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詩用代字

崔現(xiàn)芳

（清華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北京 100084）

論詩用代字

崔現(xiàn)芳

（清華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北京 100084）

代字是依據(jù)事物間的相似或相關(guān)的原則，用與人、事、物有關(guān)的詞語代替其人、其事、其物，在詩文中多是以新穎、形象的表達(dá)代替通常的說法，從而達(dá)到美化語言和更好地傳達(dá)情味的效果。根據(jù)對代字使用情況的調(diào)查，將詩歌中的代字區(qū)分為四種類型：第一，摹擬事物的性狀情態(tài)，作為原詞的替身。第二，借代，以與本名有關(guān)的東西來代替本名。第三，借喻，用喻體來代本體。第四，用典，征引事物故實(shí)，以代事物之名稱。代字的功能主要體現(xiàn)在修辭策略、情感需求和認(rèn)知策略三個方面。我國詩歌使用代字的歷史源遠(yuǎn)流長。代字的生存形態(tài)可大致區(qū)分為無法挽救的死代字、仍可激活的睡眠代字、最具生命力的活潑代字三種。

代字；類型；功能；源流；常用代字

一、文人對于代字的態(tài)度

詩歌中用代字是很普遍的現(xiàn)象，但使用代字的行為是否值得提倡，文人的態(tài)度卻迥然不同。

有的采取贊賞的口吻，以不直說、不說破為妙。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十二引《呂氏童蒙訓(xùn)》云：“‘雕蟲蒙記憶，烹鯉問沉綿’，不說作賦，而說雕蟲，不說寄書，而說烹鯉，不說疾病，而云沉綿；‘頌椒添諷味，禁火卜歡娛’，不說歲節(jié)，但云頌椒，不說寒食，但云禁火，亦文章之妙也。”[1]80沈義父《樂府指迷》云：“煉句下語，最是緊要。如說桃，不可直說破桃，須用‘紅雨’、‘劉郎’等字；說柳，不可直說破柳，須用‘章臺’、‘灞岸’等字。又用事，如曰‘銀鉤空滿’，便是書字了，不必更說書字；‘玉箸雙垂’，便是淚了，不必更說淚。如‘綠云繚繞’，隱然髻發(fā)；‘困便湘竹’，分明是?。徽槐胤謺?，如教初學(xué)小兒，說破這是甚物事，方見妙處。往往淺學(xué)俗流，多不曉此妙用，指為不分曉，乃欲直捷說破，卻是賺人與耍曲矣?！盵2]61

有的持批評的態(tài)度，認(rèn)為使用代字是“陳腐”“意不足語不妙”的表現(xiàn)，強(qiáng)調(diào)“有胸有心者，不應(yīng)染指”[3]215。陸游《老學(xué)庵筆記》卷八：“國初尚《文選》，當(dāng)時文人專意此書，故草必稱‘王孫’，梅必稱‘驛使’，月必稱‘望舒’，山水必稱‘清暉’。至慶歷后，惡其陳腐，諸作者始一洗之?！盵4]100王國維《人間詞話》：“詞忌用替代字。美成《解語花》之‘桂華流瓦’，境界極妙。惜以‘桂華’二字代‘月’耳。夢窗以下，則用代字更多。其所以然者，非意不足，則語不妙也。蓋意足則不暇代，語妙則不必代?！蓖跏嫌终f：“沈伯時《樂府指迷》云……若唯恐人不用代字者。果以是為工，則古今類書具在，又安用詞為耶？宜其為《提要》所譏也。”[5]10-11

有的建議采取執(zhí)兩用中的溫和態(tài)度。劉永濟(jì)說：“至代字之法，亦修辭家所許。蓋文之為訓(xùn)，本有文采、文飾之義，即尋常語言，亦多粉飾之詞，所以動觀聽、增情趣也。但用之以不曲、不滯、不晦為要?！盵6]189程千帆也為代字駁王國維道：“（王氏）以為意足則不暇代，語工則不必代。其辭甚辯，乍聆殊無以相解。顧慎思之，亦不盡然。何則？文心善變，善變則靡窮。文事求達(dá)，求達(dá)則多術(shù)。楊慎《譚苑醍醐》云：‘夫意有淺言之而不達(dá)，深言之乃達(dá)者；詳言之而不達(dá)，略言之乃達(dá)者；正言之而不達(dá)，旁言之乃達(dá)者；俚言之而不達(dá)，雅言之乃達(dá)者?！箍芍^妙解情理之言。準(zhǔn)此所說，則知所謂意足則不暇代，有之矣，然亦有以用代語而意轉(zhuǎn)足者；語工則不必代，有之矣，然亦有以用代語而語轉(zhuǎn)工者。由是言之，代語之施用與否，雖屬

作者之自由；而自其本身觀之，則事實(shí)上無廢除之可能，理論上無廢除之必要也。”[7]239-240

前人毀譽(yù)，自別有緣故。他們大抵意在救時弊，且人之好尚不同，故前兩種態(tài)度和言論未免有偏宕之處。筆者認(rèn)同劉永濟(jì)和程千帆的觀點(diǎn)，詩用代字未可厚非，關(guān)鍵看具體運(yùn)用得如何。

那么，究竟什么是代字？人們?yōu)槭裁匆褂么郑看钟心男╊愋?？代字的生存形態(tài)如何？常用的代字又有哪些？本文擬就上述問題展開論述。

二、代字的定義、類型和功能

關(guān)于代字的定義和類型，前人對此作了一些探討并達(dá)成某些基本共識。劉永濟(jì)《微睇室說詞》論“代字法”：

代字亦詞家習(xí)用法，其與換字不同者，代字不但將本色字加以修飾，而且將加工設(shè)色的字代替本色字用，或是形容本色字，或是取其標(biāo)志作代（標(biāo)志是取某物整體中最突出的部分代整體。舊注家遇此等字，則曰此指某某）。[8]15

劉先生指出了詞家用代字的兩種方法：一種是將加工設(shè)色的字代替本色字，形容本色字；一種是取某物整體中最突出的部分來代整體。前者是摹擬事物的性狀情態(tài)，來替代事物的名稱；后者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修辭學(xué)的“借代”。

劉永濟(jì)又將代字區(qū)分五類：以形容詞代名詞用者、以美麗名詞代普通名詞者、以名詞代形容詞者、以整體中突出部分代整體者、以古代今者。

這里需要說明的是，首先，劉氏涉及代字的三種方式：擬狀形態(tài)、借代和用典，他并未涉及代字的另一方式“借喻”，另外，“以古代今”雖屬于用典，但并不能涵蓋所有的用典。第二，這種分法忽略了代字的層級性，事實(shí)上前三種屬于一個層面，它們的上一層級才和后面兩種同屬一個層級。第三，劉永濟(jì)對“代字法”的界定不夠嚴(yán)密，不足以將代字法同其他相關(guān)范疇如換字法等區(qū)分開來。例如，以“小蟾”代“新月”用，在其所舉的換字法和代字法的例子中同時出現(xiàn)。

程千帆在《詩辭代語緣起說》一文中這樣定義代語：“蓋代語云者，簡而言之，即行文之時，以此名此義當(dāng)彼名彼義之用，而得具同一效果之謂?！盵7]219程先生敏銳地指出“代語以引申事物間之聯(lián)想為法式”[7]241，殊有卓識。然而“以此名此義當(dāng)彼名彼義之用”的界定，顯得有些寬泛。

錢鍾書未明確給出代字的定義，他在《談藝錄》中將代字大致分為“擬狀事物之性態(tài)，以代替事物之名稱”和“征引事物之故實(shí)，以代事物之名稱”兩類：“一就事物當(dāng)身本性，一取事物先例成語，二者殊途同揆，均欲避直言說破，而隱曲其詞耳。”[9]609這里涉及代字的兩種類型，即擬狀性態(tài)和用典。在該文另一處，錢先生說：“十七世紀(jì)西班牙詩人貢哥拉等所作，巧立譬喻，博使典故，言用以代體，擬狀以當(dāng)名，在彼土幾如‘用替代字’之集大成?！盵9]613-614在這里，詩用代字的幾種類型如借代、借喻、用典、擬狀，錢先生都點(diǎn)到了。

經(jīng)本植對代字的界定是這樣的：“代語是以與人、事、物有關(guān)的詞語代替其人、其事、其物，在詩中則多是以比較具體、形象、新穎、生動的字眼代替通常的說法。從稽古這一角度看，不少代語也可以說是一種用典，故前人亦多以用典視之。但代語所側(cè)重的并非這個典故本身所包含的意義，而是重在指稱。”[10]189經(jīng)本植對此前的定義進(jìn)行了繼承和改造，但依然不夠理想，“借代”這一面在其定義中沒有得到體現(xiàn)。

有鑒于此，聯(lián)系詩話、詞話中的用例，我們這樣定義代字：代字是依據(jù)事物間相似或相關(guān)的原則，以與人、事、物有關(guān)的詞語代替其人、其事、其物，在詩文中多是以新穎、形象的表達(dá)代替通常的說法，或擬事物的性狀情態(tài)作為原詞的替身，或取某物中最突出的部分代整體，或用喻體來代本體，或用典故相代，從而達(dá)到美化語言和更好地傳達(dá)情味的效果。

與代字的定義密切相關(guān)，根據(jù)對代字具體使用情況的調(diào)查，我們將詩歌中使用代字的情況區(qū)分為四種類型：

第一，擬狀，即摹擬事物的性狀情態(tài)，作為原詞的替身。此類型又可進(jìn)一步細(xì)分為以美麗名詞代普通名詞、以形容詞代名詞、以名詞代形容詞三種。以美麗名詞代普通名詞，如以“玉龍”代劍、以“翠葆”代新竹；以形容詞代名詞，如以“冷紅”代花、以“婀娜”代柳、以“紅皺”代干棗、以“娉婷”代美女；以名詞代形容詞，如以“葡萄”代春水色①“葡萄”為酒名，以其色如春水，故代之，如李白《襄陽歌》有“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似葡萄初酦醅”。。

第二，借代，以與本名有關(guān)的東西來代替本名。借代內(nèi)部又可細(xì)分為：事物和事物的特征或標(biāo)記相代，如“紈袴不餓死，儒冠多誤身”，“紈绔”代富家子弟；事物和事物的所在或所屬相代，如“焦遂五斗方

卓然，高談雄辯驚四筵”，“筵”代筵上的人們；事物和事物的作家和產(chǎn)地相代，如“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杜康”，人名代酒；事物和事物的資料或工具相代，如“田園寥落干戈后，骨肉流離道路中”，“干戈”代戰(zhàn)爭；部分和全體相代，“嗟予學(xué)書苦濁惡，百廿種病無參苓”，“參苓”代醫(yī)藥；具體和抽象相代，如“平生最喜聽長笛，裂石穿云何處吹”，“笛”代笛聲。①關(guān)于借代的類型參見陳望道《修辭學(xué)發(fā)凡》，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76-87頁。

第三，借喻，本體和比喻語詞隱去，直接用喻體來代本體。如“繰成白雪桑重綠，割盡黃云稻正青”②例句出王安石詩《木末》。，“白雪”喻絲，“黃云”喻麥。

第四，用典，“征引事物之故實(shí)，以代事物之名稱”，但側(cè)重的并非典故本身所包含的意義，而是重在指稱，讓人感受到語言美妙的自指功能。如“豈意青州六從事，化為烏有一先生”③例句出蘇軾詩《章質(zhì)夫送酒六壺書至而酒不達(dá)戲作小詩問之》。，以“青州六從事”代指六壺酒，對仗工整，風(fēng)趣幽默。其他如以“烹鯉”代寄書，以“雕蟲”代作賦，亦屬此類。還有一種較為特殊的用法——藏詞，即要用的詞已見于習(xí)熟的古語或成語，便把本詞藏了，用上下文里的其他詞語來代替所指稱的詞語，如以“友于”代兄弟、以“居諸”代日月、以“貽厥”代子孫等④《尚書·君陳》：“惟孝友于兄弟。”《詩經(jīng)·邶風(fēng)·柏舟》：“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尚書·五子之歌》：“明明我祖，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厥子孫?！保@其實(shí)也可視作用典。

顯然，單憑界定和分類尚不足以把握內(nèi)涵豐富的代字，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必須借助功能性描述才能更好地認(rèn)識它的本質(zhì)。程千帆先生將代字的功能歸納為“除復(fù)重、矯熟俗、資偶麗、調(diào)聲律、齊句度、別善惡、避忌諱、遠(yuǎn)嫌疑、明分際”九類[7]221-238。我們認(rèn)為，前五種類型關(guān)乎修辭策略，后四種類型關(guān)乎情感需求。如果將代字分為積極的和消極的兩種審美功能，除復(fù)重、矯熟俗、資偶麗、調(diào)聲律、齊句度，基本屬于積極的代字，其作用在于“點(diǎn)染生色”，美化表達(dá)方式，強(qiáng)化表達(dá)效果；而避忌諱、遠(yuǎn)嫌疑之類，大體屬于消極代字，其作用則是為了避免不愉快或不適宜的話題內(nèi)容而采用迂回婉曲的代字方式。人們諱言死亡、性、污穢、疾病等而使用的代字，即屬此類，如死亡的代字有蓋棺、隨物化、零落、大還、長違、不祿、長眠、潛翳等。

代字的存在理由，除了“修辭策略”和“情感需求”的功能之外，筆者以為還有一個原因，即認(rèn)知策略。代字有時候能夠突破思維定勢而建立起新的邏輯聯(lián)系，為我們提供新的認(rèn)知角度和模式，從而生成新的認(rèn)識和理解。譬如不夜侯、滌煩子（茶），內(nèi)黃侯、含黃伯（蟹）等，本字和代字之間既有可資聯(lián)系的相似之處，又反映人類的身體經(jīng)驗(yàn)，能讓我們通過某事物來理解另一不同事物，還能給人新奇之感。

三、代字的源流

清代袁枚認(rèn)為，代字濫觴于《世說新語》，始于宋人，成于厲鶚?！峨S園詩話》卷九：

吾鄉(xiāng)詩有浙派，好用替代字，蓋始于宋人，而成于厲樊榭。宋人如：“水泥行郭索，云木叫鉤辀?！辈贿^一蟹一鷓鴣耳?！皻q暮蒼官能自保，日高青女尚橫陳。含風(fēng)鴨綠鱗鱗起，弄日鵝黃裊裊垂?！辈贿^松、霜、水、柳四物而已；廋詞謎語，了無余味?！煤髮W(xué)者，遂以“瓶”為“軍持”，“橋”為“略仢”，“箸”為“挾提”……數(shù)之可盡，味同嚼蠟。余按《世說》：“郝隆為桓溫南部參軍。三月三日作詩曰：‘娵隅躍清池，’桓問何物。曰：‘魚也。’桓問：‘何以作蠻語？’曰：‘千里投公，才得蠻部參軍，那得不作蠻語？’”此用替代字之濫觴。[11]320-321袁枚以為《世說新語》是用代字之濫觴。事實(shí)上，代字的出現(xiàn)比袁枚判斷的時間要早得多，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jīng)》中已有用代字的例子。《詩經(jīng)·衛(wèi)風(fēng)·氓》：“乘彼垝垣，以望復(fù)關(guān)。不見復(fù)關(guān)，泣涕漣漣。既見復(fù)關(guān)，載笑載言?！盵12]85第一個“復(fù)關(guān)”，指男子所住的地方，“不見復(fù)關(guān)”“既見復(fù)關(guān)”中的“復(fù)關(guān)”指氓，即以“復(fù)關(guān)”代氓?！对娊?jīng)·衛(wèi)風(fēng)·碩人》：“碩人其頎，衣錦褧衣。齊侯之子，衛(wèi)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12]83這里即以太子的居所“東宮”代太子。

我國詩歌用代字的歷史源遠(yuǎn)流長。漢魏六朝時期，《古詩十九首·孟冬寒氣至》：“三五明月滿，四五蟾兔缺?！盵13]28上句有明月，為避重復(fù)，下句用“蟾兔”代之。曹操《短歌行》：“何以解憂，惟有杜康?！盵14]65杜康善造酒，故以“杜康”代酒。陶淵明《歸園田居五首》其二：“野外罕人事，窮巷寡輪鞅?！盵15]58鞅是馬駕車時套在頸上的皮帶，此處以“輪鞅”代指車馬。

到了唐代，代字的使用踵事增華。盧照鄰《長安古意》：“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luò)繹向侯家。”[13]114以“金鞭”代騎馬的人。駱賓王《送吳七游蜀》：“桃花嘶別路，竹葉瀉離樽?！盵16]173“桃花”指馬，“竹葉”指酒。

白居易《長恨歌》：“翠華搖搖行復(fù)止，西出都門百余里?！盵17]9“翠華”是天子的儀仗隊中翠鳥的羽毛裝飾的旗幟，此處代皇帝御駕。劉禹錫《送盧處士歸嵩山別業(yè)》：“藥爐燒姹女，酒甕貯賢人?！币浴版迸贝y，“賢人”代濁酒。韓愈《贈同游》：“喚起窗全曙，催歸日未西?！币浴皢酒稹贝S鶯，以“催歸”代杜鵑，并且用二鳥名雙關(guān)人事，造語穩(wěn)貼無痕。韓愈《華山女》：“掃除眾寺人跡絕，驊騮塞路連輜軿。”[13]295輜是車前面的帷，軿是車后面的帷，此以“輜軿”代車。柳宗元《酬曹侍御過象縣見寄》：“破額山前碧玉流，騷人遙駐木蘭舟。”[13]335以“碧玉”代綠水。劉長卿《別嚴(yán)士元》：“春風(fēng)倚棹闔閭城，水國春寒陰復(fù)晴?！盵13]200“棹”是船槳，這里代船。李商隱《霜月》：“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嬋娟?！币浴扒嗯贝?，“素娥”代月。杜牧《九日齊山登高》：“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盵13]363以“翠微”代山。賈島《憶江上吳處士》：“閩國揚(yáng)帆去，蟾蜍虧復(fù)圓?！盵13]349以“蟾蜍”代月。溫庭筠《過陳琳墓》：“莫怪臨風(fēng)倍惆悵，欲將書劍學(xué)從軍?！盵13]372-373古代士人出外求取功名，除了攜帶書籍，還帶上一把劍以防身，故以“書劍”代行李。例子不勝枚舉。

清人王夫之說：“有代字法，詩賦用之。如月曰‘望舒’，星曰‘玉繩’之類?；蛞渣c(diǎn)染生色，其佳者正爾含情。然漢人及李、杜、高、岑猶不屑也。施之景物，已落第二義，況字本活而以死句代之乎？……先輩中亦有此病，自吳季子小注來。有胸有心者，不應(yīng)染指?！盵3]215

“有胸有心者，不應(yīng)染指”，表明王夫之不主張用代字。不過，王夫之也很有見地的意識到代字若用得好，會有“正爾含情”的效果。

至于王夫之因厭惡代字，遂言“漢人及李、杜、高、岑猶不屑”的論斷，則是未考情實(shí)，稍嫌輕率。實(shí)際情形是，李、杜、高、岑的詩中用代字的情況并不少見。例如，李白《贈宣城趙太守悅》：“愿借羲和景，為人照覆盆?！盵18]528以“羲和”代日。李白《廬山謠寄盧侍御虛舟》：“香爐瀑布遙相望，回崖沓嶂凌蒼蒼。”[18]579以“蒼蒼”代天。李白《登金陵鳳凰臺》：“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盵18]840以“花草”代美女，“衣冠”代高官。杜甫《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紈袴不餓死，儒冠多誤身?！盵19]22以“紈绔”代富家子弟，以“儒冠”代儒生。杜甫《丹青引贈曹將軍霸》：“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于我如浮云?！盵19]188“丹青”，繪畫用的顏料，此代繪畫。杜甫《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蓋棺事則已，此志常覬豁?！璩窟^驪山，御榻在嵽嵲?！n浴皆長纓，與宴非短褐。”[19]51以“蓋棺”代死；“嵽嵲”，山高峻貌，代驪山；纓為系冠的帶子，此處以“長纓”代指達(dá)官顯貴。杜甫《秋興八首》其三：“千家山郭靜朝暉，日日江樓坐翠微?！盵19]217“翠微”是山色，代指山。杜甫《行次古城店泛江作》：“行色兼多病，蒼茫泛愛前?！盵20]910以“泛愛”代指朋友。高適《燕歌行》：“鐵衣遠(yuǎn)戍辛勤久，玉箸應(yīng)啼別離后?！盵13]194以“玉箸”代淚水。岑參《與高適薛據(jù)同登慈恩寺浮圖》：“四角礙白日，七層摩蒼穹?！盵13]252蒼為天色，穹為天形，以“蒼穹”代天。

唐代詩人中代字用得最多、最生新出奇的恐怕要數(shù)李賀了。李賀詩風(fēng)瑰奇艷麗，與其詩中的代字特別濃密有關(guān)。例如，《殘絲曲》：“綠鬢年少金釵客，縹粉壺中沉琥珀?！盵21]5以“綠鬢年少”代男子，“金釵客”指女子，以“琥珀”代酒?！哆€自會稽歌》：“脈脈辭金魚，羈臣守迍賤?！盵21]6魚袋為大臣所佩，故以“金魚”代官職?！锻蝰€馬賦得御溝水》：“繞堤龍骨冷，拂岸鴨頭香。”[21]10以“龍骨”代石條，以“鴨頭”代綠水。《春歸昌谷》：“細(xì)綠及團(tuán)紅，當(dāng)路雜啼笑。”[21]223以“細(xì)綠”代草，“團(tuán)紅”代花，擬事物之性態(tài)以代事物之名?！堆汩T太守行》：“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盵21]23以“玉龍”代劍。《呂將軍歌》：“圓蒼低迷蓋張地，九州人事皆如此?！盵21]299以“圓蒼”代天?！妒紴榉疃Y憶昌谷山居》：“土甑封茶葉，山杯鎖竹根。”以“竹根”代酒杯?！哆^華清宮》：“云生朱絡(luò)暗，石斷紫錢斜。玉碗盛殘露，銀燈點(diǎn)舊紗?！盵21]14以“紫錢”代苔蘚，以“殘露”代酒?！对亼讯住菲涠骸叭障χ鴷T，驚霜落素絲?！盵21]18以“霜”和“素絲”代白發(fā)?！洞悍徽謩ψ痈琛罚骸跋容呄恢腥咚?，曾入?yún)翘稊佚堊印！盵21]20以“三尺水”代劍。《夢天》：“玉輪軋露濕團(tuán)光，鸞珮相逢桂香陌?！盵21]28稱月亮為“玉輪”，才有了后面的“軋”字。代字是煉字的一個重要部分，李賀亦是后來詞家煉字的典范。張炎說：“句法中有字面，蓋詞中一個生硬字用不得。須是加深鍛煉，字字敲打得響，歌誦妥溜，方為本色語。如賀方回、吳夢窗，皆善于煉字面，多于溫庭筠、李長吉詩中來?！盵22]259

代字發(fā)展到宋代，越發(fā)踵事增華、變本加厲。宋人用代字也更為自覺。西昆詩人鋪陳辭藻、典故豐博，自不必說。其他詩人，如潘閬《過華山》：“高愛三峰插太虛，昂頭吟望倒騎驢?！盵23]27以“太虛”代天空。秦觀《泗州東城晚望》：“渺渺孤城白水環(huán)，舳艫人語夕霏間?！盵13]489以“舳艫”代船。歐陽修《啼鳥》：“春到山城

苦寂寞，把盞常恨無娉婷。”[13]421“娉婷”，女子嬌美的樣子，這里代美女。韓駒《九絕為亞卿作》：“妾愿為云逐畫檣，君言十日看歸航?！盵13]501“檣”，桅桿，這里代船。王令《餓者行》：“高門食飲豈無棄，愿從犬馬求其馀?！盵23]182以“高門”代富貴人家。張栻《晚晴》：“昨日陰云滿太空，眼前不見祝融峰?！盵23]442以“太空”指天。陳與義《和張規(guī)臣水墨梅》：“含章檐下春風(fēng)面，造化功成秋兔毫?！盵13]516以“秋兔毫”代筆。陸游《五月十一日，夜且半，夢從大駕親征，盡復(fù)漢、唐故地》：“熊羆百萬從鑾駕，故地不勞傳檄下。”[13]527以“熊羆”代武士。謝翱《西臺哭所思》：“故衣猶染碧，后土不憐才。”[13]563以“碧”代血?；莺椤独潺S夜話》在“言其用不言其名”條下說：

用事琢句，妙在言其用而不言其名。此法惟荊公、東坡、山谷三老知之。荊公曰：“含風(fēng)鴨綠鱗鱗起，弄日鵝黃裊裊垂?！贝搜运?、柳之名也。東坡答子由詩曰：“猶勝相逢不相識，形容變盡語音存?！贝擞檬露谎云涿?。山谷曰：“管城子無食肉相，孔方兄有絕交書?！庇衷唬骸罢Z言少味無阿堵，冰雪相看有此君?！庇衷唬骸把劭慈饲槿绺裎?，心知外物等朝三?！薄案裎濉?，今之蹙融是也。后漢注云：常置人于險惡處也。苕溪漁隱曰：荊公詩云：“繰成白雪桑重綠，割盡黃云稻正青?！薄鞍籽奔唇z，“黃云”即麥，亦不言其名也。余嘗效之云：“為官兩部喧朝夢，在野千機(jī)促婦功?！蓖芘c促織，二蟲也。[24]215

由上可見，惠洪極為贊賞王安石、蘇軾、黃庭堅深得“言其用不言其名”之妙。如以“鴨綠”代水，以“鵝黃”代柳，以“管城子”代毛筆，以“孔方兄”代錢，以“白雪”代絲，以“黃云”代麥等。言其用而不言其名，本是描摹刻畫常用之法，宋代詩人、詩論家有意識地將這種方法提取出來，給予特別重視，并且運(yùn)用得更加純熟。

山谷、東坡、荊公都是代字用得既多且好的詩人，在其筆下，代字不僅美化了詩歌語言，而且往往通過某事物來理解另一不同事物，讀來風(fēng)趣盎然。除《冷齋夜話》所舉的例子外，再補(bǔ)充數(shù)例。黃庭堅：“青州從事難再得，墻底數(shù)樽猶未眠。商略督郵風(fēng)味惡，不堪持到蛤蜊前?！盵25]10以“青州從事”代佳釀，以“督郵”代惡酒。黃庭堅《題竹石牧?！罚骸耙按涡槑V，幽篁相倚綠。阿童三尺棰，御此老觳觫?！盵25]239“崢嶸”，高峻貌，代畫中怪石；“觳觫”，?？謶诸澏睹?，代牛。黃庭堅《送王郎》：“酌君以蒲城桑落之酒，泛君以湘累秋菊之英?！B床夜語雞戒曉，書囊無底談未了。有功翰墨乃如此，何恨遠(yuǎn)別音書少?！盵25]30-31以“湘累”代屈原，以“翰墨”代詩賦文章。黃庭堅《送顧子敦赴河?xùn)|》：“遙知更解青牛句，一寸功名心已灰?！盵25]111以“青?！贝献?。黃庭堅《次韻黃斌老所畫橫竹》：“晴窗影落石泓處，松煤淺染飽霜兔?！盵25]309-310以“石泓”代硯，以“松煤”代墨，以“霜兔”代指毛筆。蘇軾《送張嘉州》：“浮云軒冕何足言，惟有江山難入手?！盵26]1709以“軒冕”代富貴。蘇軾《雪后書北臺壁二首》其二：“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眩生花?！盵26]605以“玉樓”代肩，以“銀?！贝?。蘇軾《月夜與客飲杏花下》：“花間置酒清香發(fā)，爭挽長條落香雪?！盵23]204以“香雪”代花。蘇軾《八月七日初入贛，過惶恐灘》：“七千里外二毛人，十八灘頭一葉身。”[13]467以“一葉”代扁舟。蘇軾《章質(zhì)夫送酒六壺，書至而酒不達(dá)，戲作小詩問之》：“豈意青州六從事，化為烏有一先生?！盵26]2155-2156以“青州六從事”代指六壺酒，對仗工整，寫得極為風(fēng)趣。再來看王安石，《紅梨》：“歲晚蒼官才自保，日高青女尚橫陳?！盵27]687以“蒼官”代松柏，以降霜仙子“青女”代霜。《明妃曲》：“明妃初出漢宮時，淚濕春風(fēng)鬢腳垂?！盵13]430因杜甫有“畫圖省視春風(fēng)面”之句，故此處以“春風(fēng)”代“面”?！都兏Τ鲠尰莩绠?，要余作詩》：“黃蘆低摧雪翳土，鳧雁靜立將儔侶。”[13]434以“雪”代蘆花?！度沙胶场罚骸拔粗幟針?，但欲老漁樵?！盵23]153“軒冕”本指卿大夫以上所乘之車和所戴之禮帽，此代指官位爵祿?！侗鄙健罚骸氨鄙捷斁G漲橫陂，直塹回塘滟滟時?！盵23]164以“綠”代水。

四、常用代字舉隅

代字的生存形態(tài)大致可以區(qū)分為三種，即無法挽救的死代字、仍可激活的睡眠代字和最具生命力的活性代字。當(dāng)然，這只是基于其常規(guī)化程度所作的相對區(qū)分，此外還存在著不同級別的中間態(tài)代字，而且它們之間也可能相互轉(zhuǎn)化。

對于無法挽救的死代字，由于太慣用，已固化為套語，以至于我們談?wù)摳唛T、長眠、造化、一葉這一類詞時，幾乎一點(diǎn)都意識不到其中的代字意味了。對于睡眠代字，它在一定條件下，經(jīng)過陌生化等特殊處理，仍然有可能重新激活，譬如，“奇葩”（代指優(yōu)秀杰出的人或事物）默默無聞多年，21世紀(jì)初“奇葩”（代指某人或某事物個性十足，多指向一些正常人行為和思維以外的）又風(fēng)行于世，不過近年又有磨損為死代字的跡象。對于最具生命力的活潑代字，不僅能“點(diǎn)染生色”，增加色澤；而且能“正爾含情”，更好地

傳情達(dá)味；還能顯示作者的機(jī)智和獨(dú)創(chuàng)，如上文引蘇軾詩中以“青州六從事”代指六壺酒，幽默風(fēng)趣。

以“月”為例，中國古代詩歌中“月”的代字極多：望舒、蟾蜍、蟾兔、嬋娟、桂華是籠統(tǒng)代月，玉輪、玉團(tuán)、金鏡、金魄代圓月，玉弓代彎月，素娥、素蟾、素魄代白月，涼蟾代秋月，寒蟾、寒兔代涼月，銀蟾、尺璧、瑩魄代皎月，冰蟾代冬月，小蟾、玉鉤代新月，嫠蟾代孤月，頹魄代殘月。

再如“酒”的代字，因杜康善造酒，故以人名代酒；琥珀、竹葉是取酒的顏色代酒；香糯，是用制酒的材料來代酒；玉觴、玉斝、玉尊、玉觥，是以各式各樣精美的酒器代指美酒；掃愁帚、釣詩鉤、歡伯、腐腸賊，是以酒的功能和作用代酒；圣人代清酒，賢人代濁酒，錯著水代薄酒，青州從事代好酒，平原督郵代惡酒，此五者是典故代?！度龂尽の簳ば戾銈鳌罚骸皶r科禁酒，而邈私飲至于沉醉。校事趙達(dá)問以曹事，邈曰：‘中圣人。’達(dá)白之太祖，太祖甚怒。度遼將軍鮮于輔進(jìn)曰：‘平日醉客謂酒清者為圣人，濁者為賢人。邈性修慎，偶醉言耳?！棺妹庑??！盵28]419此圣人、賢人的出處?！妒勒f新語·術(shù)解》：“桓公有主簿善別酒，有酒輒令先嘗。好者謂‘青州從事’，惡者謂‘平原督郵’。青州有齊郡，平原有鬲縣?！畯氖隆浴侥殹?，‘督郵’言在‘鬲上住’?！盵29]612此青州從事和平原督郵的出處。其他代字，可以此類推。

現(xiàn)將常用代字羅列如下，括號里是本字：

1.望舒、蟾蜍、蟾兔、蟾魄、圓景、玉弓、素娥、素蟾、素魄、涼蟾、寒蟾、寒兔、銀蟾、瑩魄、尺璧、嬋娟、冰蟾、桂華、小蟾、玉鉤、嫠蟾、玉輪、玉團(tuán)、金鏡、金魄、頹魄、清照、太陰（月）

2.珠翠、金釵、玉珰、紅裙、小靨、紅妝、紅顏、玉顏、粉黛、絳唇、明眸皓齒、皓齒、云鬟、翠鬟、玉鬟、細(xì)腰、蛾眉、青蛾、翠蛾、雙蛾、花草、多嬌、窈窕、妖嬈、娉婷、嬋娟、嬿婉、傾城、傾國（美女）

3.圓蒼、圓宰、圓靈、上圓、高圓、高穹、蒼穹、元穹、穹玄、穹旻、穹碧、穹冥、穹閶、青廓、青冥、紫冥、蒼蒼、碧落、碧虛、造化、洪鈞、太虛、太空、上玄、蒼宇（天）

4.琥珀、竹葉、杜康、殘露、圣人、賢人、青州從事、平原督郵、錯著水、浮蟻、香蟻、九霞觴、玉觴、玉斝、玉尊、玉觥、玉瀝、曲蘗、杯中物、香糯、掃愁帚、釣詩鉤、歡伯、腐腸賊、黃封、老春、春（酒）

5.袞龍、冕旒、至尊、仁圣、赭黃衣、九門、玉欞、車駕、宅家、丹扆、六飛、六龍、玉座、玉輿、龍輿、黃屋、帷幄、鸞輿、屬車、翠華、翠蓋、翠葆、極星（帝王）

6.衣冠、魚袋、簪組、簪紱、簪紳、簪笏、冠劍、冠冕、冠蓋、纓紱（官）

7.三尺、三尺水、三尺玉、三尺雪、三尺銅、玉龍、長鋏、青萍（劍）

8.羲和、陽烏、紅鏡、耀、六龍、飛金、陽靈、炎精、丹靈、丹曦（日）

9.團(tuán)紅、紅溜、冷紅、晚紅、香雪、紅香、紅雨、亂紅、飛紅（花）

10.蘭橈、烏榜、舳艫、畫檣、牙檣、玉棹、桂楫、飛槳、帆、艫、一葉、羽鹢（船）

11.管城子、中書君、中山毫、毛穎、栗尾、鼠尾、玉兔毫、秋兔毫、秋毫、霜兔、柔毫、柔翰、三寸弱翰、尖頭奴、霜管、毫管、象管、牙管（毛筆）

12.軒冕、旌戟、長纓、金紫、朱紫、華簪、香貂、珥貂、貂蟬、蟬冠、貂纓、紱冕、簪裾、高門、朱門（達(dá)官顯貴）

13.干戈、戎馬、戎機(jī)、兵革、兵戎、金革、戈矛、戈戟、甲馬、鼙鼓、狼煙、烽燧（戰(zhàn)亂）

14.輪鞅、翠幰、孔蓋、翠蓋、飛蓋、輜軿、玉軔、玉軸、丹轂（車）

15.春宮、春闈、承華、東宮、儲元、儲宮、銅輦（太子）

16.瘦龍、玄香、隃麋、松煙、松腴、松煤、麝煤（墨）

17.鵝黃、垂楊、楊枝、婀娜、長條、章臺、灞岸（柳）

18.孤桐、三尺桐、三尺之木、七絲、玉徽、珠柱、綠綺（琴）

19.蓋棺、隨物化、零落、大還、長違、不祿、長眠、潛翳（死亡）

20.玉、筠、瑯玕、檀欒、翠葆、青士（竹）

21.青云、云鬢、綠云繚繞、雪、霜、素絲（發(fā)）

22.翰墨、筆墨、雕蟲、觚翰（詩賦文章）

23.行雨、蠻素、桃葉、桃根、掃除（妾）

24.白水真人、孔方兄、青銅（錢幣）

25.烏藤、長筇、青藜、楖栗、扶老（拐杖）

26.鴨綠、鴨頭、碧玉、綠（水）

27.玉箸、鉛水、紅斑（淚）

28.蝴蝶、驛使、癯仙（梅）

29.喚起、春簧、黃栗留（黃鶯）

30.泛愛、同袍（朋友）

31.云翮、翠嬌、飛翼（鳥）

32.催歸、思?xì)w樂（杜鵑）

33.內(nèi)黃侯、含黃伯、郭索（蟹）

34.玉翦、乙鳥（燕子）

35.土花、紫錢（苔蘚）

36.隴客、隴禽、隴鳥（鸚鵡）

37.青牛、周史、周柱史（老子）

38.溪藤、越藤、楮（紙）

39.春纖、柔握（手）

40.桑梓、桑枌、梓里、榆枌（故鄉(xiāng)）

41.王孫、細(xì)綠、寒綠（草）

42.端揆、輔弼、衡鈞（宰相）

43.銜蟬、貍奴（貓）

44.輕酥、萬絲（雨）

45.橫玉、橫竹、霜竹、（笛子）

46.不夜侯、滌煩子（茶）

綜上所述，代字是依據(jù)事物間相似或相關(guān)的原則，以與人、事、物有關(guān)的詞語代替其人、其事、其物，或摹擬事物的性狀情態(tài)，或用借代、借喻、典故來作為原詞的替身，表現(xiàn)出代字內(nèi)部的張力。盡管有的代字因長期沿用之故，不再能激起人的新奇感，然而詩人若能恰當(dāng)選用代字，以新穎、形象、機(jī)智的表達(dá)代替通常的說法，就有可能達(dá)到“點(diǎn)染生色”和“正爾含情”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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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 王 昕）

The Usage of Metonymy Words in Poetry

CUI Xian-fang
(School of Humanities,Tsinghua University,Beijing 100084,China)

Metonymy words can be defined as using words related to the people or things to replace the people and the things according to the principle of similarity and semantic relevance.Instead of the usual way,the new and visual expression in poetry can beautify language and better convey the flavor. Metonymy words can be classified as four kinds according to the usage of them in the poetry.Firstly,being a substitute of original word by simulating;secondly,metonymy-taking something related to be the original one;thirdly,metaphor-using the metaphorical objects to stand the original objects;fourthly,allusionquoting stories about the object instead of using its name.The function of metonymy words are mainly reflected in three aspects:rhetorical strategies,emotional needs and cognitive strategies.China's poetry has a long history of using metonymy words.The form of survival words can be roughly divided into three kinds: the dead,the sleep and the vitality.

metonymy word;type;function;historical origin;common metonymy word

I207.22

A

1673-1972（2017）01-0077-07

2016-06-26

崔現(xiàn)芳（1987-），女，河北邯鄲人，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xu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