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宗港味 CULT電影《老笠》的精神題旨探究

彭瀟霞

《老笠》（又名《老笠便利店》）是由香港導演火火執(zhí)導的一部融合驚悚、荒誕、血腥、黑色幽默于一體的影片。該片一上映，便引發(fā)巨大的爭議。在第19屆蒙特利爾奇幻電影節(jié)上，獲得了最佳亞洲電影銅獎?！独象摇芬员憷隇轭}材，有人說這是一部cult電影，導演劍走偏鋒，不按常理出牌，劇情多次反轉，荒誕不已，是在向昆汀·塔倫蒂諾致敬。同時，影片中經典的港式無厘頭中也能看到周星馳的影子。便利店的題材，又很容易讓人想到2009年楊慶執(zhí)導的電影《夜店》。總的來說，這部電影整體上趨于cult電影，同時又具備自身獨特的港式風格。導演的大膽嘗試，確實在港片中激起了一陣風浪，讓觀眾驚喜的同時，又引發(fā)眾人的思考。

一、 多種元素相互融合的影像表達

從電影題材來說，《老笠》選取的是一家便利店一夜間發(fā)生的故事，與電影《夜店》的題材完全一樣，并且連故事的類型也具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兩部影片中都包含打劫的元素，“老笠”在粵語中本身就是“打劫”的意思。在情節(jié)上也都出現(xiàn)了多次反轉，只不過《老笠》反轉性更強，往往出乎人的意料。同樣作為低成本喜劇電影，導演或許有意脫離《夜店》的束縛，試圖走出它的影子。因此，《老笠》的特色在于融合了黑色幽默、港式無厘頭、驚悚、暴力、血腥等多種元素，除了題材之外，片中許多元素確實是在向經典致敬。說《老笠》是一部在向昆汀·塔倫蒂諾致敬的cult電影，并非空穴來風，片中cult風格讓人印象深刻。

首先來說反轉。片中的反轉往往出乎人的意料，一場接著一場，讓人一時難以適應，但仔細一想，又似乎都合情合理。影片一開頭，導演就給觀眾開了個小玩笑。僅僅通過兩組全景鏡頭，觀眾便可眺望國際化大都市香港的繁華，緊接著一個叼著雪茄的年輕富豪站在豪華海景房落地窗前，在他身邊的是一群美女穿著暴露，躺在沙發(fā)上喝著紅酒。隨著音樂的戛然而止，接下來出現(xiàn)了巨大反轉，實際上這些場景都是片中男主角劉建平（阿平，曾國祥飾）想象出來的，現(xiàn)實生活中的他，實際上是一個吃著泡面，與一家人擠在破房子里的“廢青”。自此之后，各種反轉劇情接踵而至。從老嘢開始打劫后，便利店內形勢的掌控權一變再變，從刻薄的經理到出獄的老嘢，再從黑社會大亨到變態(tài)警察阿仁，再從隔壁倒閉面包店老板阿光到變態(tài)警察（警察拉肚子要求阿光代為掌控局面），再從經理到老嘢，每變一次都是一次反轉。而最大的反轉莫過于結局了，結局讓觀眾有點不知所措。原來便利店發(fā)生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是提前設計好的，阿平在便利店見到的人（除了小孩之外），其實都已經死了，他們這么做的原因是在找替身。最后阿平被炸死后，出于對他的各種嫌棄，竟沒有“鬼”愿意上他的身。無奈之下，阿平只好自己上了自己的身，最終活了過來。

另外，作為一部cult風格的電影，驚悚、暴力、血腥都是必不可少的元素。影片的開頭，便籠罩著恐怖和詭異氣氛。阿平偶然在地上撿到的高檔打火機、走過綠色燈光照耀下的地下通道時見到的紙人、墻上的子彈孔等等。這些在營造恐怖氛圍的同時，也都為結尾埋下了伏筆。另外，整部影片都充斥著血腥的鏡頭，仿佛隔著屏幕都能聞到血腥味兒。從阿平被跳樓的夫妻濺的滿身血開始，觀眾就明白，該片肯定離不開各種血腥的鏡頭。老嘢將剪刀插向刻薄的便利店經理、各種人物相繼被爆頭以及最后解開眾人死因時的場景，血腥味都十分濃重。導演在處理這些場景時，時而模糊，時而放慢，時而一閃而過，而其中穿插的各種無厘頭戲謔的元素，又讓影片變得幽默，緩解了觀眾緊張的情緒。影片自始至終都能看到港式無厘頭的情節(jié)：老嘢買剪刀時的自嘲“白癡，有剪刀就不用買剪刀，買了剪刀又要用剪刀把剪刀剪開”；便利店遭老嘢打劫，脖子上插著剪刀的經理還不忘讓店員詢問顧客“要不要加五元換爆炸糖”；原本要掏槍的阿仁從衣服中掏出的卻是藥片，得知沒有水的時候又將藥片放了回去；原本激烈的槍戰(zhàn)卻因為小孩進來換公仔而暫時休戰(zhàn)，四個男人像朋友一樣圍坐在一起討論抽煙，一起朝天上吐著煙圈；用阿光的尸體練習拔剪刀，最后拆掉炸彈時大家的欣喜若狂等等無厘頭情節(jié)，讓人忍俊不禁。

二、 對殘酷社會現(xiàn)實的猛烈抨擊

影片中僅有的幾個人物卻來自社會的各個階層，既有來自社會最底層的老嘢，也有來自上層社會的大亨，另外還有醫(yī)生、警察、小店經理和店員。小小的便利店讓他們有所交集，也成為他們相互傾訴人生的地方。男主角阿平是一個“廢青”，與父母、哥嫂生活在破舊不堪的小房子里，自稱寵物店龍貓住的籠子都比他住的地方大，自己還不如龍貓過得清靜。父親賭博導致父母整日無休止的爭吵、哥哥乘嫂子不在肆意玩弄女人、朋友因自己身無分文而離散，更倒霉的是，走在路上都要遇上跳樓的夫妻，把唯一的名牌衣服濺了一身血。所有這一切，讓他失去了對生活的信心，認為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青，還發(fā)出了“其實死又有什么可怕呢？活著又怎么樣？有時候和死了也沒有分別”的感嘆。剛丟掉工作的他，迫于生活的無奈，應聘到了一家便利店當上了售貨員，沒想到又遇上了一個貪財、自私、刻薄的經理。出于對社會的不滿，他把店里的安全套都扎上小洞、將膨化食品放氣、吃店里的面包等等，實實在在的成為了一個廢青。只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便利店所發(fā)生的一切，依舊是生活對他的玩弄而已。

再來看影片中的其他人物。老嘢年輕時打劫金鋪，僥幸逃走后，發(fā)現(xiàn)自己打劫的東西全是假的，原來那間金鋪賣的都是假貨。一怒之下，老嘢第二天回到金鋪，將所有人都殺了（這也是老嘢買到被人咬過的面包后痛恨便利店經理的原因）。被警察抓住后坐了一輩子牢，出獄后整日流落街頭，依靠撿紙皮為生，最后被一群流氓打劫慘死街頭。作為臥底警察的阿仁，穿上軍裝的第一天，拘捕了一個犯人，上級要求放了犯人，并且送犯人去坐計程車。直到最后當了臥底，一方面要幫著壞人去砍人，一方面又要被自己的伙計拘捕，最后與伙計們同歸于盡。而便利店經理因老婆出軌而精神分裂，在殺死老婆后自殺。作為黑社會的大亨，因玩弄女性而患上了濕疣，威脅、強奸美女醫(yī)生而被割喉。而作為仁心醫(yī)院內外科主診陳醫(yī)生，因長得漂亮，被前來看病的黑社會大亨威脅，無奈出賣色相，最后殺死大亨后自盡。至于“美圖”深愛的帥哥未婚夫，卻是一個為得到遺產而假裝和她結婚的同性戀，最后在樓頂爭吵時被“美圖”推下了樓，“美圖”則跳樓自殺。最后是倒閉的小店老板阿光，因房租太貴，生意難做對生活失去信心，在制作炸彈時被炸死。

不難看出，相對于該片中的其他人物，“廢青”阿平又是幸運的，至少他還擁有生命。而片中各類人物的生活狀態(tài)，正是香港這樣繁華大都市光鮮亮麗背后不為人知的陰暗面，也是對社會現(xiàn)實有力的抨擊。

三、 涌動在靈魂深處的自我救贖

影片中的每個人都極度看重自身的尊嚴。大亨討厭老嘢叫他“廢柴”，正如老嘢討厭經理叫他白癡、傻瓜一樣；明明是遭大亨威脅強奸的美女陳醫(yī)生，在大亨快死時卻一直想著“我是醫(yī)生，我是醫(yī)生”來拼命救他；愛美的“美圖”為救阿平而被子彈打臉而毀容，在看到自己毀容的臉的那一刻，不顧一切地沖向了阿仁，并意外殺死了他，接著立馬拿手機自拍了一張照片發(fā)給了男朋友，問男友是否還愿意要她。過度看重尊嚴，正是對自身生存狀態(tài)不自信的表現(xiàn)，因此，片中的每個人都想要掌握主動權。值得注意的是，一旦擁有了掌控權，片中的每個人似乎都變成了人生哲學家。經理為了向“美圖”證明愛情是不可信的，就如同他的老婆見了男人會出軌一樣，男人見了漂亮的女人也都會有反應，于是逼迫美女醫(yī)生跳艷舞，讓“美圖”的男友脫到只剩下內褲，讓大家看他男友的反應。事實證明，人性的欲望在誘惑面前最終會暴露無疑。而老嘢在拔掉經理脖子上剪刀的前一刻，點燃了他一直拿在手中的煙斗，之前他說過“煙斗就是在你享受人生的時候才會用的”，說明這時的老嘢在享受他的人生。老嘢大半輩子都在監(jiān)獄中度過，出獄后又只能靠撿垃圾為生，受盡欺凌，命運始終掌握在別人手中，而他口中不時說出的英文，正是對上流社會的不滿和控訴。此刻，當別人的命運掌控在他手中時，他才覺得是一種享受。然后用英文說了一句：“這個城市真他媽的討厭！”盡顯他對生活的絕望。之后，老嘢又試圖說服阿平贊同他的觀點，他以娛樂明星為例來給阿平述說人生的哲理，“這個社會就好像娛樂圈，在第一線的人，幾十年也是在第一線，而在第三四線的特約演員，什么時候才能上位？”而自己就如同是三四線的特約演員，一輩子只能待在社會底層，受盡欺負，看盡眼色，永無出頭之日。

影片中有一幕讓人印象深刻，便利店中正槍戰(zhàn)激烈、焦灼不堪時，一個小男孩進來換公仔，眾人竟迅速達成停戰(zhàn)的協(xié)議，如同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在單純的孩子面前，一切暴力、爭端都將停止，這也是導演火火的一貫風格。這說明，每個人的內心中都存有善念。同樣，每個人的心中也會有惡的一面，每個拿到槍的人似乎都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精明的經理在給每個人算完賬后，依舊要將他們全部打死，而又怕弄臟了地板，于是從外面找來了垃圾袋墊在地上，沒想到最后竟是自己死在了垃圾袋上?！懊缊D”的男友在極度痛苦中還央求經理給他兩顆子彈，想要打死女友和阿平。至于老嘢，為了讓阿平贊同他的人生哲學，先是開槍打死了阿平所喜歡的“美圖”，然后便要打死阿平，理由竟是因為相書上說屬狗的逃過這一劫后便會走運，而自己和阿平都屬狗，因此只能活一個。

值得注意的是，“廢青”阿平在整場劫難之中，始終扮演的是正面角色。他是唯一一個敢拿槍指著瘋狂殺人警察阿仁的人，也是始終護著自己喜歡的“美圖”的人。盡管在生活中他是一個“廢青”，但是他始終沒有想過放棄自己的生命。在“美圖”為了男友而痛苦不堪想要自殺時，他說出了“我們做人的，寧愿痛都比沒感覺好”，這表明他寧愿痛苦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也不會向命運低頭。當老嘢一槍槍打在了他的身上，他卻一次次堅強地爬起來，不愿屈服。影片的結尾與開頭相呼應，再次提到了李小龍32歲輝煌的人生，而阿平今年也32歲，和李小龍相比，他一事無成，但他也有比李小龍成功的地方，那就是他32歲還活著，并且還會堅強的活下去。如他自己所說，“這么困難都能過了，將來一定會更好的！”因此，生活中有再多的不如意也要堅強地活下去，努力過就不會有遺憾，這些都是影片想要傳達的主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