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理性與成熟的成長之路
——讀華頓的《純真年代》和《夏季》

戴福麗

（黃山學院 外國語學院，安徽 黃山245041）

一、引 言

成長小說是美國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以表現(xiàn)成長為主題的小說也占據(jù)了很重要的位置。這一類小說通常表現(xiàn)了主人公對人生的頓悟和自我意識的獲得。而體現(xiàn)成長主題的小說大多會描寫人物從天真幼稚到心理成熟的不斷成長變化，引領(lǐng)他們進入更為理性的成人世界。[1]37《純真年代》是華頓最著名的代表作之一，外界評論很高，是最為典型的描寫美國紐約上層社會生活百態(tài)的作品之一。而《夏季》的背景設(shè)置卻截然不同，故事發(fā)生在偏僻、落后和閉塞的鄉(xiāng)下地區(qū)，描寫的對象是下層社會的年輕人。然而這并不影響兩者的共同之處，即都描述了主人公的成長之路，體現(xiàn)了成長的主題。主人公阿切爾和切麗緹的成長背景與經(jīng)歷有異，但故事結(jié)局卻很是相似，契合了成長小說的基本模式。它通過對年輕主人公出走、考驗、迷惘、頓悟和認識人生及自我的情節(jié)模式來展現(xiàn)和反映出人物的思想和心理從幼稚走向成熟的變化過程。[2]4兩位主人公的生活環(huán)境不同，但都陷入了痛苦的三角戀情之中。在真愛出現(xiàn)之前，都覺得生活還可以接受，但也都具備潛在的不安分，直到關(guān)鍵人物出現(xiàn)，激發(fā)了他們內(nèi)心向往自由、渴望新生、追求情感的沖動，被壓抑的個性才得以釋放出來，讓他們不顧一切尋找逃離的機會。而在現(xiàn)實的阻力面前，經(jīng)歷掙扎和迷茫之后，又喪失了最后的信心和勇氣，更確切的說是內(nèi)心逐漸在成長成熟，能夠更為冷靜、理性地分析看待周圍的人和事，最后做出明智的決定。

二、阿切爾的成長之路

成長的道路通常都是從不安分和誘惑開始，對阿切爾來說，這兩者都是具備的。阿切爾出身名門望族，從小接受良好教育，各方面條件優(yōu)越，并有一份門當戶對的婚約；未婚妻是漂亮、聰慧、天使般的、標準的上流名媛。面對這樣的生活和環(huán)境，他曾經(jīng)是很滿足的?！凹~蘭·阿切爾從記事開始就已經(jīng)意識到這些了，而且完全接受并早已把它們當成自己世界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了。”[3]86在紐約上流圈子也混地如魚得水，但他卻自恃甚高，認為自己比起周圍的人思考得更多，讀得更多，甚至對任何事情都有更高明的看法，并常常對陳腐的貴族生活感到厭惡。面對每天都重復一模一樣的事情，他發(fā)出以下感嘆：“千篇一律——千篇一律！”[4]58隨后艾倫·奧蘭斯卡的出現(xiàn)更是打破了他內(nèi)心的平靜，誘惑也由此到來。奧蘭斯卡夫人個性突出，大膽追求獨立，愛情自由，全然不同于老紐約上層社會制造出的千篇一律、刻板單調(diào)的女人，阿切爾的未婚妻梅·葦蘭，她代表的是上流階層的所謂的規(guī)則，毫無個性可言。艾倫的到來為阿切爾打開了全新的一扇窗，也激活了他內(nèi)心被長期壓抑的因子，很快產(chǎn)生共鳴。他們互相吸引，阿切爾在艾倫身上找到很多共同點，例如對藝術(shù)和文化的熱愛。她雖處于剛剛離婚的狀態(tài)，可從歐洲回歸的艾倫渾身散發(fā)著自由的氣息和成熟女人的魅力，和梅形成了強烈反差。阿切爾被艾倫深深吸引，而梅則讓他感到乏味和壓抑。因為艾倫是反傳統(tǒng)的代表，敢于追求自由和愛情，讓阿切爾看到了真實的自我。阿切爾對艾倫的感情其實從另一個側(cè)面也是對自我認識的深化。[5]66相比之下，梅則是老紐約道德規(guī)范的完美代言人，在阿切爾面前就意味著社會規(guī)則對他的束縛。

在艾倫出現(xiàn)之前，阿切爾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樣的愛情和生活的，在艾倫的啟示下他對自身的追求有了更加清醒的認知，使得他決定反叛之前壓抑他、使他厭煩的社會規(guī)則，打算與心上人一起逃離，去尋求和實現(xiàn)自我。阿切爾在對艾倫的感情中陷得很深，盤算著如何與艾倫雙宿雙飛，甚至想不顧一切地遠走高飛?？墒菣M亙在他們中間的是與梅·葦蘭的婚約，更確切的說，是老紐約的道德規(guī)范。而奧蘭斯卡夫人代表的是反傳統(tǒng)的，是不受紐約社會所歡迎的。他們對阿切爾的蠢蠢欲動早已有所察覺，只是冠冕堂皇地裝作不知，暗地里卻想方設(shè)法要將他倆拆散，梅便自然而然成了代言人和實施者。她看上去純真無知且很親善，實則給人的感覺是心機深重，使盡手段迫使阿切爾回歸身邊。此時的阿切爾陷入了掙扎之中，在追求理想自我的道路上沒有一帆風順，他的內(nèi)心是矛盾的、迷茫的。阿切爾其實也已經(jīng)看破梅的心機，卻始終沒有道破，在反復掂量和審時度勢之后，他的內(nèi)心在逐步的成長、成熟，最后的關(guān)頭還是放棄和艾倫私奔的好時機，選擇妥協(xié)，將自己的婚姻之舟停靠在了安全的港灣。即使他對他生活的老紐約是那樣不滿，他斷然不敢也不愿與之決裂。[6]31他盡管是心有未甘，卻沒有像往日那樣沖動的想法了，由此實現(xiàn)了他的頓悟。小說的最后，梅已去世，幾個孩子也長大成人，他也有機會與艾倫重修舊好，可真到了樓下，他還是猶豫不前，最后選擇不見?！霸谖业挠^念當中，坐在這里想像一下遠比我真的走上去還要真實可信?！盵4]250

三、切麗緹的成長歷程

《夏季》中所描寫的主人公切麗緹與阿切爾有所不同，她是位來自下層社會的青年，但在追求理想自我的過程中，同樣遭受了社會規(guī)則帶來的壓力和束縛，尤其是在追求愛情自由的道路上受阻，從而經(jīng)歷了反叛、逃離、掙扎、迷茫到頓悟的成長過程。

在切麗緹的成長道路上起關(guān)鍵作用的是兩個男人，一個是她的養(yǎng)父羅約爾，另一個是情人哈尼。切麗緹生長在雙親缺失的、不健全的家庭，也沒有接受過正規(guī)的教育，出身更沒有那么體面，可她有一顆不安分的心，向往著外面的世界，渴望屬于自己的愛情。她生活的北多瑪相對于她出生的地方要先進文明得多，這也是周圍的人一直給她灌輸?shù)乃枷?。她原本的生活雖封閉,可也算安逸,她還曾為了陪伴養(yǎng)父而放棄出外上學的機會,但自從偶然一次機會她去了納特頓之后，對外面的世界有了些許了解,便覺得這里的生活是如此閉塞和沉悶。在圖書館工作期間,依然覺得生活沉悶,對里面的書籍沒有絲毫興趣,養(yǎng)父羅約爾的兩次求愛更是讓她心生厭惡?！拔沂嵌嗝从憛掃@里的一切!”[7]5切麗緹不止一次這樣說。讀者可以從主人公兩次直白的自語中感受到她那份渴望自由的躁動和備受壓抑的欲望。[8]275她要離開北多瑪，擺脫養(yǎng)父的不倫之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哈尼走進她的生活，如同久違的陽光照進她的心田，使之變得生機盎然。正處年少沖動的年紀，再加上兩個男人的誘因，使得她堅定了離開的念頭。切麗緹邁出了成長的第一步——反叛與逃離。因為忌憚小鎮(zhèn)上人的世俗的看法，害怕被發(fā)現(xiàn)而受到懲罰，他們躲在山邊的小屋里偷偷幽會。她日日陪伴和期待，等待著好的時機能與心上人遠走高飛。然而在一段不確定的沒有明確承諾的交往后，哈尼與她漸漸疏遠，直到她發(fā)現(xiàn)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哈尼在城里早有婚約，與她的相知只是一時的新鮮。這是切麗緹遭遇的第一波挫折。

雪上加霜的是此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切麗緹本可以將此作為籌碼來挽回自己的愛人，被動接受命運的安排，但她清醒地認識到，哈尼永遠不會回來，于是主動提出讓哈尼履行承諾與安娜貝爾結(jié)婚，[9]71慷慨地成全了他們，而哈尼也回信表示欣然接受。切麗緹的這個舉動已經(jīng)說明她內(nèi)心掙扎之后得到了一定的成長，迎接她的是第二波曲折和成長。

決定墮胎又遭受波折，迷茫中的切麗緹并未完全放棄逃離的念頭，所以決定回到出生地，上山尋母，尋找慰藉。當她疲憊不堪地掙扎著來到自己出生的山里時，卻得知母親剛剛?cè)ナ?，這個她本寄予一絲希望的地方是那么不堪，外祖母和母親都曾經(jīng)過著像畜生般的生活。深感失落與沮喪的切麗緹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處境，開始認清自己，認清現(xiàn)實，開始醒悟——如若給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一個相對安穩(wěn)的生活，就得放棄無謂的掙扎做出妥協(xié)。因此她最終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抉擇：下山找養(yǎng)父羅約爾，回到原來的生活。而此時，羅約爾正上山來找她，得知她懷孕的事，仍然決定娶她。嫁給養(yǎng)父后的切麗緹雖然心里還給哈尼留了一席之地，但慢慢地她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的那顆心也漸漸安定下來。故事的最后，讀者可以看出切麗緹對現(xiàn)有的狀況還是比較滿足的，也基本完成了她的兩次成長過程,變得成熟起來，“他們的眼神交匯之處有切麗緹以前從未見到過的東西：一種令她感到慚愧卻很安全的感覺?！盵7]194

四、結(jié) 語

無論是《純真年代》中的阿切爾，還是《夏季》中的切麗緹，都曾為了追尋自己的夢想，追求真愛，想要不顧一切沖破世俗的藩籬，實現(xiàn)真實的自我。在社會規(guī)則的阻擋下，他們滿懷希望沖動過，遇到挫折掙扎過、迷茫過，但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的內(nèi)心不斷成長，變得越發(fā)理性，漸漸地認清現(xiàn)實，他們醒悟了，最后做出對他們來說最為妥善的抉擇。與其說他們都向現(xiàn)實低了頭，不得不屈服，不如說他們都成長成熟了，看待事物更加理智，更加全面了，更加懂得生存之道了。這也體現(xiàn)了作者本人世界觀和人生觀的轉(zhuǎn)變。華頓出身名門，一開始也有門當戶對的婚姻，但她的情感之路實有波折。她還親身經(jīng)歷世界大戰(zhàn)，參與救援工作，直面世間凄苦。年輕時的華頓也曾犀利和鋒芒畢露過，大膽追求自己的愛情，可隨著年齡的增長和閱歷的豐富，到了晚年時期她的心態(tài)已經(jīng)有了很大轉(zhuǎn)變，更加尋求穩(wěn)妥，和舊秩序握手言和了。這些都反映在華頓的作品當中，尤其是《純真年代》的故事結(jié)局就很能說明這一點。因此說華頓的這兩部小說都凸顯了成長的主題，是對成長小說研究的深化和豐富。不僅體現(xiàn)了對兩性和諧共存的探索，更強調(diào)了個人追求和社會規(guī)則之間的理性平衡。

[1]田迎春.走近美國文學中的成長小說[J].安徽文學，2014（1）.

[2]成新霞.伊迪絲·華頓成長小說研究——《伊坦·弗洛美》和《夏季》[D].哈爾濱：哈爾濱工業(yè)大學，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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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吳雨錚.追求自我與真愛之旅——淺析《純真年代》中紐蘭·阿切爾的心靈成長[J].安徽文學，2012（6）.

[7]Wharton,Edith.Summer[M].New York:Signet Classics,1993.

[8]何雁.從華頓的女性視角分析夏洛蒂的反叛到妥協(xié)[C]//李維屏.英美文學研究論叢：第21輯.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4.

[9]馬春花.從“他者”到“自我”——對《夏天》中切麗蒂的心理探尋[J].作家，20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