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所有的秘密，都能找到安放之處

鐘煜

一天，游游對我說：“媽媽，我和爸爸有個秘密?！彼劬τ泄饷ⅲ婚W一閃地：“不過，我不能告訴你?！?/p>

我大度地微笑，輕輕捏她鼓鼓的臉蛋：“不告訴就不告訴。你當然可以有秘密?！?/p>

“游游的秘密”，在我們家有特殊的含義。

因為是三代共居，外公外婆和爸爸媽媽，各有各的生活習慣，各有各的育兒觀，也各有各的倔強。

當我禁不住游游的央求又給她買了一個巧克力蛋，會憂心忡忡地交代她：“別跟外公外婆說哦?！碑斖夤活櫸摇白约旱氖虑樽约鹤觥钡膰酪?guī)，幫游游收拾好了書包，一定會和游游拉鉤：“不許告訴媽媽。”爸爸帶她和小伙伴出去玩high了，拍胸脯保證：“一會兒一人一個冰激凌！”然后，這就成了“游游和爸爸的秘密”。

這些秘密的生命周期，基本上，不超過一天。

她會得意地炫耀：“外公幫我收了書包，還不讓我告訴你?！比缓笥H親熱熱地在我耳邊補充一句：“我所有的秘密，都會告訴你的！”

她會老老實實地描述：“我有一個秘密，就是媽媽給我買了巧克力?！比缓筻嵵仄涫碌卣f明：“你們可別到處說哦，這是秘密！”

孩子的“坦白”反而讓大人的巧思毫無用武之地，“游游的秘密”從不曾被戳破，而且，時間長了，它成為全家人一種心照不宣的妥協(xié)，以及相互間“我尊重你的不同意，但是抱歉，我還是要這么做”的一種委婉的告白方式。

但是她漸漸長大。

那個“和爸爸的秘密”，她一直沒有對我說。很多次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止”了，但是煩惱，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對最親密的人背負一個秘密，無論是怎樣的秘密，都很難受吧。

我不知道是該勸她：“沒事，告訴媽媽，媽媽又不會批評你或者爸爸”——這樣她會覺得對不起爸爸，還是該鼓勵她：“答應別人了，就應該說話算話?！薄@樣并不能緩解她的壓力。

所以，居然有一本繪本叫做《不要告訴別人》，真是讓人歡喜。

田鼠卡莉一大早敲開兔子亞齊的門，告訴他一個秘密。

兔子亞齊因為終于可以守護一個秘密興奮不已，卻發(fā)現(xiàn)保守秘密并不容易……

他為此做出了最大的犧牲——決定躲在家里不出去。

“我不能為了一個秘密而餓死，但是我也不能背叛朋友！真是兩難！要是我可以去掉這個沉重的秘密，我就會輕松許多，但是要怎么做呢？”

終于，他找到一個樹洞，傾訴了這個秘密。晚上就給游游講了這個故事，末了問她：“喜歡這本書嗎？”

“還行?！?/p>

“書里說，保守秘密，是特別不容易的事呢。我覺得真是這樣。你覺得呢？”我小心翼翼地問。

“嗯。”她不置可否。

“如果有個秘密特別讓你難受，你可以告訴媽媽，當然，也可以像兔子亞齊一樣，找一個好辦法說出來。”

“嗯。”

很多很多年前，在一本忘了名字的雜志上，忘了是什么人，忘了是在什么樣的文章語境里，寫過一段我已經(jīng)記不清楚原文的話，大意是一位媽媽描述她與女兒的關(guān)系——

不一定是無話不談的朋友，而是，如果女兒想要說一個秘密，她就會知道，媽媽一直在準備著聽。

我一定是被打動了，所以多年來一直記得。

所以在做了媽媽之后，也曾矯情地扳著游游的肩，熱切地告白：“你知道嗎，你有任何事，只要你愿意，都可以告訴媽媽。”

她一副“這還用說”的表情，大剌剌地捏捏我的臉，走開了。

但是她漸漸長大。

昨晚收拾鉛筆盒的時候，掉出來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片。我一邊打算幫她拾起來，一邊問：“里面寫的什么呀？”

她立刻跳起來，跑過來，搶過紙條：“我不告訴你！這是我的秘密！”

好吧，女兒終于有秘密了。

之后，大概會有越來越多的秘密。

她還會不會記得我曾經(jīng)給她講過的這本《不要告訴別人》。記得這么一個愛操心老媽的殷殷叮囑：你當然可以有秘密，你說或者不說，我都在這里。

好吧，和所有的人生經(jīng)驗一樣，語言永遠只是一種隔靴搔癢的交待。還好能找到這樣一本繪本，包裹住我各種微妙的心情，比如：

我理解你的愁悶

我尊重你的承諾

我很想替你分擔壓力

我希望……希望你所有的秘密，都能找到安放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