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貸政策緊平衡

張威

房貸調控收緊將使得信貸資金向基礎設施、小微企業(yè)貸款以及消費金融領域傾斜;而隨著公開市場利率的提升，投資者預期利率“拐點”已經來臨

全國“兩會”結束不足一周，全國多個一二線城市再次進入調控樓市的節(jié)奏。據統(tǒng)計，算上自2月28日起全國陸續(xù)宣布限購的城市，全國已經有超過15個城市啟動升級了限購限貸措施。

實際上，此輪房貸政策調整是對各主要城市房價再次上漲的反應，而決策層亦早有提醒。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在今年全國“兩會”記者發(fā)布會上談到信貸結構問題時表示，“總體來說，住房貸款在中國還會以相對比較快的速度發(fā)展，但是確實要適當平衡，隨著住房產業(yè)的政策調整，估計會適當放慢。”

在嚴格調控住房貸款的同時，各地住房按揭貸款利率也有一定程度抬升。北京包括工行、建行在內的16家北京地區(qū)銀行一致決定，即日起縮小首套房貸款利率優(yōu)惠幅度，由不低于貸款基準利率的0.9倍調整為不低于貸款基準利率的0.95倍。

此舉旨在在國家貨幣政策穩(wěn)健中性、市場資金價格趨升環(huán)境下，更好地支持實體經濟發(fā)展，防范金融風險。

值得注意的是，央行在去年末、今年初均有上調政策工具利率，同時并未調整存貸款基準利率，業(yè)界人士指出，在住房產業(yè)的調整下，個人住房貸款利率抬升，客觀上可促進信貸結構進一步優(yōu)化。

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3月26日在博鰲亞洲論壇2017年年會上表示，并非說貨幣政策完全沒用，無法促進結構性改革。而是說貨幣政策會調整總量需求，并不是調整結構和行業(yè)的?！暗覀円部梢杂幸恍﹦?chuàng)意，利用一些工具鼓勵支持某些行業(yè)，貨幣政策可以把錢導入一些戰(zhàn)略行業(yè)，幫助它們進行結構性改革?！?/p>

多位銀行業(yè)人士向《財經》記者表示，隨著房貸調控，未來基礎設施、小微企業(yè)貸款以及消費金融或成為貸款資金的傾斜領域。

在貨幣供應量上，貨幣政策的松緊一定程度上可以通過貨幣市場資金價格有所反映。3月中旬央行上調公開市場操作利率后，受MPA考核、貨幣政策收緊預期和季末因素等影響，貨幣市場的資金面也一度出現(xiàn)緊張，資金利率快速上行。

3月后一周，上海銀行間同業(yè)拆放利率（Shibor）連續(xù)第三個交易日全線上行。1個月和3個月品種分別報4.447%和4.4396%，均創(chuàng)下近兩年新高。

國家金融與發(fā)展實驗室理事長李揚向《財經》記者表示，“去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定的貨幣政策的調子是‘穩(wěn)健、‘中性，‘穩(wěn)健已經說了很多年，加了個‘中性是很特別的。”

“雖然說中性可以解釋為不偏不倚，但是它實際的含義是偏緊的。這樣一種政策的格局也是基于對整個形勢的判斷，特別是金融形勢的判斷?！崩顡P說。

今年中國政府將M2和社會融資規(guī)模增速定為12%，多位受訪人士向《財經》記者表示，外匯占款收窄、房地產調控會帶來M2實際增速低于12%。

房貸收嚴

全國兩會后，包括北京、石家莊、廣州在內的多個城市進行嚴格的限購限貸樓市調控。

3月17日下午，北京市住建委等多部門聯(lián)合舉行新聞發(fā)布會，要求居民家庭名下在本市已擁有1套住房，以及在本市無住房但有商業(yè)性住房貸款記錄或公積金住房貸款記錄的，購買普通自住房的首付款比例不低于60%，購買非普通自住房的首付款比例不低于80%。同時，要求暫停發(fā)放貸款期限25年 （不含25年）以上的個人住房貸款（含公積金貸款）。

石家莊緊隨其后，規(guī)定非本市戶籍居民家庭限購一套房，同時，提高住房公積金貸款首付比例，繳存職工家庭使用住房公積金貸款購買首套普通住房的，最低首付款比例調整至30%;使用住房公積金貸款購買第二套住房的，最低首付款比例調整至60%;對購買第三套及以上住房的，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不予辦理住房公積金個人住房貸款。并且暫停發(fā)放住房公積金異地貸款。

“認房又認貸”政策在南方廣州也開始施行。廣州要求：社保繳費年限由3年改為5年，單身限購一套，同時執(zhí)行認房又認貸。增城、從化仍未納入限購范圍，繼續(xù)執(zhí)行此前的政策。

3月20日晚間，廣州公積金中心發(fā)布了新政，規(guī)定無住房貸款結清，首付也要四成。新規(guī)按照3月17日之前完成網簽和購房的執(zhí)行政策。

國家發(fā)展和改革委員會主任何立峰在“中國發(fā)展高層論壇2017年會”的主旨演講中表示，為了貫徹落實中央的決策部署，今年將重點在五方面下功夫，房地產是其中之一，“要堅持因城因地去庫存，按照‘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的定位，分類調控因城施策，控制信貸資金過度流向房地產業(yè)”。

2016年全年，房地產貸款增量占比近半。2016年12月末，人民幣房地產貸款余額26.68萬億元，同比增長27%，增速比上月末高0.5個百分點;全年增加5.67萬億元，同比多增2.08萬億元，增量占同期各項貸款增量的44.8%。

其中個人購房貸款余額19.14萬億元，同比增長35%，增速比上月末低0.1個百分點，全年增加4.96萬億元，同比多增2.31萬億元;房產開發(fā)貸款余額5.66萬億元，同比增長12.2%，增速比上月末高2.1個百分點。

國務院副總理張高麗3月19日在“中國發(fā)展高層論壇2017年會”作主旨演講時指出，現(xiàn)在整個金融資產量非常大，但是在引導金融往實體經濟，實體經濟才能發(fā)展，現(xiàn)在有的流向房地產，搞不好很可能會形成泡沫?！拔覀儗兰臃婪?，將會一步一步地，穩(wěn)妥地，來進行調整?！?/p>

3月24日， 央行、銀監(jiān)會、北京市各相關部門發(fā)布關于加強北京地區(qū)住房信貸業(yè)務風險管理的通知。對離婚一年內的貸款人實施差別化住房信貸政策，從嚴防控信貸風險。要求對于離婚一年以內的房貸申請人，各商業(yè)銀行應參照二套房信貸政策執(zhí)行;申請住房公積金貸款的，按二套住房公積金貸款政策執(zhí)行。北京房貸政策收嚴再次到達新的高度。

針對個人住房貸款利率上調，中國銀行國際金融研究所研究員熊啟躍向《財經》記者表示，調控房貸利率主要還是控制房地產價格過快上漲，確保房地產行業(yè)杠桿處于可控區(qū)間，從總體上看，按揭貸款期限長，且大多為浮動利率定價，其對于利率調整還是非常敏感的。

信貸結構優(yōu)化

此前，央行副行長潘功勝強調，金融市場系統(tǒng)干部職工要著眼大局、加強研判，圍繞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主線，著力深化改革、破解難題，切實提升金融服務水平。要繼續(xù)完善差別化住房信貸政策，加強房地產金融宏觀審慎管理，促進房地產市場平穩(wěn)健康發(fā)展。

事實上，近兩年宏觀經濟存在下行壓力，整體商業(yè)銀行都處在“好資產難求”的狀態(tài)中。所以，期限長、風險小的個人住房按揭貸款一度成為銀行們的“寵兒”，這也是房地產貸款快速發(fā)展的重要原因。

數據顯示， 1月份住戶部門貸款增加7521億元，其中住房按揭貸款的中長期貸款6293億元，比上月增加2076億元，比去年同期增加1510億元，刷新了歷史紀錄。

不過，1月信貸數據實為監(jiān)管調控后的數據，銀行自身年初的實際放貸意愿頗高?！叭ツ晡覀兎中匈J款新增加了接近30億元，而今年1月就增加了7億元，主要還是個人住房貸款發(fā)放比較迅猛，對公貸款也在漲，不過速度相對較慢，對公主要在基礎設施和政府購買基礎設施方面。”某國有大行某分行行長告訴《財經》記者。

鑒于銀行1月信貸迅猛增長的態(tài)勢，央行給予了一定的窗口指導。據《財經》記者了解，今年初幾家國有大行已開始控制信貸規(guī)模。

之后，2月份數據顯示房地產貸款占銀行信貸增速的比重下滑。數據顯示，2月，住戶部門貸款增加3002億元，其中，短期貸款減少802億元，中長期貸款增加3804億元。

招商證券研究員閆玲認為，2月份符合房地產貸款占銀行信貸增速的比重下滑的趨勢。去年10月，住戶中長期新增貸款占整個新增貸款規(guī)模的比重達到75%的高峰之后，連續(xù)三個月都出現(xiàn)下滑，2月份從31%小幅回升到32.5%，可以看出，央行對住房按揭貸款的增量管制嚴格，同時這也與整體房地產銷售量下降有關。

某國有大行一分行行長告訴《財經》記者，隨著房產新政策出臺，住房的交易量會減少，貸款也會相應減少?！皞€貸這幾年放的多，調整一下結構挺好?！?/p>

至于調整后，新的信貸投放領域將是哪些，該分行行長表示，仍然會是基礎設施、小微企業(yè)、個人消費貸款等實體經濟相關領域。其中，小企業(yè)貸款和個人消費貸款會是重要的傾斜領域。

某股份制銀行行長也向《財經》記者介紹，住房貸款占比會稍有下降，利率看各地調控的政策，各地調控政策不同，有的地方首套房貸利率打9折，有的地方打9.5折?，F(xiàn)在各地調控政策不同，銀行也按當地政策掌握，沒有統(tǒng)一規(guī)定。

熊啟躍表示，今年銀行投同業(yè)、按揭的比例會出現(xiàn)一定程度下降，資金基本還會到對公的基建和高端制造，小微貸款、涉農和消費貸款增速會較快。

事實上，在消費金融公司以及電商平臺紛紛拓展消費金融的同時，銀行早已經在消費金融領域拓展市場。2016年12月末，我國銀行業(yè)消費貸款規(guī)模（不含房貸）為5.92萬億元，同比增長23.8%，最近四年的年復合增長率為26.7%，處于快速增長階段。從消費金融的不良率方面來看，2016年商業(yè)銀行消費貸款平均不良率預計在1.8%左右。

一方面相關政策控制房貸快速增長;另一方面，根據國家的相關政策，相關部門也在引導信貸朝著國家支持的領域傾斜，促進信貸結構進一步優(yōu)化。

前述銀行分行行長表示，國家已經出臺了一些支持制造業(yè)的信貸政策，對優(yōu)化信貸結構都有促進作用，不過此前銀行小微企業(yè)的不良中有一部分是制造業(yè)，所以，銀行支持制造業(yè)也不能盲目，需要謹慎評估相關資產。

利率拐點來臨

一方面，人民銀行通過控制房貸實現(xiàn)去杠桿、優(yōu)化信貸結構的效果;另一方面，2016年下半年以來經濟出現(xiàn)好轉也與2016年全年信貸增速的穩(wěn)定有明顯關系。

某行業(yè)資深分析人士此前向《財經》記者表示，如果信貸增速一直偏高，導致杠桿一直不降低，積累的風險也會越來越大，這就是對貨幣政策的考驗。

“但是，積極的財政政策都是由信貸來支持，在這樣的情況下，貨幣政策很難明顯收緊，貨幣政策長期和短期的難處體現(xiàn)在貨幣和信貸政策之間是有一點點分歧，貨幣要稍微收緊一些，但是信貸不能收得太緊，還得相對較松?！鄙鲜龇治鋈耸空f。

從政府工作報告看，今年的M2和社會融資規(guī)模的增速都為12%。有市場分析人士認為，總體上與當前經濟增長貨幣需求是匹配的，貨幣政策立場整體中性?，F(xiàn)在的貨幣政策操作不能嚴格定義為趨緊，因為宏觀經濟等最終目標仍處于平穩(wěn)運行區(qū)間，現(xiàn)在的操作主要是為了抑制金融市場風險。

不過，央行發(fā)布2017年一季度銀行家問卷調查報告顯示，與前一季度相比，更多的銀行家認為貨幣政策“偏緊”。

李揚也表示，雖然說中性可以解釋為不偏不倚，但是它實際的含義是偏緊的。這樣一種政策的格局也是基于對整個形勢的判斷，特別是金融形勢的判斷。

他認為，中央的判斷就是現(xiàn)在金融風險越來越大、金融泡沫越來越大，所以在穩(wěn)經濟和防泡沫、防金融風險這個天枰的兩端，過去我們偏向于穩(wěn)定、增長，有了增長一切都能解決，現(xiàn)在到了如果風險不有效地解決、泡沫不有效地擠出，已經危及穩(wěn)定了?！八越衲臧逊婪讹L險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上?！?/p>

自1月底、2月初中期借貸便利（MLF）和央行逆回購操作中標利率上行10BP之后，3月16日央行逆回購和MLF中標利率再次上行10BP。

對此，人民銀行有關負責人回應時表示，上述兩種利率的上行是由市場決定的，并非加息。

交通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連平向《財經》記者表示，政策工具利率上調，一方面與中國市場本身政策降杠桿、抑泡沫有關，從這個角度來看，使得銀行間市場利率水平，尤其從中期來看適當有所提升，是政策應有之意，美聯(lián)儲加息已早有預期，市場上的變化更多是靴子效應，加息之后，反而美元回落了，這個事情出來之后，和其邏輯結果是反向的，所以不要簡單掛鉤。

華泰證券首席宏觀研究員李超認為，目前市場關于央行此次提高政策利率存在很多分歧，市場最可能陷入四個低估：低估利率市場化進程，低估此次國家對防風險、抑泡沫的決心，低估中國宏觀經濟的韌性，低估國際收支平衡目標的重要性。

“此次政策利率的調整表明利率調整的拐點已至，未來只需判斷加息快慢的問題，沒必要等待官定利率的上調，貨幣政策收緊是完全可以確認的標的目的，不應再期待寬松，而是不是真正加息只是文字表述的問題?！崩畛f。

針對3月下旬的資金市場緊張，熊啟躍表示，一方面與監(jiān)管政策趨嚴有關，部分機構，特別是中小機構去杠桿的態(tài)勢非常明顯。另外，月末、季末關鍵時點的季節(jié)性效應。美聯(lián)儲3月加息，央行考慮到人民幣幣值穩(wěn)定，整體上希望實現(xiàn)資金市場的緊平衡。

客觀地看，央行是通過貨幣市場和信貸市場定價機制相對割裂，實現(xiàn)讓貨幣市場去杠桿，而信貸市場杠桿總體平穩(wěn)的目的，這樣可以在不傷害實體經濟的前提下，抑制金融風險。

中國國家統(tǒng)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今年2月，消費價格指數同比增長0.8%，比1月增長有所放緩，生產價格指數繼續(xù)回升，工業(yè)品出廠價格指數2月增長7.8%，高于1月的6.9%，已經連續(xù)六個月增長。

多位分析人士認為，目前來看，通脹和經濟增速都不太支持加息，還是要保證實體經濟的融資成本不會大規(guī)模提高。

李超分析，央行處在由數量調控向價格調控的過渡時期，政策利率也將會是未來央行貨幣政策主要工具，而現(xiàn)行的存貸款基準利率僅僅在過渡時期還能作為基準利率使用，未來肯定要取消使用。因此他認為政策利率的加息，是真實的加息！中國利率拐點已經在春節(jié)期間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