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雜考五則

熊 篤

(重慶工商大學(xué) 文學(xué)與新聞學(xué)院，重慶 400047)

讀古雜考五則

熊 篤

(重慶工商大學(xué) 文學(xué)與新聞學(xué)院，重慶 400047)

本文考證了王維《燕子龕禪師》地址在今重慶云陽縣；《全唐詩》詩人蘇渙為重慶壁山縣人；五代花間詞人魏承班、顧夐、毛熙震三人籍貫均為重慶壁山縣人；《全宋詞》中陸游妾蒲驛姑為重慶壁山縣來鳳驛人；元明戲曲《張于湖誤宿女貞觀》《玉簪記》中的陳妙常并非虛構(gòu)人物，而是南宋壁山縣著名才媛。

唐宋詩詞；作家作品；地址； 籍貫；雜考

近年在研究地域文化查閱古籍文獻中，發(fā)現(xiàn)唐宋詩詞作家的籍貫、作品所指地點等問題，以往學(xué)界權(quán)威著作的定論，或錯誤，或籠統(tǒng)，或回避，或語焉不詳。今摘其五則考證如下，以就正于方家。雖渺小如滄海一粟之得，然也必要正本清源。

一、王維五古《燕子龕禪師》作于何地

清人趙殿成《王右丞集箋注》卷五《燕子龕禪師》注：“燕子龕，按《唐驪山宮圖》在連理水上山，城門在其東，飛霞泉在其西?！苯袢岁愘O焮、陳鐵民、彭慶生主編《增訂注釋全唐詩》第一冊第877頁王維《燕子龕禪師》注：“燕子龕：寺名。玩詩意，當(dāng)在自長安入蜀的道上。趙殿成謂在驪山宮，非是。”其實兩說皆誤，但后說“蜀”字多少沾點邊。蓋“燕子龕”全國有多處，《陜西通志》卷八“驪山”：“燕子龕在降圣觀南”；同書卷十二商州“漢陰縣”：“燕子龕州東五十里襄王溝上，有龕高百尺”；同書卷十七商州“泉村鎮(zhèn)”載：“高山寨……燕子龕寨”；清錢塘人倪濤《六藝之一錄》卷三《焦山古鼎詩》有“茲游一見發(fā)絕詫，熊熊光溢燕子龕”句。按焦山在江蘇鎮(zhèn)江東北長江中，與金山相對，漢末處士焦光隱此。清康熙大學(xué)士張英《文端集》卷九《首楞巖》詩：“振衣紫霞關(guān)，首楞在其上。如登燕子龕，地狹景彌曠。”詩末小字注：“石壁題云：望九華若筍，長江如帶，游浮山不游首楞，不如無游?！卑淳湃A山在安徽青陽縣，浮山在江蘇盱眙縣。清毛奇齡《西河集》卷一七二《紺上人赴昆山……俱有和詩》：“金谷龍鱗澗，珠林燕子龕?！崩ド皆诮K。

民國《云陽縣志》卷廿二《金石》所載云陽《下巖寺詩錄碑》云：“下巖寺，東距云陽治城六十里，舊名燕子龕，又號云巖?！焦戎^‘唐末劉道者開巖’，然右丞已有《燕子龕禪師》詩。趙松谷(殿成)注：‘按唐《驪山宮圖》燕子龕，在連理水上。’然須溪先生校本《右丞集》，此詩之前，有《曉行巴峽》一章，則《燕子龕》自當(dāng)以此處為是。故舊志及《全蜀藝文志》《蜀中名勝記》，均錄入此詩。”此碑為晚清云陽人涂鳳書所撰，今藏于云陽張飛廟中。“須溪”指宋末劉辰翁，所校《王右丞集》乃最早之校評本。按《曉行巴峽》作于重慶城長江往下不遠的銅鑼峽，峽岸即鐵山坪，登高可看到重慶二水環(huán)繞山城之景。詩中“水國舟中市，山橋樹杪行。登高萬井出，眺迥二流明?！狈怯H臨山城重慶，難寫如此生動形象。它如《送梓州李使君》：“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山中一夜雨，樹杪百重泉。漢女輸橦布，巴人訟芋田……”同樣如身臨其境。梓州治今四川三臺縣。從梓州沿嘉陵江到渝州(今重慶)，再沿長江到云安縣(今云陽)全是順流而下。證明王維確實到過巴蜀。則“燕子龕”非重慶云陽莫屬。至于黃山谷《下巖二首并序》謂“唐末有劉道者，定州無極人。聞道于云居膺禪師，為開山第一祖?！蹦┚滹@然失考。《云陽縣志》所載“下巖寺摩崖造像始刻于唐前，原名古書巖?！睋?jù)宋人楊輔《古書巖留題》載，秦漢之際即有人在此刻字造像，唐時隨佛教興盛而成寺院，名燕子龕。有寺院和龕，就有禪師。則非“唐末劉道為開巖第一祖”明矣。宋稱“下巖”，過此題記賦詩者尚有宋蘇軾兄弟、馮時行、范成大、李燾、陸游、宋肇、趙抃、郭印、郭明復(fù)、喻汝礪、杜柬之；明曹學(xué)佺、來知德；清宋琬、陶澍、劉海鰲、魏翰、方廷桂、傅增湘等。益證此燕子龕乃歷代名勝。

二、唐代詩人蘇渙籍貫為渝州壁山縣人

蘇渙：《全唐詩》存其《變律十九首》中3首和《贈零陵僧》，共4首詩。其生平以元辛文房《唐才子傳》卷三最詳。載其為“廣德二年楊棲梧榜進士。本不平者，往來剽盜，善用白弩，巴賨商人苦之，稱曰‘白跖’。后自知非，折節(jié)從學(xué)，遂成名，累遷侍御史，湖南崔中丞瓘辟為從事。瓘遇害，繼走交廣，煽動哥舒晃跋扈，如蛟龍見血，本質(zhì)彰矣。居無何，伏誅。初嘗為《變律詩》十九首，上廣州節(jié)度李勉，其文意長于諷刺，亦有陳拾遺一鱗半甲，故加待之。……杜甫有與贈答之詩，今悉傳。”今人《唐才子傳校箋》對辛傳材料來源作詳細箋注、辯證和補充。如據(jù)杜甫稱“蘇大侍御”詩題辯證蘇渙非“侍御史”(從六品下)，“當(dāng)系殿中侍御史或監(jiān)察御史 ”(從七品下、正八品下)。但對蘇渙籍貫，箋注只推斷“以《中興間氣集》及《新志》此處所載觀之，似為蜀人?！苯袢岁愘O焮主編《增訂注釋全唐詩》第二冊第596頁蘇渙小傳所據(jù)《中興間氣集》卷上、《權(quán)載之文集》卷一七《唐故光祿大夫贈太子太保伊公(慎)神道碑》、《新唐書·藝文志四》《唐詩紀事》卷二六，亦云“蜀人”。雖大致不錯，但欠具體。今據(jù)元璧山進士楊鶴鳴《壁邑唐宋進士題名碑》載錄蘇渙故宅在璧山依鳳場。又清代璧山舉人吳煊《自好齋稿》記云：“璧邑依來鄉(xiāng)鳳凰場有唐跖盜蘇進士渙故宅碑?！卑刺浦恋露?757)置壁山縣，屬渝州。知蘇渙為唐渝州壁山縣人。至此，知《全唐詩》收錄巴渝籍貫詩人除云陽李遠1卷外，尚有蘇渙4首、涪陵孫定1首。

三、五代花間派三位詞人籍貫為重慶璧山區(qū)

五代十國西蜀“花間派”詞人魏承班、顧夐、毛熙震三人，《九國志》卷六、《十國春秋》卷五六、《全唐詩》卷八九五、《全唐五代詞》及各種相關(guān)詞選本、各類鑒賞辭典都云魏承班是許州人(今河南許昌)，顧夐、毛熙震是后蜀花間詞人。其籍貫敘魏但講祖籍，后二人則含糊其詞。其實魏祖籍是許州而生長于今重慶璧山區(qū)，顧、毛二位則是地道璧山人。據(jù)清璧山舉人吳暄《自好齋稿·名公故宅》載：“明嘉靖璧山后祠坡石鐫：‘西蜀太尉魏五峰(承班)、顧油溪(夐)、翰林承旨毛巴儺(熙震)少時居此?！睆?fù)據(jù)元初璧山后祠坡進士楊鶴鳴所撰《壁邑唐宋進士題名碑》記載璧山唐宋科舉進士，其中有五代毛熙震的姓名。

魏承班：(？—925)號五峰，璧山區(qū)五峰山后祠坡人?！毒艊尽肪砹ⅰ度圃姟肪戆司盼逶破錇樵S州(今河南許昌)人。蓋其祖籍為許州，而生籍璧山故也。承班父魏宏夫乃前蜀王建養(yǎng)子，賜名王宗弼。王建亦許州人，宗弼從其攻川東，遂家璧山，王建稱帝封宗弼為齊王。王衍繼位后，封宗弼為太師、中書令、判六軍輔政。承班為駙馬都尉，累官正一品太尉。前蜀亡，與其父同被殺。《古今詞話》引元好問評語：“承班詞俱為言情之作，大旨明凈，不更苦心刻意以竟勝者?！泵鳒@祖評其《玉樓春》詞“皆無一敗筆”。

顧夐：號油溪(五峰山前璧江河古名油溪)，璧山后祠坡人。前蜀通正元年(916)為給事內(nèi)廷，擢茂州刺史。曾奉使洛陽賀后唐莊宗即位。后蜀孟知祥時累官至太尉。性好詼諧，“小詞特工”?！痘ㄩg集》收錄其詞55首，況周頤《餐櫻廡詞話》評其詞：“濃淡疏密，一歸于艷。五代艷詞之上駟矣?！蓖鯂S輯有《顧太尉詞》，評云：“作風(fēng)間似溫庭筠。”

毛熙震：字巴儺，璧山區(qū)后祠坡人。五代后蜀進士，廣政中累官三品秘書監(jiān)，終任翰林承旨，時稱“內(nèi)相”。是五代花間詞派主要作家之一，《花間詞》收毛詞29首。南宋周密《齊東野語》評毛詞“中多新警而不為儇薄”；清陳廷焯《白雨齋詞話》評毛詞“風(fēng)流凄婉，晏、歐先聲”。王國維輯《毛秘書詞》稱其詞“含蓄蘊藉，清韻婉轉(zhuǎn)”。

四、陸游與蒲驛姑的凄涼姻緣

《陽春白雪》卷三錄有陸游妾《生查子》詞一首：“只知愁上眉，不識愁來路。窗外有芭蕉，陣陣黃昏雨。逗曉理殘妝，整頓教愁去。不合畫春山，依舊留連住?！碧乒玷跋壬度卧~》第三冊第1062頁收錄“陸游妾某氏”此詞。作者小傳云：“驛卒女，能詩，陸游納之。方余半載，夫人逐之。”未注此妾姓名、籍貫，亦不知最終結(jié)果。

今據(jù)重慶清代璧山縣舉人尹廉《靠璧山房詩文稿》卷十《來鳳蒲驛姑與陸放翁凄涼姻緣》載，知此女姓蒲，璧山縣來鳳驛人，人稱蒲驛姑。父任成都驛丞病故，蒲驛姑為驛卒洗衣做飯，因題詩于壁巧遇詩人陸游而納為妾。半年后為陸妻王氏不容而逐之，姑悲憤作《生查子》凄涼詞。次年，陸游過成都驛，見人去樓空，作《宿驛舍》詩，有“唯有壁間詩句在，暗塵殘墨兩依依。”據(jù)清《璧山縣志》載：“蒲驛姑被逐后，得放翁友璧邑金劍山進士鄧公壽助，歸山隱居，高壽卒，葬天池斑竹坡?！?/p>

五、陳妙常生平及創(chuàng)作

元明之際無名氏雜劇有《張于湖誤宿女貞觀》，今存《脈望館抄校本古今雜劇》，《孤本元明雜劇》據(jù)以重??；明高廉《玉簪記》傳奇，有汲古閣原刊本、《六十種曲》本，其中《琴眺》、《秋江》等出，至今仍在舞臺上演，甚至改編為各種地方戲；明擬話本《燕居筆記》卷七亦有此短篇小說；均寫張孝祥、陳妙常與潘必正的愛情故事，而本事最早皆出于《古今女史》。又《全宋詞》第三冊第1720頁有張孝祥詞存目《臨江仙》《楊柳枝》《鷓鴣天》等詞，唐注：均見于《張于湖誤宿女貞觀》雜?。淮婺俊段鹘隆吩~，注：見于《張于湖宿女貞觀》平話。唐圭璋先生附注為“依托之詞”。然陳妙常實有其人，且能詩詞。明代翰林學(xué)士璧山縣人江朝宗有《論宋代璧邑八名女》文，見于清代璧山舉人吳暄《自好齋稿·江學(xué)士論宋代璧邑八名女》，謂“兩宋璧邑名女多能文，馮琦姑為首，唐陳氏、陳妙常、陳梅莊、黃淑、蒲驛姑、賈蓬萊、鄧氏女皆善詩詞，見載諸史籍?！?/p>

其中載陳妙常，璧山城郊陳秀才獨女，生于南宋紹興六年秋月。幼習(xí)琴棋書畫，長讀文史詩詞。紹興二十年隨父官臨江軍，助父抄寫文牘，襄助破獲城中王管家勾結(jié)山賊王九麻醉主母劫色財疑案，時稱才麗奇女。年方十六，父病故，賣家財葬父，居女貞觀守孝。紹興廿五年，已婚才子張孝祥投宿觀中，聞琴而賭妙常色藝，作《楊柳枝》詞示愛，妙常不愿做妾，以詞婉謝。不久才子潘必正來觀，兩人一見鐘情，以詞通意。然遭觀主反對。潘求故人府尹張孝祥主婚，遂結(jié)良緣。后潘年老無子卒，陳回璧山入天池畔玉池觀住持，著有《玉池詩書畫集》，今佚。證明陳妙常并非小說戲曲家虛構(gòu)人物，乃重慶壁山縣之才媛矣。

[責(zé)任編輯：左福生]

Five Studies after Reading Classic Books

Xiong Du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Chongqing Industry and Commerce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45, China)

This paper examines Wang Wei’ Swallow Recess Jackson, located in today’s Yunyang county of Chongqing. Poet Su Huan is a person of Chongqing Bishan in Tang Dynasty. The three people, Wei Chengban, Gu Xiong and Mao Xizhen, were all born in Bishan County of Chongqing. In the whole song lyrics, Pu Yigu, Lu you’s concubine was born in Bishan of Chongqing.

poetries of Tang and Song Dynasty; writers and works; address; native place; miscellaneous test

2016-11-06

熊篤(1944-)，男，重慶市長壽人，重慶工商大學(xué)文學(xué)與新聞學(xué)院教授，主要從事中國古代韻文研究與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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