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涵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北京 100038)
社會救助中國家義務的履行
尹涵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北京 100038)
社會救助權是社會保障權體系中的基礎部分,并作為生存權的核心內(nèi)容,是憲法規(guī)定的公民的一項基本權利。國家社會救助義務是國家和其他社會主體對于遭受自然災害、失去勞動能力或者其他低收入公民,在其無法以自力維持生存時而給予物質(zhì)幫助或非物質(zhì)上的幫助,以滿足其基本生活需求,保障其維持生存之最低生活水平的義務。保障公民生存權、實現(xiàn)公民社會救助權利是國家的當然義務,推動社會救助的進步,實現(xiàn)公民生存權也最終有賴于國家救助義務的有效履行。國家救助義務履行的程度是公民權利保護實現(xiàn)程度的關鍵,有效履行國家救助義務首要的是需將國家義務法律化,具體包括憲法、條約和法律途徑;其次是需要厘清具體履行義務的主體,完善履行義務的具體方式;最后是完善義務不履行的救濟途徑。
社會救助;生存權;國家義務;法律救濟
改革開放至今,我國國民經(jīng)濟迅猛發(fā)展,國民生活水平大幅提高。但不容樂觀的是我們在做大國民經(jīng)濟這塊蛋糕的同時,對于蛋糕的分配卻不盡如人意,社會貧富兩極分化突出,社會生產(chǎn)方式的發(fā)展和產(chǎn)業(yè)結(jié)構的變化造成很多弱勢群體陷入貧困狀態(tài)。大量貧困人口在遭遇年老、疾病、災禍和其他自然災害后,陷入生存困難的境地。嚴重的社會貧富差距不僅影響社會的公平正義,也與我們社會主義國家的性質(zhì)不符,更達不到我國2020年全面實現(xiàn)小康社會目標的愿景。而因各種原因?qū)е禄旧顥l件都無法保障的群眾,更是連最基礎的人權——生存權都無法保證。
尊重人權,保障貧困人口的基本生活,是國家和政府的責任。多年來,國家也努力致力于解決貧困問題,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更是高度重視扶貧工作,讓人民群眾共享改革開放成果,提出了“精準扶貧”的概念。從發(fā)展過程來看,我們的社會救助與扶貧工作成效很顯著,貧困人口日益減少,救助人群覆蓋面也在不斷擴大。但現(xiàn)實依舊嚴峻,從社會救助的實際效果來看,還遠不能滿足實際需求,各方面不足依舊明顯。國家作為社會救助的當然主體,對社會救助事業(yè)的發(fā)展和水平的提高有著不可替代的義務和責任,因此,必須積極履行救助義務,完善義務履行方式,提高義務履行效果。
義務與權利是相對應的基本的法律范疇。從抽象層面看,權利與義務總是相伴而生,相互對應的。保障與實現(xiàn)主體的正當利益追求是創(chuàng)設一切制度的核心思想與基點,在這個意義上,權利是符合該常態(tài)思維的主線,義務則是實現(xiàn)權利的對應物、從生物[1]。法律義務是指設定或隱含在法律規(guī)范中、實現(xiàn)于法律關系中的,主體以相對抑制的作為或不作為的方式保障權利主體獲得利益的一種約束手段。正如前述,國家義務是相對于國家權力來說的,指的是國家對于公民的義務,國家義務是為滿足公民權利的需要而應為或不應為的一系列行為,國家權力、國家義務與公民權利、公民義務的關系是:公民基于權利的需要決定國家義務并進一步?jīng)Q定國家權力,國家權力服務于國家義務并進一步服務于公民權利[2]。具體到社會救助中,國家救助義務是指:公民在遭遇災害、疾病,喪失勞動能力或陷入貧困而自身無法維持生存時,獲得救助是其擁有的基本權利,相對于此,國家為保障公民的生存權,對公民的救助權利應有回應的義務,該義務要求國家及時有效地做好對于公民生存不可或缺的物質(zhì)和非物質(zhì)的給付工作。
社會保障與社會救助領域所涉及的理論內(nèi)容非常豐富,就不同學派而言,主要有福利經(jīng)濟學理論、“福利國家”理論、人權至上理論等等。毋庸諱言,這些從不同角度對社會保障與救助問題思考研究而形成的理論見解,對社會保障與社會救助的發(fā)展都有一定的理論貢獻,但也因視角不同而無法全面而稍有不足。筆者認為至少可以從國家與公民權利義務關系、國家提供公共產(chǎn)品責任兩個角度來論述國家在社會救助中義務承擔的理論基礎。
根據(jù)現(xiàn)代國家理念,國家產(chǎn)生于公民契約。為維護群體共同的利益,公民將自己的權利各自讓渡一部分出來,在大家意志最大公約數(shù)的基礎上形成國家契約,以契約建立的國家,任務是遵守法律,保護公民的生命、財產(chǎn)和自由。國家、公民作為這個契約的兩方主體,為維護契約的長久有效,都必須嚴格恪守契約中的相關規(guī)則。其中,公民向國家繳納賦稅,以作為國家機器運行的物質(zhì)基礎,這是契約權利義務內(nèi)容中基本的一項。而國家在某個公民遭遇生存困境時,及時予以援助,這是國家在行使對公民的納稅權時應履行的義務。
其次是國家公共產(chǎn)品供給理論,公共產(chǎn)品又被稱為公共品或者公共物品。按照薩繆爾森在《公共支出的純理論》中的經(jīng)典定義,純粹的公共產(chǎn)品或勞務是指每個人消費這種物品或勞務不會導致別人對該種產(chǎn)品或勞務的減少[3]。在某種程度上,社會救助的供給是對社會資源一定幅度內(nèi)的再分配,使得社會資源從豐富者向缺乏者流動轉(zhuǎn)移,從而減小貧富差距,促進公平。這一作用和目的決定了社會救助具有公共產(chǎn)品的屬性。根據(jù)西方經(jīng)濟理論,由于“市場失靈”的存在,純粹的市場機制難以在一切領域達到“帕累托最優(yōu)”,特別是在公共產(chǎn)品方面,如本文討論的社會救助問題,社會貧富差距的擴大如果寄托于市場機制解決將會毫無希望。這樣必然產(chǎn)生嚴重的社會問題,難以實現(xiàn)全體社會成員的公共利益最大化,這是市場機制自身難以解決的難題,這時就需要政府出面提供公共產(chǎn)品或勞務。此外,由于外部效應的存在,私人不能有效提供也會造成其供給不足,這也需政府出面彌補這種“市場缺陷”,提供相關的公共產(chǎn)品或勞務。因此作為公共產(chǎn)品的供給方——政府,應當在社會救助中承擔主要責任,履行好社會救助的義務。
法是確認和保障人權實現(xiàn)的有力工具,將國家社會救助義務法律化、制度化是保障社會救助實現(xiàn)的根本途徑。將公民生存權首先以法律方式保護是社會救助的基本要求,以下從行憲、締約、立法三方面闡釋國家社會救助義務法律化之有機系統(tǒng)。
一是憲法途徑。憲法途徑第一個就是立憲,人權與憲政的結(jié)合是近代政治的顯著特征。近現(xiàn)代憲政的基本精神與價值以及政治制度上的基本原則都是為了貫徹人民主權思想,并試圖通過制度和程序上的設計,達到約束國家權力、保障人權的目的。人權是憲政的出發(fā)點與最終歸宿,憲法是人權實現(xiàn)的最高法律根據(jù)與保障。用憲政以最高法律位階的憲法規(guī)范政府權力的運行,防止權力的肆意與懈怠,將公民生存權入憲,從而保障公民人權,是公民生存權從應有人權向法定人權轉(zhuǎn)化的關鍵。第二就是要通過釋憲、修憲以糾偏,完善已有憲法的人權保護概念。憲法是人基于一定社會狀況制定的,因此囿于人的局限性,憲法不可能十全十美。實踐證明,憲法既可能在制定之初便在“先驗上”發(fā)生錯誤,亦有可能在后天的運行發(fā)展中產(chǎn)生“嗣后錯誤”。所以為保持憲法作為“萬法之法”的正當性,以及憲法與憲政實踐之間的和諧,須有一個動態(tài)的釋憲修憲的機制。在修憲問題上,杰佛遜說:“我不提倡經(jīng)常修改法律和憲法,但是法律的制度必須同人類的心智一道攜手并進。隨著時移境遷,只要人類的心境變得更為發(fā)達、更為開明,只要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揭示了新的真理,行為方式和輿論發(fā)生了變化,制度就必須保持與時代同步向前發(fā)展?!盵4]社會現(xiàn)實日新月異,我國的貧困需救助人口隨著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也呈動態(tài)趨勢,對于國家救助義務履行的程度及方式亦有不同。憲法對于人權的保護只有符合當下的具體情況才具有合理性與現(xiàn)實性,慎重規(guī)范及時釋憲修憲是保證憲法正當性的必要條件,是保持憲法對人權保護合理性、現(xiàn)實性的基礎。
二是條約途徑。普世的人權是超越國家法,承認各國不同的法律目標而普遍適于我們?nèi)祟悆r值體系的觀念,人權是這種超越任何國家、宗教、種族、法系的普遍價值體系中的一部分,它的基本教義是“維護人類尊嚴沒有國界”,它出現(xiàn)于全球范圍,表現(xiàn)為一種“普遍化”與“世界化”?!叭藱嗟母辉谌魏螌嵶C法中,也不在公共權威之中,而在人類的良知和道德之中,這也就是自然法,對于這類事情,任何國家的公共權威只扮演一種宣告的角色?!盵5]為實現(xiàn)都在追求的普世價值,如本文提到的公民生存權這一基本人權,國際人權標準必須在每個國家中實踐,使人人得以受到保護,國家可以采取不同的方式達成此目標,將國際人權公約的精神納入國內(nèi)法律體系?!督?jīng)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國際公約》與《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一起被認為是國際人權憲章的重要組成部分。1997年10月,中國簽署了《經(jīng)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公約》,該公約的核心是工作權及相關權利、獲得適當生活標準的權利、健康權、受教育權等權利。2001年全國人大批準通過這一公約。1998年10月5日,中國政府在聯(lián)合國簽署了《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公約》。2004年,“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被載入憲法。很多學者認為,對國際人權保護理念的認同以及人權公約的簽署是人權保護入憲的基礎與動因,同時將人權保護入憲是對國際公約有力的踐行,并終將促進全世界整個人權保護事業(yè)的發(fā)展。
三是法律途徑。鑒于憲法法律規(guī)范的綱領性和國際條約的借鑒性,僅將國家救助義務通過兩者法律化尚不具備操作性,現(xiàn)實性不強。離開憲法和國際條約講人權保障,人權保障就沒有基礎,但離開具體部門法律講人權保障,就會讓人權保障流于形式,失之真實。只有通過一國法律的具體確認和保障,國家保護公民生存權的義務才能在該國具體化,才能有明確的實現(xiàn)人權的程序的運行機制。因此,國家履行保障人權、實行社會救助義務,需在具體法律層面構建兩方面的法律制度。其一是在實體法方面,將國家義務實施主體、內(nèi)容、客體等一系列要素具體化。其二是在程序法方面,即立法程序、執(zhí)法程序和司法程序。需注意的是,將國家救助義務具體法律化較之于將其在理論上予以保障更加精細科學。具體法律制度的建立需與我國具體人權狀況相符,與國情相符,建立一套實施可行的救助義務范圍、方式以及義務不履行的救濟方式,是將國家社會救助義務具體法律化的要點。
社會救助的第一當然責任主體是國家?;緳嗬牧x務人是指受基本權利拘束者,也就是對基本權利負有不得違法侵害以及保障的義務者。社會救助是公民生存權的核心內(nèi)容,而生存權乃是最基本的人權。憲法上的人權規(guī)定是人民據(jù)以向國家主張或行使的權利,行使公權力的國家即為人權之受戒命義務人,其所有的功能以及公權力組織均受人權規(guī)定的約束,負有不得侵害或積極保障人權的憲法義務[6]。根據(jù)憲法優(yōu)位原則,所有國家權力均受憲法拘束,作為憲法規(guī)定內(nèi)容的基本人權——生存權當然的也拘束所有國家權力。因此國家為救助義務履行之主體應無疑。其次,作為社會的管理者,國家的社會職能使命要求其減少貧困,保障公民的生活,緩和社會矛盾以維護社會的穩(wěn)定發(fā)展。為此,國家至少在三個方面負擔其職責,體現(xiàn)出其第一主體地位:一是建立起社會救助的法律制度;二是在社會救助事務中作為管理者,指導協(xié)調(diào)整個社會救助事務的運行;三是負擔社會救助中的主要資金、物質(zhì)籌集、給付責任。
除國家作為主要救助義務履行主體外,包括社會福利機構、社會救助團體、慈善機構和扶貧機構等在內(nèi)的非政府組織也是社會救助中重要的主體。市場經(jīng)濟的發(fā)展為政府角色的轉(zhuǎn)換提供了條件,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fā)揮其絕對作用,讓社會在社會治理中發(fā)揮其應有的作用,將國家與市場、國家與社會關系調(diào)整到一個適當維度。為更好地適應市場經(jīng)濟的發(fā)展,順應“小政府,大社會”的時代潮流,國家需要培育和支持更多的非政府組織以承接政府轉(zhuǎn)移的社會治理職能,以期更好地提供社會服務,減少政府社會治理成本,提高政府效率。并且,事實證明,多年來非政府組織在參與社會救助事業(yè)方面是卓有成效的。
公民基本權形成的客觀價值秩序不僅是國家不得非法侵害公民的權利,也要求國家積極地保護公民基本權利不受任何侵害,并積極地去實現(xiàn)基本權利,這是國家的保護義務。公民基本權利的防御作用和國家的保護義務正好是相對應的,但是其目的卻是殊途同歸,即公民權利免受任何侵害,同時要求國家積極保護予以實現(xiàn)。以下從國家干預性保護措施和給付性保護措施兩個方面分析國際社會救助義務履行的方式。
一是干預性的保護措施。干預性保護措施主要是國家對于“引起危險之人”采取干預性手段。對于公民生存權而言,“引起危險之人”在這里主要表現(xiàn)為造成公民生存無法保障的原因。造成公民生存困難的原因多種多樣,除了在社會經(jīng)濟生活中處于弱勢而又遭天災、疾病等不可抗力之因素外,還有一些人為因素:如農(nóng)民賴以生存的土地被迫失去,生存方式難以為繼;又如城市貧困居民住宅被拆等。干預性保護措施主要是在公民生存權尚未被侵害時,阻止加害者的加害行為,使可能的被加害人免于陷入生存的困境,這也是從根源上對公民的生存權的保護。當然,國家履行保護義務時,若涉“國家—加害者—被加害人”三方面關系,只有采取干預性措施才能達到保護之目的時,應注意比例原則。國家不僅要受到“不足禁止”原則的拘束,同時也受到“過度禁止”原則的制約,立法者所要考量的,應是手段的妥當性、必要性和合理性,特別是立法者必須審慎調(diào)和“加害人”“被害人”與“公共利益”之間的利益,不能有所偏廢,要注重平衡。
二是行政給付性措施。社會救助的給付義務是指國家為保障陷入困境無法自力滿足自己基本生存需求的公民的生存權,而依法向符合社會救助條件的公民提供能滿足其最基本生活需要的物質(zhì)和服務的義務。國家履行給付性義務最應注意的是給付性保護措施是否適度,需既能滿足被救助者基本的生活物質(zhì)水平,又不能因過度給付而產(chǎn)生保護過度的問題。國家對公民提供給付性保護措施,不涉及第三人權益,對于如何提供保護以及保護的程度如何,原則上立法者享有很大的自由權。因此此時立法者需更加審慎斟酌對公民保護政策的需求及國家財政等政策考量而予以規(guī)范??剂繃屹Y源、社會公平和對被救助者激勵三者效果的統(tǒng)一,讓有限的國家資源合理分配;促進社會的公平正義不因不恰當?shù)男姓o付而破壞社會的公平;在滿足被救助公民基本物質(zhì)生活條件的同時激勵其自力更生,而不應過度給付使其產(chǎn)生依賴。
法諺云:“無救濟則無權利。”人權的保障是現(xiàn)代民主法治國家最重要的任務,因此大多數(shù)國家除在憲法上明文確認保障基本權利外,在具體制度層面都規(guī)定基本權利經(jīng)請求卻無法得以救助的救濟措施或制度。若法秩序內(nèi)不存在這樣有效的對權利保護的具體制度,則即使在憲法法律中詳盡規(guī)定的基本權利都將僅是白紙一張?;颈U先藱嗟靡员Wo,國家社會救助義務得以履行的有效方式就是建立完善的對國家義務履行時的監(jiān)督制度,或者說是公民對國家義務不履行時的救濟制度。具體而言,應包括信訪、復議等非訴訟監(jiān)督救濟方式和訴訟救濟方式。
信訪是指群眾來信來訪的簡稱,即用寫信、上訪的形式向黨政領導機關反映問題、表達訴求或申訴冤屈。在多年的實踐中,信訪一直作為黨和國家機關聯(lián)系群眾的紐帶,確確實實也發(fā)揮著了解民情、傾聽民意,加強黨和國家與人民群眾聯(lián)系與溝通的作用,可以說實現(xiàn)了信訪制度的功能。在這個角度上,“信訪制度是人民民主模式下增強政治合法性的重要機制”。至于社會救助,林莉紅教授等學者在一份關于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的法社會學調(diào)查報告中發(fā)現(xiàn),“如果您因最低生活保障問題與行政機關發(fā)生糾紛,首先選擇下列哪種解決途徑?”受訪者在“申訴、信訪、復議、訴訟、找熟人解決、借助于新聞輿論的力量、忍氣吞聲或者其他”等選項中,超過80%人的選擇向有關領導申訴、到有關部門信訪[7]。由此可見信訪在社會救助救濟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至少在數(shù)量上如此。原因主要在于:一是傳統(tǒng)文化因素的影響。我國長期以來都是中央集權、行政主導、行政司法合一的國家,救濟途徑通常附生于行政權,司法保護機制生成發(fā)展不足。雖然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我國國家性質(zhì)發(fā)生了根本變化,但這種無訟思想依然影響著人們的心理和行為選擇。二是信訪制度救濟的可接近性強??山咏允侵府斒氯藷o須太多的限制、條件即能夠使用該方式來解決糾紛。相對于行政復議、行政訴訟的各種法定受理條件、訴訟時效和期限、當事人舉證等制度,信訪制度基本無門檻。而往往需國家履行救助義務,保障其生存權的公民是社會中的弱勢群體,他們的法律知識素養(yǎng)和經(jīng)濟水平不高,對這些畏懼也無法應對繁瑣法律程序和高昂成本的公民來說,信訪是一條他們可取的用以救濟的通道。
對于社會救助中公民與政府的糾紛解決而言,行政復議通常也是一條快捷、便利和經(jīng)濟的救濟途徑。特別是福利行政時代,行政行為涉及政策性、專業(yè)性和技術性問題,加之公民請求權與國家救助義務履行的互動頻繁化,司法審查體現(xiàn)出的消極被動性對此難以完全應付。英國的經(jīng)驗發(fā)現(xiàn):社會保障上訴裁判所等“能為涉及大量小額請求的福利計劃的管理,提供更為快捷、更為低廉和更易接近的正義”,而“法院的訴訟程序精細、費時而且費用高昂,其優(yōu)點正是其缺陷,因為其目標就是提供最高標準的正義”[8]。值得指出的是,我國立法者對于復議程序在社會保障糾紛解決中的制度優(yōu)勢有著充分的認識,我國在諸多社會保障類立法中均體現(xiàn)這點:《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條例》第15條規(guī)定復議作為“低?!毙姓V訟的前置程序,而沒有將復議作為選擇性程序;《社會救助法(草案)》也延續(xù)了“低?!毙姓I域這類糾紛解決制度的設計,其權利救濟條款(第32條)規(guī)定:“申請人或者救助對象對于社會救助管理部門或者相關機構做出的不予救助或者調(diào)整、停止救助的決定或者行政處罰不服的,可以依法申請行政復議;對復議結(jié)果不服的,可以依法提起行政訴訟?!彪m在社會救助保障領域行政復議的功能得到了立法者的認可,且被應用于解決糾紛,但在現(xiàn)實中行政復議制度的運行、行政復議法的實施情況卻差強人意。為有效保障公民社會救助糾紛中的救濟權利,真正發(fā)揮行政復議制度在解決糾紛中的功能,筆者認為至少應在以下幾個方面加強對行政復議制度的完善和改革。一是公正性。解決糾紛結(jié)果的公正是糾紛解決最基本的要求,而要達到這樣的實體公正需要公正的解決爭議程序的全程保障,沒有程序上的公正,就沒有實體公正。對此,季衛(wèi)東教授也認為:“相對于實體規(guī)范,程序的確是形式、是手段。但是不能忘記,適當?shù)膶嶓w規(guī)范是通過公正程序形成的。”[9]因此,保證行政復議作為程序法律制度的公正性,是保障糾紛結(jié)果實體公正的前提條件,能夠保證結(jié)果最低限度的公正。二是獨立性。獨立性是對糾紛裁決機構而言的。糾紛裁決機構對于糾紛雙方應當是一個保持獨立、中立,進行居中裁判者,而根據(jù)《行政復議法》第三條規(guī)定,行政復議機關負責法制工作的機構具體辦理行政復議事項,稱為行政復議機構,足見我國的行政復議制度在居中獨立方面存在先天不足。對此,世界各國在保證行政復議機構獨立性上都進行過不同的探索:如英國裁判所,為保證其能擺脫政治影響而獨立裁判而將裁判所的獨立人員限定于非公務員;又如韓國行政復議法規(guī)定,行政復議委員會的絕大多數(shù)委員以及參加議決會議的多數(shù)委員,都必須是來自政府以外的民間人士。我國北京市2007年也試點成立了行政復議委員會,作為市政府負責行政復議案件的審議機構,其特點就是保有相對的獨立性,非官方委員占大多數(shù)。三是專業(yè)性。行政復議就其本質(zhì)而言是裁決糾紛,區(qū)別于單純的行政,它的組成人員應具備綜合交叉的知識經(jīng)驗,包括行政和司法裁判等。如英國裁判所通常采用一名主席和兩名成員的所謂“均衡裁判所”形式,在合議中具備法律知識的人和其他專業(yè)的人的視角和意見都是關鍵。
即使行政內(nèi)的糾紛解決較之訴訟救濟在社會保障領域有著獨特的特殊優(yōu)勢,但作為救濟途徑之重要一員,作為“公法之鑰匙”的行政訴訟法在社會救助救濟中仍有不可或缺的作用,根據(jù)司法最終解決原則,行政訴訟是解決政府救助紛爭、維護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在理論上,根據(jù)民事訴訟的原理,因原告訴訟請求的不同,可將行政訴訟類似民事訴訟分為形成之訴、確認之訴和給付之訴。給付之訴是指以請求法院判決被告為一定給付為目的的訴訟。社會救助中的糾紛常常圍繞著政府是否履行了物質(zhì)性給付義務或非物質(zhì)性給付以及給付義務履行如何產(chǎn)生,所以此類皆屬于給付訴訟類型。但我國現(xiàn)行的行政訴訟法并沒有完成訴訟類型化的任務,依然保持著撤銷訴訟中心主義的傳統(tǒng),這樣的訴訟構造遠落后于我國行政領域日新月異的給付行政實踐,不能全面、充分和有效地保護公民權利。在訴訟類型化尚不完善,公民權利保護力度欠缺的情況下,依據(jù)行政給付訴訟案情不復雜、法律關系相對簡單的特點,應當在擴大調(diào)解、和解程序適用和降低訴訟成本、擴大簡易程序的適用兩個具體方面來完善給付訴訟,加強公民權利保護。一是擴大行政訴訟調(diào)解、和解程序適用。行政訴訟調(diào)解作為解決行政訴訟爭議的有效方式,被新行政訴訟法吸收應用,這對增加行政訴訟的靈活性,促進糾紛靈活解決是一極大利好消息。行政給付訴訟往往涉案金額不大,法律關系不復雜,糾紛中矛盾對立也不尖銳,這些因素決定了行政給付訴訟存在調(diào)解解決的基礎,訴訟雙方也大多有調(diào)解解決的意愿。二是降低訴訟成本,擴大簡易程序適用。處于給付訴訟中的公民大多是社會中的弱勢群體,行政訴訟高昂的經(jīng)濟成本和繁瑣的法律程序都是他們無法承受的,要真正保障弱勢群體權利,就要在訴訟中切切實實減少其訴累,降低其訴訟負擔。在保證裁判公正的前提下努力保障社會弱勢群體生存權、受益權,降低訴訟成本,簡化訴訟程序,壓縮訴訟時間,努力實現(xiàn)定紛止爭、息事寧人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
隨著國家職能的擴張、服務行政理念的興起和人權保障意識的加強,政府對公民有了更多的生存照顧、物質(zhì)幫助和福利保障義務。在公民生存權保障、社會救助方面,我國的社會救助體系在不斷完善進步,但總體而言社會救助的保障水平還很低。目前國家對公民社會救助權的保障還停留在以解決當下出現(xiàn)的問題為主,而不是系統(tǒng)地設計整個生存權保護的體系。在宏觀上,社會救助法遲遲無法出臺,使得公民社會救助權和國家的義務體系構建與履行缺乏立法保障;在微觀上,社會救助權保障制度運行中的救助對象界定、救助標準、物質(zhì)和非物質(zhì)給付水平還需具體地研究和規(guī)范。因此,在國家角度構建完善社會救助保障的整體構架,盡快出臺社會救助法,能在宏觀上統(tǒng)攝全局,在微觀上細致入微、具體切實,這對于公民生存權的保障、社會救助權的實現(xiàn)大有益處。
[1]彭誠信,鄒瀟.義務觀念的現(xiàn)代理解[J].學習與探索,2005(5):103-107.
[2]蔣銀華.國家義務論:以人權保障為視角[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2:33.
[3]SAMUELSON P A.The pure theory of public expenditure[J].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1954,36(4):387-389.
[4]杰佛里·賴曼.憲法、權力和正當性的條件[M]//阿蘭·S.羅森鮑姆.憲政的哲學之維.鄭戈,劉茂林,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1:178-179.
[5]EVAN W M.Social structure and law:theoretical and empirical perspectives[M].London:Saga Publication,1990:211.
[6]許志雄,陳銘祥,蔡茂寅,等.現(xiàn)代憲法論[M].臺北:元照出版有限公司,2002:90.
[7]林莉紅,李傲,孔繁華.從憲定權利到現(xiàn)實權利:我國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調(diào)查[J].法學評論,2001(1):12-24.
[8]卡羅爾·哈洛,理查德·羅林斯.法律與行政:下卷[M].楊偉東,李凌波,石紅心,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852.
[9]季衛(wèi)東.法律程序的意義:對中國法制建設的另一種思考[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4:81.
10.3969/j.issn.1673-0887.2017.06.023
2017-07-01
尹涵(1991— ),男,碩士研究生。
D922.7
A
1673-0887(2017)06-0094-06
莊亞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