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分鐘，一個孝子的生活意義

王琪鵬

這個時候，距探視還有6個多小時，周嵐就在走廊里靜靜地等候，只有在這里，他才覺得離母親更近一些。

下午6點，是北醫(yī)三院急診重癥監(jiān)護室的探視時間。等了一下午的周嵐猛地站起來，拖著半邊僵硬的身軀一步步向病房蹭過去。其他病患家屬幫他套上白大褂，剛系好一個扣子，他便迫不及待地往病房里走。他只有30分鐘，他必須抓緊。

對于42歲的周嵐來說，30分鐘里的每一秒都無比珍貴。他的媽媽因為腎衰竭，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已經(jīng)住了兩個月，只有每天下午6點到6點半之間家屬才能探視。為了這30分鐘，兩個月來，周嵐在病房門外一等就是一天，天天如此。只有這30分鐘，他才能見到世上唯一的親人，也只有這30分鐘，他才能盡到做兒子的義務(wù)。

他是最特殊的病人家屬

在等候探視的病患家屬中，周嵐是最特殊的一個。不僅是他來得最早，還因為他殘疾的身體。7年前，周嵐突發(fā)腦出血留下了后遺癥，左臂一直彎曲著，他的左腳也不聽使喚，走起路來深一腳淺一腳。

每天，周嵐要從人民大學站坐地鐵，到西土城站，然后步行到北醫(yī)三院。上午10點多出發(fā)，一個多小時后他才能到醫(yī)院。這個時候，距探視還有6個多小時，周嵐就在走廊里靜靜地等候，只有在這里，他才覺得離母親更近一些。

媽媽就意味著家呀

“這是我的責任，我必須來?！敝軑箤δ赣H的感情比一般人要深得多。由于早年父母離異，一直以來，周嵐和母親兩人便相依為命。他認為母親就是家，有媽才有家。

一個女人獨自拉扯一個孩子，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周嵐說，母親為了把他養(yǎng)大，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他一直有一種虧欠感。等到他一天天長大能為母親分擔生活的重擔時，他卻得了突發(fā)腦出血，落下了殘疾。

周嵐患病時，母親已經(jīng)67歲。此后的六七年里，一直是母親在照顧他，洗衣、做飯、心理輔導，仿佛又回到了周嵐小的時候。周嵐說，母親為了他，換著花樣做飯，專挑他愛吃的做。周嵐最愛吃媽媽做的抻面，可是和面、抻面，他卻一點都幫不上忙?？粗赣H慢慢駝下去的背，周嵐非常難過，讓母親不要做了。但母親卻說，只要他愛吃，多累都值得?！拔抑?，我媽是咬著牙在堅持?！?/p>

周嵐心疼母親，總是試著去為母親做些什么?？墒撬脒吷碜硬宦犑箚?，只有右手是好的，一拿重東西，身體就無法保持平衡，連路都走不了。連買菜都沒法給母親幫忙，周嵐哭了好多次。

再不幸的家庭也會有歡聲笑語。周嵐說，他和母親互相寬慰。母親常對他說要堅強，生活還得繼續(xù)。從陰霾中走出來的他覺得，陪母親看她最愛看的電視，和母親一起吃飯，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母子倆都擔心對方

然而，這種最平凡的幸福到底還是被打碎了。母親身體不適送到北醫(yī)三院搶救，之后轉(zhuǎn)到重癥監(jiān)護病房，一直到現(xiàn)在，母親的病情依然非常嚴重。周嵐說，母親得的是腎衰竭，截至目前，他已經(jīng)收到了四張病危通知書。

“我知道，生老病死是誰也躲不開的。但最讓我不能接受的是，身為人子不能盡孝的痛苦！”在探視的時間，周嵐會給母親喂飯，陪著母親說話，更重要的是安慰她。“她老想回家”，周嵐哽咽了。他說，母親也許是知道自己的病很重，回家是不想給他造成太大負擔。好幾次，母親都囑咐他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都要堅強地活下去。這個時候，周嵐總是會岔開話題。

母親病倒了，平時靠母親照顧的周嵐不但要自己照顧自己，還要來醫(yī)院照顧重病的母親。他說，母親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甚至要趴到母親嘴邊才能聽清她到底說的什么。但母親在這種狀態(tài)下，最放心不下的依然是他。

母親病倒后，周嵐的生活也變得很不規(guī)律?！拔覌尦Ｕf別太難為自己，自己實在懶得弄了，就到外面吃一口，千萬別不吃飯?！钡珵榱俗尣〈采系哪赣H放心，有時候，明明沒吃飯，他卻說已經(jīng)吃過了。但是他卻很難瞞得過母親。“我從她眼神里看得出來，她其實不太信?！?/p>

周嵐最擔心的是母親不吃飯。護士常常告訴他，母親沒有胃口，每次只吃一兩口就不吃了。這個時候，周嵐就會很著急。“我跟我媽說，再不想吃也得多吃兩口，為了早一天回家也得吃啊?！?/p>

他只想離母親近些

在急診重癥監(jiān)護室，周嵐的母親需要做床前透析，平均每天的治療費用是六七千元。而周嵐生病后已沒有工作，一個月只有不到兩千元的生活費。周嵐的母親是友誼賓館的退休職工，雖然也有退休金，但在住院前，母子二人的日子就過得相當緊張。

但周嵐最擔心的問題還不是錢，他最擔心的是自己垮了誰來照顧母親。這段時間，他精神高度緊張，因為勞累過度，他的身體狀況也越來越差。昨天，因為腿疼得走不動路，他第一次打車去了醫(yī)院。

為了省錢，周嵐只吃方便面，每天的生活支出只有20元。有時，他會煮上兩個雞蛋，這就算是改善生活了?！皨屢菦]了，做兒子也就做到頭了。這個信念一直支撐著我，不管多苦多累，我不能讓這個家散了?！?/p>

自從母親轉(zhuǎn)到急診重癥監(jiān)護室，周嵐意識到，他的時間已非常緊迫。讓周嵐最痛苦的是，每天只有30分鐘陪著母親，實在太短了。他多次向醫(yī)生請求把母親轉(zhuǎn)到普通病房，這樣他就可以陪床，天天陪在母親身邊。但是，母親病情嚴重，隨時有生命危險，只能住在重癥監(jiān)護室。

盡管如此，周嵐還是每天早早就來到醫(yī)院，在病房門外守候。他說，他在家里很不踏實?！拔颐看蝸砹硕紩雀嬖V護士，讓護士告訴我媽我來了?！本烤鼓赣H得知兒子來了是什么樣的表情，周嵐無法看到。他只能在外面等著，在病房外面陪著母親，等待著母子相見的30分鐘。

肖絲摘自《北京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