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言
(貴州師范大學文學院,貴陽550001)
北宋慶歷革新與獻賦新變論
馬言
(貴州師范大學文學院,貴陽550001)
天祚有宋四百余載,獻賦活動盛衰不息。北宋前期,祥瑞頻現(xiàn)、封禪活動、南郊祭禮等使獻賦活動呈現(xiàn)出頌的特質,而北宋中后期,尤以慶歷革新為關捩,獻賦活動表現(xiàn)出新的特征。慶歷新政改革時弊,要求文學能反映現(xiàn)實,解決問題。朝臣奏賦如政論文一樣,議論時弊,闡說良策。科舉罷賦降低辭賦地位,文士不再習賦,轉習策論經義,賦家作賦能力下降甚至不會作賦,賦家群體逐漸縮小,獻賦者日少,獻賦活動益衰。
北宋;革新;罷賦;獻賦;新變
獻賦,又稱“奏賦”,指文士主動或受詔將自己創(chuàng)作的辭賦投獻給帝王、重臣及友客等,以達到炫才、諷頌或干祿的目的(馬言,2015)。有的學者從政治體制和文學風氣兩個方面探討了獻賦活動的內在體制和功能轉變(劉青海,2012),有學者討論了漢代獻賦到唐代試賦的演變(王士祥,2010)。政治因素對獻賦活動的影響巨大,基于此,我們探討了北宋慶歷革新對獻賦活動的影響。北宋前期,由于帝王悅好、郊祀行禮、皇帝巡狩、宮觀節(jié)慶等因素,基于“功由賦宣”的思想,群臣奏賦多頌。而慶歷革新,則一掃虛頌之氣,轉而以實用的諷諫之文代替,獻賦活動受此風影響,亦奏賦以諷,成一代之新,具有重要文學史意義。另外,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所引辭賦原文,以曾棗莊和劉琳先生所編《全宋文》為要。
慶歷時期,北宋王朝進行了轟轟烈烈的政治革新運動,為時造文、針砭時弊的文學觀成為主要的文學思潮,一味歌功頌德、粉飾太平的賦作逐漸沉寂。王珪謂彭城郡世延“慶歷中,上方鄉(xiāng)文學,而嘗進所著詩賦,賜書褒諭”。(四庫全書本《北宋建隆至靖康·華陽集》卷五十五)此時仁宗行文學之要在于糾補政闕,改革時弊,沈遘進《本治論》,仁宗即謂之“近獻文者率以詩賦,豈若此十篇之書為可用也”(脫脫,1975)10651。文臣針砭時弊,獻賦勸誡之風逐漸興起。
慶歷二年(1042),歐陽修以當年進士科舉題目為題奏賦以諫。其《進擬御試應天以實不以文賦》數(shù)百之言,盡述近年的各種天災,詳述當今之要務,勸誡天子修德修政。賦引狀謂“臣聞古者圣帝明王,皆不免天降災異,惟能修德修政,則變?yōu)臑楦?,永享無窮之休”(曾棗莊和劉琳,2006)346。慶歷六年冬十一月,仁宗畋獵城南之東韓村,交趾李徳政遣使獻馴象,群臣觀賞,“于是群臣爭獻賦頌,有以田獵為戒者,明年有司復以請,上曰:‘罷之,吾不復獵也’”(王應麟,1987)2680。又范仲淹獻《明堂賦》,圍繞明堂之道勸誡仁宗慎思篤行,不偏不倚。明堂為天子布政之宮,可祀先王而配上帝,坐天子而面諸侯。范賦鋪述明堂春夏秋冬之景,期天子順時而尊理。巍巍明堂,設之在道。漢魏以下,隋唐之際,明堂之中享配之文不分,政教之烈不聞,所以帝道不施,故而勸道:“夫明堂之設也,天子居之,日慎日思。思之何也?萬微存乎消息;慎之何也?兆靈系之安危。繇是惟克念以作圣,思堯舜之齊名。懼巍巍之弗逮,乃孜孜于雞鳴”(曾棗莊和劉琳,2006)5。又謂明堂之道在于天子平待萬物,不分參差,懷誠衡之心,含哺而嬉之仁,無反無偏之力。終又針對時下之弊建議仁宗“考列辟之明術,舉處上之橫議。約其制,復其位,儉不為其陋,奢不為其肆,斟酌乎三五,擬議乎簡易,展宗紀之禮,正朝會之義,廣明堂之妙道,極其人之能事,以至圣于神孫億千萬期”(曾棗莊和劉琳,2006)6。明堂之所,本宜歌頌先圣,稱贊君上,以顯肅嚴,然希文反其道而勸,這對警醒仁宗,消解經久之積弊,具有重要意義。
李觀未為官時曾作《長江賦》針砭朝廷重西北而輕東南的國策,是賦雖未直呈仁宗,然其以古有采詩之官,而賦亦古詩之流論,希冀得到皇帝垂聽。是賦以子讬命于父母闡述浩瀚長江于東南諸地之恩,又以歷史典故闡述東南之重,繼而批判時下朝廷重西北而輕東南的國策,以及由此而帶來的隱患:“惟國家重西北而鞭東南。臣何以知之?彼之官也特舉,此之官也累資。斂于此則莫知其竭,輸于彼則唯恐不支。官以資則庸人并進,斂之竭則民業(yè)多隳。為貪為暴,為寒為饑,如是而不為盜賊,臣不知其所歸?!崩^而又謂諸夏內為腹心,蠻夷外為手足,是宜重腹心而輕手足,不宜本末倒置矣,秦備胡而陳吳起,唐戍蠻而寵勛亂(曾棗莊和劉琳,2006)326。足可誡之。
《全宋文》錄有司馬光《交趾獻奇獸賦》與《進交趾獻奇獸賦表》,在討論司馬獻賦情形之前,首先需要明辨其獻賦時間。《全宋文》據(jù)《司馬公文集》謂《進交趾獻奇獸賦表》“嘉佑八年九月初三日上”,然所錄《交趾獻奇獸賦》據(jù)《司馬公文集》等六種書皆謂“嘉佑三年八月二十七日上”,況賦文首句即云“皇帝御天下三十有六載”。問題即在于為何賦與表在《司馬公文集》同本別集中時間不同,司馬不可能嘉佑三年作賦,等到五年后的嘉佑八年才進,如果說司馬在嘉佑三年獻賦后,于嘉佑八年又進賦,則亦不成立。其表首句“今月二十五日有詔詣崇政殿觀交州所獻異獸曰麒麟者”(曾棗莊和劉琳,2006)147,說明這應該就是嘉佑三年八月二十五日的觀獸,“今月”一詞說明是表作于八月,而賦文正是“嘉佑三年八月二十七日上”。再者,對照表與賦文的內容,發(fā)現(xiàn)其表完全就是對賦文的概括,二者所述一致無誤。又表末謂“謹述《交趾獻奇默賦》一篇,奉表投進以聞”(曾棗莊和劉琳,2006)148,所以表與賦應該都是在嘉佑三年八月二十七日上。至于表題下的“嘉佑八年九月初三日上”,無論是年代還是月份都與賦和表的內容相異,故不宜采之。當然,司馬光不會在嘉佑三年八月將上表時間寫成嘉佑八年九月,這應是后人整理時而產生的訛誤。
據(jù)《玉海》卷一百九十八,嘉佑三年六月丁卯,交趾國進貢兩頭異獸,八月二十五日癸亥,仁宗“御崇政殿召輔臣等觀之,司馬光作《交趾獻奇獸賦》”(王應麟,1987)3633。又《宋史》卷三百三十六云:“交趾貢異獸,謂之麟,光言:‘真?zhèn)尾豢芍蛊湔?,非自至不足為瑞,愿還其獻?!肿噘x以風”(脫脫,1975)10758。蘇軾《司馬溫公行狀》亦云:“交趾貢異獸,謂之麟。公言:‘真?zhèn)尾豢芍?。使其真,非自然而至,不足為瑞,若偽,為遠夷笑,愿厚賜其使而還其獸?!蜃噘x以諷”(曾棗莊和劉琳,2006)415-416。司馬光實于嘉佑三年八月二十七日作賦進之。司馬首述因仁宗“化治于人,德通于神。邇無不協(xié),遠無不臻”(曾棗莊和劉琳,2006)117,故交趾貢獸。中以臣頌君謙營造歡樂之景,繼而群臣欲諷還頌,故意夸張炫耀仁宗之功,以此令皇帝思過而遠離交趾異獸?!俺嫉戎^宜命協(xié)律,播之聲歌,詔太史編之簡策,以發(fā)揮不世之鴻休,張大無倫之丕績……皇帝乃穆然深思,揪然不怡”(曾棗莊和劉琳,2006)117-118。至此,皇帝又追思古圣正心修身以治國,況今邦雖康而未復漢唐之宇,俗雖阜而未有堯舜之風,物有瑕疵,民有怨言,其豈能未安而忘危,未治而忘亂,樂享四方獻貢。又豈能令番邦異獸玷污盛德之地,為“蠻夷”所笑。轉而以迎獸之物用招選茂異,君臣一心,則國富民強,物種祥瑞,億兆難數(shù),如此蠻夷之凡禽,瘴海之怪獸“皮不足以備車甲,肉不足以登俎豆”(曾棗莊和劉琳,2006)119,故今日不必造百里之水衡以令其污。司馬以君臣對話形式,通過臣子極頌以令天子自醒,不同于往日臣子單純地說教。
仁宗春秋高而無嗣,大業(yè)無繼,文臣因之獻賦以諷,或期仁宗修德養(yǎng)身以待子福,或冀早定大計,以續(xù)炎宋?!端问贰肪砣侃柖骸叭首诖呵锔?,未有繼嗣,(李)絢因祀高禖還獻賦,大指言宜遠嬖寵,近賢良,則神降之福,子孫繁衍,帝嘉納之”(脫脫,1975)10028-10029。司馬光《龍圖閣直學士李公墓志銘》亦云:“仁宗春秋寖高,未有繼嗣,公因侍祠高禖,還奏賦,大指言王者修身治國家,遠嬖寵,近柔良,則神降之福,子孫繁衍。上深嘉納,命內侍石全育宣召慰撫之”(曾棗莊和劉琳,2006)308?!队窈!肪砭攀牛骸叭首谖从欣^嗣,絢因奉祠髙禖,還奏賦,大指言王者逺嬖寵,近柔良,則神降之福,子孫繁衍,帝嘉納”(王應麟,1987)1816。諸般文獻所載文字雖異,然皆謂李絢祀高禖而獻賦以諷,勸諫仁宗遠小人近賢良,則天降子福。又《宋史》卷三百三十七:“(范鎮(zhèn))見帝春秋益高,每因事及之,冀以感動帝意。至是,因入謝,首言:‘陛下許臣,今復三年矣,愿早定大計?!忠虻勏?,獻賦以諷。其后韓琦遂定策立英宗”(脫脫,1975)10786-10787。蘇軾《范景仁墓志銘》亦曰:“以仁宗春秋益高,每因事及之,冀以感動上心?!髂?,又因袷享獻賦以諷。其后韓琦卒定策立英宗”(曾棗莊和劉琳,2006)49。兩則材料都說明范景仁獻賦諷勸仁宗早定后繼之君。綰和而論,臣子借典禮祭祀,藉事依情,勸諫天子修身正心,選材治國。
仁宗政治革新,糾補時弊,提倡為時造文,這一系列舉措促使獻賦情形發(fā)生變化。奏賦者多是已獲取高官利祿的大臣,不再需要獻賦拜官,而是汲汲于朝事,常思治國之策,故此時的賦不再是揄揚國體,宣上國聲威,而是發(fā)揮政論文的功能,直言時弊,直刺皇帝。講究辭藻典章的艷賦不再,受時文影響而多議論古來朝政得失,以大量典故與時下情形說理勸誡。這不同于漢賦勸百諷一,而有著鮮明宋文“好議論,喜說理”的特征。
自從慶歷政治革新以后,政治對文學的要求就是具有實用性,能夠解決現(xiàn)實問題,這不僅使辭賦的風格發(fā)生變化,而且逐漸將其剔除官方序列,尤其是在進士科考中,圍繞經義與詩賦的爭論喋喋不休,但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策論成為進士去留高低的主要標準,詩賦或降至次要地位,或直接廢除,由此導致文人不習賦,“教授”不評賦,進而致使獻賦活動的衰敗。
其實,自真宗至哲宗,不斷有臣子要求進士科考增加經義內容,減少辭賦甚至廢除辭賦。真宗《特旨召試者問時務策并別試賦論或雜文詔》(天禧元年九月甲寅):“自今特旨召試者,并問時務策一道,仍別試賦論或雜文一首”(曾棗莊和劉琳,2006)420。天圣五年,貢院取進士“參考策、論以定優(yōu)劣”。宋祁《詳定貢舉條制奏》(慶歷四年三月)謂進士試三場,先策,次論,再詩賦。范仲淹《答手詔條陳十事》:“先策論以觀其大要,次詩賦以觀其全才,以大要定其去留,以全才升其等級”(曾棗莊和劉琳,2006)105。嘉佑四年何群謂賦體害道,宜罷去。上官均元佑元年四月上《不可以詩賦取士奏》《乞仍以經術取士奏》,元佑五年十月上《論取士不當專以詩賦定去留奏》《再論取士不當專以詩賦定去留奏》。李常元佑三年潤十二月上《乞經義詩賦各設一科奏》。劉唐老元佑五年十一月上《乞經術詞賦二科各有所主以定去留奏》。鄒浩元佑四年十二月上《上哲宗皇帝書》。姚勔元佑七年四月上《乞并立詩賦經義各為一科奏》。彭汝礪《乞詩賦經義策論并重奏》。治平元年司馬光《貢院定奪科場不用詩賦狀》乞科場不用詩賦。王安石熙寧二年上《乞改科條制》去聲病對偶之文而專于經義。熙寧三年三月己亥,“始策進士,罷詩、賦、論三題”(脫脫,1975)275。四年,禮部試進士,“罷詩賦及明經諸科”(脫脫,1975)278。紹圣元年五月甲辰,宋哲宗下《罷進士試詩賦詔》,以令進士專二經。以上諸奏主要分為三類,一是進士科考首試策論,不以辭賦定去留;二是進士科考罷去詩賦;三是針對罷詩賦的弊端,調和而論,經義詩賦并重,分“經義進士”與“詩賦進士”,各以所試定去留。這場論爭不僅影響進士科考,而且也因罷賦與復賦而影響辭賦在整個宋朝地位。如自熙寧四年罷賦到元佑二年復賦,期間長達十六年,而在復賦之后僅八年時間,紹圣元年又再度罷賦,直到建炎二年才復賦,時長三十五年之久。這兩度罷賦致使辭賦教育中斷,不僅文士不會作賦,太學博士及州郡教授也只知經義,不知章句。辭賦地位的下降也使即使會作賦的臣子也不愿獻賦,以免被人譏笑。這便是神宗、哲宗等朝獻賦活動衰弱的關鍵因素。
因熙寧罷賦,神宗朝十八年,概惟有周邦彥、關景暉、王子韶、張耒、鄧忠臣等人獻賦。神宗朝獻賦最顯著者莫過于周邦彥于元豐年間奏《汴都賦》。然其獻賦的具體時間首需明辨。史料所載,概有元豐初、元豐中、元豐七年及神宗年間等?!端问贰肪硭陌偎氖脑疲骸霸S初,(周邦彥)游京師,獻《汴都賦》馀萬言,神宗異之,命侍臣讀于邇英閣,召赴政事堂,自太學諸生一命為正,居五歲不遷,益盡力于辭章”(脫脫,1975)13126?!对娫捒傹敗放c《御選歷代詩余》等七種文獻亦如是載。而《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三百四十四云:“(元豐七年三月)詔太學外舍生周邦彥為試太學正,寄理縣主簿、尉。邦彥獻《汴都賦》,上以太學生獻賦頌者以百數(shù),獨邦彥文彩可取,故擢之”(李壽,1985)?!端问啡摹凡ⅰ段墨I通考》等四種文獻亦謂元豐七年三月。而《欽定四庫全書總目》和《宋詩紀事》等九種文獻率謂元豐中?!队窈!肪硪话侔溯d元豐六年五月二十六日召見米脂寨所降蕃樂人,《汴都賦》呈現(xiàn)于庭?!犊S讀書志》卷五下謂神宗朝。元豐年間自1078至1085共有8年,因此,元豐初、元豐中與元豐七年所指當不同,然周邦彥究竟是哪一年獻賦?我們據(jù)《全宋文》卷二七七五所錄周邦彥奏于哲宗的《重進汴都賦表》,發(fā)現(xiàn)了確定的獻賦時間,其謂“其元豐元年七月所進《汴都賦》并書共二冊,謹隨表上進以聞”。此表為邦彥親奏哲宗,所云“元豐元年七月”當無誤,這又與《宋史》等“元豐初”時間相符,因此周邦彥獻《汴都賦》時間當為元豐元年七月。
《朱子語類》卷一百三十九云:“神宗修汴城成,甚喜,曰:‘前代有所作時皆有賦。’周美成聞之,遂撰《汴都賦》進上”(梨靖德,1986)?!豆沤袷挛念惥邸e集》卷十一亦如是載。周邦彥因獻《汴都賦》而命為太學正,足令其他太學生艷羨而作賦以獻。呂陶《周居士墓志銘》謂“邦彥有軼才,在太學久,獻賦闕下,天子嘉之,命以太學正,諸生莫不榮愿焉”(曾棗莊和劉琳,2006)121。此賦模孟堅擬子平,極鋪張揚厲之能而頌太平。樓錀《清真先生文集序》謂“極鋪張揚厲之工,期月而成,無十稔之勞,指陳事寅,無夸詡之過。賦奏,天子嗟異之,命近臣讀于邇英閣。由諸生擢為學官,聲名一日震耀海內而皇朝太平之盛觀備矣”(曾棗莊和劉琳,2006)100。周邦彥雖然奏賦而為太學正,然“居五歲不遷”,這當與他奏賦得官,而非通過進士科考而來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畢竟辭賦地位已經下降。
與太學生邦彥極頌揄揚盛都之不同,奉議郎關景暉奏《汴都賦》諷諫,今佚。晁補之《汴都賦序》:“至熙寧、元豐間,積累滋久,于是天子方奮然有意修法度、齊庶宮,正宗廟、宮室、井衢、城域,使各有體,以隆中興,示天下為太平觀。而奉議郎、前知亳州譙縣事關景暉初奏《汴都賦》以諷,天子嘉其才,命對便殿?!庇种^“景暉言:‘天子盛德,焦勞天下,蓋四方之政所以行,而其末歸之清凈?!G上愛民力、固基本,如所奏賦旨”(曾棗莊和劉琳,2006)110。
元豐四年(1081),王子韶作《六圣原廟賦》以頌。賦序交代作賦之由在于六圣原廟,滿朝臣子,無人操簡肄言,褒德顯功:“禁密侍從、經師詞宗、游談辯博之臣,未聞操一簡、肄一言,褒德顯功,緝熙圣世之光明,以極來人之所矜,新天下之耳目,且使后世有述焉,亦臣子之闕也”(曾棗莊和劉琳,2006)47。于是其作賦“光揚國美”。此賦亦如張耒《大禮慶成賦》,并未出脫時下頌美賦風。其多述六圣之功,宮殿之肅,對神宗的頌贊卻較少,不再詳述。張耒、鄧忠臣奏賦情形上文已明,可不再贅。
哲宗朝十五年,概惟有周邦彥、張舜民、劉弇和吳彥律等四人獻賦。有意味的是,周邦彥所獻之賦竟是元豐元年進獻神宗的《汴都賦》。《宋史》卷四百四十四云:“哲宗召對,使誦前賦,除秘書省正字”(脫脫,1975)13126。周邦彥《重進汴都賦表》云:“六月十八日,賜對崇政殿,問臣為諸生時所進先帝《汴都賦》……即敕以本來進者……其元豐元年七月所進《汴都賦》并書共二冊,謹隨表上進以聞”(曾棗莊和劉琳,2006)231。因其所奏為原賦,上文已明,不再贅述。
宣和四年(1122)六月二十九日,李長民上《廣汴都賦》以頌。是賦因周邦彥《汴都賦》“所紀述,大率略而未備。若乃比歲以來,宮室輪奐之美,禮樂聲容之華,則又有所未及”(曾棗莊和劉琳,2006)333,故在其基礎上廣而論之。賦序謂“輒鼓舞陰陽,以鳴國家之盛,因改前賦而推廣焉”(曾棗莊和劉琳,2006)333。全賦始以不同的方位維度頌其繁盛,中述宮殿之制,圣上之賢,后贊天子兢業(yè)克勤。亦即“始則本制作之盛者,分方維而第之,中以帝室皇居之奧、任賢使能之效,而終之以持守,冀備乙覽之末”(曾棗莊和劉琳,2006)333-334。
傅共模擬張衡之作進《南都賦》以頌。賦序:“臣謹仿張衡之作,撰為《南部賦》,以紀一時之盛,而后萬世之名焉。上觀星紀次舍之文,下考山川城邑之圖,中采民風里俗之異,傍搜海岳動植之產,泛取四大夷夏之聲,詳述斯民愛戴之情,作為此賦,是亦詩人比興之義焉”(曾棗莊和劉琳,2006)315。其雖謂征實狀景,然觀其所賦仍然是相如主客對話,憑虛夸飾之法。征實之說正如其所言,只為令后世相信一時之盛景而已。是賦以“公子”的無知,“先生”的博才來表現(xiàn)南都之盛。賦文先追述長安、河洛、睢陽、汴京等開朝辟世之城的繁盛,繼而追論南都之史以贊今上“膺圖御世,席列圣之基緒,臨諸夏而控制。參合兩儀,包涵四裔。頃膺中運,遺大投艱,省方侯邦,舜歷蠻荊,萬國玉帛,禹會涂山……”(曾棗莊和劉琳,2006)316-317,瞬時,京畿之盛,建國之體,官府之屬,朝廷之禮紛至沓來。又述南都之廣,東南西北四方之物羅列而出。又述險阻之守,天險之關,君相之造成之。在“先生”夸飾南都國制禮樂、廣大園囿和險關強師之后,“公子”“乃知道德之威而成乎安強”。概而言之,其所夸亦未出脫子虛上林之法,山川草木,蟲魚鳥獸,江河湖海,神靈仙道云云,不一而足,而這一切皆歸功于圣上之德。
崇寧二年(1103),徽宗收復河湟之地,翌年,取西平而設州縣,這對積貧積弱的北宋來說,無疑是天降瑞福,徽宗之德剎時冠古,群臣上萬年之觴,毛滂奏《恢復河湟賦》以頌。其《進恢復河湟賦表》謂河湟之地,地形險要,兵甲鋒利,將士敢死而善戰(zhàn),我朝之兵畏之而不敢有老羌之心,然天聲降臨,地動山搖,鳥驚鼠竄,游魂窮山,故地歸矣。賦文首述徽宗自潛宮至即位三年之盛德,中述圣君神武雷斷而出師,圣師軍威浩蕩,故地黎民棄作而迎,后述排兵布陣,十三日而滅老羌,末又贊天子之德,炎宋之興。理宗朝,羅椅奏《明堂賦》,以數(shù)百言論明堂歷代沿革,否古稱而謂宜從今之制。其就制言制,毫無范文正輩的浩瀚之氣,猶如枯葉。
北宋后期,國家積貧積弱,亡國之象不斷顯現(xiàn),亟需解決時弊,挽救頹勢,策論等實用之文地位日升。詩賦等講究辭章的艷體備受冷落,成為時人批判的對象。熙寧、紹圣兩度罷賦,使辭賦地位陡降,文士詞臣少有作賦,即使勉強為賦,也只是模擬前人,無病呻吟而已,獻賦活動衰敗至此。
概而言之,慶歷新政不僅影響宋代的政治格局,而且也對獻賦活動有深刻影響。慶歷革新批判浮華艷麗之文,無益國運,主張學習時文,針砭時弊,建言獻策。此時的獻賦不再是歌功頌德,轉而以諷諫為要,如貞觀獻賦,文臣紛紛奏賦直刺時弊,不同于漢代“勸百諷一”。這時的賦文不再鋪夸炫耀,羅列物產,而是如策論一樣,講求實用,于時有益。宋代進士科承唐代舊制,以詩賦為主,然而詩賦與經義牽纏不斷,熙寧、紹圣兩度罷賦不僅影響科舉考試,而且也使獻賦活動逐漸衰弱??婆e罷賦使文士不再學習詩賦創(chuàng)作,一心習經斷義,教授也不再研究聲病章句之學,這導致文士不會作賦,教授不會評賦,獻賦群體逐漸減小,這是北宋后期獻賦活動衰敗的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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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New Change of Offering Fu and Innovation of Qingli in Northern Song Dynasty
MA Yan
(School of Language and Literature,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Guiyang 550001,China)
There is no end for xianfu activities in Song dynasty which lasted four hundred years.Literature can reflect reality,and solve the problem due to Qingli reform’s effect.Ministers offered fu to discuss malpractice,and illuminate good recommendation as well as political essay.Fu was abolished in imperial competitive examination.As a result,the scribe studied discourse on politics and Confucian-classics argumentation instead of fu.Therefore,Fu writers gradually droppe Fu.What's worse,they couldn't do it.Of course,the group of fu writers was becoming small and small,the people of offering fu tapering,offering fu activity decaying.
Northern Song Dynasty;innovation;abolishing fu;offering fu;new changes
I 207.224
A
1671-055X(2017)02-0016-05
10.16595/j.1671-055X.2017.02.005
2016-09-24
貴州省教育廳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項目(2015DXS06)。
馬言(1990-),男,河北邢臺人,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詩賦研究。E-mail:1402074629@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