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芬芳
(浙江中醫(yī)藥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杭州 310053)
詹姆斯·鮑德溫的歷史觀研究
——以《查理先生的布魯斯》為例
宓芬芳
(浙江中醫(yī)藥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杭州 310053)
美國非裔作家詹姆斯·鮑德溫著眼于美國種族歷史與社會現(xiàn)狀,主張文學利用歷史創(chuàng)造現(xiàn)在。從新歷史主義批評理論角度分析其戲劇《查理先生的布魯斯》,研究其文學中的歷史與文本的互動關系,探討歷史的文本性和文本的歷史性,有利于梳理鮑德溫的歷史觀。鮑德溫一方面通過設計獨特的時代背景、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形象將美國種族歷史文本化,再現(xiàn)暴虐的種族仇恨歷史,揭示種族主義歷史和白人的無知是種族仇恨的根源;另一方面,通過設計別具一格的劇本名稱和與眾不同的人物形象,利用文本創(chuàng)造歷史,強調(diào)種族仇恨的受害者并非只是黑人本身,而是所有的美國人,呼吁黑人與白人像兄弟那樣團結起來以擺脫種族仇恨帶來的毀滅性后果。
詹姆斯·鮑德溫;《查理先生的布魯斯》;歷史觀
Abstract: The African American writer,James Baldwin based his writings on American racial history and the present social situation,advocated that writers should make use of history to create the present.This paper,with the guidance of New Historicism theory,studies the interaction of history and text in James Baldwin’s writings by analyzing his playBluesforMisterCharlie, thus decoding Baldwin’s perception of history thoroughly.Baldwin,on the one hand,designed the American racial history by creating unique historical background,plot and characters to show the history of American racial hatred,emphasizing that the racial hatred derived from the history of American racism and the ignotance of the white.On the other hand,with a special title of the play and vivid characters,he enlightened the world that the victims of racial hatred were not solely the black themselves but all the Americans,so the black and the white should unite together to get rid of the destructive and fatal consequence of racial hatred.
Keywords:JamesBaldwin;BluesforMisterCharlie;historicalconception
美國非裔作家詹姆斯·鮑德溫(James Baldwin)不僅是一位語言犀利、思想深邃的散文家、社會評論家,也是善于把握時代脈搏、駕馭故事情節(jié)、展現(xiàn)人物個性的小說家和戲劇家,充分展示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多樣化的“文化內(nèi)容”和獨特的“種族抗議”,頗受海內(nèi)外讀者的關注[1]。
學術界對鮑德溫文學關注已久,但主要的學術性研究集中于其文本體現(xiàn)的種族觀、黑人文化、倫理思想、父子關系等四個方面。現(xiàn)有研究對鮑德溫文學中的歷史內(nèi)容略有涉及,但是對其文學中的歷史文本性和文本歷史性問題的整體探討不夠,這正是本文的切入點。本文擬以新歷史主義批評理論為指導,以戲劇《查理先生的布魯斯》(BluesforMisterCharlie,1964)中的歷史與文本的互動關系為研究對象,探討鮑德溫文學的歷史文本性和文本的歷史性,從而對鮑德溫的歷史觀進行梳理。
新歷史主義批評創(chuàng)立于20世紀80年代初,是一種不同于舊歷史主義的“新”的文學批評方法,一種對形式主義、結構主義等強調(diào)文學本體論的批評思潮的反撥,一種對歷史文本加以釋義和政治解讀的文化詩學。新歷史主義主張將歷史考察帶入文學研究,指出文學與歷史之間不存在前景與背景的關系,而是相互作用和影響。歷史是文本,文本是歷史,即“歷史的文本性和文本的歷史性”。
“歷史的文本性”是指文本不僅展示了一個社會真實、完整的歷史,而且不可避免地滲透作家的主觀性[2]。就鮑德溫看來,美國黑人歷史是美國種族矛盾的病根,因此也就成了改善種族關系的良方。在他與美國人類學家瑪格麗特·米德(Margret Mead)的對話中,鮑德溫高度肯定了歷史的重要性:“我對于時間的觀念是:我認為歷史不是過去。如果它是過去,那么他將變得不重要……歷史就是現(xiàn)在。你和我都是歷史。我們被卷進歷史的洪流。我們生活在歷史中?!盵3]188鮑德溫始終認為只有當美國白人學會尊重歷史,美國社會才能走出種族矛盾的困境。
新歷史主義的重要指導思想是矯正形式主義等文學批評中非歷史化的弊端,恢復文學研究中的歷史緯度。文本并非憑空產(chǎn)生,而是基于特定“性別、種族和階級之類權利等級制度”的歷史語境,它一定程度上“控制作家的意志”,從而使文學具有“顛覆社會權威的力量”[4]。 20世紀中期,黑白種族關系緊張、謀殺私刑等事件頻發(fā),很大程度上促成了《查理先生的布魯斯》的誕生,使鮑德溫成為美國歷史上“少數(shù)在百老匯上演一部以上劇本的著名黑人劇作家之一”,并于“1964年獲得外國戲劇評論獎”[5]。
該戲劇將黑人歷史文本化的過程主要體現(xiàn)在如下四個方面。
(1)劇本以美國黑人民族的歷史事件為創(chuàng)作素材,將1955年密西西比州一起真實的謀殺案栩栩如生地展現(xiàn)于文學文本。黑人男孩埃米特·提爾(Emmett Till)慘遭白人男子謀殺,謀殺犯因其兄長的袒護而被判無罪。之后,謀殺犯的兄長不但未因蒙蔽罪犯而受到法律的制裁,反而被晉升為密西西比州魯斯維爾(Rulesville)的副司法官。事后,謀殺犯向友人威廉姆·佑(William Huie)坦白了罪行,威廉姆把謀殺案件改寫成故事并以《狼的嘯叫》(WolfWhistle)為題名公之于眾。該案件猶如巨石墜落,使鮑德溫感到震驚與憤恨,他在該劇本的前言中寫道:“在生活中,我對這樣的人充滿疑惑和恐慌,有時候我恨之入骨,甚至想殺死他們。但是,有時候我卻意識到?jīng)]有人會承認自己是惡棍。這個人在某種程度上知道——或者肯定知道——他做了邪惡的事情;但是,他必須得到改變,才能接受這個事實?!盵6]X
(2)鮑德溫開啟了一扇歷史之窗,把讀者暴露在種族仇恨肆虐的時代背景中。故事發(fā)生在黑白人口參半的美國南方小鎮(zhèn):小鎮(zhèn)被一條羊腸通道分成兩個獨立的世界,即以教堂為標志性建筑的黑人鎮(zhèn)與以法庭為象征性建筑的白人鎮(zhèn)。教堂象征著虔誠祈禱但不得不生活在憂患中的黑人,而法庭則代表著雖任意迫害黑人,但受美國法律偏袒仍逍遙法外的白人。黑白種族隔離的生活環(huán)境暗示著美國黑白民族不可調(diào)和的生活現(xiàn)狀和思想狀態(tài)。
(3)鮑德溫通過巧妙設計白人謀殺黑人的故事情節(jié),再現(xiàn)了黑白種族水火不容的歷史畫面,這無疑是種族仇恨的罪魁禍首。一方面,血腥的種族主義歷史把黑人和白人無情地暴露在仇恨火焰中。對于黑人來說,白人是罪惡的化身,他們自視清高、野蠻專橫、傲慢無禮,暴虐黑人男性,霸占黑人女性。主人公黑人男子理查德對白人的感情亦是如此。他對白人深惡痛絕,因為他們是殺害母親的罪魁禍首,是他生活與事業(yè)的絆腳石。為了貶低白人,重塑黑人男性自尊,他隨身攜帶白人女性的照片,炫耀與她們的性經(jīng)歷。當他來到白人萊爾的雜貨鋪買飲料時,他故意制造麻煩,讓萊爾妻子找大額零錢,引發(fā)了他與萊爾的第一次肢體沖突。同樣對于白人來說,黑人是惡棍的代名詞,他們刻板腐朽、吸毒販毒、打假斗毆、騷擾挑釁。白人往往將黑人的“性”魔鬼化,認為黑人具有超強性能力,致使他們害怕自己的女人被霸占,有損白人男性尊嚴。為此他們常常不擇手段,迫害黑人男性、霸占黑人女性。因此,性騷擾也便成了萊爾及其妻子辯護自身暴力行徑的根據(jù)。自從看到理查德和黑人女友喬安妮傲慢地跳舞的那一刻起,萊爾便對理查德心存仇恨。當理查德故意刁難他妻子時,萊爾對理查德的仇恨一觸即發(fā)。他誣蔑理查德騷擾妻子,最后犯下了滔天罪行。另一方面,歷史上美國法律對白人的偏袒包庇了白人的無知,助長了他們的氣焰。其實,萊爾早年前已經(jīng)犯下謀殺黑人的罪孽,但美國法律聽之任之,致使萊爾毫無悔改,再次犯罪。作為謀殺事件目擊證人的萊爾妻子無視法律的威嚴,在法庭上公然作偽證,誣蔑理查德性騷擾。盡管她的口述前后不一致,但是法官卻對此有意忽視。不公美國司法審判的歷史無疑成了白人罪犯的庇護所,致使白人謀殺黑人的事件不絕于耳。
(4)鮑德溫通過塑造萊爾妻子等多位白人形象,強調(diào)白人對歷史的無知加劇了種族仇恨。面對解放后黑人抗議無處不在的南方,白人總是懷念黑人逆來順受的舊社會。萊爾妻子多次表達了對舊社會的留戀:“以前,這個小鎮(zhèn)里,我從來沒有如此害怕過。因為那時的黑人就像我們自己人一樣。我從來都不知道有人虐待黑人……他們當然也不認為自己受到了虐待。 ”她的白人同伴也同樣感慨:“這個小鎮(zhèn)是怎么了?以前,我們都相處得很好,這里一片平靜,我們沒有任何麻煩?!薄澳菚r候的黑鬼是友好的,你總可以找到一個黑鬼來幫你抓到另外一個黑人?!盵6]48-49可見,白人始終沒有認識到黑人人性,對黑人抗議的歷史原因熟視無睹,這是美國種族關系最可怕的敵人。在其散文《下一次將是烈火》 (TheFireNextTime,1964)中,鮑德溫憤怒地寫道:“……我控訴我的國家和同胞們犯下的罪孽,時代、歷史和我將永遠都無法原諒他們。他們摧毀了,并且正在摧毀成千上萬的生命,但是不知道這一切,甚至是不想去了解這一切……無知導致罪惡?!盵7]鮑德溫通過塑造萊爾妻子等白人形象,揭開了種族仇恨的面紗,強調(diào)種族主義歷史與白人的無知是種族矛盾之根本。
總之,《查理先生的布魯斯》通過改編歷史性事件,設計別具一格的時代背景、故事情節(jié)與人物形象,展演了暴虐的種族仇恨,強調(diào)種族主義歷史和白人的無知是種族仇恨的根源,全面體現(xiàn)了鮑德溫對歷史的文本化過程。但是再現(xiàn)歷史不是鮑德溫文學創(chuàng)作的目的,更重要的是,鮑德溫希望通過文本來影響美國種族關系的現(xiàn)在與未來。
“文本的歷史性”是指一切文本都具有特定的文化性和社會性。任何文本一經(jīng)產(chǎn)生都是歷史的;文本不僅是語言表述的載體,也參與了歷史的構成。文學并不是被動地反映歷史事實,而是通過文本對歷史的重構施加影響。雖然鮑德溫曾幾度離開美國,流放法國、土耳其等國家,但是他始終銘記他的美國身份與作為美國黑人作家的歷史使命?!皻v史就像夢魘——但是,可能沒有人能夠從噩夢中醒來。做夢人沉浸在歷史中,歷史縈繞著做夢人”[8]16。因此,鮑德溫相信人們“對過去的理解影響著未來”,“利用過去創(chuàng)造現(xiàn)在”也便成了他重要的文學創(chuàng)作理念[3]204。
新歷史主義“文化詩學”的基本特征是跨學科研究性和文化的政治屬性。文化的政治屬性是指文學和文學史走出了象牙塔式的學院式研究,成為論證意識形態(tài)、社會心理、權力斗爭、民族傳統(tǒng)、文化差異的標本。文學通過文化思想領域對社會制度所依存的政治思想原則加以質(zhì)疑,從而發(fā)現(xiàn)被主流意識形態(tài)所壓抑的、異在的不安定因素,揭示這種復雜社會狀況中文化產(chǎn)品的社會品質(zhì)、政治表達及其與權力話語的復雜關系[9]。新歷史主義代表人物斯蒂芬·格林布拉特(Stephen Green-blatt)曾指出:“不參與、不作判斷、不將過去與現(xiàn)在聯(lián)系起來的寫作是無任何價值的?!盵10]這與鮑德溫的 “歷史就是現(xiàn)在”“用歷史文本改變現(xiàn)在”的創(chuàng)作思想不謀而合。在其散文集《土生子札記》(NotesofNativeSon,1955)中,鮑德溫指出:“我認為,如果不把歷史語境牢記在心,美國黑人問題甚至不可能得到連貫性的討論。這個歷史語境是指歷史、傳統(tǒng)、習俗、道德規(guī)范以及國家的重要事物:即整個社會構成?!盵8]8《查理先生的布魯斯》是鮑德溫“利用歷史、創(chuàng)造現(xiàn)在”創(chuàng)作理念最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既然美國種族矛盾的根源不是美國白人與黑人的可惡本性,而是美國黑人被奴役的丑惡歷史與白人的無知,那么黑白種族就要相互團結,鼓勵一批有知識、有文化的黑人和白人領先站出來,引導黑人重塑自信,擺脫白人無知,最終達到民族融合。
(1)鮑德溫把目光投向白人自由主義者,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劇本別具特色的命名。劇本名稱《查理先生的布魯斯》中的查理先生不是劇本的主人公,甚至不是劇本人物,而是指涉所有的美國白人。理查德的父親梅瑞德在與帕內(nèi)爾的對話中指出:“這種掙扎是毫無意義的。如果查理先生不改變,那么希望會在哪里?……所有美國白人都是查理先生。”[6]40可見,該劇本是一首為美國白人吟唱的憂傷布魯斯,鮑德溫希望通過這首布魯斯喚起美國白人的良知和責任心。鮑德溫認為黑白種族仇恨的最終受害者不只有黑人,也包括所有的白人。白人老一輩為奪取利益、維持白人尊嚴,給后輩留下了仇恨的烙印,這與自取滅亡毫無差別,因此值得同情和悲哀。鮑德溫這以觀點在劇本的前言中得到了詳細的闡釋:
“ ……我相信所有人們都是兄弟,因此,我們(美國人)有責任去理解這個可憐的人(白人謀殺犯) 。盡管我們可能沒有希望去解放他的思想,但是我們可以從解放他的孩子開始努力。因為是我們,這些美國人,造就了他,他是我們的奴隸;是我們把趕牛棒硬塞到他的手里,我們要對他犯下的罪孽負責。是我們把他鎖進了膚色的牢籠,是我們告訴他黑人是無用的人種,告訴他,身為白人,維護種族的尊嚴和純潔是他神圣的使命。最初的他和黑人們互愛互敬,同享快樂,利用他們,是我們阻止他接受這個最初的自己,讓他們承受被排除在黑人種族之外的痛苦;是我們使他們認為白人父親否認黑人兒子是必要的、值得尊敬的。這些都是嚴重的罪孽,為了財富,我們已經(jīng)犯下了罪孽,并且繼續(xù)著?!盵6]X
可見,鮑德溫認為美國種族矛盾并非是黑人或者白人單方面能夠解決的,而是需要所有美國人的共同努力。這是鮑德溫在種族問題思考上的獨特見解,體現(xiàn)了他深刻、豁達、包容的思想。既然黑人和白人是兄弟而種族仇恨的罪魁禍首是黑人被奴役的歷史和白人的無知,那么黑人和白人就應該相互理解,共創(chuàng)未來。
另一方面則是白人自由主義者帕內(nèi)爾的人物形象塑造。帕內(nèi)爾是正義與公平的象征,是黑人與白人的溝通橋梁:他尊重黑人女性,痛恨玷污她們的白人男性,雖然他迫于輿論未與黑人女友結為連理,但是他敢于承認對她的愛情;他主張黑白孩子就讀同一學校,接受平等教育,甚至建議萊爾把女兒送到他曾就讀的瑞典黑人學校;他還主張黑人和白人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當被問及“萊爾庭審時是否需要黑人參加”的問題時,帕內(nèi)爾堅定地回答:“是的……小鎮(zhèn)上44%的人口都是黑人,所以毫無疑問,黑人必須被邀請參加法庭的審判”[6]57;他頂著“混淆種族”的罵名,堅持“社會公平”,強調(diào)“(社會公平)意味著如果我是擁有一百美元的黑人,而你是擁有一百美元的白人,我應該為我的一百美元——我的一百美元——獲得與你的一百美元同樣價值的東西。同樣,我應該有同等機會去賺取那一百美元”[6]54。然而,鮑德溫也從未忽視白人自由主義者畏首畏尾、優(yōu)柔寡斷的一面。雖然帕內(nèi)爾對該案件憤憤不平,但是他在挖掘事情真相的過程中缺乏主動性,在說服萊爾說出真相的過程中缺乏挑戰(zhàn)力。他曾坦言:“越過種族隔離這座圍墻、放棄所有的一切、交出特權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這一切是你的一部分,是你身份的體現(xiàn)……埋藏于你身體的深處。”[6]40盡管帕內(nèi)爾身上存在一定軟弱性和不徹底性,某種程度上導致了理查德案件的失敗,但是鮑德溫仍然積極肯定了他作為黑人與白人間橋梁的作用。審判宣告萊爾無罪,憤怒的帕內(nèi)爾決定繼續(xù)與黑人上街游行。當帕內(nèi)爾問理查德女友喬安妮塔能否加入黑人游行隊伍時,喬安妮塔同意說道:“可以,我們可以向同一個方向前進?!边@里的“同一個方向”象征著黑人和白人對種族平等的共同追求??梢?鮑德溫在強調(diào)白人自由主義者是推動黑人民權運動的重要力量的同時,始終沒有忽視對他們的軟弱性與不徹底性的批判與鞭笞。
(2)鮑德溫始終認為改變黑人命運不能完全寄希望于白人的改變,而是應該依靠黑人的自身力量。黑人牧師梅瑞德就是鮑德溫筆下的重要黑人代表。盡管梅瑞德為兒子理查德的死亡悲痛不已,對謀殺犯深惡痛絕,對帕內(nèi)爾是否能幫助指證謀殺犯不確定,但是他仍然教育族人要對像帕內(nèi)爾那樣的白人多一份信任、理解和寬容。他總對黑人城的人們說:“帕內(nèi)爾會幫助我們……他是這個小鎮(zhèn)里唯一為公正赴湯蹈火的白人。他為開庭審判案件做出了很多努力——我沒辦法告訴你他做這件事有多難。如果沒有他的幫助,事情將會更加沒有希望。”[6]5此外,他還深藏失妻之痛苦,勸慰理查德放下仇恨好好生活。劇本不惜筆墨,用大量文字記錄梅瑞德的冗長布道:
“上帝啊!我們的希望在哪里?有誰,有什么能觸碰這些魯莽、無知的人,阻止他們走向滅亡?……如今,當孩子們,上帝啊,問我他們該何去何從時,我的舌頭結巴了,我的心崩潰了。我不會放棄這片土地——這是片神奇的土地,是我的家。但是,我怎么能讓我的孩子永遠承受這樣的折磨?這些迫害他們的人,過去曾是他們的主人,而事實上,現(xiàn)在是他們的親人、兄弟、姐妹和父母。對于打著純潔、愛的幌子,借耶穌的名義否認自己的行為,遺棄自己親人的民族來說,希望是什么?……上帝,請教導我們相信生命的天賦,學會愛,敢于像人一樣在地球上自由自在地生活?!盵6]77
通過梅瑞德的布道,鮑德溫表達了他對種族關系問題的思考,并提出:一個問題——美國人該如何對待種族問題?一個事實——美國黑人和白人是親人、兄弟和姐妹;一個教訓——如果白人繼續(xù)無視自己的過錯,否認自己的親人,那么下一次將是烈火;一個建議——人們應該相信生命的力量,互愛互助,自由自在地生活。鮑德溫指出:“沒有黑人,白人不能真正地生存在這片土地上……不管他們是否承認這一事實,我們是他們的兄弟——這并不只是說所有人都是兄弟的套話,而是我們因為血統(tǒng)關系真正地聯(lián)系在一起,這是不爭的事實,這不知不覺地決定著很多方面?!盵3]65鮑德溫借梅瑞德之口向世人傳播愛的福音:如果黑人樹立自信,學會理解白人,白人擺脫無知,學會尊重黑人,那么種族融合指日可待。
當謀殺犯被宣告無罪釋放時,梅瑞德對美國社會感到無比失望。此時,他扮演預言家的角色說道:“(種族仇恨)因圣經(jīng)和手槍開始,也許也會因此而結束?!盵6]120圣經(jīng)象征白人奴役黑人的封建教條,而手槍則象征著白人對黑人的暴力統(tǒng)治力量。如果美國白人繼續(xù)以封建的教條和殘酷的暴力控制黑人,那么他們就會自取滅亡。
通過獨具設計感的劇本名和復雜人物形象的塑造,鮑德溫啟示世人種族仇恨的受害者是所有的美國人,而只有當白人和黑人像兄弟一樣團結起來,才能擺脫種族仇恨帶來的致命后果,這就是鮑德溫文學利用過去創(chuàng)造現(xiàn)在與未來的文本歷史化過程。
文學是人性重塑的心靈史,是對于復雜斗爭與文化和諧極為敏感的記錄,它通過再現(xiàn)歷史,將社會能量表現(xiàn)、傳播,并影響觀眾,從而達到變革社會。 《查理先生的布魯斯》揭開了美國社會極為敏感的種族矛盾,用直觀的方式暴露種族關系的血腥與暴力,以至于諸多讀者、觀眾和評論家認為該劇表達了一種可怕的仇恨,不但無法和解矛盾,而且可能進一步激化矛盾。鮑德溫為此申辯道:“我認為劇本體現(xiàn)的問題不是仇恨……這可能是歷史。”[3]35誠然,鮑德溫勇敢直面血腥的種族主義歷史,揭示種族歷史與白人無知是種族仇恨之根本;深入探討種族仇恨的出路,強調(diào)其受害者是所有的美國人,呼吁黑白種族相互團結以擺脫種族仇恨。鮑德溫對歷史的文本化和文本的歷史化過程是歷史與文學相互呼應和相互激發(fā)的過程,呼應了他牢記歷史,利用歷史創(chuàng)造現(xiàn)在的獨特歷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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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鞏紅曉)
AStudyofJamesBaldwin’sHistoricalConception:—TakeBluesforMisterCharlieasanexample
MiFenfang
(CollegeofHumanitiesandSocialScience,ZhejiangChineseMedicalUniversity,Hangzhou310053,China)
2016-03-15
浙江省社會科學聯(lián)合會研究課題(2015B098);杭州市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課題(Z16JC045)
宓芬芳(1982-),女,講師。研究方向美國文學。E-mail:fenfangmi1982@163.com
I 712.44
A
1009-895X(2017)03-0252-05
10.13256/j.cnki.jusst.sse.2017.03.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