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耶秦簡“訊敬”簡冊識小

宮宅潔

前 言

《里耶秦簡牘校釋〔壹〕》綴合了⑧1418簡與⑧1832簡，認爲其內(nèi)容可與⑧1133簡及⑧1132簡連讀，并指出了與⑧1107簡的關(guān)係。何有祖在這一系列的簡的基礎(chǔ)上加上⑧314簡，闡明這些簡是一組簡冊。①何有祖：《里耶秦簡牘綴合（八則）》，簡帛網(wǎng)（http：／／www．bsm．org．cn）2013年5月17日。其復(fù)原方案如下。

〇何有祖復(fù)原方案

① 卂（訊）敬：令曰：諸有吏治已決而更治8－1832者，其罪節(jié)（即）重若8－1418

② 益輕，吏前治者皆當以縱，不直論。今甾等當贖8－1133

③ 耐，是即敬等縱弗論殹。何故不以縱論【敬】8－1132（正）

④ 等，何解？辤（辭）曰：敬等鞫獄弗能審，誤不當律。8－314

⑤ 甾等非故縱弗論殹。它如劾。8－1107

③’贖。8－1132（背）

五支簡均爲札（用於書寫一行字的細簡），長23cm左右，字體也相似，不過未見表示編繩位置的空格或用於編聯(lián)的契口痕跡?？梢娺@是在未經(jīng)編聯(lián)的情況下寫字，然後以繩編成簡冊，并在背面寫上“贖”這個“標題”。其內(nèi)容是“敬”這個人的供詞，首先在“訊敬”之後記載了引用“令”的規(guī)定進行審訊的內(nèi)容，接著是以“辭曰”開頭的供詞正文，最後以“它如劾”作結(jié)。“它如劾”以下是空白，可知無論是就此結(jié)束還是尚有後續(xù)的他人的供詞，在此都已告一段落。①作爲這種供詞的名稱，里耶秦簡所見的“獄簿”、“獄束”可供選用。男子皇楗獄薄 □廿六年六月癸亥遷陵拔守丞敦狐史畸治□（⑧406）（關(guān)於男子皇楗的獄簿。始皇二十六年六月癸亥（十三日），遷陵令拔、守丞敦狐、史畸負責(zé)審訊。）史象已訊，獄束十六，已具（⑧1556）（史象已經(jīng)審訊。獄束十六，已經(jīng)齊備。）此外，關(guān)於“束”請參看籾山明《“束”と表題簡の關(guān)係について―遷陵縣における文書保管と行政實務(wù)（1）―》（東京外大AA研“中國古代簡牘の橫斷領(lǐng)域的研究”HP，2014年1月13日）。

從張家山漢簡“奏讞書”146—148簡來看，上一支簡145簡的末尾留有空白，然後另用一簡，從146簡的簡首開始記載審訊之詞。審訊以“何解”作結(jié)之後，又接上對此所作的回答，供詞以“它毋解”作結(jié)後，在148簡的下部留下空白，再次換用另一支簡。

……（略）……毋它解。 （空白） （145）

●詰?， ……（略）…… （146）

……（略）……何解？?曰：……（略）……（147）

縱罪人。毋它解。 （空白） （148）

嶽麓書院藏簡的“爲?yīng)z等狀四種”的102—103簡也是如此。

暨言如前。 （空白） （101）

詰暨，羸論有令，可故曰羸重?？山猓眶咴唬翰恍疫^誤失，坐官弗得，非敢端犯（102）

灋令。赴隧以成私殹。此以曰羸重。毋它解。它如前。 （空白） （103）

類似的例子有《奏讞書》80—81簡、82—84簡，始於“某曰”的供述內(nèi)容從簡首開始記録，以“它如……”作結(jié)，留下空白後另用一簡?？梢酝茰y因供述者變化而換用新簡是供詞原件的體裁。里耶秦簡可見在簡首以“（詰）訊某”開始的簡（⑧231、⑧246、⑧1569）與在“它如……”之後留下空白的簡（⑧680、⑧1319），都是存在這種格式的旁證。

從看來同是供詞的簡中，尚可發(fā)現(xiàn)在“訊某”之前記有日期與審訊官之名的例子（⑧414、⑧1298、⑧1764）?？梢栽O(shè)想在匯總?cè)舾晒┰~時，可能僅在最初的部分明確記載日期與審訊官之名，下文則加以省略。

另外，也有寫在兩行（用於寫兩行字的寬簡）上的供詞，基本上都是以年號、日期、負責(zé)人之名開頭，還有在背面以“鞫”記載對審訊結(jié)果的總結(jié)的情況，①籾山明認爲“鞫”是“犯罪內(nèi)容的確定”（籾山明《中國古代訴訟制度の研究》，京都大學(xué)學(xué)術(shù)出版會2006年，第68頁），宮宅潔認爲是作爲適用律令的前提的犯罪事實的總結(jié)（宮宅潔：《秦漢時代の裁判制度―張家山漢簡〈奏讞書〉より見た―》［《史林》第81卷第2號，1998年］），強調(diào)是由長吏進行的。最近發(fā)表的陶安論文［2014］認爲這是“長官或副長官進行的訊問或?qū)徖怼保ㄌ瞻菠ⅳ螭伞丁镑稌堡取镑稜睢堡岁P(guān)する覺書》，東京外大AA研“中國古代簡牘の橫斷領(lǐng)域的研究”HP，2014年3月24日）。因此使人覺得這是在供詞原件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整理而成的報告。

無論如何，若考慮到這種供詞的格式，則簡①開頭的“訊敬”是接在前一支簡之後的文章的一部分的可能性較低。作爲以“訊敬”開頭、以詰問→供述→“它如劾”（另起一行）的方式展開的一篇供詞，擬將這五支簡稱爲“訊敬”簡冊。

1．對何有祖復(fù)原方案的今釋及注解

首先根據(jù)何有祖的復(fù)原方案及解釋將此簡冊釋爲白話。

對敬審訊如下：“根據(jù)規(guī)定，有關(guān)官吏進行審理，已經(jīng)判決後又再次審理，如發(fā)現(xiàn)量刑過重或過輕，則先前審理的官吏均需以‘縱’、‘不直’的過錯而論罪?，F(xiàn)在甾等應(yīng)被判贖耐之刑，而敬等放過（甾等人）不予量刑。a爲何不以‘縱’的罪名對敬等論罪？應(yīng)該作何解釋？”供詞稱：“不能準確斷定犯罪內(nèi)容，錯誤地未能執(zhí)行法律。甾等并非故意放過而b不被論罪。其他則如所劾?！?/p>

其次，對於各個語句如何解釋的問題作簡單的注解。

〇敬：出現(xiàn)於本簡冊的人名“敬”、“甾”，其中“甾”不見於本案以外的簡牘。另一方面，“敬”是很常見的名字，作爲司空佐（⑧149）、倉守嗇夫［⑧136，⑧1452（二十六年）］、倉佐［⑧760（三十一年）］、都鄉(xiāng)守嗇夫［⑧170（二十八年）］，田官守嗇夫（⑧672等許多簡）、少內(nèi)守嗇夫［⑧409（二十八年）］、令佐［⑧1549（三十四年）］、縣尉（⑧167）都可見到該名字。其中引人注目的是遷陵縣守丞中出現(xiàn)了“敬”［⑧63（二十七年）］這個人物。如下文所述，筆者認爲“敬”處於監(jiān)督“前治者”的官吏的地位，在這種情況下敬擔(dān)任與此相應(yīng)的高官是比較自然的，本簡冊的“敬”就是這個縣丞的可能性較大。

〇令：關(guān)於“令曰”所引用的規(guī)定，下文有“誤不當律”，可見也被稱爲“律”。根據(jù)廣瀨薰雄的見解，“律”亦稱爲“令”是因爲“律是根據(jù)令制定的”。①廣瀨薰雄：《秦漢律令研究》，汲古書院2010年，第168頁。如按照這種理解，本簡冊所引的“令”的情形，就是詔勅（即“令”）中以“諸”開始的規(guī)定的部分被從原有的詔勅中摘引出來而稱爲“律”。不過里耶秦簡所見的“令”中也有似乎用來指稱上級機關(guān)的具體指示的事例。

廿六年八月庚戌朔壬戌，廄守慶敢言之：令曰：司空佐貳今爲廄佐，言視事日?！窠褚晕焐暌暿隆８已灾?。（正）

貳手（背）（⑧163）

二十六年（前221）八月庚戌朔壬戌（十三日），廄守嗇夫慶報告説：指示中説：“司空佐貳現(xiàn)在成爲廄佐，須報告開始工作之日?！薄瘳F(xiàn)於戊申日（七月二十九日）開始工作。謹此報告。（正）

貳書寫。（背）

在這種情況下“令”可認爲泛指一般的規(guī)定、命令。

〇治已決：“決”意爲判決行爲的結(jié)束，亦稱爲“斷”。②籾山明：《中國古代訴訟制度の研究》，第84頁。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也可見到相同的語句“獄已決”（114簡等），居延漢簡的所謂《侯恩冊書》中的“書到驗問治決言”（書到後進行驗問，治決後需要報告）（E．P．F 22∶30）出現(xiàn)了“治決”一語。它明確顯示了這并非在一系列的判決行爲中沒有不同意見，而是在“前治者”的判決完成後“更治者”發(fā)現(xiàn)判決不當時所作的處理。

〇縱、不直，故、誤：“縱”指縱容犯罪以有罪爲無罪，“不直”在量刑上任意加減。③冨谷至編：《江陵張家山247號漢墓出土漢律令の研究》，朋友書店2006年，第65頁；籾山明：《中國古代訴訟制度の研究》，第77頁。二年律令93—98可見詳細的規(guī)定。

鞠（鞫）獄故縱、不直，及診、報、辟故弗窮審者，死罪，斬左止（趾）爲城旦，它各以其罪論之。其當?（繫）城旦舂└，作官府└償日者，罰歲金八兩└，不盈歲者，罰金四兩?！酢酢酢鮾嫂?，購、沒入、負償，各以其直（値）數(shù)負之。其受賕者，駕（加）其罪二等。所予臧（贓）罪重，以重者論之，亦駕（加）二等└。其非故也，而失不審各以其贖論之。爵戍四歲及?（繫）城旦舂六歲以上罪，罰金四兩。贖死、贖城旦舂、鬼薪白粲、贖斬宮、贖劓黥，戍不盈四歲，?（繫）不盈六歲，及罰金一斤以上罪，罰金二兩└。?（繫）不盈三歲，贖耐、贖?（遷）及不盈一斤以下罪，購、沒入、負償、日作縣官罪，罰金一兩。（二年律令93—98）

（在確定犯罪內(nèi)容時，如有故意縱容犯罪、不依法量刑以及在現(xiàn)場勘驗、答覆照會、審訊嫌犯時故意不追查到底的情形，①鷹取祐司：《二年律令九三簡“診報辟故弗窮審”條についての一考察》，冨谷至編：《江陵張家山247號墓出土漢律令の研究》，朋友書店2006年。審理死刑案件者則斬去左趾罰爲城旦，審理其他刑罰的案件者則處以相同刑罰。被處以繫城旦舂之刑、在官府服勞役以抵償刑期者，每年科八兩罰金，不滿一年者，罰金四兩。……兩，懸賞、沒收財産、賠償損失者，使其承擔(dān)與此相當?shù)慕痤~。收受賄賂者，罪加二等。如因收賄所犯的贓罪較重，則處以較重之罪，并且罪加二等。如非出於故意而係誤判，則處以相應(yīng)的贖刑。被處爵戍四年及繫城旦舂六年以上之刑者，罰金四兩。被判贖死、贖城旦舂、［贖］鬼薪白粲、贖斬宮、贖劓黥、未滿四年的戍邊、未滿六年的繫城旦舂及罰金一斤以上之罪者，罰金二兩。被判未滿三年的繫城旦舂、贖耐、贖遷及罰金未滿一斤之罪者、被處懸賞、沒收財産、賠償損失、在官府服勞役以抵償刑期之刑者，罰金一兩。）

對“縱”的刑罰因故意與過失的差異而大爲不同，如屬故意，除了死刑以外，基本上放過的刑罰會施加於判決者本身（“反坐”）。另一方面，如屬過失則根據(jù)誤判刑罰的程度處以不同等級的財産刑。

在以上的注釋中，我們雖已做了與下文提出的修正方案有關(guān)的若干指摘，在此仍先根據(jù)何有祖的解釋整理事件的經(jīng)過，舉出需要修正的理由。首先，對於事件的大致經(jīng)過何有祖的理解如下。

判決1：甾等犯了當處贖耐之罪，但敬等人放過了該罪行。

判決2：通過其他人員的再次審訊，甾等的罪暴露出來。

本簡冊：放過甾罪行的敬等的罪受到追究。敬辯解説并非出於故意。

但是，在這種解釋中難以理解的是白話文的劃線處a“何故不以縱論【敬】等”（“爲何不以“縱”的罪名對敬等論罪”）。作爲“不予論罪”的負責(zé)人受到審問的是敬本人，因此換句話説本文是在責(zé)問“爲甚麼你不對你們進行論罪”。如果牽強附會地看這個問題，雖然可以理解爲由於判決被推翻，所以最早審理的負責(zé)人——敬需要對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有關(guān)官吏進行處罰，①“自己審訊自己，進行論罪”的情況根據(jù)常識很難想像，但里耶秦簡中有看似實際出現(xiàn)了這種狀況的事例。卅年□月□丙申，遷陵丞昌、獄史堪，訊昌。辤（辭）曰：上造，居平□，侍廷，爲遷陵丞，□當詣貳春鄉(xiāng)，鄉(xiāng)渠、史獲誤詣它鄉(xiāng)，因 失道百六十七里，即與史義論，貲渠、獲各三甲。不智（知）劾云“貲三甲不應(yīng)律令”故。皆毋它坐，它如官書。 （正）□堪手（背）（⑧754＋⑧1007）（始皇三十年□月□丙申，遷陵縣丞昌、獄史堪審訊昌。供述説：自己是上造，係平□縣侍廷里人，擔(dān)任遷陵縣丞。□應(yīng)該到貳春鄉(xiāng)，但鄉(xiāng)嗇夫渠、史獲誤到其他鄉(xiāng)，爲此誤走了一百六十七里路。因此與史義一起量刑，判渠、獲各貲三甲。不知道被劾説“貲三甲不合律令”的緣故。均不涉及其他罪嫌，其他則如官書所説。）這是寫在兩行上的供詞，年號、日期之後記載了作爲負責(zé)人的遷陵縣丞與獄史之名，後接供詞。此處的遷陵丞昌這個人既是審訊者，同時也是審訊的對象。據(jù)其供述，以前他與史義所作的裁決出現(xiàn)了疑義，成爲“劾”的對象，因此他説明了事件的具體情況。但在現(xiàn)實中自己審訊自己是不可能的，所以此處的昌的名字與獄史堪竝舉，祇不過是在形式上記載了遷陵縣司法手續(xù)負責(zé)人的名字而已，實際上是堪一個人記下昌的言辭，這種看法應(yīng)該是比較妥當?shù)摹徲嵖h的令、丞時，由郡、隣縣派出吏當是慣例，但可以設(shè)想有可能在該縣的獄史針對小過失聽取令、丞供詞時，其供詞上記有作爲負責(zé)人的令、丞之名。本簡冊的“何故不以縱論【敬】等”或許也可假定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來進行解釋。但如正文所述，如非拘泥於特意將完全無法識讀的字當作“敬”字的讀法，那就不必對“自己審訊自己”的情況作出上述深刻的説明。但有些不自然是不可否認的。

而且劃線處b也有問題。何有祖將此處的“甾等非故縱弗論殹”讀作“被放過而未被論罪”。②何文解釋説“指‘甾’等人并不是被‘敬’等人故意‘縱’不論罪的”。但其他的“縱（弗）論”均讀作“不論”，唯獨此處根據(jù)文意讀作“不被論”，這也令人覺得奇怪。

首先，爲了消除劃線部分b的不自然之處，應(yīng)該認爲甾等并非“不被論”而是“不論”，就是説他們也是負責(zé)論罪的官吏，被判“贖耐”之罪是因爲他們作爲“前治者”放過了嫌犯的罪行。即該案件有兩個“縱”的情形，就是説官吏進行了非法免罪，第一個“縱”是甾等放過某人的罪，第二個是敬等放過了甾等的“縱”。

判決1：由甾等負責(zé)。放過了某甲的罪。

判決2：由某乙負責(zé)。對某甲的判決1的量刑被推翻。

判決3：由敬等負責(zé)。放過甾等在判決1中所犯的“縱”罪。

如果假設(shè)有這種發(fā)展過程，那麼敬應(yīng)是有權(quán)監(jiān)督甾等的相應(yīng)的高官。正如注釋中指出的，遷陵縣丞“敬”將成爲出現(xiàn)於本簡冊的“敬”的重要候選人。

其次，消除劃線部分a的不自然之處的一個方法是認爲簡③與簡④并不直接相聯(lián)，這種可能性無法完全排除。不過還需要考慮的是，簡③末尾的“敬”字根據(jù)照片完全無法釋讀，何有祖無非是根據(jù)“文意”加以補足這一點。筆者認爲，根據(jù)“文意”此處應(yīng)有的并非“敬”字，而是另一個當事者“甾”。根據(jù)以上的前提想提出筆者的見解，我們現(xiàn)在假設(shè)有兩種可能。

2．修正方案

修正方案雖有兩種，但釋字、句讀卻是相同的。首先將其揭示如下。

〇修正復(fù)原方案

① 卂（訊）敬：令曰：諸有吏治已決而更治8－1832者，其罪節(jié)（即）重若8－1418

② 益輕，吏前治者皆當以縱，不直論。今甾等當贖8－1133

③ 耐，是即敬等縱弗論殹。何故不以縱論【甾】8－1132

④ 等，何解？辤（辭）曰：敬等鞫獄弗能審，誤不當律。8－314

⑤ 甾等非故縱弗論殹，它如劾。8－1107

其實，這與何有祖的復(fù)原案并無很大的不同，祇是將他根據(jù)文意所補簡③的最後一字改爲“甾”。但是伴隨這種修改，我們考慮在本簡冊記録的審訊以前，已有上述三次判決，對本簡冊的理解就大不相同。

不過現(xiàn)在尚無法將修正方案定爲一個的原因是判決1的詳情還不清楚。甾等是以何種理由放過了何種犯罪，應(yīng)該被問以何罪呢？

其線索是見於簡②—③的“甾等當贖耐”。如果這是指“在判決3中甾等當贖耐”，那麼可以假定有以下的發(fā)展過程。

判決1：甾等審訊某甲，應(yīng)判耐罪卻故意放過，判爲無罪。

判決2：某乙（也可能是敬等）對某甲再次審訊，判爲耐罪。

判決3：敬等審訊甾等，認爲非出故意而適用“贖耐”。

本簡冊：不判甾等耐罪而是判爲贖耐，敬等由於此舉被認爲“縱”而被問罪。敬辯解説甾等不是故意放過。

在這種框架下如將全文釋爲白話，則具體如下（“令”的引用從略）。

“……現(xiàn)在甾等被判贖耐，（但是本來應(yīng)判耐罪），這是敬等放過（甾等）而不予量刑的結(jié)果。爲何不以‘縱’的罪名對甾等論罪？應(yīng)該如何解釋？”供述説：“不能準確斷定犯罪事實，錯誤地未能執(zhí)行法律。甾等并非故意放過（“故縱”），因此不予量刑。其他則如所劾?！?/p>

以上的解釋應(yīng)該也比較合理。但有一個不自然之處，就是甾等被認爲“當贖耐”，被判贖耐的實刑——雖然遠比耐刑爲輕，敬等卻説“縱弗獉獉論”（放過而不予判刑）。

因此還有一種可能的情況是“甾等當贖耐”并不解釋爲“被判贖耐”，而是解釋爲“應(yīng)該判處贖耐（儘管如此卻被判無罪）”。在這種情況下，如據(jù)注釋所舉的二年律令93—98，那麼判決1的內(nèi)容就有以下兩種可能。

1）甾等故意放過贖耐→應(yīng)該反坐判處贖耐

2）甾等誤將耐罪放過→因係過失，應(yīng)判處屬於財産刑的贖耐此處較難斷定，但如考慮簡⑤的“甾等非獉獉故獉縱弗論”，則2）的可能性較大。在此對第二個修正案亦舉其大綱，釋爲白話。

判決1：甾等審訊某甲，誤將耐罪放過，判其爲無罪。

判決2：某乙（也可能是敬等）再次審訊某甲，判爲有罪。

判決3：敬等審訊甾等，本來應(yīng)判爲贖耐，錯誤地未能執(zhí)行法律。

本冊書：不判甾等贖耐之罪屬於“縱”，敬等因此被問罪。敬辯解説自己因誤解法律，以爲如非故意則不必判刑。

“……現(xiàn)在甾等的罪應(yīng)該判處贖耐（本應(yīng)如此，實際卻被判無罪）。這是敬等放過（甾等）而不予量刑的結(jié)果。爲何不以‘縱’的罪名對甾等論罪？應(yīng)該如何解釋？”供述説：“不能準確斷定犯罪事實，錯誤地未能執(zhí)行法律。甾等并非故意放過（“故縱”），因此以爲可以不予量刑。其他則如所劾。”

當然這種解釋亦非鐵案。例如兩種解釋均將敬的供詞的結(jié)尾讀爲“甾等如非故縱，則不論也”，但如鑒於簡冊中是將“縱弗論”作爲一個整體來用這一點，那麼也許應(yīng)讀爲“甾等并非縱而不論”，解釋爲“（以爲）甾等并非故意放過不予量刑”。此外，⑧246簡可見以下的供詞殘片。

由於僅有四字難以比較，“敬”字看來似乎也像本簡冊。如果今後公佈了這種相關(guān)簡牘，該案件的詳情將更清楚，而上述的修正案也可能不得不做進一步的修正。

儘管還有這些問題，但至少在現(xiàn)階段，相較於將③簡的末字補爲“敬”字而言，補爲“甾”字會更符合“文意”，這是拙文的結(jié)論。

附記：本文內(nèi)涵根據(jù)在日本京都大學(xué)人文科學(xué)研究所研究班“秦代出土文字史料の研究”上的討論結(jié)果。成員如下：伊藤瞳、郭聰敏、古勝隆一、佐藤達郞、角谷常子、鷹取祐司、土口史記、野口優(yōu)、畑野吉則、藤井律之、目黑杏子、吉川佑資、安永知晃、宮宅潔。