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為山
展覽名稱:書中有我—蕭嫻先生誕辰115周年遺墨展
主辦單位:中國美術(shù)館
展覽時間:2017年7月27日—8月6日 展覽展廳:19—21號展廳
展品數(shù)量:約100件
20世紀的書法史上,有一位偉大的女書法家,以其蒼渾、厚潤的書風為世所譽,躋身一流,領(lǐng)一代風騷,她就是蕭嫻先生。
回顧20世紀書壇,帖學一派雖有海上潘伯鷹、白蕉、沈尹默諸人力挽狂瀾,然終因勢單力薄而日漸式微。在眾多社會學術(shù)、文化精英的推波助瀾下,特別是康有為《廣藝舟雙楫》中的“魏碑無不美者”之說,從理論上將碑派書法推上足以與帖學分庭抗禮甚或以絕對優(yōu)勢壓倒帖學的境地。
在實踐上,以康有為、李瑞清、沈曾植、曾熙、李叔同、于右任、高二適、胡小石、林散之、蕭嫻、王蘧常、謝無量、沙孟海、陸維釗、徐生翁等為代表。其他以畫聞名的書家如吳昌碩、徐悲鴻、黃賓虹、潘天壽、齊白石,以甲骨篆書聞名的羅振玉、董作賓等或以碑入帖,或以帖融碑,或取法甲骨金文,或取法章草簡牘,以各種風格樣式的取法匯入到碑學的滾滾洪流中,成績卓著,蔚為大觀。蕭嫻先生即是這股洪流中卓然獨異的猛將。她以女性獨特的身份與視角詮釋演繹著大丈夫的豪邁與激昂,責任與擔當。
蕭嫻《行書自作詩稿》(《除夕》《家大人書來,知渝城被炸,日夕憂煎,予兄弟之安否,夢寐系之,因擬古怨意一篇》《寄外》)35cm×27cm 蕭嫻家屬藏
蕭嫻《行書自作詩稿》(《答友人問》《柬友》)35cm×27cm 蕭嫻家屬藏
蕭嫻《行書自作詩稿》(《詠竹》《擬杜工部七歌之二》《登掃葉樓》) 35cm×27cm 蕭嫻家屬藏
蕭嫻《行書自作詩稿》(《見示即景詩乃勉和之》《偶成》《哭劉緗姐》)35cm×27cm 蕭嫻家屬藏
蕭嫻《行書五言聯(lián)》(江流天地外 山色有無中)南京求雨山蕭嫻紀念館藏 1995
蕭嫻《行書五言聯(lián)》(黃山云似海 天姥日為丸)南京求雨山蕭嫻紀念館藏 1991
蕭嫻《篆書八言聯(lián)》(左圖右書開卷有益 模山范水閉戶自精)南京求雨山蕭嫻紀念館藏 1980
先生字稚秋,號蛻閣,署枕琴室主,出生書香門第。父蕭鐵珊追隨孫中山先生,南社社員,工詩文書畫。蕭嫻自幼隨父習書,13歲時于廣州即以善作擘窠大字被譽為“粵海神童”。20歲于上海得康有為贊賞,獲其題詩獎譽“雄深蒼渾此才難”,并正式拜康有為為師,其一生的書法實踐與理論基礎(chǔ),就是在康氏的影響下走出的。書壇巨擘于右任等曾撰文《介紹大書家蕭嫻女士》推介其書藝。年少的蕭嫻,即已展露其在書法上的驚人才能與影響。
蕭嫻先生生于貴州,但她藝術(shù)的不斷精進與風格的成熟與完善主要在江蘇南京完成的。其時的江蘇,逐漸形成以胡小石、高二適、林散之與先生被合譽為“金陵四老”為代表的書家群體?!八睦稀敝g,面貌不同,追求各異,相互砥礪,各臻異響,并以群體集中的呈現(xiàn)彪炳現(xiàn)代書史。林散之紹接黃賓虹,清逸超然;高二適以章草筑基,風骨高昂古雅;胡小石受業(yè)清道人,雄深勁??;蕭嫻則承康有為而致廣大精微,堪稱女中圣手。
先生書以“三石一盤”(石鼓文、石門頌、石門銘、散氏盤)為基,用工至勤,朝斯夕斯,一生不廢。集奇氣、豪氣、磊落氣、丈夫氣于一身,得蒼渾、厚拙、遒潤書風。先生喜作擘窠大字,揮毫落紙如江河行地,如“道登天門”尤見其豪邁胸襟。喜作對聯(lián),所擇聯(lián)語亦多氣魄雄大,與其書風相表里,更覺渾然一體。其巾幗氣概,磊落慷慨,不知令多少須眉男兒折腰。撰聯(lián)“書中有我,眼底無它”,道出其睥睨千古,獨立蒼茫的自信與豪壯!“樓船夜雪,鐵馬秋風”“大江東去,天馬南來”,又載寄其多少豪情!先生喜執(zhí)大筆,飽醮水墨,著紙則如犁耕大地,似春雨潤物,其書法結(jié)體的張力和內(nèi)在氣韻暗合著上聯(lián)與下聯(lián)的音律、氣勢,成為形式與內(nèi)容完美的整體。
蕭嫻《行書自作詩稿》(《有感再寄外》《鬻字自例》《再自例》)35cm×27cm 蕭嫻家屬藏
蕭嫻先生豪邁一生中并不乏女性的柔情與溫婉。在生活中,她是丈夫溫柔的妻子,是孩子慈祥的母親。在藝術(shù)上,雖然崇尚豪壯但不失精微,其小字的娟秀透露出女子特有的細膩柔情。其抗戰(zhàn)流亡時所作詩集《劫余草》以小行楷書就,精美絕俗,亦可透見先生帖學之功。詩集中或述流離之苦:“嗚呼歌兮歌正哀,劫灰飛盡望春回”;或寄雅意:“我愛清清竹,可以醫(yī)吾俗”;其在家中常掛的寄寓思鄉(xiāng)之意的“家在夢中何日到,春來江上幾人還”,更是體現(xiàn)了一位女書法家細膩而真摯的綿渺悠長之情。
蕭嫻《行書自作詩稿》(《林兄住烏江偶成虞姬一首》《偶感》《感懷》)35cm×27cm 蕭嫻家屬藏
我有幸于上世紀80年代見識先生,并常聽先生說古道今,觀先生展紙揮毫。那個座落于玄武湖畔的寓居,院子里的楊柳、竹子在春天里新芽萌蘗、新篁初露時,先生總是親手撫之,給予問候。
1992年秋,我為先生塑了一尊頭像,基于對其書風及審美的認識,也出于對其藝術(shù)與人格的敬重。像塑好后,先生親自登門造訪,并健步一步一步登上二樓,那氣勢宛如她書寫時的神韻……
二十多年過去了,蕭先生那腳步聲依然回蕩,伴隨著她的書法,一起成為20世紀的文化記憶。今天,中國美術(shù)館在梳理20世紀書法,并組織有代表性的大家進行系列展覽時,蕭先生毫無疑問名列其中!我們也十分感謝先生的家人向中國美術(shù)館捐贈部分作品,這將為后世傳承留下范本。相信,也堅信,此時的蕭先生在那浩渺的書法天國露出自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