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章訓
(衢州市地方志辦公室,浙江 衢州 324002)
論民國修志界對進化史觀和唯物史觀的運用
韓章訓
(衢州市地方志辦公室,浙江 衢州 324002)
運用進化史觀和唯物史觀,是民國修志思想變革的兩個主要標志。此前學界尚無人探究此問題。本文從運用進化史觀和運用唯物史觀兩方面作具體論述,認為在民國時期,率先用進化史觀審視方志的代表人物就是梁啟超、李泰棻、傅振倫,率先用唯物史觀審視方志的代表人物就是李泰棻、傅振倫。文章還認為,由于時代局限,進化史觀對民國修志界影響較大,唯物史觀對民國修志界影響較小。
民國修志界;運用;進化史觀;唯物史觀
運用進化史觀和唯物史觀,是民國修志思想變革的兩個主要標志。民國修志界運用進化史觀,既是對傳統(tǒng)修志觀的反叛,也是修志觀的一大進步。尤其是民國修志開始運用唯物史觀,更是標志著中國修志思想的一個偉大進步。對于進化史觀來說,唯物史觀是更高層次的理論。唯物史觀不僅承認進化史觀的基本觀點,而且還包含著進化史觀的合理內核。由于唯物史觀具有這種特點,故把唯物史觀移用到修志領域,就會使得修志觀念和方法更趨科學。傅振倫為此總結自己民國修志的經(jīng)驗時說:“從1927到1943年,我先后主持了《新河縣志》《北平志》《河北通志》《北碚志》的編纂,以實踐對方志進行了改造與創(chuàng)新。我以為我和舊志的編撰者最大的區(qū)別就是我以唯物史觀作為修志的指導思想。”①傅振倫.傅振倫學述[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117-118.
欲說明民國修志界運用進化史觀的問題,還得從梁啟超倡導進化史觀和新史學講起。在清末,梁氏先后撰成《中國史敘論》《新史學》。他在兩篇文章中把歷史進化思想和歷史公理、公例結合在一起,系統(tǒng)說明了自己對歷史運動的看法。他說:“第一,歷史者,敘述進化之現(xiàn)象也。”“第二,歷史者,敘述人群進化之現(xiàn)象也?!薄暗谌瑲v史者,敘述人群進化之現(xiàn)象若而求得其公理公例者也?!雹诹簡⒊?新史學·史學之界說[M].梁啟超選集.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6.在民國,梁氏率先用進化論觀點審視方志發(fā)展。他在《說方志》一文中,兩處使用“進化”一詞。一處說:“全國省府縣新舊志書現(xiàn)存者,不下二千余種。其踳駁蕪累者什而七八,學者率輕蔑謂不足觀。雖然實史料之淵叢也,其編纂方法亦代有進化。”另一處說:“內容門類之區(qū)分,由繁而日趨于簡。其所敘述范圍,則由儉而日擴于豐。此方志進化之太凡也?!雹倭簡⒊?說方志[A].飲冰室文集卷41.這里所說編纂方法“代有進化”和志書內容門類之區(qū)分“由繁而日趨于簡”、所敘述范圍“由儉而日擴于豐”,就是梁氏以進化史觀去審視方志發(fā)展而得出的新結論。
梁氏所倡導的進化史觀和新史學,對清末和民國修志界皆產(chǎn)生巨大影響。傅振倫曾說:“在我年輕的時候,當時國內的學術界可以說是百廢待興,幾乎所有的學科都受到了西學思想的強烈沖擊,從而在思想和內涵上都發(fā)生了裂變。方志學也不例外?!雹诟嫡駛愔愨?傅振倫學述[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143-144.如光緒三十一年(1905)秦達章就以進化史觀審視方志發(fā)展,他在為《霍山縣志》所作序言中說:“由今以后,變率加速。是志也,灌輸于新舊絕續(xù)之交,總攬夫今昔盛衰之故,而合群進化之道即于是寓焉?!雹矍剡_章.重修霍山縣志序[A].光緒霍山縣志卷首.光緒三十一年活字本.由此可見,在秦氏看來,《霍山縣志》最值得稱道的就在于它體現(xiàn)了進化新觀念,即“灌輸于新舊絕續(xù)之交,總攬夫今昔盛衰之故,而合群進化之道即于是寓焉”。又如光緒三十三年(1907)羅寶書說:“于地理之沿革、歷史之變遷、物產(chǎn)之進化,沿舊志而紀之至今。且舊志目例于現(xiàn)時觀念不合者,宜增者增,宜刪者刪,務期于人心社會進化概念能相合,而借以鼓吹其精神。”④羅寶書.開原縣志序[A].光緒開原縣志卷首.光緒三十三年抄本.由此可見,“務期于人心社會進化概念能相合”是羅氏對于修志的基本要求。時至民國,進化史觀對修志的影響日益增大。其總體態(tài)勢恰如民國《青縣志》卷首“凡例”所說:“新舊之爭于今為烈,方志之作亦其一端?!崩钐薄⒏嫡駛悇t是彼時在理論與實踐結合上率先運用進化史觀的兩個突出代表。
李泰棻認為,方志就是“紀載及研究一方人類進化現(xiàn)象”⑤李泰棻.方志學第一章第一節(jié)“方志之定義”;第五章第一節(jié)“總說”[M].。他撰寫《方志學》一書,就是以進化史觀為指導。該書使用“進化”一詞共計30余次,全書滲透著進化論的思想。故有學者稱:“《方志學》是民國期間我國首部以進化論觀點研究方志學理論的完整之作?!雹迏沃疽?方志學史[M].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1993:446.李氏運用進化史觀研究方志,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其一,以進化論觀點審視方志,從而發(fā)展和更新了方志觀念。李氏認為:“世界一切現(xiàn)象不外二種。一曰循環(huán)狀,一曰進化狀。其進化有定時,周而復始。如四時之變遷、天體之運行者,循環(huán)狀之謂也。其進化有定序,往而不來。如人類之進步、生物之發(fā)達者,進化狀之謂也。學之屬于循環(huán)狀者,謂之天然學。學之屬于進化狀者,謂之史學。故史者,研究進化之現(xiàn)象也?!崩钍蠌臍v史是研究進化之現(xiàn)象這一定義出發(fā),重新界定方志的概念:“方志者,乃紀載及研究一方人類進化現(xiàn)象?!雹呃钐?方志學第一章第一節(jié)“方志之定義”;第五章第一節(jié)“總說”[M].李氏對方志做如此界定,其學術意義正如有的學者所說,此界定雖“仍堅持了‘方志即史’的觀點,但由于注入了進化論的思想,因而它賦予了‘方志屬性’新的內容,是對章學誠方志理論的發(fā)展”⑧王志華.論李泰棻的方志思想[J].浙江方志,2002(4-5).。其二,以進化論觀點審視方志歷史,從而勾勒出方志發(fā)展的基本軌跡。他認為方志“本身亦自有其進化。最早為口碑時代……次為史傳時代……次為說部時代……次為史鑒時代……至近世,始進化而為史學時代,即以史為科學,排比史實而整理之,以闡明其因果”⑨李泰棻.方志學第一章第一節(jié)“方志之定義”;第五章第一節(jié)“總說”[M].。李氏這段話包含兩個觀點:一是認為方志本身是“進化”的,二是認為方志的發(fā)展可劃分為“口碑”“史傳”“說部”“史鑒”“史學”5個時期。其三,以進化論觀點審視方志編纂,認為新編方志必須詳記“政治”“社會”。他說:“將來纂志,內容資料固須政治、社會雙方并重,以期對于人類進化事實敘述無遺?!雹饫钐?方志學第一章第四節(jié)“方志之編體”[M].
傅振倫認為,方志必須體現(xiàn)“社會進化之精律”①傅振倫.編輯北平志蠡測[A].傅振倫方志論著選.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2.。他說:“近代方志學本身的興起就與西學重民生民主的思想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雹诟嫡駛愔?,陳怡整理.傅振倫學述[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143-144.傅氏在治方志學中運用進化史觀,主要表現(xiàn)有三:一是表現(xiàn)在方志觀念的更新上。傅氏認為,志書的作用與史書一樣,都是通過對社會進化的記載來促使人類的進化。他說:“夫志猶史也,蓋記述社會賡續(xù)活動之體相,詳其原委,抉其利病,征前民之矩矱,備當世之考鏡,使后世覽先民累世勞績,思所以繼續(xù)經(jīng)營、利用厚生,發(fā)揮而廣大之也。古人所謂鑒古證今、彰往昭來,感發(fā)興起,以為世用?!酥赃M化亦賴此耳?!雹鄹嫡駛?修志芻議[J].新河月刊,1928年12月20日.這些話是傅氏對志書作用的一種新闡釋。二是表現(xiàn)在對方志發(fā)展的認識上。傅氏對進化論的理解和運用是比較深刻和獨到的。常人僅斷言方志代有進化,至于進化的具體狀況,則未曾言及或語焉不詳,而傅氏則能對方志進化的狀況作深入研究和具體分析,從而避免了空泛之弊。例如,他在總結方志發(fā)展規(guī)律時說:“方志由簡而繁,由分而合,既如上說。然繁矣合矣,更有趨分析專門之勢?!雹芨嫡駛?中國方志學通論第三篇第九章“方志之發(fā)展(下)”[M].傅氏對方志發(fā)展基本規(guī)律的精準總結,迄今仍為不刊之論。三是表現(xiàn)在對修志的學術追求上。傅氏認為,方志編纂必須體現(xiàn)社會進化規(guī)律。他說:“史志所貴,在乎撣求社會進化之精律,以資人事之向導也?!雹莞嫡駛?編輯北平志蠡測[A].傅振倫方志論著選.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2.這里所言“撣求社會進化之精律”是傅氏對修志的最高學術追求。傅氏在編纂《新河縣志》時,根據(jù)進化論的基本內涵,對“社會”方面的記載尤為詳細。他說:“志者,社會之寫真也,故本志社會概況列目較詳。至關切要科目應行詳志者,舊志或闕或略,本志補而詳之,社會概況庶賴以備舉而明悉。社會制度、農(nóng)村經(jīng)濟、普通心理、平民文藝、語言與文字、宗教與信仰、美術諸目,舊志之所闕,而本志之所增者也。藝文、金石、習俗、典禮、軼聞故事、村鎮(zhèn)概述諸目,舊志之所略,而本志之所詳者也。今地方考尤為詳悉,當世覽者,庶得以考見新河社會概況焉?!雹薷嫡駛?新河縣志述略[A].民國新河縣志卷首.民國十八年鉛印本.因《新河縣志》在內容上具有這個特點,故時人朱希祖稱之為“新型地方志”⑦傅振倫.傅振倫學述[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115.。
除了梁啟超、李泰棻、傅振倫三人,彼時還有一些人也以進化論觀點去審視方志。李禮耕就把“適合人群進化”視為修志的最高原則,他說《修武縣志》的編纂“遵省頒之大綱,將科學化與新潮流之結晶兼收并蓄,是可謂會通新舊兩方面之演進實錄,適合人群進化之最高原則”⑧李禮耕.修武縣志敘[A].民國修武縣志卷首.民國二十年鉛印本.。劉師培把進化論觀點運用到鄉(xiāng)土志編纂領域,他認為編纂鄉(xiāng)土志必須反映出本地歷史進化的軌跡。他說,編纂鄉(xiāng)土志時“宜搜集人世之現(xiàn)象,推記古今之遷變,以驗人群進化之跡。蓋人類舉止悉在因果律之范圍,惟即果以溯其因,使民之閱于習俗者,各明其所以致此之由,并證明遷化之無窮”⑨劉師培.鄉(xiāng)土志凡例[A].劉申叔遺書·左盦外集卷11.。有人甚至把反映一縣歷史的進化視為縣志編修的基本學術追求。比如王恩士指出:“縣奚為而有志?所以寫一邑之事情也。猶之個人之傳記、國家之歷史也。人類生活有繼續(xù)之進化性、永存性,因今知古,以舊生新,物情所以而有進益,一縣為一國之縮影??h志者,即所以將此縣之歷史、地理、政治、教育、交通、人物、古跡、民風等,自原始起至今日止,記一段落,存作憑借。此后始再能由此段落起點,更行推演,以覘進步,以抵無極。”⑩王恩士.興城縣志序[A].民國興城縣志卷首.民國十六年鉛印本.這些都是時人以進化觀點審視方志的具體例子。
唯物史觀又稱歷史唯物主義,它是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的有機組成部分。對于進化史觀來說,唯物史觀是更高層次的理論,它不僅承認進化史觀,而且還包含進化史觀的合理內核。自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爆發(fā)后,唯物論開始傳入中國。彼時一些具有先進思想的方志工作者,便開始接受唯物論,并把它運用到方志領域,其中代表人物就是李泰棻、傅振倫。
李泰棻對于唯物史觀的認識是逐步加深的。他最初只認識到唯物史觀是一種業(yè)已存在的歷史觀念,他說:“各時代學者對于史之觀念亦各不同。大別之,可分為下列十種,即文藝史觀、宗教史觀、道德史觀、政治史觀、哲學史觀、偉人史觀、科學史觀、社會史觀、唯物史觀及地理史觀等。”①李泰棻.方志學第五章第一節(jié)“總說”;第五章第十二節(jié)“經(jīng)濟學”;第六章第二節(jié)“應增社會經(jīng)濟之資料”[M].他后來不僅認識到進化史觀是一種業(yè)已存在的歷史觀念,而且還認識到進化史觀具有獨特價值。他認為馬克思的學說“究屬可以解釋若干過去現(xiàn)象。十九世紀以前史家所不注意之永久而且普遍之原動力,至是反能特別注意。開此研究新路者,不能不推馬氏也”②蔣大椿等主編.史學理論大辭典“李泰棻”條[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由此可見,在李氏看來,在研究史志時,若能運用唯物史觀,則能贏得一條“研究新路”。李氏對于唯物史觀具有自己的獨到認識,他說:“自馬克斯氏始主張人類社會之動作,完全限于物質條件之下,即所謂唯物史觀者也。馬克斯云:‘人類社會生活的發(fā)展,有一定的、必要的、不為其意志所管轄的條件,有生產(chǎn)的條件,與其物質的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的階級相當。這些生產(chǎn)條件的總和,造成社會的經(jīng)濟組織,造成法律制度的真實基礎,并且有些社會的意識正與之相當。物質的生產(chǎn)方法,限定一般社會的政治的及精神的生活現(xiàn)象,不是人的意識限定他的生存,是人的生存限定它的意識?!雹劾钐?方志學第五章第一節(jié)“總說”;第五章第十二節(jié)“經(jīng)濟學”;第六章第二節(jié)“應增社會經(jīng)濟之資料”[M].李氏還根據(jù)唯物史觀的基本內涵,要求新編方志必須注重反映“社會”“民生”和“經(jīng)濟”。他說:“近半祺來,世界史家咸重唯物,故作史須重社會,關系民生,尤貴生產(chǎn)樣式。方志既為地方之史,則于時代史潮豈能獨外?!雹芾钐?原陽縣志序[A].民國陽原縣志卷首.民國二十四年鉛印本.又說:“社會經(jīng)濟在今日,應為全志骨干。吾人之衣食住行、商工各業(yè),經(jīng)過先民若干努力,始行今之文明。修志者,自應將以上各事追述經(jīng)過,至少亦須將現(xiàn)代社會經(jīng)濟全部編入?!雹堇钐?方志學第五章第一節(jié)“總說”;第五章第十二節(jié)“經(jīng)濟學”;第六章第二節(jié)“應增社會經(jīng)濟之資料”[M].李氏在編纂《陽原縣志》時,對社會經(jīng)濟問題頗為重視。該志卷首《敘例》說:“舊志物產(chǎn)一門載入地理,或并工商各業(yè),另編食貨。然工業(yè)出產(chǎn)、商品交換,物產(chǎn)二字未能概括。畜牧、野產(chǎn),食貨一志又難稽詳??济駱I(yè)、物產(chǎn),生活所系,晚近史家敘述特多。本志卷八產(chǎn)業(yè)一門,于各種職業(yè)概情、產(chǎn)業(yè)名值,分別詳考,務期民生實況充分表現(xiàn)焉?!本蛯W理而言,此話甚是精當,但在實際運作中,此志編纂并不盡如人意。對此問題,李氏曾慨嘆說,此書“關于社會經(jīng)濟之變遷、生活產(chǎn)業(yè)之形態(tài),固屬門目俱全、表列無遺。要對余之主張相差尚遠,且關吾縣輸出原料之價格、輸入貨品之總數(shù),原擬十年比較,始終未獲確查。是固事實難能,要亦人力未盡。自拙作《方志學》出,海內鴻達謬許所擬志目,巨細靡遺,優(yōu)足以繼往開來。然余自選本縣方志,反未能如愿以償。甚矣!志乘之難也?!雹蘩钐?原陽縣志序[A].民國陽原縣志卷首.民國二十四年鉛印本.此外,《陽原縣志》不僅詳載農(nóng)村佃農(nóng)、自耕農(nóng)和富農(nóng)等各階層的不同狀況,而且通過卷首照片對清末“富貴”“貧民”階層的不同服飾、居處進行對照,這些都曲折反映了馬克思的唯物論觀點。
傅氏早在北京大學史學系讀書時,就受到李大釗等人的影響,開始接觸馬克思主義。傅氏后來曾追憶說,當時“李大釗先生在史學系講授《歐美史學思想史》,為同學所歡迎。及我升入正科史學系,此課已改由陳瀚生先生擔任。我購得其講義,細心鉆研,始接觸馬克思主義真理”。他在編纂《新河縣志》時,還把李大釗《史學要論》列為必購圖書之一①傅振倫.傅振倫自傳[M].北京:學苑出版社,1994.。傅氏雖然早已接受唯物史觀,但他在編纂《新河縣志》時,卻未能鮮明亮出自己要踐行唯物論的思想觀點。究其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因為奉政府之命而編纂《新河縣志》,故其志書只能體現(xiàn)執(zhí)政者的意志。二是出于自我保護的需要,必須避免“赤化”嫌疑。關于“赤化”,傅氏是吃過苦頭的。傅氏曾追憶說:“1924年春,我與中學同學王沖天、師景泉、張博文等創(chuàng)辦私立清明中學。清明者,清高明達也。校旗通幅藍天,取其清高;有紅日白月,取其光明,有旭日東升之象。教職員都是無償供職,甘盡義務。師生一面學習,一面勞動生產(chǎn)。然而當時任北平海陸軍大元帥張作霖認為我們在宣傳‘赤化’,逮捕師生數(shù)人,勒令停辦關閉學校?!雹诟嫡駛?傅振倫學述[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9.往事歷歷在目,豈能不小心謹慎?至20世紀30年代,由于南京國民政府已經(jīng)成立,社會環(huán)境有所變化,再加上傅氏自身學術思想日臻成熟,故他在治方志學時,不僅繼續(xù)奉行進化史觀,而且還公開主張修志必須踐行馬克思主義唯物論的某些觀點。如民國二十年(1931)傅氏說道:“自馬克思唯物史觀表揚于世以來,而社會嬗變(社會之嬗變即人類之歷史)恒視經(jīng)濟之變更為轉移之理大明。故欲闡明事理,須求當代經(jīng)濟狀況。是擴充舊史志食貨門類目,誠當今修志之要義矣?!庇终f:“自馬克思唯物史觀之說興,歷史始可以一定之法則解釋之,而史學遂成專門之學。唯歷史之科學化也,則必第一須為實錄,第二須注重進化方面,第三須為真理公例之探求。此外又須兼重科學之記錄?!雹鄹嫡駛?編輯北平志蠡測[A].傅振倫方志論著選.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2.傅氏在民國時期修志,雖然已注意運用唯物論的某些觀點,但在總體上并未完成從進化史觀到唯物史觀的徹底轉變。他編纂的《新河縣志》就是一個明顯佐證。傅氏后來對《新河縣志》曾作如此自我批評:“此書作于五十四年之前,是有其局限性的,其中有不少封建性的糟粕。陳舊的資鑒主義史觀也很嚴重。對農(nóng)民起義時加指責,甚至以捻軍為匪,對革命亦有貶詞。有時礙于情面,有濫收的人物,也有照修志局長之旨意而行之。如唐智多以天主教為護符,仗勢橫行霸道,為惡多端,初列入土豪傳,竟被刪去。此外,我個人的修志主張,往往力不從心,難以貫徹,也正如章學誠的《永清縣志》一樣,體例很好,但有時不能做到。真是高談闊論易,蹈實做去難?!雹芨嫡駛?我研究地方志的經(jīng)過和體會[A].傅振倫方志文存.合肥:黃山書社,1988.“力不從心”四字無疑蘊含著諸多弦外之音。
在民國修志領域,除了李、傅二氏較多運用唯物論的某些觀點,還有一些人也主張以唯物論和辯證法觀點去審視方志。有人認為,志書的內容和體例都應隨社會進化而變化。比如陳立本指出:“人群進化超邁前古,史例亦隨之而變革。舊日史家多基于政治眼光,而其目的在驗世風之厚薄、志民生之疾苦,以供在上者之省覽,于社會事實略而不詳。今日史家則將此種觀念根本掃除,而以歷史包括全部人類社會演進之過程,尤側重一般人生活方式之演變。此類新觀念來自西洋,而在西洋史界中,亦為最新之趨勢。蓋時會使然也。夫各部人類文明之發(fā)展,大抵大同小異。雖以物質環(huán)境、歷史背景及其它因素之不一致,進化遲速往往不同,所循之程序亦異然。在同一經(jīng)濟狀況之下,其社會制度大致究無差別,是故政治史家所研究者多系偶然之事,而社會史家所研究者則為普遍現(xiàn)象。世界如是,國家如是,縣邑亦何莫不如是。”⑤陳立本.重印繁昌縣志弁言[A].繁昌縣志卷首.民國二十六年鉛印本.還有人認為,讀志書當用辯證法觀點去審視其內容。比如高錫攀說道:“嘗讀唯物辯證法,知在空間上全面考察事物,須于其‘連系中、矛盾中、實質中、實踐中’考察之,以認識事物對立之統(tǒng)一與統(tǒng)一之分解,非可劃然以一事物之單獨形式而求得事物之內容也。又在時間上全面考察事物,須明其‘到反對物去之轉變發(fā)展,即是對立物之斗爭由量到質之突變,否定之否定’諸定律,以認識事物,只是變動發(fā)展之過程非可截然以一事物霎時之靜態(tài),而求得事物之生命也。衡天下之事物如是,讀國史、方志亦莫不如是。”①高錫攀.柳城縣志序[A].民國柳城縣志卷首.民國二十九年鉛印本.前引這些話語都是用唯物論和辯證法觀點審視方志的結果。
就對民國修志的影響程度而言,唯物史觀的影響要比進化史觀的影響小得多。綜觀民國修志理論界,類似前引李氏、傅氏那種閃耀著唯物論思想光芒的言語確實不是很多,但這些星星之火卻昭示著一個歷史發(fā)展的必然趨勢,即唯物史觀必將在后世修志界演變?yōu)榱窃蠡?。新中國建立后的修志活動,無疑證實了這種歷史發(fā)展的必然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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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434X(2017)06-001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