房門口煞有介事地圍上了圍裙，拿著一把菜刀，指著座位上的兩個人說，：“你們今天誰都別動！”
顧一禾舉起雙手，點了點頭說，：“OK，管大廚自便。”
那天直到顧客上門，管晞也沒做出像樣的東西，洛姐把她趕出了廚房，命令她去搬桌椅。
顧一禾坐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寫些什么東西，片刻后拿了一張小紙字條過來，遞給了她后認真地說，：“寒假作業(yè)?！?/p>
門外的街道華燈初上，來往的車輛川流不息，一只黃白相間的貓一躍跳上了枯枝，一雙圓圓的眼睛澄凈如琥珀，溫柔地注視著遠處的一對年輕的男女。
【八】
管晞坐在回家的火車上，驀然想起了這份作業(yè)，。她從口袋里掏出那張小紙字條，上面寫著一個公式：x^2+（y-（x^2）^（1/3））^2=1
她在紙上涂涂畫畫，最后對著一個數(shù)軸紅了臉。拿出手機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最后又刪刪改改，最后只發(fā)了一個“好”。
那條信息的收件人此刻正坐在店門口的藤椅上，瞇著眼睛感受著冬日的陽光。他慵懶地抬眼看了一眼短信，隨后又面無表情地閉上了眼睛，揉了揉趴在他腿上的那只黃白相間的貓，左邊嘴角卻漸漸勾了起來。
第一次見她是在店里，透過廚房的一扇小窗，看著她激動地抱著老媽的胳膊夸贊她的手藝好，。黑黑的頭發(fā)圓圓的臉蛋，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那貪吃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第二次見她是在學校的食堂里，她靠在一個賣包子的窗口，一邊吃著手中里的包子，一邊跟打飯的阿姨就三鮮餡里應該加什么材料提鮮的問題侃侃而談，認真又可愛。
第三次見她是在店門口，跟大街上靚麗優(yōu)雅的年輕女孩們不同，她穿得像抱著蜂蜜罐的維尼熊，還自作主張地斷定小貓困在樹上下不來，笨拙卻努力地爬上樹，最后卻差點摔下來。
管晞同學曾經(jīng)一邊吃著她最愛的小鍋米線，一邊含糊混不清地問，：“喜歡一個人要多長時間啊？”
顧一禾把剛切好的那根個小米辣撒進她的碗里，看著她求知的眼神，認真地說，：“你有沒有聽過一首詩？”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會便已許平生。
編輯/張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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