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與少林武功的歷史真相（五）

洪振快

（接上期）

十五、“火燒少林寺”版本

“無奈那時還是清兵入關不久，不知是因為哪一件謀逆的案子，牽連到少林寺的和尚，忽一夜來了幾千清兵，將少林寺圍困得水泄不通，吶喊一聲，火球火箭，只向寺里亂投亂射……滿寺呼號慘痛的聲音，真是耳不忍聞，目不忍睹?！苯曛斜憩F(xiàn)少林寺被火燒毀的影視作品不少，版本多至N種，但其故事中的基本要素大致沒有超越《俠義英雄傳》中的這段描寫。

盡管這段描寫顯得過于簡單，但簡單之中卻包含了故事的基本要素。故事的高潮——少林寺被燒，導致這個后果的原因——“謀逆”，在“被燒”和“謀逆”之間自然少不了曲折的故事。而“謀逆”必然涉及三個方面的力量：“謀逆”的對象——清廷；“謀逆”的主體——俠客，某種民間勢力，故事的主角；“謀逆”所牽涉的對象——少林寺。有了這三種力量，加上作為故事發(fā)生地的武林圣地少林寺——古剎、鐘聲、袈裟、僧袍、棍術、拳法，再加上反清復明的主旨，哪怕是最平庸的編劇也能夠編織出一個刀光劍影、險象環(huán)生的武俠故事了?！爸\逆”的通俗表述，就是造反?？纯瘁陨缴倭炙碌臍v史，可以知道少林寺的住持一般都是需要朝廷任命的。有了這個人事控制權，少林寺僧人不聽話的可能性就很小。再說，既已遁身佛門，與世無爭，又何必造反？所以歷史上的少林寺一般都與朝廷站在同一戰(zhàn)線上，是反“謀逆”的力量。在明代，少林寺僧兵除了參與抗倭之外，更多的是參與朝廷的鎮(zhèn)壓反叛的戰(zhàn)爭。在清代，少林寺與清政府的關系似乎也還不錯，因為現(xiàn)傳的懸掛在少林寺山門正中的“少林寺”三個字就是康熙親筆書賜少林寺的，雍正年間還花費了九千兩白銀整修少林寺。雖然歷史中還有一些疑點，可能會導致少林與清廷的面善心惡，但實在沒有確切的證據(jù)。

不過，將少林寺的被焚與“謀逆”聯(lián)系起來，并且強調“謀逆”的正義性，也已有一段不短的歷史。武俠影視作品把火燒少林寺這盆“臟水”潑向清政府，這與其中的一個著名的版本的巨大影響有關。

這個版本有個簡單易記的名稱，叫做“西魯故事”，講述的是清代最具影響力的民間秘密社會組織天地會（洪門）的起源故事。故事說的是康熙時候“西魯”（吐蕃）入侵，朝廷無人敢往平亂，福建少林寺和尚128人精通武藝，在方丈達宗的率領下打敗了西魯軍。方丈功成不居，僅接受御賜玉環(huán)一件、印章一枚，這兩樣東西自然成為少林寺的寶貝。到雍正年間，一官員常到少林寺燒香拜佛，見到玉環(huán)和印章后索要遭拒，便由妒生怨，奏報少林寺圖謀不軌，于是雍正準予火燒少林寺。其時18人逃出，但只有5人最終逃生，他們到了福建云宵縣的高溪，見到一座古廟，在溪邊取水解渴時見到一個刻有“反清復明”字樣的香爐，后來遇到陳近南，次年“紅花亭”聚會，由陳近南主香開香堂，成立了天地會，正式走上了《鹿鼎記》中所描繪的“謀逆”的道路。

“西魯故事”中那5個最終得以逃生的人，名為蔡德忠、方大洪、馬超興、胡德帝、李色開，在《鹿鼎記》中是天地會十個香堂中“前五堂”——蓮花堂、洪順堂、家后堂、參太堂、宏化堂的香主。高溪那座廟上所貼的對聯(lián)是“一派溪山千古秀，三河峽水萬年流”，演變成了《鹿鼎記》中天地會的聯(lián)絡暗號：“地振高崗，一派溪山千古秀”，“門朝大海，三河合水萬年流”。

“西魯故事”最早是從天地會會眾秘藏的會簿中發(fā)現(xiàn)的，時間則早在19世紀前中期。關于天地會的起源問題直到現(xiàn)在仍然眾說紛紜，歷史學家還是沒有解開其中的謎團。天地會的起源是否與少林寺有關，更是一個歷史疑案?！拔黥敼适隆敝械幕馃倭炙?，有一種說法是影射鄭成功之父鄭芝龍。鄭芝龍撤除仙霞關守備，使清兵得以進入福建，但清兵卻將鄭芝龍殺了。鄭芝龍有功于清卻遇害，與少林寺僧幫助清廷反而遇害有某種相似之處。

不過仔細揣摩這個故事，可以發(fā)現(xiàn)它明顯有“十三棍僧救唐王”的影子。如領頭的和尚“達宗”與十三棍僧中的“曇宗”相似；功成不居，僅受玉環(huán)、印章也與“救唐王”故事功成不受封賞相似；平“西魯”與少林寺和尚助唐軍平王世充相似等。當然兩個故事相比也有些變化，比如加上了“反清復明”的流行主題。另一個比較重要的變化是，“西魯故事”這個版本中的少林寺，不是指位于河南嵩山的北少林，而指位于福建莆田的南少林。北少林已經度過了1500歲生日，莆田南少林卻是在1992年才予確認的。但是歷史上的南少林是否確實存在疑問尚多，恐怕不是有人宣稱它有就有的。

武俠影視中遭受火焚之災的少林寺，比較多的是南少林。這個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除了受到19世紀以來講述天地會起源的“西魯故事”的影響之外，還與一個比較著名的火燒少林寺版本有關。還是在《圣朝鼎盛萬年青》里，南少林俗家弟子胡惠乾為報父仇而連傷人命，使武當門下數(shù)名高手遇害，引起門派紛爭，最后以其師父至善禪師，師兄弟方世玉、洪熙官等人為首的少林派被峨眉白眉道人、五枚師太、武當掌門馮道德等人所殺，少林寺全軍覆沒。小說中出現(xiàn)了清軍準備焚燒少林寺的情節(jié)，但沒有明確“火燒”這一事實，而且小說的主旨也與影視中將朝廷作為反面形象，贊揚方世玉等人反對清廷、匡扶正義的俠義精神和英雄旨趣不同，更與天地會“反清復明”的宗旨有異，少林寺并不代表正義。這個故事對20世紀的武俠小說影響很大，也有一些影視版本將之與天地會聯(lián)系起來，等于兩個最著名的火燒少林寺版本實現(xiàn)了對接。

在歷史上，少林寺的確被燒過3次，分別是被隋末的農民起義軍、元末的紅巾軍和民國時候馮玉祥部下石友三所燒。

十六、千年余響

少林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其表現(xiàn)之一就是臥虎藏龍，武學大師隱沒其間，覺遠、無名老僧、澄觀……大概都是那樣的人。“借書不還的兩位朋友，請現(xiàn)身相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覺遠在金庸小說《神雕俠侶》中的出場，與《紅樓夢》中王熙鳳的經典出場如出一轍。《紅樓夢》中王熙鳳的一句“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讓初進賈府的黛玉覺得納悶：“這些人個個皆斂聲屏氣，恭肅嚴整如此，這來者系誰，這樣放誕無禮？”而覺遠的喝聲也使楊過一驚，心想：“世上竟尚有這樣一位高手，我卻不知！”

這兩個描寫，其間的筆意之相似即便是最粗心的讀者大概也能體會得到。不過，此中自然也有諸多不同，比如覺遠的聲音比王熙鳳宏亮，那是因為覺遠身懷絕世內功，雖然王熙鳳作為女人聲帶要比男人尖細、聲音具有男人所不如的高亢優(yōu)勢，但又怎比得上內功來得厲害？所以，覺遠的“這兩句喝聲只震得滿山皆響，顯是內力充沛之極”，王熙鳳不是小龍女，自然沒有那樣精深的內功，故而聲音雖然也是先聲奪人，但比起覺遠來可就遜色得多了，因為覺遠的這一聲喊絕非稀松平常，而是意義非凡，它將喊出一部武學秘籍、數(shù)位武學大師、幾大武林門派……那一部武學秘籍名為《九陽神功》，也就是覺遠叫喊“借書不還”中的那個“書”；而數(shù)位武學大師則包括覺遠本人，以及弟子君寶、后來成為武當派創(chuàng)始人的張三豐，據(jù)稱是峨眉派開創(chuàng)者的郭襄，《倚天屠龍記》的主角、明教教主張無忌；幾大武林門派則有武當和峨眉……由此可見，覺遠的這一聲喊，在金庸小說中決非平常，而是大有玄機。覺遠開口討書導致諸多因緣，金庸的這一筆可稱神來，雖然不離“紅樓”套路，但如果將來“金學”也能像“紅學”那樣大行其道的話，這一句喊聲對于“金學”的意義必然會被論者注意，因為它比王熙鳳的那一句話對于“紅學”的意義實在要大得多。

在《神雕俠侶》中，覺遠被稱為“君子和尚”，其心地之善良，性情之儒雅，即使真正的“君子”在他面前也要慚愧三分。在楊過看來，這僧人“長身玉立，恂恂全儒雅，若非光頭僧服，宛然便是位書生相公”，“儼然、宏然，恢恢廣廣，昭昭蕩蕩，便如一位飽學宿儒、經術名家”。以這樣的筆墨描寫一個武學宗師實在罕見，但卻有其符合歷史、社會、人生的道理在。大智若愚，深藏不露，這是覺遠給人最深刻的印象。覺遠負責監(jiān)管藏經閣，雖然只是一個圖書管理員而已，卻因無意中習練了寫在《楞伽經》夾縫之中的“九陽真經”而擁有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如果我們不去追究“九陽神功”的真實性，而只是把這個“武功”作為一種學問、思想、智慧的象征的話，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金庸的這個描寫大有道理，大智若愚、深藏不露往往就是一代宗師的秉賦或特質，專心于書本而心無旁騖的人能夠成為“武功”高強的大師也是一再被驗證了的事實。

覺遠因沒有看守住藏經閣秘書、達摩親傳本《楞伽經》而犯了失職之罪，按照少林戒律被罰戴上鐵鐐、挑三千一百零八擔水，而且不許開口說話。但這與其說是處罰，不如說是勸勉，因為“一個人一不說話，修為自是易于精進，而上鐐挑水，也可強壯體魄”。覺遠因此內功更加精進，終于在“昆侖三圣”何足道挑戰(zhàn)少林寺的時候露了一手，憑其深厚的內功，用腳踩平了何足道用尖角石子在青石板上刻畫的棋局，為少林寺挽回了面子。但因弟子張君寶無意中顯露了功夫而犯了少林寺的禁忌，師徒被迫倉皇出逃，一代武學宗師覺遠在說出了“九陽真經”的部分內容之后撒手塵寰。

覺遠的這份“個人簡歷”不免讓人唏噓，更讓人感慨的是覺遠的性格。《倚天屠龍記》第一章寫到少林寺羅漢堂首座無色禪師聽說女孩兒郭襄認識覺遠，便感到非常奇怪，“心想覺遠迂腐騰騰，數(shù)十年來在藏經閣中管書，從來不與外人交往，怎會識得這個女郎？”這其中的“迂腐騰騰”一詞堪稱絕妙，“騰騰”二字不知何義，但配合“迂腐”二字以形容覺遠讓人頗感奇特，也頗為傳神。實際上，大凡宗師總有些特異之處，在表面的“迂腐騰騰”后面有木訥然而剛毅的可貴性格，覺遠正是那樣的人。

實際上，在金庸小說中“覺遠”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類人的代表，代表著“覺遠”式的“宗師”。

在金庸的另一部小說《天龍八部》中，武功高強的人如繁星閃耀，但真正武功深不可測的絕頂高手，卻是直到小說結尾才突兀出現(xiàn)在少林寺藏經閣窗外，在長廊上掃地的一個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他在蕭遠山、蕭峰、鳩摩智、慕容博、慕容復幾大頂尖高手齊聚藏經閣的當下意外現(xiàn)身，又用高深的武功和高深的智慧化解了蕭氏父子與慕容父子之間的深仇大恨，但這名僧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無名無姓，只是一個在少林寺操執(zhí)雜役的服事僧。這位無名老僧除了不像覺遠那樣“迂腐騰騰”之外，其他方面都與覺遠相差無幾，因而也是一位“覺遠”式的“宗師”級人物。金庸筆下的另一位“覺遠”式人物名叫“澄觀”，出現(xiàn)在《鹿鼎記》中。他精研天下各家各派武功，“于武學所知之博，寺中群僧推為當世第一”；其性情更是與覺遠一樣，渾不知人心險惡、世人奸詐，“迂腐”得至于“騰騰”?！短忑埌瞬俊分械臒o名老僧和《鹿鼎記》中的澄觀無疑都有“覺遠”的影子，在創(chuàng)作思路上同出一源。甚至金庸小說中的其他許多“宗師”級人物，在一定程度上都有“覺遠”的影子，有那么一點“迂腐騰騰”的味道，比如說郭靖。由此可見武學宗師“覺遠”在金庸的寫作中成了一個模式，“覺遠”們都有那么一點心地善良、不識人情世故，然而卻內慧、剛毅的“宗師”氣質，當然他們還常常與“藏經閣”、“秘籍”結緣。

一陣悠遠的鐘聲把這個處于昏迷之中的少年驚醒，他跌跌撞撞地朝著鐘聲的方向走去。一座寺院掩映在青翠的林木之中，黃墻碧瓦，氣勢宏偉，莊嚴肅穆。他再次暈了過去，但卻從此與這座世人共仰的寺院結下了不解之緣。接下來的故事中有美麗的牧羊女，有展鐘驚起的飛鳥，有滿山野花的清香，有潺潺的小溪流水……景色清麗，歌聲曼妙。20世紀80年代看過李連杰主演的電影《少林寺》的人，對這些唯美主義的畫面和場景應當留有深刻的印象。

這個少年后來舍棄了美麗的牧羊女的深情，成了該寺院的一名僧人。上文所說的“結下了不解之緣”的“緣”正是從這個角度來說的，這個“緣”不在于別的，而在于他的名字——覺遠，這個名字似乎與少林武功有著不解之緣。電影中的這個名字是他的師父曇宗賜給他的法號，正如他在昏迷之時的黃河邊不可能聽到深山中的寺廟傳來的鐘聲一樣（少林寺離黃河甚遠，隔著一座太室山），這個名字也只是某個人的創(chuàng)造，但是為什么人們不約而同地把這個名字與少林武功聯(lián)系在一起，這是一個讓人難以索解的謎。

除了電影《少林寺》的主角“覺遠”，我們還知道《神雕俠侶》和《倚天屠龍記》中也有一個在少林寺中默默無聞而實際稱得上武學宗師的“覺遠”，同時，“覺遠”在金庸小說中也是一個“武學宗師”的符號性名稱。另外，現(xiàn)在有關少林武術歷史的資料上也常常提及一個“覺遠”，且被稱為少林武術的“中興之祖”，他是金元時期人，與金庸小說中的那個覺遠生活的時間比較接近。

據(jù)資料，這個覺遠奉了當時少林方丈福居之命，四處拜師學藝，在蘭州得遇民間高手李老頭（李叟），并因其故得以邀請到時在洛陽的著名武林高手白玉峰（后出家少林寺，法號“秋月”）同歸少林，而后他們一起研討拳術、劍術、棍術、擒拿等功夫，把少林寺固有的“羅漢十八手”發(fā)展成七十余手乃至一百多手，為少林武術的發(fā)展做出了不小的貢獻，因而被稱為少林武術的“中興之祖”。這個故事很難讓人相信，因為洛陽與少林寺相距不遠，如果白玉峰是武林名家的話，那么被稱為天下武林之尊的少林寺不可能不知道就在眼皮底下的武林人物，否則豈不讓人笑話，怎么還需要遠在蘭州的李叟介紹和推薦？實際上，這個說法源自1915年中華書局出版的尊我齋主人所撰之《少林拳術秘訣》，并沒有什么可信的歷史依據(jù)。

金庸小說中的覺遠，電影《少林寺》中的覺遠，少林武術歷史資料中的覺遠，都并非實有其人，但他們就像三個相互重疊的影子，很奇怪地成為少林武功高手的代名詞。

十七、可不論資。但需排輩

武俠小說中有許多武功高強的少林僧人。既然少林寺是武林第一門派，那么少林僧人在武俠小說中的出場率自然是很高的。如果一部小說中有少林寺僧人，那么當世武功最高的人中就應有少林寺方丈、達摩堂首座、羅漢堂首座這些人。然而歷史上的少林寺僧人是怎樣的？少林寺有沒有達摩堂、羅漢堂這些機構呢？

以《倚天屠龍記》為例，《倚天屠龍記》故事的時代背景是南宋末至元朝末，主要的是元末。據(jù)其書第三回開頭交待，元順帝至元二年，張三豐90歲。元順帝至元二年為1336年，此后10年，即1346年，張三豐百年誕辰，時張無忌10歲，其父張翠山自殺。至《倚天屠龍記》結尾，又過了十二三年，張無忌歷經磨難已經長大，并成為武林高手。此時時間算來也就當在1358年左右，距1368年明朝建立的時間已無多。書中對少林僧人的法號及他們的輩份有較為詳細的說明，而在歷史上這段時間的少林僧人雖然武功不顯，但在法號上已經開始規(guī)范，這與一位高僧有關，他就是福裕，福裕圓寂后甚至被元朝謚為“晉國公”?！兑刑焱例堄洝烽_頭提到的少林寺著名人物除覺遠外，有方丈天鳴、達摩堂首座無相、羅漢堂首座無色等人。而在書中有較多描寫的是后來看守謝遜的三位老僧渡厄、渡劫、渡難，“四大神僧”空見、空聞、空智、空性，以及圓音、圓真（即成昆）等，其輩份依次為：渡一空一圓。從少林寺的歷史來看，這種命名自然是小說家之言，也就是說如果按時代和歷史真實而言，這是不符合少林寺歷史的命名法。當然，武俠小說作為小說不必依照歷史?！堵苟τ洝返诙貙懣滴踝岉f小寶到少林寺出家，主持晦聰說該時期少林寺僧以“大覺觀晦，澄凈華嚴”八字排行，這八個字也是不符合少林寺和尚的真實輩份的。

根據(jù)《嵩山少室少林禪寺曹洞宗法續(xù)》，元世祖時高僧福裕（1203-1275年）統(tǒng)一了寺內五葉宗派，統(tǒng)歸禪宗著名宗派之一的曹洞宗，并特地撰寫了七十字譜訣，供后世少林僧人起名時選用，稱為少林“僧字輩”。出自少林寺的僧人取法號時都從“僧字輩”中取字，因而從法號中可以看出僧人的輩份排行。如果法號不屬于“僧字輩”排行，那么這個僧人很可能就不是正宗少林寺出身了。當然也有例外，有些僧人可能還有別的號，或者是從別處寺院到少林寺來掛單的，也不能一概而論。所謂“秀才識字識半邊”，以此來判斷少林寺僧人的身份，可以有一個基本的概念，但還得考慮有其他的情況。這七十個字是：?；葜亲佑X了本圓可悟周洪普廣宗道慶同玄祖清凈真如海湛寂淳貞素德行永延恒妙體常堅固心朗照幽深性明鑒崇祚衷正善禧祥謹愨原濟度雪庭為導師引汝歸鉉路。

從福裕的“福”字第一代算起，至今七百余年間少林寺香火不斷，到現(xiàn)在發(fā)展到了三十多代，平均約二十年一代。這是比較規(guī)律，也符合人事實際的，從這個輩份來推算少林僧人的生活年代就有了一個重要的參照系。目前少林寺僧人集中在素、德、行、永、延這幾輩，即第三十代至三十四代之間，現(xiàn)在的少林寺方丈永信已屬第三十三代，以前曾任方丈的行正為三十二代、德禪是三十一代，而第三十代健在者已寥寥無幾，如素喜已于2006年圓寂。明代傳授程宗猷棍法的洪轉等人算是第十二代，生活于隆慶年間（1567-1572年），距福裕生活的年代約二百年。而差不多同時向俞大猷學棍術的普從和宗擎分別是第十三代和第十五代，說明當時少林和尚的輩份正在“周、洪、普、廣、宗”這幾代間。

少林寺的組織結構和管理制度各代可能會略有不同，但作為寺院組織有一個歷代相承、基本相同的管理結構，稱為叢林制度，早在唐代就已基本確立。少林寺的管理結構與其他寺院大致相同，是一個“院主一四大班首一八大執(zhí)事”的結構。院主亦稱住持、方丈，是寺院之主，其下設“四大班首”和“八大執(zhí)事”，協(xié)助料理寺內各種事務。四大班首是首座（方丈副手，主要職責是為全寺僧徒和外來學者講經說法）、西堂（主要任務是主持法壇、法堂，為僧徒舉行受戒儀式，代替首座僧講經說法）、后堂（負責掌握全寺的規(guī)章制度，主持召開“頌戒集會”，檢查全寺僧人尊戒守規(guī)的好壞，執(zhí)行獎功罰過，并握有批準收徒和除名大權）和堂主（專司藏經閣的管理，負責寺內全部佛經和各種經典著作的收藏、添購和經卷圖書的發(fā)放、借閱等）。八大執(zhí)事是協(xié)助方丈處理日常事務的八個部門的辦事人，稱為都監(jiān)（總管）、監(jiān)院（當家人）、維那（管理禪堂以內之事）、僧值（管理清規(guī)執(zhí)行情況及僧眾威儀，又稱糾察）、知客（負責招待）、佛事（管理庫房銀錢出入）、典座（管理日常事務和飲食）、寮院（管理游方僧）。

在“十三棍僧救唐王”故事中，立功的13名僧人中有上座善護、寺主志操、都維那惠揚，上座、寺主、都維那都是早期佛寺管理者的稱呼。

武俠小說中常常提到的少林寺羅漢堂、達摩堂在少林寺歷史中并不存在，是20世紀的武俠小說作家想像、杜撰出來的，而藏經閣確是存在的?？梢哉f文學作品對我們認識“少林寺”的歷史觀念構成了重大影響甚至左右了我們的認識，如果不撥開歷史的迷霧細查之，則愈傳愈謬也。立此文而與眾討論之，亦是作本文之立意所在。（全文完）

（編輯/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