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巴馬的“停頓”

安·羅

2008年貝拉克·奧巴馬贏得總統(tǒng)選舉時的氣氛似乎一派輕松。他的競選口號“是的我們能”（Yes we can）呼起來直截了當，目的明確?；仡^來看，旁觀者或許應(yīng)該察覺到在“是的”和“我們能”之間有一瞬間的遲疑，一個微乎其微的斷檔，仿佛應(yīng)該在這里加個逗號，有時甚至只是個虛擬的逗號。而這正是奧巴馬說話喜歡停頓的一處明證。

隨著話語的停頓，他的下巴會皺在一起，有時醒目地向上抬，有時黯然下垂。說到第一個重點時他的頭會先向右偏，再向上抬起，然后向左偏，從而優(yōu)雅地結(jié)束這輪動作。但他的肩膀一動也不動，胳膊垂在身體兩側(cè)。與此同時，觀眾們則會等著他冷靜而敏捷地再次開腔。

可以察覺的沉默出現(xiàn)過很多很多次。2008年奧巴馬在芝加哥發(fā)表勝選演說時，他最激情澎湃的句子中就有10個這樣的停頓：

如果有人/對在美國/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仍感到懷疑，/還不知道/我們祖國的締造者的夢想/是否存在于我們這個時代，/還在質(zhì)疑/我們民主的力量，/那么今晚/他們就有了答案。

2015年，南卡羅來納州查爾斯頓市黑人教堂槍擊案造成九人喪生。奧巴馬在悼念儀式上提到《奇異恩典》后停頓了足足13秒鐘，然后令人驚訝地唱起了這首基督教贊美詩，由此實現(xiàn)了美國南方牧師所珍視的那種“現(xiàn)場的寧靜”。

2012年6月宣布新移民政策時，奧巴馬停頓了太長時間，以至于一位魯莽的記者以為他說完了，然后插了嘴。脫口秀主持人斯蒂芬·科爾伯特為這位記者辯解說，人們經(jīng)常沒辦法猜測奧巴馬到底講完了沒有。他的停頓習(xí)慣是如此地根深蒂固，以至于科爾伯特先生將其稱為“美國總統(tǒng)中斷大法”。有人在博客中批評奧巴馬“對數(shù)百萬無意識的美國民眾進行催眠誘導(dǎo)”。

達到間歇效果

學(xué)者們對此進行了研究。有些學(xué)者注意到奧巴馬的語速全面放慢，競選期間他每分鐘講180個-190個詞，當選后這個數(shù)字則大幅下降。三位土耳其語言學(xué)教授寫了篇論文，探討了他在介詞前后的停頓;奧巴馬在介詞后停頓的時間較長，但他“保持了句法/詞塊的完整性”——這一點令人欣慰。烏得勒支的一位博士研究生在一段9分21秒的采訪中統(tǒng)計出奧巴馬說了106個“呃”（uh）和18個“嗯”（um）。喬治·W.布什在同樣時間里用的這兩種語氣詞只有前者的一半。但布什停頓的時候看起來很蠢，奧巴馬則被譽為偉大的演說家。這位研究生的結(jié)論是，奧巴馬先生用幾乎聽不到的“哼”（hum）填充了自己話語中的停頓，這種默默的連接代表著冷靜的控制;布什先生給人的印象則是他完全忘了自己到底在說什么。

評論人士也就這些停頓的含義展開了激烈討論。對奧巴馬的支持者來說，停頓象征著智慧、謹慎和心思縝密，說明他不會因為頭腦發(fā)熱而在海外冒險，比如在利比亞、烏克蘭和敘利亞，特別是敘利亞。他會權(quán)衡利弊。在狂熱的前任進軍阿富汗和伊拉克之后，奧巴馬代表著一個比較慎重的美國。他最棒的兩項外交舉措，也就是簽署伊核協(xié)議以及向古巴敞開大門，是長期外交努力的成果。第三項外交行動——擊斃奧薩馬·本·拉登——則表明，如果愿意的話，他能有多么果敢。總之，既然美國唯我獨尊的軍事實力已經(jīng)給了他一根大棒，奧巴馬就把重點放在“柔聲細語”上?；蛘?，在把聲音提的足夠高以后，突然以掌控全場的氣度停頓一下。

在國內(nèi)，奧巴馬同樣在冷靜地深思熟慮之后實施了各種各樣的政策——醫(yī)保改革、空氣清潔法案以及金融監(jiān)管。當充滿敵意的國會否決了其他政策時，他的反應(yīng)依然沉著。一系列聳人聽聞的槍擊事件造成多人傷亡后，奧巴馬在講話中的停頓流露出了真情實感。但即使這樣，他也未能說服國會同意控槍。在盡最大努力做出干涉后，奧巴馬選擇了放棄。他并未施展掣肘國會的下流手段，而是像羅丹的“思想者”那樣坐在一旁，以高貴而大氣的沉靜冷眼旁觀。

貶低他的人對奧巴馬話語中的停頓有截然不同的看法：這個人幾乎不能下定決心，或者說，不能在作出決定后貫徹執(zhí)行。當選時奧巴馬承諾將關(guān)閉關(guān)塔那摩監(jiān)獄。八年過后，這個監(jiān)獄仍在運作。他花了幾個月時間來考慮是否撤回駐阿富汗美軍，以及撤回多少人。他希望移民的子女有權(quán)成為美國公民，但隨后又放棄了這個念頭。敘利亞總統(tǒng)巴沙爾·阿薩德不能使用化學(xué)武器是他的底線，化學(xué)武器還是被用上了，他的底線卻消失了。三軍總司令的重大職責(zé)對他來說顯然是一種折磨，需要不停地大口喘氣。無論是好還是壞，就像哈姆雷特一樣，“原本赤誠的決心因為思慮而蒙上一層蒼白的病容”。

總而言之，由此產(chǎn)生的結(jié)果就是他在總統(tǒng)任期中一直在猶豫不決中處于穩(wěn)步下滑狀態(tài)。情況會發(fā)生改變！當然。/很可能。/也許。/明天。/下周。/2016年底前。/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翻譯：Charlie，審譯：康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