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為好人

湖南師范大學教科院 劉艷俠

學為好人

湖南師范大學教科院 劉艷俠

一、好人教育的理念根基

（一）好人教育植根于三秦大地

三秦大地有部有名的大書《白鹿原》，電視劇熱播過。劇中的朱先生有個關(guān)門弟子叫黑娃，是長工的兒子，當過麥客，當過兵做過匪，后來拜朱先生為師，朱先生看黑娃心誠，收他做關(guān)門弟子，送了他一幅字：“學為好人”?？梢园堰@四個字看成是貫穿《白鹿原》的精神主線。

不過，據(jù)《白鹿原》第六章里講，“學為好人”摘自朱先生回復方巡撫的信中的“孺子愿學為好人”。后因朱先生委婉而堅定地辭了方巡撫三次提拔后，方巡撫題贈給他這四個字。多年后，為避免西安城因戰(zhàn)爭而生靈涂炭，他只身獨闖清軍大營告訴方巡撫：“一己之力，無能于改變整個清廷的朽敗，起兵不智?！庇盅宰约涸诎茁箷骸俺空b午習，傳道授業(yè)解惑，仍然恪守‘學為好人’的宗旨”。雖然經(jīng)此一事，朱先生名聲大振，但他以讀書人之軀面對二十萬大軍，也只是盡本分，踐行自己“學為好人”的宗旨。

第八章里，何縣長請白嘉軒出任縣參議會議員，他回說：“嘉軒愿學為好人，自種自耕而食，自紡自織而衣，不愿也不會做官?！卑准诬幰恢本磁褰惴蛑煜壬缃惴蛞话戕o官，可見他也是向姐夫?qū)W習，以“學為好人”為人生宗旨。后來，兒子白孝文犯了錯，他訓示兒子：“你說我花那么多錢財供你念書，圖啥？”孝文回說：“叫我明白事理懂得規(guī)矩學為好人?！庇纱丝芍皩W為好人”其實是作為家訓而存在的。

學為好人，普普通通、直直白白的四個字，能寫在陳忠實先生的書里，說明這是三秦大地世代傳下來的精神；這四個字又活在白鹿原有良知的人身上，說明這精神在亂世而不滅，值得人為之努力；而惠安中學以好人教育為理念，足見學為好人的勃勃生機。怎樣才算一個好人？白嘉軒是個好族長，勤勞、謹實、公平、坦蕩、寧折不彎；朱先生是個好先生，學問淵博、一生清白、慎獨修身、獻策平亂、見高識遠；鹿三是個好長工，厚樸、勤勞、待人實誠。傳統(tǒng)的文化、傳統(tǒng)的道德一直根植在三秦人心里，并世代流傳。到了今天，在惠安中學，好人是什么樣的人？“在家里做一個好兒子；在學校做一名好學生；在社會做一個好公民；在未來做一個好棟梁?！被莅仓袑W好人教育的理念是三秦樸素厚重的大地上長出來的常青之樹，必會根深而葉茂。

（二）好人教育植根于自然人性

“人之初，性本善”，華夏傳統(tǒng)弘揚德性善品，從童蒙之教開始?！栋茁乖返谑轮?，彭縣長為籌糧而“激憤”和無奈，卻沒有作大的抗爭，而是辭了職。一方面說明他自愛，不愿意在力量懸殊時硬碰硬，想要活著；另一方面，在百姓對征糧怨聲載道時，他“愧對滋水父老”，顯示了他對百姓的同情和憐憫。這是有人性和良知的人的自然反應，是自然人在社會中的窘境。當彭縣長就自己的境況問于朱先生，朱先生說“得熬著”“還得熬著”。為什么得熬著呢？朱先生在彭縣長索要手跡時寫了四個字：好人難活。這四個字就是答案。因為社會與理性的發(fā)展窒息了人最初向善的天性，讓好人活得不痛快，活得艱難。

二、好人教育的危與機

雖然有許多先賢說要回到人的自然狀態(tài)來看待人，但盧梭還是親自動手來尋找真正的自然狀態(tài)，因為他認為那些先賢把權(quán)力與政府等作為人的自然狀態(tài)有失偏頗。人類在長期的發(fā)展過程中，由于社會環(huán)境的重重包圍，在叢林法則中，弱肉強食，以能為先，而非以善為先，使得人的靈魂幾乎無法辨認。換言之，文明越發(fā)展，人的天性越微弱，人自身來自“自然的聲音”越來越弱。久而久之，人們就把外在的強加當作了自然接受下來并當作天經(jīng)地義，這其實是把謬論當作了真理。《白鹿原》中，鹿子霖也想做一個好人，他羨慕白嘉軒腰桿子直，能服眾。可是他卻像墻頭草一樣，特別識時務(wù)，總是幫著田福賢做事，對百姓不利，也知道自己很多事做得不仁義，但是卻一直牟私利。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在利益面前，人很難守住自己。白孝文熟讀詩書，圣人訓卻僅停留在口頭上，雖然做老師，但教給學生的只是搖頭晃腦，入口沒入心。為什么沒入心，因為先生沒有立起一個好人榜樣的學生。他狠辣善算計，表面上為鄉(xiāng)鄰，實際上牟私利。就算是黑娃，從頑童到麥客到農(nóng)協(xié)到兵匪到保安團的營長直到后來做了副縣長，在受朱先生圣人訓后，立于天地間，做成了大寫的人，一個好人。但是當他決意開啟他的君子人生時，卻被處死了。流俗之中，利字當頭，被人認為無可厚非，甚至借此發(fā)達的人還被羨慕；亂世之中，狠辣算計謀權(quán)爭位也是為了活著，活出風光來。這些都不容易，但天地之中，活出自己的本心，做一個好人，更是艱難。

做一個好人艱難，但卻是做人的必然。做好人，是超越時代對人的根本要求，但人必活于時代之中。在紛亂的時代，活著要緊，奉行的是生存哲學；而在太平世，僅僅活著，以生存哲學行于世，人性就不足了。所以說，時代的呼喚也是做人的條件，是做好人之機會?！逗萌私逃返臅徐轫撋暇鸵昧肆暯街飨臅r代強音：“世上最難的事情，就是怎樣做人、怎樣做一個好人。要做一個好人，就要有品德、有知識、有責任，要堅持品德為先?！?/p>

在惠安中學的網(wǎng)站上，我看到，“好人教育”是教育理念，也是“教育使命”。這個使命是所有教育人都該去履行的。在這個功利主義的時代里，惠安中學把好人教育的使命扛在了肩上。每校長倡導好人教育，老師們教書育人踐行好人教育，學生學為好人。“人之初，性本善”，此善乃善端，所以每校長才說，“好人教育就是要善于發(fā)現(xiàn)和培育每個孩子身上善的引子，努力使他們都自覺地存好心、說好話、行好事、做好人”。而老師們在自己的崗位上盡職盡責，“認真教書，悉心育人”（《惠中教育》?？念}），去鼓勵每一個孩子激揚自己的長處，活出自我的真性?；莅仓袑W上下，各司其職各履其命，由此每個人無論身位如何，都努力做一個好人。

三、溝通經(jīng)典與人世：好人教育的大道

學為好人，三歲孩童易懂，七旬老翁難做，所以要把做一個好人時時記在心上，學而時習之?！栋茁乖分械闹煜壬谴笕澹挚组T之學，期待學生學為好人，一方面強調(diào)為學的指向乃做好人；另一方面欲成好人，則仰賴一個“學”字。朱先生本人就每日晨誦學于圣人先賢。“誦讀已經(jīng)不是習慣而是他生命的需要。世間一切佳果珍饈都經(jīng)不得牙齒的反復咀嚼，咀嚼到后來就連味兒也沒有了；只有圣賢的書是最耐得咀嚼的，同樣一句話，咀嚼一次就有一回新的體味和新的領(lǐng)悟，不僅不覺得味嘗已盡反而覺得味道深遠；好飯耐不得三頓吃，好衣裳架不住半月穿，好書卻經(jīng)得住一輩子誦讀。朱先生誦讀圣賢書時，全神貫注如癡如醉?！笨梢?，朱先生作為大儒，一生磊落光明，離不開持之以恒的對圣賢書的善學樂學。

儒家最重要的《論語》，首章首尾相連來看，為學的目的顯現(xiàn)為：學為君子。在惠安中學這里，有德君子就是好人。我們知道，“孔子十五有志于學”，并說“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作為學生，欲深切體會孔子的君子之教，領(lǐng)會儒家文化的教育意蘊，需要如朱先生那般在經(jīng)典中反復涵泳，在人世中不斷踐行，由此才能明了儒家文化的教育目的在于成人。無論是“為己之學”還是“成德之教”都在于成人。此一成人的教育目的，是在求至善的人生過程中彰顯的，是一種充滿神圣感的對道的終極眷顧。于老師而言，就是惠安中學說的“成己為人”。在學為好人的要求中，老師和學生都是學生。

學為好人，“道”是學之內(nèi)核，在人的落實上就是君子。此君子更多的是一種人格抽象，而非一個靜態(tài)的指稱，是需要在倫常日用的生活中不斷賦形的。于是，我們倡導回到經(jīng)典，也就是回到“人”，回到“我”。只有通過“我”不斷地與經(jīng)典對話，才能體會經(jīng)典中所蘊含之“道”，然后以道自任，去踐履去弘揚。由此，社會才有可能往更好處去。這也是朱先生不僅自身學為好人，也勉勵學生學為好人的目的。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敝煜壬o白鹿原上的后生小子點出了為學之道：學為好人。我們作為聞?wù)?，不管他人是笑是懵懂，自當努力，勤而行之。由正道而專精，需要三個字“無間斷”。陽明先生在《與黃勉之書》中說到了致良知做好人的態(tài)度方法：“至誠無息而已”“工夫只是時習”“時習之要，只是慎獨”?！岸选薄爸皇恰?，看似簡單，實則最難，所以只有圣人才能做到。“慎獨即是致良知。良知即是樂之本體?！鄙鳘毐砻髦铝贾W為好人乃為己之學。無間斷才是至誠，才是工夫，才是慎獨，才能樂學。學為好人，樂為好人。一個人走，走得艱難；一群人走才能走得更遠。在惠安中學，全校上下一起踐履“好人教育”，可以通過對傳統(tǒng)文化經(jīng)典的傳承，把圣賢對我們的期待化為日常的行動，努力做“熱愛生活、懂得感恩，與人為善，明禮誠信”（習近平語）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