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赟先
(中國政法大學 刑事司法學院,北京 100088)
偵查階段被追訴人閱卷權研究
朱赟先
(中國政法大學 刑事司法學院,北京 100088)
被追訴人閱卷權乃至偵查階段的閱卷權在刑事訴訟理論和實踐中一直爭議不斷,但從法理基礎和現(xiàn)行法支撐等方面而言,其正當性和可行性可以被證成。要真正解決被追訴人閱卷權問題需要與偵查秘密原則做出權衡,強化被追訴人“訴訟主體”地位,弱化“言詞證據(jù)提供者”角色,并在此基礎上構建偵查階段被追訴人閱卷權體系。
被追訴人;閱卷權;偵查階段;訴訟主體
2011年李莊案引發(fā)了辯護律師與當事人之間的關系等問題的討論,其中被追訴人是否享有閱卷權成為焦點之一。2012年修訂通過了新《刑事訴訟法》,又一次引發(fā)了學界對閱卷權相關問題的熱烈探討。就被追訴人是否為閱卷權主體這一問題上,大體分為兩種觀點:肯定說認為被追訴人是獨立訴訟主體,辯護人享有的一切訴訟權利均來源于被追訴人的委托,既然辯護人擁有閱卷權,作為權利來源的被追訴人更應享有閱卷權;否定說則從被追訴人知悉案卷詳細內(nèi)容的不利后果出發(fā),認為如此一來會增加翻供的概率,不利于實體正義的實現(xiàn)。
筆者通過對閱卷權的法律性質、被追訴人的訴訟地位以及現(xiàn)行法的隱含之意等進行分析,從閱卷權的法理基礎和行使的時間點兩方面切入,試圖得出被追訴人不僅應享有閱卷權,且在偵查階段便應享有閱卷權的結論。
通說認為,依據(jù)2012年修訂的《刑事訴訟法》第38條規(guī)定可以推出的結論是,僅辯護律師可以享有閱卷權。筆者認為此種推論仍有待商榷。
(一)閱卷權的權利性質
理論界和法律實務界通常認為,閱卷權為辯護律師的“固有權利”。所謂“固有權利”,是指辯護律師基于其辯護人的身份所獨立享有的訴訟權利,這種權利的行使不受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意志的約束和左右[1](P127)?!斑@種依托于‘獨立辯護人’的理論認為,只有辯護人才擁有閱卷權,即使是在無辯護人的情況下,自行辯護的被告人也不得享有閱卷權?!盵2](P107)然而,隨著近幾年相關典型案例的不斷出現(xiàn),人們開始對固有理論產(chǎn)生質疑,“傳來權利”的說法為學界提出,并被越來越多人認可。所謂“傳來權利”,是指律師可以代為行使的訴訟權利,這些權利本來就可以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直接行使,但辯護律師在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授權的前提下,可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名義代其行使權利[1](P127)。筆者更傾向于“傳來權利”之說。
1.閱卷權之立法本意
閱卷權為辯護權的核心,其創(chuàng)設目的在于保障辯方充分知悉案件相關資訊,進而保護犯罪嫌疑人、被追訴人的訴訟權利,有效地進行辯護。出于此種設立初衷,有學者認為:僅辯護律師享有閱卷權,因被追訴人對自己所做案件知之甚詳,讓其閱卷多此一舉,且會由此帶來案卷毀損、證據(jù)滅失等一系列風險。筆者對此觀點不甚贊同。首先,被追訴人僅知曉自己的作案過程(此處假設犯罪事實為被追訴人所為),但對偵查機關收集到何種證據(jù)材料,以及控方欲采用的指控手段知之甚少。如果這些證據(jù)材料合法有效,能充分證明其作案事實便罷。但如果此間證據(jù)材料在程序或實體證明上有失偏頗,被追訴人如何有時間做好準備?更遑論做到有效辯護了。其次,如果犯罪事實并非被追訴人所為且無辯護律師為其辯護,其對案件情況一無所知,如果還不能閱卷,就意味著唯一知曉案件資訊的途徑也被阻塞。處于此種資訊完全不對等的境地,被追訴人又如何能做到主動、充分、有效地維護自己的權益?
2.閱卷權的權利來源
我國的現(xiàn)代法學理念和法律制度,在一定程度上是以大陸法系發(fā)展經(jīng)驗為藍本建立起來的。因此,追本溯源,作為淵源出處的大陸法系相關規(guī)定則具有很大參考價值。在作為大陸法系代表國家的德國和我國臺灣地區(qū),學界普遍認為聽審請求權為閱卷權的主要法理基礎。更準確地說,德國學者認為閱卷權的主要法理基礎在于聽審權之請求資訊權[3](p132)。所謂請求資訊權即被追訴人請求獲得與其被指控事由相關的充足信息的權利。確保被追訴人因此充分知悉案件相關證據(jù)材料及訊息,并得以據(jù)此決定辯護方向[3](p171)。通過以上論述,可以做出如下推導,閱卷權來源于請求資訊權,而請求資訊權脫胎于聽審權。聽審權的權利主體是被追訴人,這一點毋庸置疑。從這一邏輯線索推導,請求資訊權之權利主體應為被追訴人,閱卷權的權利主體也應該是被追訴人(至少應該包括被追訴人)。因此,我們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從某種程度上講,閱卷權更多表現(xiàn)出“傳來權利”的屬性特征,應屬于“傳來權利”而非傳統(tǒng)理論的“固有權利”。
(二)被追訴人之訴訟角色地位
被追訴人是否應為閱卷權主體,還與其在刑事訴訟程序中的定位息息相關。被追訴人在整個刑事訴訟程序中扮演著兩種截然相反的角色,即訴訟主體和言詞證據(jù)提供者。也正是這兩種角色的矛盾性,致使被追訴人是否擁有閱卷權這一問題眾說紛紜。
作為言詞證據(jù)提供者,被追訴人供述是法律規(guī)定的獨立證據(jù)種類。在提供言詞證據(jù)方面,被追訴人被科以如實供述的義務,其地位和證人相似。我國多年以來一直采用職權主義的訴訟模式,把打擊犯罪作為處理刑事案件的第一要務。這勢必會畸形地強調被追訴人“言詞證據(jù)來源”的身份,那些拒絕回答問題或者作出不真實陳述的被追訴人,經(jīng)常會被視為“認罪態(tài)度不好”“無理狡辯”,法院會將其作為從重量刑的根據(jù)[1](p136)。被追訴人作為“言詞證據(jù)來源”的角色,無疑更符合偵控機關打擊犯罪的目標。這也正是傳統(tǒng)刑訴理論將閱卷權作為辯護律師“固有權利”,而把被追訴人排除在外的主要原因。
作為訴訟主體而言,被追訴人為訴訟中的一方當事人,其天然擁有參與訴訟的權利,擁有法定的辯護權?!拔覈淌略V訟法將被追訴人和保護其訴訟權利的辯護律師均列為辯護方,享有與辯護律師相似的申請權、辯論權、舉證權和質證權?!盵1](p134)除非被追訴人自愿放棄辯護權,否則被追訴人將一直充當辯護方這一訴訟角色,甚至在申請權和發(fā)表意見等方面優(yōu)先于辯護律師。
被追訴人扮演的兩種訴訟角色本應相互協(xié)調,在保證其主體地位的前提下提供言詞證據(jù)。然而,由于禁止強迫自證其罪原則并未在我國真正貫徹落實,被追訴人并沒有自由選擇其所扮演角色的權利。被告人在一定程度上被強迫成為證明自己有罪的“控方證人”?;诖朔N境況考慮,更應賦予被追訴人以閱卷權,使其能更好地行使辯護權,維護自己的訴訟權益。
(三)現(xiàn)行法中的支撐
我國傳統(tǒng)刑訴理論雖把閱卷權作為辯護律師的固有權利而把被追訴人排除在外,但系統(tǒng)分析相關法條,不難發(fā)現(xiàn)我國《刑事訴訟法》亦為被追訴人閱卷權留下了伏筆?!缎淌略V訟法》第38條規(guī)定:辯護律師自人民檢察院對案件審查起訴之日起,可以查閱、摘抄、復制本案的案卷材料。該條賦予了辯護律師閱卷權。《刑事訴訟法》第37條規(guī)定:自案件移送審查起訴之日起,可以向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核實有關證據(jù)。該條賦予了辯護律師向被追訴人核實“有關證據(jù)”的權利。而《刑事訴訟法》第35條則明確規(guī)定了辯護律師的責任和義務,即保護被追訴人的合法權益和訴訟利益,做到有效辯護。不妨將以上三條文并列分析。既然辯護律師的天職是保護被追訴人利益而法律又賦予其完全的閱卷權和“核實證據(jù)”的權利,那么辯護律師必然會盡可能多地與被追訴人交換證據(jù)意見,核實證據(jù)的可靠性。而且對雙方核實證據(jù)的范圍和方式,法律并未給出明確規(guī)定,且核實證據(jù)的過程是秘密的。換言之,辯護律師可以自己決定核實證據(jù)的范圍方式,是口頭核實還是直接查閱相關卷宗復制品,也由其自行掌控,相關工作人員無法加以限制。加之辯護律師的天然職能,在其可以自由選擇的情況下,必然會采取能讓被追訴人知曉盡可能多案卷內(nèi)容的方式來核實證據(jù),即將直接查閱復制的案卷材料告知被追訴人。這無疑相當于間接賦予被追訴人閱卷權。另外,由上述分析逆向推導可得,如果不承認被追訴人有查閱控方證據(jù)材料的權利,那么第37條規(guī)定的核實證據(jù)過程將形同虛設。
上文分析得出閱卷權更偏向于“傳來權利”,被追訴人應為閱卷權的主體。隨之而來的便是閱卷權行使時點問題,即閱卷權應在何時介入訴訟程序。傳統(tǒng)刑訴理論規(guī)定,閱卷權的行使始于“移送審查起訴之日”。究其原因,更多是出于偵查秘密原則角度的考慮。如果在偵查階段就允許辯方直接接觸案卷材料,出于保全自身的目的,被追訴人做出毀滅、偽造證據(jù)等妨害偵查行為的概率無疑會大大增加,這會給有效偵查帶來不利影響。雖然這種考量有其價值,但僅因此就全盤否定辯方在偵查階段的閱卷權,仍存在些許考慮不周之處。
(一)閱卷權行使時點的比較法考量
雖然我國傳統(tǒng)刑訴理論認為閱卷權始于審查起訴階段,但越來越多學者認為應將閱卷權的起始點擴展至偵查階段。以上兩種觀點爭論不休,并未能達成一致認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妨對域外相關規(guī)定進行探討分析,以期得到啟發(fā)和借鑒。
1.大陸法系國家的代表——德國
關于閱卷權,德國作為大陸法系代表國家,在其法律沿革發(fā)展過程中也有過與我國現(xiàn)階段相似的討論。二戰(zhàn)后,德國學界對閱卷權的主流認知和我國現(xiàn)今之理論極為相似,以“權利分離說”為主導。直到1997年開始,歐洲人權法院分別對“Foucher訴法國案”“Garcia Alva,Lietzow,Sch?ps 訴德國案”四宗案件進行審判,并裁定法國和德國敗訴。在上述三宗訴德國的案件中,被追訴人或辯護律師均多次要求查閱案卷材料,但都被檢察官以“可能影響偵查活動”為由拒絕。人權法院認為,對于被羈押和以其他方式限制人身自由的被追訴人而言,以閱卷的方式知悉并審查加諸于自身的強制措施是否合法至關重要,這是其保障自身合法權益和行使辯護權的前提。雖然偵查案卷對于處在偵查階段案件的有效偵查至關重要,但并不能因此就減損被追訴人的辯護權。人權法院通過做出此項判決,奠定了歐洲大陸被追訴人偵查階段閱卷權的基礎。歐洲各國紛紛因此修改本國法律,德國也不例外?!暗聡淌略V訟法中規(guī)定被追訴人有辯護律師的在偵查階段就享有有限閱卷的權利,無辯護人的被追訴人有明確的閱卷權;偵查終結之后,辯護律師及被追訴人的查閱卷宗的權利便不受任何限制?!盵4](p21)
2.英美法系國家的代表——美國
美國作為英美法系代表國家,其法律體系中關于閱卷權的規(guī)定往往與證據(jù)開示制度相牽連。美國法律對閱卷權有明確規(guī)定,《美國聯(lián)邦刑事訴訟規(guī)則》第16條規(guī)定,政府應當向被追訴者公開以下資料,并供其審查、復制或者照相,包括犯罪被追訴者的口頭或者書面陳述;文件和有形物品;審前記錄;檢查、試驗報告等等[5]。但其模糊之處在于,在偵查階段的審前羈押聽證程序中,向被追訴人開示的證據(jù)種類是否應該包括案卷材料,美國憲法和相關法律對此并未作出明確規(guī)定。在實際操作中,各個州對此的規(guī)定也各不相同。一些法院認為,在審前羈押聽證程序中不應涉及實質證據(jù)案卷材料的公開。例如,聯(lián)邦第三巡回上訴法院在案件判決中聲明:“審前羈押聽審并不會起到公開卷宗材料的作用。”而更多地方法院持有與之相反的觀點,明確規(guī)定在偵查階段涉及審前羈押時,應向犯罪嫌疑人開示實質性案卷材料,以保證其辯護權得以有效實施。例如,新澤西地區(qū)法院規(guī)定:“法院必須在被告人獲得無罪證據(jù)的權利和禁止全面展示卷宗材料之間尋求平衡?!?/p>
通過對兩大法系司法制度中關于偵查階段閱卷權相關規(guī)定的探索,可以明顯發(fā)現(xiàn),世界上主要發(fā)達國家和地區(qū)對被追訴人在偵查階段享有閱卷權持肯定態(tài)度?!案鲊牧⒎ㄅc實踐,無疑有力地駁斥了我國理論界否認偵查階段存在閱卷權的各種論調,為我國從立法上賦予偵查階段閱卷權掃清了理念上的障礙?!盵4](p19)
(二)現(xiàn)行法的支撐依據(jù)
我國《刑事訴訟法》雖明文規(guī)定閱卷權行使始于“移送審查起訴之日”,但將相關條文整合分析,仍能得出我國法律在一定程度上為閱卷權的起始時點擴展到偵查階段預留了空間的結論?!缎淌略V訟法》第36條規(guī)定:辯護律師在偵查期間可以向偵查機關了解犯罪嫌疑人涉嫌的罪名和案件有關情況,提出意見。此條款近乎直白地承認了偵查階段閱卷權的存在。試想一下,如果不將“罪名和案件有關情況”定義為因閱卷權而獲取的資訊,這也就意味著這些信息并非來源于偵查機關的卷宗材料,那么這些信息從何而來呢?從此種觀點來看,《刑事訴訟法》僅僅是限制了偵查階段閱卷權覆蓋的范圍,并非完全剝奪偵查階段閱卷權存在的土壤。本條款在創(chuàng)設之初就包含了辯護律師在偵查階段享有閱卷權的立法原意。根據(jù)上文的探討,閱卷權更偏向于“傳來權利”,辯護律師的權利來源于被追訴人,據(jù)此可以得出,被追訴人更應享有偵查階段的閱卷權。
眾所周知,偵查階段是被追訴人合法權益和訴訟權利最容易受到威脅的階段,其中危害最嚴重的莫過于對其人身自由的剝奪。也正是在這些危害過程中才更能體現(xiàn)被追訴人閱卷權的重要性。下文試從與“被追訴人之羈押”有關的幾個具體方面進行探討:
1.逮捕
被追訴人合法權益在偵查階段可能受到的侵害,無外乎五種強制措施和強制性偵查手段兩個方面。逮捕無疑是威脅最大的一項,閱卷權對于其自身合法權益保護也就顯得尤為重要。
《刑事訴訟法》第86條第2款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審查批準逮捕,可以聽取辯護律師的意見;辯護律師提出要求的,應當聽取辯護律師的意見?!贝藯l款中“辯護律師的意見”應理解為辯護律師做出的辯護意見。這就從實質上把辯護律師的辯護職能從以往的審查起訴階段前提到了偵查階段。而辯護權的前提是閱卷權,如果不允許辯護方查閱案卷材料,知悉案件進展情況,辯護律師又如何做出上述條款中的“辯護意見”?即便做出了所謂的“辯護意見”,又能起到幾分有效辯護效果呢?因此,要想此條款達到其預設目的,就必須賦予辯護律師在此階段的閱卷權。同理,基于閱卷權的“傳來權利”性質,被追訴人也自然擁有逮捕階段的閱卷權。
2.偵查羈押期限延長和重新計算
所謂偵查羈押期限,是指犯罪嫌疑人在偵查階段被采取逮捕的強制措施后,所能羈押的最長時限?!缎淌略V訟法》分別于第154條、156條至158條規(guī)定了偵查羈押期限延長和重新計算的情況和方法。其中,最長羈押期限可以達到七個月之久??梢娏b押期限的延長和重新計算,對于犯罪嫌疑人利益的侵害是嚴重的。
根據(jù)《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第285條之規(guī)定,“偵查監(jiān)督部門審查延長偵查羈押期限、審查重新計算偵查羈押期限案件,可以訊問犯罪嫌疑人,聽取辯護律師意見,調取案卷及相關材料等”。該條款中“聽取辯護律師意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做明確了在此階段辯護律師的辯護權。這也就意味著,在此階段辯護律師也享有閱卷權,至少應享有查閱與“申請和決定延長或重新計算偵羈期限”相關的證據(jù)材料的權利,被追訴人也應至少享有與辯護律師相同程度的閱卷權。
經(jīng)過上文討論,循著由閱卷權主體到閱卷權行使時間點的脈絡進行分析,可以得出:閱卷權應屬“傳來權利”,被追訴人應為閱卷權的主體,且被追訴人在偵查階段亦應享有閱卷權。
閱卷權作為辯護權的前提與核心組成部分,對辯方能否做出有效辯護進而保護被追訴人合法權益至關重要。首先,基于我國刑事訴訟構造,并未有類似英美法系的證據(jù)開示程序和審前羈押聽證程序。其次,我國刑事訴訟模式更偏向于職權主義,并未賦予辯方過多收集調取證據(jù)的權利,辯方收集證據(jù)能力低下。因此,在此種形勢下,閱卷權幾乎成為辯方獲悉案件資訊的唯一途徑,其對于辯方的重要性更加突出。但在偵查階段賦予辯方閱卷權,無疑會對偵查秘密原則指導下的偵查活動產(chǎn)生一定挑戰(zhàn),也可能會出現(xiàn)毀滅、偽造證據(jù),惡意翻供等一系列妨礙偵查活動正常開展的情形。對此可以通過找出兩者之間的矛盾點,兩相權衡尋找平衡點的方式獲得突破。
(一)閱卷權與偵查秘密原則的矛盾所在
“偵查秘密原則傳統(tǒng)上包含兩層含義:一是對嫌疑人保密,即偵查機關不得以違反偵查目的的方式,把偵查的情況向嫌疑人泄露;二是對社會成員保密,即除法律另有規(guī)定或者權利人同意、法官批準外,偵查機關及有關知情人不得對外泄露偵查情況以及偵查過程中了解到的情況。”[6]閱卷權制度的主體也是刑事訴訟的主體,并非不特定的普羅大眾,因此對秘密偵查原則的第二層含義并無沖擊,可見兩者之間的沖突主要集中于第一層含義上。對第一層含義進一步分析可知,其主要支撐依據(jù)有以下兩點:一方面是依據(jù)“無罪推定原則的意旨”;另一方面是“防止發(fā)生逃跑、毀滅證據(jù)、勾串共犯或干擾證人作證等妨礙刑事程序進行的行為”[7]。由于閱卷權制度與無罪推定原則無涉,則可以得出,閱卷權制度與秘密偵查原則的深層矛盾點在于上述第二方面,即如果賦予被追訴人偵查階段的閱卷權可能會發(fā)生“逃跑、毀滅證據(jù)、勾串共犯或干擾證人作證等妨礙刑事程序進行的行為”。另外,可能會對偵查機關的資訊優(yōu)勢地位產(chǎn)生影響,降低偵查破案的效率。
(二)閱卷權與偵查秘密原則的權衡
其實閱卷權和秘密偵查之爭在本質上是控辯雙方各自利益之爭。人類長期的經(jīng)驗表明:利益之爭的解決之道,在于謀求調和而非片面犧牲,即解決沖突并不必然意味著犧牲其一而成就其他,而是盡可能地謀求并存方案,并且在迫不得已時僅容許最小限度的犧牲[3](p11)。基于此,筆者認為可以采用限制閱卷權范圍和行使方式的辦法達成兩方利益平衡。首先,對有辯護律師的被追訴人而言,可以通過由辯護律師轉達案卷信息的方式,避免被追訴人直接接觸案卷對原始證據(jù)材料造成的毀損和滅失等風險。其中,辯護人轉達的案卷信息范圍應適當限制。其次,對于沒有辯護律師的被追訴人而言,其本人應能親自閱卷。出于對被追訴人閱卷可能造成的風險后果的考量,在可能“妨害偵查目的”或“危及第三人利益”的情況下,可以限制被追訴人對于此類證據(jù)材料的查閱,甚至可以拒絕其閱卷請求。比如,“《奧地利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在起訴之前,為了偵查有效性及避免危害發(fā)現(xiàn)真實的考慮,可以將部分的卷宗資料從偵查卷宗里抽走,不讓被追訴人知悉?!盵2](p109)
迄今為止,被追訴人偵查階段閱卷權問題仍處于爭議狀態(tài),理論界和實踐中皆未能達成共識??v觀域外相關規(guī)定不難看出,賦予被追訴人偵查階段閱卷權已為各國普遍接受,這亦是我國閱卷權的發(fā)展方向。本文試圖循著從閱卷權主體范圍(即閱卷權的橫向展開)到閱卷權之起始時間點(即閱卷權的縱向展開)的邏輯脈絡,推導出被追訴人不僅擁有閱卷權而且在偵查階段亦擁有閱卷權的結論,并對我國實現(xiàn)被追訴人偵查階段閱卷問題的解決提出一管之見,以期拋磚引玉。但欲要使被追訴人閱卷權制度在我國全面鋪開,還需建立健全一系列具體制度與之配套銜接,實非一日之功。要在我國建立起符合我國司法土壤的被追訴人閱卷權體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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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俊潔)
D925.2
A
2095-7416(2017)02-0077-05
2017-03-16
朱赟先(1992-),男,山東棗莊人,中國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2015級訴訟法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