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家要終身實踐教育
——訪美國哥倫比亞大學中國教育研究中心主任曾滿超

教育家要終身實踐教育
——訪美國哥倫比亞大學中國教育研究中心主任曾滿超

教育家型校長是一個很高的要求，這有利于中國教育的優(yōu)質(zhì)發(fā)展。但是我想說的是，教育家不是靠一張紙命名的。在我看來，教育家型校長要達到兩個層次：第一層是有理想，有為教育服務的熱情；第二層是要有明確的教育思想并付諸實踐，能夠著書立說，推廣自己的教育思想。

什么是教育家，怎樣培育教育家?這些問題已經(jīng)從單純的學術(shù)爭鳴走向?qū)嵸|(zhì)性的國家戰(zhàn)略。

有人說，校長是最容易成為教育家的人。作為美國最好的師范學院——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不僅在歷史上培養(yǎng)了陶行知、陳鶴琴等教育大家，今天她依然致力于中美兩國教育交流，并與中國教育學會多年合作舉辦了中國校長培訓項目。記者就教育家型校長培養(yǎng)的問題采訪了中國校長培訓項目負責人、哥倫比亞大學中國教育研究中心主任曾滿超教授。

教育家不靠一紙命名，要終身實踐

記者：現(xiàn)在國內(nèi)的一個熱門話題是政府提出的“教育家辦學”。您覺得什么樣的人能稱為教育家?

曾滿超：在我看來，教育家型校長要達到兩個層次，第一層是有理想，有為教育服務的熱情、是一位稱職的校長，但是做到這些卻只能說他是一位有效的校長，還不能說他是教育家。第二層是要有明確的教育思想并付諸實踐，能夠著書立說，推廣自己的教育思想，在教育理論與實踐領(lǐng)域均有顯著的影響力。

說到教育家，我們可以看看陶行知。首先，他有理想，“一心一意為人民大眾辦教育”；其次，他有理論創(chuàng)新，提出“生活教育理論”；再次，他有實踐，他創(chuàng)辦過學校，創(chuàng)辦過刊物，推進中國的民主教育運動。而且他是用一生去做教育，真心真意去做，并且不是盲目地做。對照這幾條標準，若都做到了，就可以稱為教育家。

記者：中國現(xiàn)代教育家陶行知、陳鶴琴、張伯苓等人都在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學習過，他們回國后都致力于辦學實踐，并在教育理論上作了卓有成效的探索。您覺得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對他們?nèi)〉眠@些成就有什么影響?

曾滿超：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在100年前就強調(diào)理論和實踐要一起做，我想這個影響對于其中的每一個人都很重要。教育家一定要有實踐和影響力，但是基于思想和理論指導的實踐。我們學院的名字直譯過來應該叫做師范學院（teacher’s college），19世紀末建立時就是以培養(yǎng)和培訓紐約市的教師為目標的，非常具體、實際。雖然，現(xiàn)在學院的發(fā)展早已超出這個范圍，成為面向全美國乃至全世界的高等教育機構(gòu)，但是學院的名字依然沒有改?？梢哉f，實踐是我們的起點。

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有很多有名的教授，他們都是既有理論又有實踐。其中很有名的兩位，杜威和桑代克。杜威在教育哲學理論方面貢獻很大，但他同時也倡導進步主義教育，并進行多年的教育實驗。桑代克是教育心理學的奠基人，在教育測量、評價領(lǐng)域也對美國中小學教育實踐影響很大。此外，大家熟悉的可能還有孟祿、克伯屈。我想正是受到這種傳統(tǒng)的影響，陶行知等一大批優(yōu)秀的教育家回到中國后積極推動中國教育改革，并邀請杜威等學者到中國講學和從事研究，促進了其教育思想在中國的傳播。理論指導實踐，實踐提升理論，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的這種傳統(tǒng)一直影響到今天。

記者：有人說“校長是最容易成為教育家的人”。您如何看?

曾滿超：這樣說有一定的道理，因為校長是直接影響學校教育發(fā)展的人，有一定的權(quán)力，比較容易把教育思想付諸實踐。在美國，當代可以稱為教育家的人往往不是校長，而是科研人員，但是他可以和校長合作、和學區(qū)合作，去落實他的教育思想?，F(xiàn)在，中國提出“教育家辦學”、“培養(yǎng)教育家型校長”，這是好事，這體現(xiàn)了國家需要什么樣的人做校長。教育家型校長是一個很高的要求，這有利于中國教育的優(yōu)質(zhì)發(fā)展。但是我想說的是，教育家不是靠一張紙命名的，更不可能每個校長都是教育家型校長，如果條件太寬松，這個稱號就失去了意義，做這個事情一定不能一窩蜂。

要讓校長有權(quán)利實踐，有時間思考

記者：在通往教育家之路上，校長需要從哪些方面修煉自己?

曾滿超：校長要成為教育家，要做到以下方面：第一是學習，要充實教育理論與實踐知識；第二是要進行反省和思考；第三是在理論和思想的指導下，去進行教育的試驗和實踐；第四是要經(jīng)常和不同學校、不同地區(qū)甚至不同國家的校長交流經(jīng)驗。

目前，哥倫比亞大學中國教育研究中心和中國教育學會討論建立一個教育家型校長培訓項目。我想，從目前的課程設(shè)計就可以看出校長應該怎樣自我提高。課程包括4個部分：講座、個案學習、國際培訓、教育研究。在個案學習階段，校長們要以實際案例為對象，研究怎樣辦好一所學校，特別是怎樣把薄弱學校辦好。同時，他們要研究、寫書、有著作，要把想法付諸實踐。長時間的訓練之后，他們才可能靠近“教育家”的要求。

記者：培養(yǎng)教育家型校長的同時需要什么樣的外部條件?

曾滿超：外部條件也很重要。比如，校長要去改革，但是他有沒有權(quán)力去改?他需要時間著書立說、去交流學習，他有沒有這個時間?管得太死就沒辦法走出一條好路。但是，畢竟教育是培養(yǎng)人的活動，影響重大，又不可能讓校長像脫韁的野馬一樣任意地去闖出一條路。還有就是怎樣評價校長的工作。教育家型校長的外部條件涉及到教育體制、辦學自主權(quán)、校長評價等諸多問題。其實，這些問題在美國也同樣存在。美國的公立學校主要受到一些和教師工會等機構(gòu)簽訂的合同以及各種法律法規(guī)的限制，推行改革并不容易?，F(xiàn)在，許多有想法的人通過特許學校來進行改革，可以繞過一些條條框框的束縛。

記者：校長評價很重要，有沒有可能通過一種評價來判斷哪些人可以稱為教育家型的校長?

曾滿超：校長評價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而且中國和美國情況不同，在美國，校長這個職務比較容易解雇，不是鐵飯碗，這個壓力逼著他要重視評價、要把工作做好。

校長評價涉及對上、對下兩方面問題。在美國，對上是學區(qū)，在中國就是教育局。對外是家長，對內(nèi)是教師，而最終目的是學生。評價校長，要看學生成績有沒有因為他的領(lǐng)導而得到改善，有沒有調(diào)動家長的積極性來促進學校發(fā)展，有沒有好好利用教師資源。在美國，還有教育經(jīng)費問題，要看校長有沒有把有限的教育資源用得更好，是用在行政方面，還是把錢都省出來去建立一個新課程。

在美國，也有一些名校長，很多時候就是他所在的學校學生成績好、管理好，并且有些想法?？墒?，大家都知道，教育是一項很復雜的工作，是很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產(chǎn)物。比如，把一個重點中學的名校長放到薄弱學校工作幾年，他可能照樣感到束手無策。但是如果他能有效改善這所薄弱學校，那就是好校長。培養(yǎng)教育家型校長，要經(jīng)過一定的篩選。我們可以從這些有表現(xiàn)的校長開始，把他們當作潛在的教育家，給他提供訓練、發(fā)展機會，以后他就有可能提升為教育家型校長的。

記者：您對中國的西部教育頗為關(guān)切，也做了很多實質(zhì)性的工作。對于經(jīng)濟條件相對薄弱地區(qū)的校長來說，追求“教育家辦學”是不是一個過早的話題?他們應該如何理解和追求自身成長?

曾滿超：我認為，為西部培養(yǎng)教育家型校長不僅必要，而且可行。西部地區(qū)學生也應該享受優(yōu)質(zhì)教育。經(jīng)濟條件是影響教育質(zhì)量的一個因素，但不是唯一因素。教育家可以為西部地區(qū)探索如何充分利用其他教育因素，更有效使用有限教育資源，以提高教育質(zhì)量。西部地區(qū)有其獨特的環(huán)境，也面臨許多與其他地區(qū)不一樣的教育問題。比如，民族教育、雙語教育。因此，我們需要培養(yǎng)面向西部教育發(fā)展的教育家，需要能適當結(jié)合教育與當?shù)厣鐣⒔?jīng)濟發(fā)展的教育家。教育家辦學不僅指基礎(chǔ)教育，還應該考慮職業(yè)教育、成人教育、終身教育，這對西部地區(qū)來說尤為重要。

校長要有國際視野，以便了解自己

記者：不斷的學習，可能是今日校長應對世界不斷變化的最佳選擇。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作為美國最好的教師教育機構(gòu)，是怎樣培訓或培養(yǎng)校喪的?據(jù)了解，近年來，中國教育學會和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共同開辦“中國基礎(chǔ)教育赴美高級管理研修班”，他們又是怎樣安排培訓內(nèi)容和形式的?哪些對中國校長培訓工作有借鑒意義?

曾滿超：在美國，校長培訓最好的機構(gòu)有兩個，一個在哈佛大學，另一個就在哥倫比亞太學。美國校長培養(yǎng)和培訓體系比較復雜，且和中國在體制和管理方面存在很大不同，我重點介紹一下針對中國校長舉行的“中國基礎(chǔ)教育赴美高級管理研修班”，通過他們的培訓內(nèi)容和形式，也可以大致了解美國校長培訓的情況。

“中國基礎(chǔ)教育赴美高級管理研修班”在美國的培訓時間為7至10天，培訓課程分為兩大部分——上課和訪問學校。我們安排四類專家授課：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的教授、當?shù)孛ｉL、當?shù)亟逃I(lǐng)導、當?shù)匦ｉL培訓者。我們采用美國校長培訓的方法，課堂比較靈活，可以隨時發(fā)問。題目主要是美國中小學校長工作的各個方面，比如，有效的學校領(lǐng)導、如何評估教師、教育經(jīng)費與教育公平、評估學生教育成果，等等。我們有一些田野研究，到美國的學校去觀摩。不僅到好學校，也到一些薄弱的學校。增加他們對美國教育感性的認識。同時，我們的理念是，要了解教育一定要了解大的社會。因此，在周末和晚上，我們鼓勵學員走出去參加活動，比如看NBA的比賽。因為體育運動在美國學校是非常重要的內(nèi)容。

我想，美國的校長培訓和中國的情況很不一樣。開始中國校長可能不習慣站出來說話，總是想聽別人講。但是，有一個討論環(huán)節(jié)氣氛很熱烈。我們安排美國校長分小組與中國校長座談交流。這個時候校長們討論的都是他們共同感興趣的問題，比如，如何處置不稱職的教師、如何提高學生的創(chuàng)造力、如何提高學生的數(shù)學成績等等。

記者：近年來，中國校長出國學習或受訓成為熱潮，結(jié)合哥大的校長培訓項目，您認為中國校長出國受訓的意義體現(xiàn)在哪些方面?在教育的“本土化”與“國際化”之間，中國校長應該如何做?

曾滿超：國際化視野很重要。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能夠真正看到當?shù)貙W校，并與當?shù)匦ｉL進行交流對校長來說是寶貴的經(jīng)歷。校長們可以從他國成功經(jīng)驗、失敗因由兩方面，為中國教育發(fā)展提供參考。校長是有自己的眼光的，知道有些東西可以參考，有些東西是有美國的特殊情況。在本土化與國際化的選擇問題上，我認為應該發(fā)展有中國特色的教育為主體，國際化是為了更好地優(yōu)化主體，因為了解別人才能更好地了解自己。

記者：剛才聽您說美國校長在培訓過程中也對中國的教育感興趣，也向中國校長提出很多問題。將來有沒有可能組織美國校長來中國培訓?

曾滿超：當然可以，中國將來也可以教育出口，中國教育有它的長處、特色，有些經(jīng)驗也可以介紹給別人。例如，怎樣學數(shù)學、父母怎樣關(guān)心孩子、教育政策怎樣有效落實。我定了20幾個國家，在教育政策落實方面中國是做得很好的。很多地方空口說個政策，說完就完了，但是中國往往落實得很好。美國校長也可以把經(jīng)驗帶到中國來，比如一些比較貧困的地區(qū)，校長和教師不方便出國，國外可以組團來進行交流經(jīng)驗和學習，用視頻資料介紹國外學校情況。動動腦筋，還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p>

（文章來源：中國教育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